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杏和阿梨对望一眼,道:“四娘如今就在府里住着。”

卓昭节听出似有内情,两个使女却不继续说,就看了眼明吟,明吟会意,出去门外看了看,将几个粗使的仆妇打发远了,回来点一点头,阿杏才继续道:“四娘早几年出了阁,奈何没多久夫婿就去了,也没子女,大夫人就接了她回来,预备有合适的再许人。”

大凉风气开放,女子再嫁不是什么新鲜事,公主都如此,卓绛娘现在也不过二十岁出头,正韶华之际,就这么守寡终老,也实在太过可惜了,卓昭节心里奇怪卓昭粹在船上为什么不细说,就听阿梨接着道:“四娘回来后大夫人物色过几户人家,但四娘都推了,道要一心一意服侍大夫人,如今都不肯提再嫁的事情了,娘子轻易也莫要说起。”

这话说了,阿梨又觉得似乎有告诫卓昭节的意思,面上微微一慌,道,“婢子说话不当心,请娘子责罚。”

卓昭节向来不在乎这些小事,道:“不要紧,你提醒的很好,我才回来,并不知道府中兄弟姊妹们的习性,万一因此使得旁人不痛快了而不自知,岂不遗憾?还有什么要留意的,都说与我听听。”

见她果然不计较,阿杏和阿梨也都放开来说了——

敏平侯为了上朝方便多半住在永兴坊的别院,他当然不可能一个人住在那里,除了伺候的下人和管事、门客之外,另有两个年轻的侍妾服侍枕席,分别被称为霓夫人与舞夫人,据说都是良家子出身,虽然无所出,但因为敏平侯的宠爱,侯府里也无人敢轻慢。

侯府五房人中大房和四房一向走得近,因为如今管家的是大夫人周氏,四房要什么做什么向来也是便利的,大夫人没有亲生子,将侍妾所出的二郎卓知义和四郎卓知平都收到膝下亲自抚养,奈何四郎还夭折了,偏偏大房唯一的男嗣卓知义生性怯懦、资质愚拙不说,成婚数年,至今膝下空虚…

大夫人失望之余,亲生女儿卓昭艳又不在京中,对庶女卓绛娘和卓玉娘就特别上心些,阿杏含蓄的透露,因为大夫人的疼爱,大房的庶幼女卓玉娘颇为争强好胜,卓昭节没回来之前,这卓玉娘是卓家这一代小娘子里生得最好的一个,向来因此自矜,恐怕以后见着卓昭节,心下生嫉。

卓昭节不置可否的让她继续说下去,反正卓玉娘再怎么好胜,也不过是大房的一个庶女,若是处不来,往后不相见就是——二房、三房因为都是庶出,无论是世子之位还是管家之权都和他们不沾边,向来什么都不出头,一心一意抚养子女罢了,也因为这个缘故,二房三房的同辈向来老实,六郎卓知勇与十一郎卓知行还都是庶出,更加乖巧,还没出阁的三房唯一的嫡女卓昭姝谦和温柔、端庄和婉,上上下下口碑都很好,她的胞兄九郎卓昭嘉虽然深得三夫人吴氏宠爱,也不是骄横的人。

四房卓昭节已经都亲自见过了,除了庶弟卓知安还没顾得上说话外,兄姐待她都不错…一个庶弟,卓昭节也没放在心上,直接问起了五房。

——五夫人高氏是朝中次相高献陵的嫡幼女,高献陵甚为钟爱这个女儿,沈氏应该耗费了不少心血,才给卓芳涯娶到手,只是高氏过门后,起初还好,自从九娘卓昭宝出生后,两人就渐渐冷淡起来,这一年来更是时有争吵,好几次闹到了惊动沈氏亲自去劝解的地步。

不过高氏虽然和卓芳涯有渐成怨偶的趋势,和卓芳甸关系倒不错,据说高氏进门前就先和卓芳甸交情匪浅了。

说完了这些人,阿杏又不经意的道:“五房旁边的水荭馆里,还住了老夫人的一个亲戚,就是之前阿梨说的沈家郎君,夫人说沈郎君读书辛苦,不宜打扰。”

卓昭节嗯了一声,她对外人没什么兴趣,再说如今四房还没摸熟悉呢,五房那边她才懒得过去,琢磨了一会以后如何与堂姐妹们相处,又叫明吟上来帮着挑选明日去阮家着的衣裙,一群使女唧唧喳喳的帮着出主意,这一天也就这么过去了。

第七章 温坛榕

阮府在通善坊,距离曲江芙蓉园不远,御史府旁边就是相府——吏部尚书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温峥的府邸,这并不是巧合,而是因为阮致自幼父母双亡,由舅父温峥抚养长大,因此置宅后两家特意选在了一起。

昨日游氏就打发人过来投过帖,马车才到阶下,早有认识车夫的小厮飞跑进去回报了,不多久,就见一个素衣简钗的妇人,由一名华服简冠的少年陪伴,带着一群侍者迎了上来,游氏忙为卓昭节介绍:“这是你大姑姑。”

