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母。”杨淳对游氏见得多,不像在沈氏和卓昭节跟前那么的拘束,倒是比较大方的行礼问好。

游氏道:“你两个卓表哥这几天正念着你,你去和他们玩罢。”就叫冒姑亲自陪他去找卓无忧和卓无忌了。

留下卓昭节,游氏这几人又忙又累,也没心思和颜悦色的慢慢说,直截了当道,“章家老夫人那边不能不敷衍好,你五姐那里你也看到了,毛氏不中用又怯懦,那孔氏不是个好的,你五姐如今月份小还能提点着毛氏,月份大了之后,我不过去帮她看着,也不知道那孔氏会做下来什么事情!如今四房里是你三嫂硬撑着出来帮忙的。”

说到这儿,她瞥一眼女儿,“你如今已经及笄,又定了亲,正经该学管家了,今儿你出去之后,我和你嫂子说过,叫她把些琐碎事情都交给你管起来,免得把她累着了,她如今还没足月其实很不该做事的,但也是没办法。”

卓昭节忙道:“我定然用心帮着嫂子。”又说,“只怕我做的不好。”

“做的不好,现在也只能你自己收场。”游氏一反往常惟恐呵护不够女儿的态度,冷着脸道,“我如今可没这个功夫出来看着你,而且你必须要做好,你嫂子硬撑着起来掌家已经很不容易了,叫你去给她帮忙,不是给她添乱的!”

卓昭节抿了抿嘴,对母亲的态度有些惊讶,心想难道是林鹤望那儿的事情很棘手?可游氏也不是会把火气撒到子女头上的人啊,就道:“我会尽心去做的。”

“还有。”游氏眯着眼,看着小女儿道,“你三嫂是个好的,这个我很清楚,你在你外祖母手里一直被娇养,娇气太盛,可别才做点儿事情,就嚷累嚷苦,叫你三嫂忙事情之余还要哄着你,平白的多了个女儿拖累她,若叫我知道,必不饶你!”

…母亲这是怎么了?!

卓昭节愕然,游氏的话还没完,“你是嫡幼女,又不在长安长大,从前总觉得亏欠与你,不免加倍的怜爱,向来就舍不得说你一句重话,就是你闹着要嫁那宁摇碧,我也是好好儿的哄慢慢儿的劝,但这几日看见林家的白夫人——她是你二舅母的嫡亲侄女罢?据说也是被家里惯着长大的,千挑万选了林家郎君出的阁,之前她过的怎么样我是不知道,但这两日看起来…嘿!究竟靠父靠母靠夫君,谁也保不定一个将来,再这么纵着你下去全然就是害了你!与其叫你这会恨我心狠,总比你将来把眼睛哭干的好!”

“白姐姐怎么了?”卓昭节一头雾水,茫然道,“怎的就牵累到我身上来?”

游氏冷着脸,白了她一眼,道:“这一回陪着林家郎君到长安来求医的,除了下人,就是章老夫人和这白夫人,她年纪是不大,可怎么说也是出阁两年、嫡长女都生了的人了,林家郎君是长子,这白氏在林家也该是正经当家的大夫人!这林家大夫人…嘿嘿,和你五姐的妯娌毛氏活脱脱是一对姐妹!”

卓昭节心念转了一转,道:“白姐姐性情是柔弱一些,可我哪儿和她一样了呢?”

“你们两个都一样!”游氏毫不客气的道,“这白氏柔弱太过,怪道章老夫人都是老夫人了还要跟着跑到长安来,却是因为这媳妇别说撑场面了,我瞧章老夫人身边的几个使女都比她中用!嫁为人妇亦为人母了,还要到处摆一副怯生生楚楚可怜的姿态,章老夫人急起来说她一句,当着人面就落起了泪——真亏得章老夫人这一路上受得住,带这么个媳妇,还不如带个年长沉稳的嬷嬷可靠呢!亏得章老夫人年纪还不十分大,当真到了你继祖母你外祖母的年纪,日子都没法过了!”

