她这话引起旁边连小娘、宋小娘等人的注意,都纷纷去问孟氏:“白四姐姐呢?难道没有回来?”

孟氏笑着道:“祖母寿辰,她哪里能不回来?”

“那怎么不见她?”游灿好奇的问。

孟氏笑吟吟的道:“她昨儿个到的,路上乏了,如今正在云水楼休憩呢!”

一群没出阁的小娘子,可听不出来她这委婉的暗示,都道:“咱们都是一大早就起来给吕老夫人贺寿的,偏她这个孙女倒会躲懒,到这会都没起来?这可不成,咱们一块去闹她!”

众人都起哄道:“对对,去闹她,先不去园子里了!”——到底有些小娘子还是面嫩的,听老夫人们直接说让她们去园子里玩,还能猜不到这次过来的小郎君们正在园子里吗?如今听到白子华在云水楼,就觉得是个台阶,好歹比直接去了园子里自在点。

孟氏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来,道:“她如今可是宝贵着呢,决计不能闹的,若是闹了她,林郎子不跟你们急才怪!”

“咱们闺阁里的姊妹,闹上一闹,关林郎君什么事呀?”游灿不满的道,“这小气的人!”

孟氏又好气又好笑。

第八十八章 白子谦

到了云水楼,白子华身边的嬷嬷见着一群小娘子如狼似虎的要往楼上冲,忙将白子华已有三个多月身孕的事情说出来,众人才恍然大悟,就嗔孟氏:“孟嫂子路上也不告诉咱们,险些吓着了白姐姐。”

孟氏笑着道:“我哪里没说?可说了又说你们偏不明白,光天化日我怎么好意思再继续?只能等这儿嬷嬷来给你们开窍了!”

“孟嫂子就会欺负人!”小娘子们嗔她,“你悄悄的告诉一个人,挨个传着说不就是了?”

孟氏笑着告罪:“是嫂子笨了。”

这么说笑几句把事情揭过,因为白子华身边的人都道白子华有孕以来很难睡着,尤其昨儿从震城赶回来,更是疲惫不堪,好容易才睡得安稳,委婉的谢绝了众人的探望。

众人都晓得白子华没出阁还做女郎时就是出了名的娇弱,如今怀了孕,那更是像琉璃一样须得小心翼翼碰不得了,自然不再坚持探望的要求,孟氏就道:“既然这么着,距离开宴还有些辰光,咱们家园子前不久刚刚翻新过一回,添了几处景致,又换了些花木,不如就去看看?”

经过转到云水楼一趟,众人对再去园子里也觉得不是太尴尬了,纷纷应允。

孟氏就又带着一群花枝招展的小娘子浩浩荡荡的进了园子——白家这园子也是传了好几代了,在秣陵诸家的园子里不是最大的一座,但也是花费许多心血的,内中假山池沼、花木繁盛,将江南园林的移步易景发挥到了极点。

如今虽然是深秋,但因为种了许多常绿乔木,倒也不显得清冷,一群小娘子拥进来那就更加的热闹了,白家早有准备,在园子各处亭台楼阁里都设了瓜果茶水,宽阔些的地方还摆放了琴瑟之类并文房四宝,以供众人随意取用。

先到园子里来的郎君们已经占了几个地方,起初两边都有羞意,但孟氏打头圆场,加上众人大多彼此认识,又有许多兄妹姐弟在两边,渐渐的也融洽了起来。

游灿已有未婚夫,卓昭节须得回长安后听父母做主,今儿这样的场合对她们两个都没有意义,皆记好了班氏的叮嘱,跟紧了游灵。

偏偏游灵对沿途所见的郎君们根本就是目不斜视,径自寻了处僻静无人的凉亭,道:“咱们就在这儿歇息罢?”

“四妹你不去看人吗?”看看四周无人,游灿就小声问。

游灵淡然道:“不必了,我如今还小。”

“…”游灿想了想道,“祖母说你太过文静了些,叮嘱我们今儿陪你闹一闹。”

游灵淡淡道:“多谢三姐,可我不喜欢热闹。”

卓昭节忙圆场道:“白家这园子我也没怎么来过,四表妹,咱们方才也没走多少路,不如一起转转吧。”

游灵正要回答,凉亭外小径上却有人叫了一声表妹,几人循声望去,就见白子静一身锦衣,匆匆过来,见亭中除了使女外都是游家女眷,就笑着与卓昭节、游灵招呼,又埋怨游灿:“你怎么也到园子里来了?”