卓芳华只比卓孝理小一岁,如今论起来也有四十多了,望之却只如才及三旬,她长的非常像敏平侯,所以不甚美貌,但自有一种威严气度,虽然此刻神色中带着亲近,但尽力放柔和的语气里还是难掩凌厉之势,稍一打量卓昭节,便点头赞道:“活脱脱一个小美人儿。”

游氏对这个大姑子格外客气,含笑道:“昨儿个本就该过来给大姐看看的,偏这孩子前一日困得紧,一下子睡过了头。”

卓昭节闻言面上不禁微红,卓芳华倒不在乎,道:“秣陵到长安千里迢迢呢,我在这儿又飞不走,何必催着她这样出门,仔细累着了。”细一端详卓昭节,眼圈儿就是一红,那股凌厉就消散了许多,失神道,“真像母亲。”

这话卓昭节早就听得多了,思忖着这位姑母的喜好,就腼腆一笑,垂下头去。

“大哥和夫君也说像。”游氏知道卓昭节生得极似婆婆,在大房和卓芳华跟前那是极占便宜的,微微一笑,道,“我倒觉得她究竟欠了几分母亲当年的风流气韵。”

卓芳华眼神飘渺了一下,苦涩一笑,道:“咱们去里头说话罢。”又亲自携了卓昭节的手,道,“好孩子,近些来给姑母看看。”

游氏对卓昭节使个眼色,示意她跟好了卓芳华,两人边说边走,到了正堂分主宾坐下,卓芳华才想起来介绍身边那华服少年,道:“这是你阮表哥。”

那华服少年阮云舒陪着养母进进出出半晌才被想起,面上却无不耐烦之色,微笑着起身与卓昭节见了礼,又静静的作陪。

卓芳华虽然侄女不少,但对大房和四房的晚辈总归不一样点,何况卓昭节极像梁氏——卓芳华可是为了梁氏抱屈到了多年不和娘家来往的地步的,对这个侄女不免格外的怜爱,卓昭节又比照着游氏交代的她的喜好,处处逢迎,卓芳华对她喜欢得紧,留母女两个用过午饭,想了想,就道:“云舒你带七娘去咱们家园子里看看,暖房里那株火炼金丹约莫下个月就要开了,若七娘喜欢,分一株让她带回去。”

看这样子她是有话要和游氏说,阮云舒忙起身相请,卓昭节也暗松了口气——卓芳华虽然喜欢她,但这位大姑姑那通身的气度实在使人有些战战兢兢,她打小受宠,见敏平侯时因为受班氏影响带了三分怨怼,也不觉得害怕紧张,在这大姑姑跟前倒是有种不得不乖巧的感觉,也难怪敏平侯那么强势的人,在家中积威如斯,竟然也压制不住这个嫡长女。

表兄妹两个出了门,阮云舒就道:“表妹要直接去看那火炼金丹,还是先看看园子?”

卓昭节道:“表哥做主就好。”

阮云舒是个守礼谦和的少年,阮家客人向来就不多,他少有招待女客的经验,尤其卓昭节容光慑人,在这春山渐醒的时节望之越发迫人,他微微侧了侧头,避开些那灼灼容光才能微笑如常道:“咱们沿着园子慢慢逛到暖房那边去吧。”

沿途阮云舒少不得要为她介绍些景点、草木,卓昭节和他说着话,忽然想起来从前秣陵吕老夫人寿辰时,那叫白子谦的少年也是这样陪着自己去见老夫人们,后来…

她微微失神,心想当初宁摇碧和自己告辞时说长安见,如今自己虽然到了长安,但深宅大院的,哪里能说见就见呢?何况两家还不和睦——这么想着,不禁有些惆怅,对四周景致也没了心思细看。

阮云舒察觉到她的走神,只当她对园子兴趣不大,就择了条近路,直接到了暖房,阮家这个暖房占地倒不小,单是搭起暖房的琉璃就不是个小数字,阮云舒介绍道:“这暖房是母亲一手为之的,里头好些花木,包括那株火炼金丹都是母亲亲理。”

卓昭节打量几眼那株号称最艳丽的牡丹,如今还没开放,只从苞上偶尔露出的一点殷红,的确是极艳的颜色。

兄妹两个就着牡丹的话题说了开去,阮云舒道:“洛阳那边每年都有牡丹花会,咱们长安这两年也有,表妹若是喜欢,届时可以去看看。”

“咦,是什么时候呢?”小娘子们很少有不喜欢花的,何况牡丹号称国色天香,卓昭节忙问。

阮云舒道:“往年都是三月里就开始的,今年估计也差不多。”那就是下个月——那也没几天了。

正说着牡丹花会的事情,暖房外忽然走进来一个穿芙蓉白凤雨丝锦交领上襦、系樱桃红留仙裙的小娘子,和卓昭节一样梳着双螺髻,簪着一对琉璃步摇,鬓边饰了几朵粉色芙蓉花,这小娘子面若满月,远山眉、杏子眼,鼻梁挺直,樱唇如染,身后跟着两个俏丽的使女,她口角含笑的进了门,正欲和阮云舒招呼,瞥见卓昭节,不由一愣。