又叹了口气,“这章老夫人也真是不容易,媳妇这个样子,她也只能带着,连其他个帮手的人也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怕旁人与庶子勾结,暗中加害林家郎君的缘故。”

卓昭节委屈的道:“我可没有怯生生楚楚可怜,也没有…”

“那你又能成什么事情呢?”游氏沉下了脸,冷冷的道,“这白氏反正是旁人家的女儿和旁人家的媳妇,她中用不中用,我本不会去多这个嘴,可我看到她就想到了你!你这么任性不懂事!这一路之所以走过来顺风顺水,还不是因为在秣陵的时候,你有你外祖父外祖母护着、你舅舅舅母们疼着,你表兄弟姐妹都让着?回了长安,谁不是把你捧着?那宁摇碧这会也是处处让着你——你怎么不想一想你出了阁之后,别说你外祖父家远在秣陵了,就是我与你们父亲,也不可能天天去雍城侯府里盯着看宁摇碧有没有欺负你!或许你会认为反正你还有宁摇碧,但你为什么不想一想,宁摇碧凭什么一辈子宠着让着你?他是长公主最疼爱的幼孙,又是雍城侯独子,身份尊贵非凡,生得也俊,即使是个纨绔,想进他后院的小娘子,从高门贵女到市井之流到婢女们,你以为会没有?!”

卓昭节怒道:“我可不是白姐姐!我…”

她的话再次被游氏打断:“你什么你?你以为你在天香馆里压里李家兄弟一头,就很了不起了?你若不是有个侯爵祖父,你看李家兄弟会对你手软?更不要说让他们家老夫人登门来赔礼了!你如今如珠如宝无非是因为尽有宠着护着你的人!你自己想一想,若没有咱们这样护着你,旁的不说,你看一看沈丹古!我不喜欢这小子,却不得不承认你们祖父喜欢他实在不是没有道理的,都说他是陇右神童,天资卓绝,可即使这样,人家在卓家寄居的这些年,什么时候懈怠过?除了必要的应酬,几乎天天扎在了水荭馆里刻苦攻读,又风雨无阻的在桃林练剑,文武双修从不间断!这样的人即使是庶出又不为家族所容,他迟早能够靠自己打出一片天地来的,也不怪你祖父偏疼他!你呢?!”

“我就是学得文武双全又能怎么样?”卓昭节嘟囔着道,“我又走不得科举的路。”

游氏冷笑了一声:“不开窍的东西!我把话说到这儿,你还不明白吗?我提个沈丹古,你就只会跟着沈丹古去学文学武?人家沈丹古离了咱们卓家可不是过不下去!你离了侯府小七娘的身份你能成么?我问的是这个!”

她冷冷看着女儿,“煊郎受人利用的事情背后暗流汹涌,最有嫌疑的两方你也听到了,你生长江南不谙朝事,这点不能怪你,可你如今这风吹不得雨打不得的娇滴滴的模样,若是咱们家当真出了事情,你除了一根绳子上吊之外你还能怎么办?即使如今圣旨已下,你已算是宁家的人了,但将来宁摇碧不喜欢你了,卓家也不能帮你…你又该怎么办?!”

卓昭节被问得瞠目结舌,想了片刻才道:“母亲说的这些也只是假如罢了。”

“假如?”游氏嗤笑了一声,“你虽然没见过你嫡亲祖母,但你嫡亲祖母的经历难道还没听说过吗?”

卓昭节一怔!

“论到出身尊贵和受宠爱,你比你嫡亲祖母可要差远了。”游氏不屑的道,“她虽然不是宗室女,但当时的梁家可是号称梁半朝——你自己想想梁家声势何其之大!我听人说过,你嫡祖母少年时,莫说郡主,等闲不得宠的公主都惹她不起!结果她是什么下场呢?”声音忽然变得低不可闻,缓慢而冰冷,“你只看看你父亲之前还有两位庶出的叔父、她去世不足百日你继祖母就进了门——你嫡祖母当年可是公认的长安第一美人!这是长安城里最模范的红颜薄命了!你别告诉我你想走她的老路!”

卓昭节听得胆战心惊,道:“母亲!你到底要说什么?”

游氏冷冷的道:“我要说什么?不是每个女子都有你大姑姑的福气,阮致虽然好,可饶是如此你大姑姑过门后也不是没在温家长辈手里受过委屈!白氏的事情给我提了个醒,我到底护不住你一辈子,如今你婚都赐了,再不抓紧辰光教导你规矩,将来反而是害死了你!我不指望你多么精明,至少把这身娇生惯养担当不得事情的娇气去了!把你那只会自恃长辈门第的傲气改了!”