“今儿我有正经事的,不和你多说,你去陪外祖母罢。”游灿嗔他一眼,赶人道。

白子静笑着道:“你有什么正经事?莫不是想要…”他调笑到这里,到底顾忌着和游灵见面不多,就顿了一顿,但那意思已经很明白。

游灿啐道:“今儿过来贺外祖母的郎君里多有俊杰才子,我高兴多看几眼管你什么事?”

白子静笑道:“我也没说不许你看呀,我陪你一起看好不好?”

“你分明就是想趁机看小娘子。”游灿道,“净会说好听的。”

卓昭节暗拉了她一把,笑着对白子静道:“未来三表姐夫,今儿三表姐的确是没功夫与你说话的。”

白子静反应极快,看了眼她又看了眼游灵,就差不多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眼中露出一抹失望,但他不甘心就这么被赶走,眼珠一转,倒是想出了一个留下来的理由:“你们认识的小娘子也许比较多,但认识和了解的小郎君恐怕没几个吧?”

卓昭节和游灿对望一眼,游灿虽然答应班氏今儿把游灵放在首位,但她和白子静也很有些时候没见面的,到底舍不得就这么分别,虽然在两个妹妹并使女面前也不能说多么亲密的话,好歹也能说笑几句,这么想着她就露出意动之色:“我觉得很好,昭节你看呢?”

“那就劳烦未来三表姐夫了。”卓昭节也觉得白子静在,也方便搭话。

白子静如愿以偿的留了下来,就建议到一个地方去:“原来的清秋阁这回翻修时加了一层,如今正好可以俯瞰大半个园子,虽然有树木遮蔽,但也看得清楚,不如过去小坐片刻,也便于观察。”

游灿和卓昭节当然没有不答应的,游灵一直沉默着,无可无不可。

如此一行人离了凉亭,边说话边往清秋阁去,其实主要是游灿和白子静说,卓昭节和游灵都插不进嘴,不过白子静好歹没忘记自己留下来的理由,路上遇见几位前来贺寿的郎君,略微出色些的,都热情的寒暄了半晌,务必让游灿记清楚了对方家世、姓名等等才走。

到了阁下,就见之前只是一座寻常小阁的清秋阁变了个模样,旁边堆了一座规模不小的假山,上阁的楼梯却是做在了假山里,做成两壁峭壁夹峙的模样,加上树木掩映,登阁时就有了此阁极高的错觉。

白子静一面道:“改建之后,这楼梯难寻的很,如今定然没人来,咱们正好可以…”一面推开了门,就听门里有人笑着道:“五哥,真是对不住,弟弟我却是先带人过来偷闲了。”

卓昭节和游灿抬头一看,却见这清秋阁里哪里是没人,里头济济一堂,足足坐了七八个郎君,内中林鹤望、麻折疏、宋维仪、江扶风都在,环顾四座,却无一个女子。

一个绿衣少年笑吟吟的站了起来,道:“咦,是游表妹?你们莫非也过来躲懒吗?”听他声音正是方才叫白子静五哥的人,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眉目清秀俊逸,声音清越,他招呼完游灿,又对卓昭节、游灵含笑点头,态度友善。

游灿见到他也有些惊讶:“原来这次六表哥也回来了?我却才知道呢!”

“去年因故没能回来,今年若是再不回来,可不要被祖母念叨得狠了?”这绿衣少年笑着道,“许久不见,表妹倒是长高了不少。”

白子静轻咳了一声,就为两边介绍道:“这是我的堂弟白六白子谦。”又介绍了阁里几位眼生的郎君,却都是怀杏书院的学子,闻说游老翰林家的女眷,俱不敢怠慢,纷纷起身行礼。

游灿这边自也忙不迭的还礼,白子谦就道:“五哥既然带了表妹一行过来休憩,何不进来一坐?”