“温表妹。”阮云舒见着她倒不惊讶,招呼了一声,便给两人引见,“这是隔壁温相家的温小六娘。”

又介绍卓昭节,“这是卓家表妹,小七娘,才从秣陵回来。”

那温小六娘抿嘴一笑,友善的道:“你一定是敏平侯府四房的嫡幼女!我听表婶提过许多次,说你及笄后才能回来,如今可算见着了。”她指了指自己,“我的排行阮表哥已经告诉你了,我叫坛榕,八月才及笄,如今还无字。”

卓昭节忙道:“我叫昭节,正月里加笄,字初岁。”

“初岁元祚?”温坛榕笑着道,“昭节四季之首,初岁又为元祚,论季论月都占了先——怪道卓姐姐你生得这样好看。”

对于自己容貌得到的称赞卓昭节早就听习惯了,大方的笑了笑道:“温妹妹你可别只说我,你不也是个美人儿?”

这么寒暄了几句,阮云舒在旁细声慢语的说明,原来阮、温两家因为阮致和温峥的舅甥关系,比邻而居,加上关系和睦,索性在院墙上开了一道侧门,方便来往,这温坛榕是温相的孙女,算起来须叫阮致和卓芳华一声表叔、表婶,阮家因为子嗣不丰,无论阮致还是卓芳华都很喜欢温家的晚辈过府玩耍,尤其两人唯一的骨血阮云端去世后,温家老夫人特别让孙女们不时到卓芳华跟前走动,以作慰藉。

而温坛榕的气质与阮云端很相似,都是温婉淑贤的女子,卓芳华尤其喜欢她,她又有耐心,肯陪卓芳华追忆爱女,悉心安慰劝解,久而久之,几乎每天都要过来一回,阮家下人都不禀告、熟悉得仿佛是在相府一样了。

卓昭节听说她从阮云端去世后差不多每天都要过来陪阮致、卓芳华一两个时辰,风雨无阻,不禁肃然起敬,真心实意的道:“温妹妹真是贤德淑良,比起来我实在是不孝。”

温坛榕嫣然道:“卓姐姐这话说的,你才从江南回来,从前就是想尽孝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再说也不能全说我过府是陪表叔和表婶,也是表叔、表婶疼我呢,说起来我才是占便宜的那一个。”

这温坛榕身为宰相孙女,父亲也是一州刺史,自己年少美貌,却鲜见高门贵女的或刁钻或骄横之气,反而显得平易近人、温婉谦和,她的温婉谦和与卓昭姝的温婉谦和又不同,卓昭姝是带着书卷之气的文静,使人想起案头亭亭玉立的文竹,温坛榕却更趋向于如兰的娴雅贞静,更有大家风范。

如此一位小娘子很难不让人对她产生好感,片刻光景,卓昭节已经和她说得融洽,将原本作陪的阮云舒冷落到一旁,阮云舒好脾气的笑了笑,也不在意——这样温坛榕与卓昭节约好了到时候一起去牡丹花会,又唧唧喳喳的说了半晌小娘子们感兴趣的话题,一直到卓芳华打发人来请他们回去,还是意犹未尽,相见恨晚。

到了正堂,卓芳华看见温坛榕,面上露出和煦之色,道:“日日都辛苦你过府陪伴,也不知我与你们表叔哪辈子积下来的福,才有这样的好处。”

温坛榕笑颜如花道:“我方才还在和卓姐姐说,这两年我每天都过来叨扰,表叔和表婶从不计较,才是有福气遇见了这样好的表叔、表婶呢!”

游氏抿嘴一笑:“怪道大姐每常要赞温小娘,再没有比这话更宽慰更心甜的了。”

卓芳华本拟留卓昭节在阮府小住,但游氏沉吟之后到底还是拒绝了,理由是与大夫人商议好了,过两天要为卓昭节归来设个宴,邀请各家小娘子到场,也是给卓昭节认一认人,卓芳华道:“这宴,在这儿不是一样开吗?我如今正闲得紧。”

虽然这么说了,但卓芳华转念想到游氏虽然不只一个亲生女儿,可卓昭节是隔了这许多年才回来的,回来不到两天就被留在阮家住,难怪游氏舍不得,所以游氏又寻了借口推脱,她心有遗憾也先答应了,只叮嘱道:“过些日子,让她过来陪我一陪。”

游氏自是答应下来,旁边温坛榕静静的听着,微笑着道:“我也盼望卓姐姐在表婶这儿住下来呢,这样我倒多个玩伴…敏平侯府设的宴,帖子我可要厚颜要上一张。”

温坛榕和卓府几位小娘子也是认识的,就算没有今日与卓昭节在暖房里的相识,这帖子也少不了她的,游氏含笑道:“哪里能忘记温小娘?”