白子静心想如今阁里除了已经成婚的林鹤望,也很有几个合适做游家孙婿的人,而且有白子谦在这里分担主人之责,自己更好和游灿说话,因此立刻答应下来。

众人又谦让了一番坐次,这才重新落座,游灿和卓昭节因为当初白子华出阁时为难过林鹤望,卓昭粹回长安前,卓昭节也与林鹤望三人谈过话,比之旁人就要熟悉点,就就白子华的身孕恭喜了林鹤望,林鹤望正得意此事,闻言更是满面春风。

阁中虽然有两个如游灵一样不爱说话沉默寡言的郎君,但更多的却是像白子谦一样善谑活泼的,即使有不太活泼的,看到卓昭节、游灵的容貌家世也活跃了起来,一时间气氛极好,卓昭节虽然不怎么和旁人家的郎君打交道,但凭着班氏栽培出来的应酬手段,在众人都一心讨好她的情况下也是应付自如,只是凭她使劲的带着游灵就是端端正正坐在那里,神态淡然,怎么都不开口。

游灿见状急了,索性悄悄拉她袖子,哪知道游灵却忽然站了起来,道:“我竟忘记了,之前做过一个荷包特别给吕老夫人的,方才竟忘记给了,却要少陪一下。”

卓昭节心里叹了口气,也起身道:“我陪你去。”就对众人歉意的笑了笑,游灿也要说陪,游灵已经道:“多谢表姐,不过我独自去就成了。”

卓昭节哪里肯放她单独离开?道:“这园子我来过一回都不熟悉,更别说你了,咱们一起去吧。”又觉得这么把一群人丢下也有些冷场,就道,“三表姐你留在这儿罢,咱们一会过来找你。”

游灿被白子静看着,不由一抿嘴:“也好。”

白子谦忽然起身道:“两位小娘子都不熟悉这园子?那我送两位去吧,正好陪两位回来,这清秋阁上来的路径可不容易找。”

这理由很是堂皇,林鹤望面上露出一丝微妙笑容,心里却有些遗憾,他知道如今阁里这三个小娘子,真正会在今日相看夫婿的只有游灵,而白子谦打从卓昭节进来目光就没离开过她…这番心思却是要白费了,问题是麻折疏和宋维仪即使熟悉白家的园子,有白家人在这里,带路的事情也轮不到他们,林鹤望心里不免要揣测游灵当初究竟有没有看中自己这两个同窗?而今日白子静带着她们前后脚的进了清秋阁,到底是偶然还是继续来看麻折疏或宋维仪的?

卓昭节才说过对园子不熟悉的话,自然不好拒绝白子谦,笑着道:“有劳六郎君了。”

白子谦爽朗一笑,道:“这是应该的。”

下了清秋阁,白子谦果然转弯抹角的打探起卓昭节的爱好,卓昭节觑出他意思,心里有点哭笑不得,就故意拿话避了开去,只问着沿途风景,白子谦察觉到她的拒绝,却并不泄气,一面介绍,一面巧妙的赞着卓昭节,这么到了堂上,班氏和吕老夫人见到他们三人到,都有点惊奇,老夫人们眼力何等犀利?立刻看出白子谦似对卓昭节有意,两位老夫人都是一惊,听了游灵说的来意,吕老夫人按捺着焦灼赞了游灵,收下荷包,就道:“平嬷嬷代六郎送两位小娘子回清秋阁吧,六郎好长时间没有回来了,就留下来陪祖母说一说话。”

白子谦没想到祖母会这么说,面上当即就露出了惊愕之色,道:“祖母,我方才答应…”

吕老夫人生怕他当众说出和卓昭节有关的话,赶紧打断道:“你这孩子,你这次回来,反正也是要到怀杏书院读书的,难道还怕往后没有和你五哥亲近的辰光吗?如今就不肯陪祖母了?”

吕老夫人把话说到这个地步,白子谦无奈,只得道:“是。”

平嬷嬷引着卓昭节和游灵出了门,到了人少的地方,就悄悄与卓昭节道:“六郎年少无知,若有什么得罪小娘子的地方,还请小娘子莫要同他计较。”

卓昭节听出这是解释白子谦对自己亲近绝对没有白家指使的意思在里面,心想白家也太小心了,不过刚才就在班氏跟前,也难怪吕老夫人要让平嬷嬷来引路,就含笑道:“嬷嬷言重了,白六郎是极好客的。”

平嬷嬷了然一笑。

第八十九章 动手

这次回到清秋阁,里头少了林鹤望和江扶风,却多了几位小娘子,孟妙容、连小娘都在,还有两个卓昭节看着眼生的小娘子,唧唧喳喳的聊得热闹,卓昭节和游灵进去,只有几人留意到,出言招呼,其他人才发现,因为平嬷嬷送她们到假山下就走了,众人就奇怪的问:“白六郎呢?”