第八章 公主请贴

回府的路上,游氏叫使女去坐了卓昭节的马车,让卓昭节上了自己的车,卓昭节看出她是有话要说,果然马车出了通善坊,游氏就轻声问她:“你与你阮表哥都说了些什么?”

“没有什么呀,就说了大姑家园子里的景致,阮表哥说到牡丹花会,恰好温妹妹也到了暖房,我就和她谈上了。”卓昭节道。

游氏有点遗憾:“这温小娘心是好的,这两年你大姑姑亏得有她悉心安慰开解,不过今儿到的也真不是时候。”

卓昭节被班氏变着法子教诲提点,一听这话哪里还不明白她的意思?面色瞬间涨红,羞怒道:“母亲!”

“你急什么?你大姑姑虽然有这个意思,可你才回来,也不会叫你立刻出阁呢。”游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瞥她一眼,卓昭节急道:“母亲能推了这事么?”

“为什么呀?”游氏轻轻蹙起眉,不解的道,“你阮表哥…待你不好吗?”

卓昭节道:“大姑姑亲口吩咐他招待我,他哪里会失礼?可就这么说了几句话有什么好与不好的?”

游氏道:“啊哟,你这话说的,难为还要怎么个见法?之前我嫁给你们父亲时也才见了一面说了几句话而已,再说往后成了婚还怕没有相见的时候?”

“我…”卓昭节有心说出宁摇碧,到底才到游氏身边,总不像在班氏面前那么熟悉自在,顿了一顿才道,“我才回来,母亲就这样不想我在身边尽孝吗?”

“好吧好吧,你既然有这个心,那过些时候再说这事。”游氏闻言,目光闪了闪,微笑着道。

安抚住女儿,游氏心里却想着卓昭节果然没有对自己说实话——

卓昭节与雍城侯世子通信不断的消息,游氏当然是知道的,虽没告诉卓芳礼——但游氏自己就不看好这门婚事,一来宁摇碧在长安名声实在不怎么样,也亏得他有个长公主祖母,又对他宠爱万分,否则单凭雍城侯也挡不住御史的弹劾;二来敏平侯与雍城侯可是死对头,敏平侯哪里肯把孙女许配到宁家二房里去?就算宁摇碧那边能够求得宫中赐婚,压住了敏平侯,这样等若是把卓昭节的前途全部压到了宁摇碧一辈子不变心上去,游氏才不信这个,她和卓芳礼感情也算不错了,四个嫡子嫡女、嫡长子都成家了,卓芳礼还不是弄了个庶子卓知安出来?

如果卓昭节得罪了祖父,没有娘家的撑腰,以宁摇碧的身份,喜欢的时候也许对她很好,一旦变心,谁知道这败家子会做出什么事来?到那时候卓昭节跟谁哭去?

更别说宁家大房和二房直如仇雠,纪阳长公主什么都顺着二房来,大房慑于长公主的身份和辈份不敢多言,这些怨恨都归到了二房头上,长公主在,大房不敢怎么样,长公主若去了,祈国公与雍城侯不翻脸才怪!到时候乱七八糟的事情只有更多。

再说后院,虽然雍城侯如今没有正妻,按理世子妇是没有婆婆管束的,但谁不知道纪阳长公主从来偏爱二房,尤疼宁摇碧,将来宁摇碧的妻子能不经常到长公主跟前伺候请安?国公府、长公主府、侯府可都是连在了一起…宁家九少夫人的位置有那么好坐吗?

相比之下,阮云舒虽然只是阮致和卓芳华收养的嗣子,但他父母都已去世,自幼被卓芳华养在膝下,和亲生的也没什么两样了,这小郎君向来孝顺,性情也好,最重要的是,他是阮家人,卓芳华即使疼义子,能委屈了与自己有血脉关系的嫡亲侄女吗?而且还是生得如此肖似祖母的侄女?

嫡亲姑姑是婆婆,卓昭节可以少受许多气,卓芳华断然不会为难自己侄女的,再说阮致和卓芳华恩爱,卓芳华过门后多年无子,阮致宁可从族中收义子来延续香火,都不肯纳妾蓄婢,这样的家风,阮云舒将来岂能亏待妻子?

别看阮致只是御史,阮云舒的身份不如宁摇碧尊贵,但就长安城中真心疼爱女儿的夫人们来看,阮云舒才是最好的女婿人选,单是阮致宁可收义子都不纳妾的做法,足够无数人家动心,何况阮云舒书读的也不错,明年春闱,金榜题名的把握不小。实际上从阮云舒束发后,阮家门槛都快被媒婆踏破了——满长安不知道多少人家的小娘子等着卓芳华挑三拣四,她主动提出这件婚事,实在是为了侄女考虑。

照游氏来看这门婚事也是最合适的,但如今看来母女两个究竟才见面不久,还没到无话不说的地步,之前班氏另有谋算,任凭卓昭节与宁摇碧通信近年,两人之间多多少少已有感情——游氏自己也是从卓昭节这个年纪过来的,清楚这个年纪又是向来被家里宠着的小娘子不可用强,否则只会适得其反,何况她也舍不得用强。