“吕老夫人许久未见到白六郎,就留了他说话了。”卓昭节道。

众人都不相信,吕老夫人这次寿辰不就是为了给各家牵线的吗?她自己的孙儿白子谦特意千里迢迢跟着母亲从北地赶回来,也未尝没有这个打算,毕竟白子谦也有束发之岁了,吕老夫人刚才可是寒暄话没说几句就把晚辈们打发出来的,再说白子谦这次回来也要投考怀杏书院,自此留在秣陵读书,吕老夫人什么时候不好叫孙儿说话,非要在此刻?

这件事情并不难揣测,猜一猜就知道,多半是吕老夫人故意分开白子谦和卓昭节——以卓昭节的家世容貌,吕老夫人断然没有看不中的道理,这样还要留下孙儿,那也只有高攀不起四个字了。

想到吕老夫人如此干脆的留下白子谦,原本有几个慕卓昭节美貌的少年冷静的想了想,都沉默下来。

倒是孟妙容与身边人说了几句,招手道:“昭节昭节,你过来下,我有话要问你。”

卓昭节看着游灵已经到游灿身边落座,这才走到孟妙容附近,道:“什么事?”

“咱们出去说。”孟妙容张了张嘴,忽然起身,抓着她的手臂道。

卓昭节道:“咦,你到底要说什么?”

“出去下吧。”孟妙容道,“唉,难为我还能吃了你?”

卓昭节被她硬拉到阁外,连使女都没带,孟妙容小声问:“前不久你被贼人劫持是怎么回事?能告诉我么?”

“你父亲是秣陵太守,你想知道什么不会去问他吗?”卓昭节脸色顿时一沉,“再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听我说被那女贼劫持的经过你很幸灾乐祸么?”

孟妙容道:“哎,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不过问问。”

卓昭节怒道:“什么时候你也被这么劫持一回?你想想你高兴不高兴被别人问!”

“好吧好吧。”孟妙容只得道,“其实也不是我要问,是我师傅——李大家,他…”

“李延景?”卓昭节更生气了,“我又不是他弟子,我一个小娘子,他都一把年纪了,这么打听我做什么?为老不尊!”

孟妙容道:“你这个人!我话还没说完呢!你以为我师傅做什么要关心你?其实他来江南之前见过你一个长辈…”

“呸!”卓昭节本来就对李延景当日对自己的评价很是不服,如今被孟妙容接二连三的追问着自己最不想提起的经历,哪里能不恼羞成怒?她心头怒火炽烈,冷着脸,啐道,“这是关心?我这会给你几个耳光,回头旁人来追着问你为什么会被我打,你怎么想?说起来,我是在秣陵城里被那女贼劫持的,也不知道孟远浩这个太守怎么当的!光天化日之下,贼人进了城都不知道!如今你倒还有脸来寻种种理由就此事对我问长问短!回去之后,我定然要告诉我外祖父!”

孟妙容蹙起眉:“我师傅是怕你长安的长辈担心,才想细问一问,毕竟你后年才回长安,而我师傅开春之后就回去了!”

“你给我闭嘴吧!”这样的大事,班氏瞒着敏平侯倒也罢了,对自己女儿能不特别写信说明吗?还用得着这对自己印象不好的李延景来传话?卓昭节猛然伸手推了她一把,怒喝道!

孟妙容猝不及防,差点被她推得摔了一交,孟妙容也是千宠万爱里长大的,心性一向骄傲,要不是卓昭节家世、容貌都在她之上,她根本不会和卓昭节这么耐心的解释,如今委屈极了,一把拽住她袖子,怒道:“你!不识好人心,还对我动手?”

卓昭节才不怕她,冷笑着道:“你再跟我纠缠,我叫你知道什么才是动手!”

孟妙容怒道:“你给我赔礼!现在就赔礼!”

“我偏不赔礼!”卓昭节比她还要生气,瞪眼喝道,“你若是想动手,我倒是奉陪到底!”

“你!”孟妙容一跺脚,冲上去和她扭打起来!

两个小娘子年岁仿佛身量相似,又都是打小受宠的主,打起来也是势均力敌,因为两人没带使女出来,阁外又没有人——阁中如今谈兴正浓,热闹非凡,根本就没听见外头的动静,两人扭来打去的,折腾得头发也散了、衣襟也乱了,臂上都被对方划出几道血痕,偏偏还是谁也奈何不了谁,正红眼之际,忽然听见一人惊讶道:“表妹?!”

跟着另一人苦笑着道:“快先把人分开吧!”

江扶风一眼看出两个人打了很有一段辰光了,而且根本没有听劝的意思,当即挽起袖子,招呼任慎之,“不快点分开,仔细旁人路过,看见了不好。”

江扶风拉住孟妙容,任慎之拖好了卓昭节,虽然他们是男子,但两个小娘发了性.子,竟然也是花了番功夫才分开,几家皆是转弯抹角的亲戚,都是尴尬得不得了,任慎之看着卓昭节满脸愤恨,正觉得自己表妹受了委屈,又见对面孟妙容也是一副看生死仇家的模样,他也不知道该问罪还是该赔罪,只得对看起来更有经验的江扶风频使眼色。

“这是怎么回事?”江扶风也感到很无奈,论起来孟妙容倒算他的表妹,只不过卓昭节也是他的晚辈呢,偏哪边都不是,只得先问经过。

这一问两人都说自己有理,说对方不是,都是伶牙俐齿的小娘子,只听得阁前一片脆声,字字诛心句句刻薄,江扶风和任慎之头疼得不得了,也顾不得给她们主持什么公道了,直接无视了她们的争执,道:“你们如今这个样子,一会哪里能见人?都先去梳洗下吧,我记得这阁子下面第一层的门进去有间屋子里备了东西。”

任慎之也低声劝着卓昭节:“这到底是白家,外祖母还在,表妹你好歹念一念三表妹。”

那边江扶风也说着孟妙容:“你堂姐今日忙得一塌糊涂,你不帮她的忙,还在这儿给她添事,届时你倒是一走了之,你又不是不知道白家和游家是姻亲,吕老夫人向来重视游家这门亲戚,若这事情传出去,你堂姐能不被长辈责备?”

好说歹说的,到底让两个人住了嘴也停了手,虽然还是彼此恶狠狠的瞪着,到底沉默下来,跟着两人去底下寻地方梳洗了。

梳洗之后,卓昭节冷着脸,正要说话,孟妙容却还是气愤难平,忽然转过头来,大声道:“你不给我赔礼,我跟你没完!”

江扶风一拍额,正要圆场,就听“砰”的一声大响,却见卓昭节将一把金梳狠狠拍在妆台上,猛然转过头来,眼中怒火勃发,喝道:“你想没完没了?!当我怕你?”

“你们冷静些!”江扶风和任慎之又是一番苦拦,才没让两人打到一起,都是无奈得很了,江扶风索性对孟妙容道:“李大家今日没到白家来,独自在太守府里恐怕很是无趣,我看你不如回去陪他一陪吧,吕老夫人跟前我替你告个罪!”

“我凭什么要让她!”孟妙容险些没气晕过去!

那边任慎之也哄着卓昭节:“你何必与她计较,随便赔个罪,场面上过去不就行了么?”

“呸!她来找我的事,居然是我给她赔罪,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道理?!”卓昭节怒不可遏!

见这情况根本就不是说道理能够说通的,江扶风也干脆,直接把孟妙容拖向门口:“烦请任师弟在此处陪卓小娘少待。”

“十七表哥,你欺人太甚!”孟妙容气得眼泪直掉,“要走也该是她走!”

卓昭节怒道:“你给我滚远点吧!无事生非!专会坏人心情!”

等江扶风把孟妙容拖远了,任慎之才放开卓昭节,苦笑着看着自己臂上被卓昭节挣扎时掐的伤处,道:“唉,我怎么说你?”

“有你这样做哥哥的吗?”卓昭节也哭了,“那孟妙容莫名其妙找到我出言不逊,你不帮我,反而还叫我跟她赔罪?!”

任慎之无可奈何的道:“我也不知道这事情的经过,何况如今怎么说也是在白家,些许口舌之争…”

“是她先找我的,又不是我寻她麻烦,她都不顾忌她的堂姐了,我怕什么?”卓昭节怒道,“若是三表姐在这里定然也是帮我的,就你最会给白家考虑!”

任慎之心想游灿当真在场那才要了命了,这白家可是游灿将来的夫家啊,还没过门就为了自己表妹把嫂子的堂妹打了,将来妯娌还怎么相处?

只是他也知道卓昭节一向就被班氏娇生惯养,平常看着斯文有礼,若是惹到了她,可不是只会温柔娴静的主儿,何况孟妙容从家世到能力实在没有让卓昭节忌惮的道理,就哄着道:“如今她被江兄拖走了,到底是她让着你…”

“不亲手狠狠揍她一顿,我咽不下这口气!”卓昭节咬牙切齿的道,“你不要在这里了!讨厌死了,你走吧你走吧!你快走!”