虽然此刻有心提点女儿取舍,但话到嘴边几次,到底还是咽了下去,游氏暗自思忖着,从今儿起当多与幼女相处,好歹去了生疏感,再提这些事…反正,卓昭节还不急着出阁,阮云舒虽然已经加冠,但卓芳华没有不肯等上侄女一两年的。

回到侯府,冒姑姑迎住了母女两个,问候之后,倒先呈上一份帖子,道:“义康公主府有请贴来。”

游氏道:“咦,今年春宴提前了?往年都要到三月里的——但怎么把帖子送到咱们房里来了?”一面打开一面对卓昭节解释,“义康公主是今上的幼女,比你长十岁,喜欢热闹,尤爱牡丹,每次牡丹花会前后,她都要广邀宾客…只是她向来只请没出阁的少年男女。”

说话的光景游氏也看完了请帖,笑着道,“我正以为是大房或三房的帖子送错了地,原来公主消息灵通,这请帖是给你的。”

卓昭节好奇道:“我的?”就从游氏手里接了请帖看,果然帖子里龙飞凤舞的写着邀她三日后参加乐游原上公主别苑里举行的春宴,里头还提醒了宴饮将持续数日,公主别苑有住处,只须自己携带更换的衣物。

游氏道:“本来你继祖母说要给你设个宴,认识认识长安的小娘子们,现下有了公主春宴的请贴倒是正好…公主宴上差不多各家小娘子都会去的,比咱们家请人可齐全多了,你在里头认识的伴,正好再请到家里来熟悉熟悉。”

闻言卓昭节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帖子里头的提醒,狐疑道:“要过夜吗?”虽然是公主举办的宴饮,不可乱想,但这位义康公主只请未婚之人…又是留宿…

“既然说备了住处,恐怕有夜游园之类的吧,而且今年这宴开的早,估计公主新得了早开的牡丹要邀人玩赏。”游氏瞥了一眼帖子,道,“叫人多带几套衣裙去更换就好。”

见卓昭节目有疑色,冒姑先笑了:“七娘无须担忧,义康公主这一回选在乐游原上的公主别苑已经算近了,往年还有把春宴设到洛阳去的。”

游氏也道:“义康公主生性诙谐喜欢热闹,并没有多少公主的架子,你去了,跟住姊妹们行事就好——不必担心,公主只请未婚之人是因为这春宴一开就是数日,往往还不在长安,成了家的难免有拖累不能尽兴,倒是公主的体贴。”

想了想,因为公主之宴就在三日后,恐怕卓昭节在这之前没接触过宗室之人,见到公主有所紧张,游氏对冒姑道,“你一会去大房、三房一趟,与大嫂、三嫂说一声,请六娘、八娘届时照料些咱们七娘。”

冒姑点头道:“婢子晓得。”

正说着,外头使女来报:“二娘来了。”

侯府如今有两个二娘,一个是卓芳甸,一个是卓昭丽,为了区分,卓昭节这一代的排行前一般加个小字——当然这么叫的大半都是敏平侯和沈氏之流,并他们的身边人,各房里还是直接叫排行的,反正卓昭丽已经出阁,鲜少回来。

此刻过来的二娘自然是卓芳甸,她是沈氏所出,大房和四房怎么看她怎么不顺眼,但游氏也不能赶她走,皱了下眉道:“请她进来。”

卓芳甸一身桃红诃子裙,带着两个使女进了门,笑着与游氏见礼,许是知道游氏并不欢迎自己,开门见山道:“我听说四嫂才从大姐那儿回来,本不想这会就来打扰的,但因为义康公主的请帖来了,想到小七娘才回长安,如今接了帖子恐怕不知道赴公主之宴要预备些什么,所以过来与她说一说。”

她这么言笑晏晏,又一片好心的样子,游氏也不能说什么,只得道:“却是劳烦妹妹了,我本想着妹妹与晋王郡主相熟,不便拜托,却先托付了小六娘与小八娘。”

卓芳甸笑意盈盈,道:“四嫂这话可就见外了,我虽然与晋王郡主相熟,但也不可能没空照拂小七娘呀!何况如今还不到动身的时候呢,与小七娘说几句赴宴要备的东西打什么紧?”

游氏知道她狡诈,不放心她和卓昭节回镜鸿楼去,就笑着道:“那可麻烦你了,正好我也打算替小七娘备着呢,这儿说了我都叫人记下来,省得她回去路上忘记了。”

卓芳甸微微一笑,也不说去不去镜鸿楼的话,当真悉心提醒起去公主宴上留意的地方来…

等她说完,差不多到了晚饭光景,游氏虽然不想留她饭,嘴上也要客套客套,卓芳甸笑着道:“平常四嫂留饭,我不敢不从,但今儿母亲那里特意给我做了几道小菜,我可不能错过了,却只能辜负了四嫂的心意。”

游氏本来就不是真心留她,闻言求之不得,忙道:“既然母亲那儿特别给妹妹备了菜,我却不敢与母亲抢妹妹的。”

卓芳甸笑了笑,飘然而去。

她走时恰好遇见卓芳礼带着卓昭粹和卓知安,自然又要彼此见礼,卓芳礼对这个幼妹很是冷淡,轻描淡写的问了句她的来意,听说特别来给卓昭节讲解赴宴之事的,也没什么谢色,反而道:“这些昭粹也清楚。”言下之意就是责她多事了。

卓芳甸对他的态度不以为然,嫣然笑道:“我看小八郎跟着父亲进学甚是忙碌,正好我是个空闲的,这才过来寻小七娘说说话呢。”

她总是这么笑脸迎人,卓芳礼虽然不喜欢她,也不能说更不好的话,淡淡的哦了一声。

等用过了晚饭,众人接了茶水漱口际,卓芳礼道:“昭节。”

卓昭节忙正襟危坐,卓芳礼叮嘱道:“义康公主之宴,你这小姑恐怕要盯住了你,你须警醒些。”

“是!”卓昭节点了点头,卓芳甸对自己这么热情,以四房和沈氏母子的关系来看实在不正常,没有卓芳礼的提醒她也觉得其中有诈。

卓芳礼又道:“若她一定给你介绍什么小郎君认识,都不要理会。”

从阮家回来时游氏才隐约的提到与阮家的婚事,如今卓芳礼又再次提醒…卓昭节心中郁闷得紧,道:“是。”

没想到卓芳礼沉吟片刻,又补充道:“她要领你去什么僻静处也别理会,公主林苑地方大,虽然其中有侍卫巡逻侍从如云,但也难免有无人的地方,仔细着了她的暗手!”继续说,“你休看她是你姑母,又待你热情,终究是沈氏所出,与咱们大房、四房向来面和心不和,她这么迫不及待的接近你,定然有所图谋,你当谨慎,不可被她外表欺骗了去!”

“……”卓昭节很是无语,复道,“是。”

……难道我看起来这么好骗么?

卓昭节暗自郁闷。

第九章 赴宴途中

三日的功夫过的很快,到了义康公主春宴这日清晨,城中香车如云华盖似雨,一起拥向东面的城门,俱是往乐游原上的义康公主别苑赴宴。

卓昭节挑着车帘看到外头浩荡的车队,不由咋舌,道:“公主到底给多少人家发了帖子?”

随同赴宴的阿杏掩嘴笑道:“娘子,义康公主最爱热闹,这春宴基本上从四品往上、封爵之家,略微出彩些的郎君、娘子都能收到请帖。”

单论从四品官职和有爵位的人家虽然谈不上这样人潮如海的场景,但一个符合这标准的官吏或爵位下头子孙可不止一个,单是敏平侯府,今日赴宴的就有三郎君四娘子,足足七个人,三位郎君乘马,四位娘子坐车,加上随从,出府门时卓昭节甚至觉得颇为张扬了,可还没出坊呢,先遇见同坊另外几家接了请贴去赴宴的车队,一下子就被冲散了,如今到了大道上,卓玉娘、卓昭姝的马车因为一直紧紧靠着卓昭节的马车,在附近还能看见,至于卓昭粹等人早就不知道被挤到了什么地方,连卓芳甸的马车都不见了影子…

以此类推,可想而知赴宴的人数了。

卓昭节忍不住道:“这么多人,义康公主认得全么?”

“公主这春宴从下降起就办到现在了,而且请的都是有机会入宫的人,这几年下来,基本上都能看着眼熟,偶然有头次去的,如娘子这样,公主也会特别留意下。”阿杏脆生生的道,“而且公主就喜欢人多,倒也不在乎能不能都认识。”

这么爱热闹的公主还是头一次听闻,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么爱热闹的人也不常见。

卓昭节心想阿杏说的义康公主会特别留意下,也不知道是不是要特别召见自己?不过众人都说这位公主善谑宽厚,料想不是难相处的人,那么觐见也应该不打紧罢…

敏平侯府的车队夹在车流里浩浩荡荡的经延兴门出了城,乐游原在曲江之北,自古就是水草丰茂、风光绚丽之地,如今正逢春时,可谓是芳草碧连天,逶迤踟躇的车队行在原上,望之如流,卓昭节生长江南,还是第一次看到北地的春天,这种一望无际的平坦辽阔是人烟稠密又山水相依的江南所没有的,她不禁叫阿杏高卷车帘,趴在窗边看得津津有味。

忽然旁边一驾马车的帘子揭起,露出一张俏丽的面容,招呼道:“这位娘子看着眼生,未知是谁家之人?莫非头一次赴公主之宴吗?”