任慎之苦笑着道:“我上去叫三表妹来陪你。”

“三表姐今儿要陪四表妹,我今儿本来也要陪四表妹!”卓昭节满腔怒火,朝他发泄道,“都因为这孟妙容,扫兴之极!若是因此误了外祖母交代的事情,我才要和她没完没了呢!你还要把三表姐叫下来,想叫我们回家怎么和外祖母交代!”

任慎之还要说话,已经被她用力往外推:“你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赶走任慎之,卓昭节愤然一拍妆台,恨道:“早知道有今日,早知道谢家阿姐有武艺在身,我就该和她学上几手!方才给那阿孟好看!”

第九十章 世子的心胸(上)

卓昭节冷静许久,才开了阁门,预备去重拾班氏吩咐的任务,不想出门才走几步,就见不远处,宁摇碧一身华服,深秋里居然还握了把折扇,身边陪着两名昆仑奴,正皱眉望着自己。

“宁世子?”卓昭节微微一愣,随即想起来他是来要蜜饯方子的,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提到自己,若是那样——还不知道白家怎么恨自己呢,还有班氏也在,估计也是极尴尬的…

她上前行了个礼,道,“世子见过吕老夫人了吗?”

“那件事情苏伯去说了。”宁摇碧不冷不热的道,“你和刚才那人在里面做什么?”

卓昭节此刻对任慎之虽然还是余怒未消,但究竟是一起长大的表兄,她也不是随意对着外人说家中长短的人,就道:“那是我的一个表哥,方才我需要铜镜,使女却没带,他领我到这里来重新梳洗下。”

宁摇碧思索了一下,忽然道:“之前本世子一直觉得你胆子很小,如今看来,倒是本世子被你骗了。”

卓昭节闻言就是一阵心虚,只道自己装作失忆的事情被他发现了端倪,不想宁摇碧继续道:“在屈家庄的时候,动不动就抱着被子哭个不停,如今才几日光景,就与人有说有笑起来!”

他说到“有说有笑”四个字时,很有一种咬牙切齿的感觉…

卓昭节惊奇的问:“你说谁?”

“方才陪在你身边的小郎君,穿绿色袍子。”宁摇碧冷笑着道,“看着像片芭蕉叶子的,你不是和他说笑着高兴得紧?”

“你说白六郎?”卓昭节总觉得他语气有些古怪,道,“你拿芭蕉来比他那身衣服吗?的确很恰当,芭蕉大气爽朗,和他气度很是相宜。”

宁摇碧闻言,脸色一僵,想了想道:“本世子说错了,他其实更像绿蝇!”

“…”反正我和白六不太熟,还欠宁摇碧救命之恩,我…我还是装作没听见吧!卓昭节再次无耻的决定装糊涂——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装了,若无其事的道,“世子,我表姐还在等我,我先走了。”

宁摇碧折扇一开复一合,脸色越发的不好看:“你就这么把本世子丢在这里?”

卓昭节惊讶的站住脚,回头看着他,道:“难道世子也要去上面?”

“本世子不能去吗?”见卓昭节似乎根本没有邀请自己的意思,宁摇碧不由大怒,“本世子偏要去!”

“…那就去吧。”卓昭节无语的道。

再次到了清秋阁最上层,游灿看到卓昭节回来,正问着:“你去哪了?这么久才来?”一眼瞥见后头的宁摇碧,不觉吃了一惊。

宁摇碧到秣陵时,虽然崔南风派了侄子和学生去迎接了他,他又是打着到怀杏书院读书的旗号南下的,但实际上他也就第一天到书院意思了一下,此后再也没去过,所以这阁中虽然有好些怀杏学子,但实际上,除了当时去接过他的宋维仪、白子静,其他人都不认识这位长安贵人。

看到一个显然有着胡血的俊秀少年神色冰冷的跟着卓昭节踏进来,众人都有些诧异。

白子静侧头与游灿说着话,还没留意到,倒是宋维仪一眼认出,忙起身道:“世子!”

被他提醒,众人才纷纷恍然,白子静也吃了一惊,忙起身以主人的身份将宁摇碧迎上首座,恭敬道:“家祖母寿辰,未想世子也亲自来贺,敝家上下,实在是蓬荜生辉!”

宁摇碧淡然道:“不过是恰好路过,进来叨扰一杯水酒。”他如今虽然神态傲慢、语气矜持,但措辞却很客气,以他的身份,亲自到来,说这么句话,白家上下已经是受宠若惊了,白子静也不例外,含笑道:“能得世子来贺,实是敝家之福。”

卓昭节在游灵身边的空位上坐下,心想你若知道他过来的目的其实是你家祖传的蜜饯方子,恐怕就不一定觉得是福了。

游灿推了推游灵,叫她和卓昭节换个位置,拉过卓昭节悄悄的问:“他怎么会跟你在一起?”

“我在底下刚好遇见他,自然要打个招呼,他问我要去什么地方,听说这儿人多,就跟上来了。”卓昭节道。

游灿听她这么说,就没再放心上,而是问起了另一个人:“对了,孟妙容呢?她和你一起出去,怎么到现在都没回来?”

“不要和我提她了!”卓昭节厌烦道,“谁知道啊!”

“咦,你们吵架了?”游灿惊讶的看了她一眼,“怎么回事?”

卓昭节沉着脸道:“不要问了,我如今心情坏得很。”

游灿抿了抿嘴,不吱声了。

这时候上头宁摇碧问起了为什么这许多人在这里,众人当然不好告诉他真正的缘故,就含糊道:“我等也是凑巧到这里歇个脚。”

“本世子方才入得园来,看到的皆是少年男女。”宁摇碧若有所思道,“看来今日这园子是专门让出来的?”

“世子聪慧。”有人笑着道。

宁摇碧道:“在外头听着里面怪热闹的,但本世子进来似乎扰了你们的兴致?”

“世子哪里的话?”白子静忙道,“其实原本咱们也只是在闲谈。”

“闲谈?”宁摇碧噫了一声,仿佛很感兴趣的问,“都在说些什么?”

一群少年男女在一起,又是得了长辈暗示的,除了风花雪月还能说什么?

白子静正斟酌着措辞,宁摇碧忽然看向了任慎之,道:“这位郎君,本世子看着有几分眼熟。”

卓昭节微微惊讶,心想宁摇碧问任慎之做什么?

“学生任慎之。”任慎之一怔,忙起身道,“六月初三的时候家外祖父寿辰,世子莅临游府,学生尝随卓表哥见过世子一面,并谢过世子慷慨援手、为表哥游炬洗清冤屈之举!”

宁摇碧淡然道:“哦,小事罢了。”他若有所思道,“原来你也是游老翰林的外孙,当日未及细问,却不知道令尊是?”

任慎之道:“先父任讳乐,为齐郡太守之子。”

“齐郡太守?”宁摇碧似想了一想,道,“是任平川吗?奇怪,你怎么还在此处?听说你的祖母郑氏去年起就不太好,本世子南下之前,正好赶上你那大伯亲自带着厚礼到长安,欲请太医至齐郡为那郑氏诊断?”

宁摇碧这话一出,众人都是一惊,任慎之显然毫无准备,竟是一下子呆住了!

宁摇碧说的祖母当然不是任慎之的亲生祖母,而是任平川的正妻,任慎之的嫡祖母,也是他礼法上唯一能够叫祖母的人,所谓百善孝为首,即使任慎之是游家养大的,但他始终是任家人,如今祖母病重,孙儿非但没有回去探望,还一身锦衣的到亲戚家喝寿酒,这…

只是还不等白子静设法圆场,宁摇碧又了然的道,“哦,看你的样子还不知道此事?看来,郑老夫人心疼孙儿,趁着南北路途迢迢,特意没告诉你…倒是本世子多事了。”

听他这么说,众人才缓了口气,任慎之也回过了神,不管他心里怎么想的,此刻也只能顺着宁摇碧的话道:“多谢世子告知,学生的确不知此事,实在是不孝之极!”

白子静也道:“齐郡距离秣陵足有千里,偏偏没有直达的水路,两地通信往来确实不便,郑老夫人心疼晚辈,倒也不是任师弟故意所为…只是老人家一番好意,未免叫咱们做晚辈的心下不安,幸好世子见告,任师弟回去之后,还是速速修书一封,询问近况才是。”

任慎之自然赶紧称是——他眼里满是苦色,任家早就没了他们母子的立足之地,否则游姿在娘家就不受嫡母喜欢,生母也死了,又何苦千里迢迢带着他到秣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