卓昭节打量了一下这主动招呼之人,见她和自己年岁仿佛,穿着掐金丝铺石地折枝花纹蜀江锦春衫——这料子她听班氏提过乃是贡品,寻常人家鲜少能弄到,从前卓家的年礼中有过那么几匹,班氏舍不得给旁人,全部给她裁了也才只做成两套衣裙,没到一年就小了不能穿了…这小娘子衣着不俗,装饰也不菲,垂练髻上明珠辉耀、玳瑁流光,衬着雪肤花貌,不似寻常官家之女,便客气的道:“家祖父敏平侯,我自小寄养江南外祖家,数日前方回长安,的确是头次赴公主之宴。”

“咦?”那小娘子听说她数日前才回长安,眼中有些惊奇,还没说什么,她马车里另外有个小娘子道:“啊哟,敏平侯府居然还有个小娘子,让表姑这般留意吗?”

先前和卓昭节说话的小娘子笑着自我介绍道:“我们是楚国公的孙女,我行十,名桑若,同车的是我妹妹十一娘,名桑酝。”后来说话的小娘子闻声也凑到车窗边和卓昭节招呼了一声,她们姊妹长的很是相似,装束也差不多,只是桑酝看起来面颊更圆润些。

楚国公是皇后兄长淳于佳的封爵,大凉上下谁不知道淳于皇后与今上恩爱和谐,诸皇子公主皆出于皇后不说,六宫都是形同虚设,虽然淳于皇后不临朝听政,但在朝事上也足以左右今上的决策…有这么位皇后在,淳于家在长安向来就被贴上不可招惹的标签,就连一些闲散宗室都不敢得罪后族中人。

“原来是淳于家的娘子!”卓昭节忙道,“我行七,名昭节,字初岁。”

淳于桑若道:“原来你已经及笄加字了,我方才问你之前还道你是年纪小,才是头一次赴宴来着。”又说了自己和淳于十一娘的字,淳于桑若字陌皎,淳于桑酝则是字陌醇,这字一听就是出自于“郁郁陌上桑,皎皎云间月”的典故。

既通名姓,叙起长幼,淳于姊妹都比卓昭节长了一岁,卓昭节也知道了她们乃是堂姐妹,彼此只差了一个月。

这么寒暄了几句,淳于桑若就好奇的问:“你才从江南归来,怎么就接到了帖子?”

被她这么一问,卓昭节不由愕然,道:“这帖子不是…很多人都有的吗?”

“我不是说你不够资格接请贴。”到底是后族中人,淳于桑若说话直接得很,道,“只是你才回长安,义康公主哪里知道你呢?没人在义康公主跟前提到你,义康公主又怎么会想到发帖子给你呢?按说能够叫义康公主留意的人咱们也该有所听闻才是。”

卓昭节有些不悦,道:“我才回长安,哪里知道这些?既然接了公主请贴就来了,若是…”

说到这里,车里的淳于桑酝笑着道:“十姐你说的话,得罪人了。”就见淳于桑酝俯在淳于桑若肩上凑到车窗边,探首向卓昭节道,“我十姐就是这么直来直去的性.子,阿卓你别和她计较…咱们就是好奇,随口问问,你别往心里去。”

淳于桑若被堂妹提醒,也有些不好意思,回头嗔了她一句:“还不是你提起的?”转头对卓昭节点了点头道,“对不住,我没有质问你的意思,只是好奇你这么快就被公主邀请罢了。”

见她们如此,卓昭节神色也缓和下来,也歉意道:“是我小气,让你们见笑了。”

就听淳于桑酝拍手笑道:“这么说话不就好了吗?咱们无冤无仇的,为了一两句话就在大路上吵起来有什么意…”这句话还没说完,偏巧道上有处凹地,因着道中拥挤,马车猛然一偏——偏偏淳于桑酝为了和卓昭节说话,整个人压在了淳于桑若身上,这么一下,猝不及防,她整个人竟然一下子从马车里飞了出来!

“十一妹!”淳于桑若本来还笑吟吟的,见状大吃一惊!赶紧探手去抓,却只捞到一把裙角!

卓昭节也吃了一惊——有心相救,奈何她也不过是个寻常小娘子,下意识的探出半个身子去接,却仍旧迟了一步。

眼看淳于桑酝就要摔到地上、被后面跟着的马车压到,忽然一道赤影闪过,刷的卷住淳于桑酝,硬生生的将她往上一拉!

接着一抖一挥,就见淳于桑酝被一股柔劲好好的放到了道中,与此同时,正冲向她的马车猛然一停,这时候众人才看清楚了那赤影原来是一条石榴红的长帛,正被收进那停下的马车里去。

淳于桑酝惊魂初定,以手按胸,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见状,淳于桑若和卓昭节都叫车夫停了马车,双双跑下车去看她,却见淳于桑酝好端端的,裙角都没沾上尘土,可见那条长帛救援之及时。

淳于桑若松了口气,忙拉上堂妹,回身对那马车谢道:“时家阿姐,多谢你了。”听起来她却是认识后头这马车里的人的。

果然那马车里传出一个清冷到凛冽的声音,道:“既然无事,那就继续前行罢,免得耽搁了后面的人。”

淳于桑若虽然是皇后侄孙女,对这车中的时家阿姐却十分信服,丝毫不在意对方连面都不露的态度,反而用近乎恭敬的态度道:“是。”这才拉着醒过神来谢不绝口的堂妹回了车,让战战兢兢的车夫继续赶路。

经过这么一下,两边也不敢继续隔着马车聊天了,都乖乖的正襟危坐车中,扶好了车轸,免得再出事情。

这样到了义康公主的别苑——这座名叫怒春苑的林苑位于乐游原之东,位置已经到了浐河畔,再往东去些,就是白鹿原了。

林苑在高崖的位置,虽然不是最高处,但在苑门处挑起车帘看出去,也是坡度明显,碧沉沉的茂林,仿佛一路倾轧下来…

在怒春苑之东的高崖上另有一座雄伟高阁,掩映林间,却并不在怒春苑的苑墙内。

阿杏回答卓昭节的疑问:“那座楼阁本来就不是义康公主的,自然不好圈进来。”

“那是谁家之阁?”卓昭节好奇的问。

阿杏掩袖笑道:“那是月灯阁,原本是供贵胄雅士放灯浐河所建,不过另外个用处倒更出名——就是球会。”

卓昭节道:“球会?”

“春闱之后,新取进士及第庆贺,有跨马游街、曲江赐宴、雁塔留名,还有一个,就是此阁击鞠。”阿杏知道卓昭节是小娘子,无须考取功名,自然不会留意这些,笑嘻嘻的解释道,“击鞠之后也有赐宴…据说每次新取进士于此击鞠,观者如云,彩棚栉比,热闹得紧呢!平常也常有人过来击鞠,虽然不及新取进士下场时的人山人海,向来也是络绎不绝的。”

卓昭节抿嘴笑道:“是吗?难怪义康公主的林苑离月灯阁这样近。”

——由公主府早已习惯了这许多赴宴之人的下仆指引着下了车,带着随从往苑内而去,但见一辆辆马车里花枝招展的小娘子、俏郎君,如云如林的出来,汇聚如河,这时候离真正的百花盛开还有半个月光景,众人身上的彩帛锦衣倒给林苑增色许多。

卓玉娘和卓昭姝受长辈们叮嘱要照顾好卓昭节,是以一下车就来寻她,却见淳于姐妹已经站在卓昭节身边说话了,敏平侯虽然比楚国公爵位低了一等,但也是天子重臣,两家门楣相若,又常一起赴义康公主之宴,虽然谈不上深交,但都不陌生,彼此招呼过了,卓玉娘就道:“你们都已经认识了吗?”

淳于桑若道:“方才在路上已经认识了。”

卓昭节点一点头,淳于桑酝路上吃了一吓,到底年少忘性大,到这会就已经恢复了,笑着道:“原本还能更熟悉点的,可惜我运气不好,若非后头恰好是时家阿姐,今儿可就惨了。”

卓玉娘和卓昭姝的马车虽然就在卓昭节附近,但当时道中嘈杂,她们两个又不像卓昭节初到关中看什么都新奇,一直挂着帘子遮挡灰尘与杂声,一路养精蓄锐,连看都懒得看外头,所以根本不知道淳于桑酝险些出事的那一幕,此刻听了不免要问上几句。

淳于姐妹大致说了经过,忽然喜道:“看,时家阿姐!”

卓昭节好奇的随她们所指的方向看去,却见一个红衣烈烈的女子,乌发堆云,臂缠赤帛,正背对着她们,负手站在一名锦衣少年跟前。

第十章 时家姐弟

这红衣女子身量高挑,那锦衣少年看起来总也有十五六岁了,居然生生比她矮了一个头,又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看起来似正被那红衣女子教训。

两个人卓昭节都不认识,但淳于姐妹与卓玉娘、卓昭姝却是认识的,淳于桑若最是活泼,一瞥之下,拍手笑道:“我说时家阿姐做什么呢,原来是时五.不走运,恰被阿姐她撞上了!”

淳于桑酝取笑堂姐道:“你说的好像遇见时家阿姐就是不走运一样。”

“我说时五.不走运。”淳于桑若道,“咱们是巴不得呢——今儿还亏得遇见了。”

卓昭节好奇的问:“为什么那时五遇见时家阿姐就不走运?”

淳于桑若笑着说道:“你才到长安不知道,这个时五,即时相的孙儿,是时家阿姐的嫡亲弟弟,却也是时家最不争气的一个孙儿了,莫说和他兄长时雅风比,就是时家阿姐论才干武艺谋略都甩他十条街,偏偏他还不以为然,终日沉迷烟花地不说,又和一些纨绔子弟厮混在一起,越发往不成器上走,虽然时相忙于政务无暇管他,时雅风是个谦谦君子,奈何不得他,但时家阿姐却恰好能够克住他——他向来也最怕时家阿姐,从来都是绕着时家阿姐走的,往常义康公主设宴,为了躲时家阿姐,他从来不肯来,今儿也不知道是看中了谁家小娘子,色胆包天的过来了,正好被时家阿姐逮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