她严厉的看了眼卓昭节,“宁摇碧是独子,他为人狂妄不知收敛,仗着长公主的宠爱,行事从无顾忌,何况真定郡王再得圣人与皇后的青眼,到底不如太子之意!即使将来是真定郡王继承大统,我看宁摇碧也不是能圣眷长久的性情!但如今说什么也没有用了,我与你说点有用的——宁摇碧一没有兄弟帮衬二没有亲姐妹照应,反而仇恨不少!你嫁给他之后是雍城侯世子妇,宁家二房里正经的女主人!在后院里你是一过门就要当家作主的!就你如今这散漫娇气的样子…难为你能指望宁摇碧来替你把什么都做好了?那你又算什么?”

卓昭节额角沁出冷汗,道:“我…”

“你等着看罢,章老夫人如今忙着照拂林家郎君,再者林家郎君的伤,一天没个定论,他自己也未必能够定下心来。”游氏深深的叹了口气,忽然把话题重新移回了章老夫人身上,疲倦的道,“所以现在白氏不中用,他们母子看在眼里恨在心上,却还顾不上拿她怎么样,这之后,无论林家郎君的伤能不能好,章老夫人必然要为他纳妾的,而且一定会是好人家出身的贵妾!”

卓昭节惊道:“就因为白姐姐…白姐姐撑不住场面?”

游氏眼神如冰的看着她:“你以为呢?正妻是用来做什么的?所谓夫妻一体,如今林家郎君有难,她除了哭和伺候丈夫之外什么也不会,这几日以来,拜会太医、问药求诊,全是我陪着章老夫人做,开导安抚林家郎君,是同船北上的江家十七郎暂搁了功课,并你八哥抽空而为!连个使女都比她麻利——她既然干不了正妻的事儿,也怨不得旁人拿她当摆设!我就想不明白了,这白氏好歹也是里嫡出的娘子!听说在娘家是极尽钟爱的,怎么比许多庶出不得宠、被娘家欺压长大的小娘子还要像婢女养的?这种媳妇,还是长媳,哪儿有点冢妇的样子!危难时候见人心,白氏是怯懦,你是任性无知,性情不同却一般都撑不起门户,根本不是能够当家的料!真亏得你是我女儿我不能不要你,那林家郎君若是我的儿子,我连叫他休妻在娶的心都有了!”

“总而言之,我不想像白家夫人那么养出个尽会丢人现眼的女儿来!”游氏冷声道,“你八哥与古家娘子的婚期在明年,你六姐还没许人家,谢天谢地还有点辰光让我来教你,我把话先给你说在前头,你若是到现在还不肯好好的学,还想拿耍赖撒娇混过去,休怪我心狠手辣!你真以为是我亲生的我就狠不下手了吗?!”

第一百四十四章 练手

游氏说到做到,翌日卓昭节天蒙蒙亮就被阿杏叫醒,说是冒姑姑来传游氏的话,让她去念慈堂里跟着听事情。

卓昭节只好赶紧起了身,匆匆梳洗一番,赶到念慈堂,却发现卓芳礼和游氏还在梳洗,在外头和一众管家主事等到两人好了,卓芳礼自去用早饭,游氏则把管家和主事的人叫到跟前,宣布了从即日起卓昭节帮着赫氏管家的事情,众人自然无不应允。

游氏看了看辰光,让他们把今日的事情都简单的先报上来,卓昭节侍立在旁,忽然觉得冒姑暗拉了自己袖子一把,她诧异的侧了侧头,就听见冒姑在自己身后细声道:“七娘好生留意些。”

卓昭节想到游氏昨日的严厉,心头一凛,忙仔细聆听起来,果然最后一名主事之人禀告过了,游氏一个字也没回复,直接对女儿道:“你将这些事情理上一理,过一会你三嫂来了,把紧要的交给她决断,其他的你来管,管不好,三个月之内就不要想月钱了!”

区区月钱卓昭节不在乎,她不缺钱,也没有太大的开销,只是当着下人的面被游氏这么说,若当真处置不好,实在很没有面子,但就她从前的表现实在也不足以夸口,就悻悻道:“我会管好的。”

游氏也无意在下人面前特别敲打女儿,道:“若是管好了,我自有奖励,就这样罢。”便留卓昭节下来盘问诸事细节,自己去和卓芳礼一起用早饭了。

卓昭节本来因为父母的溺爱,起的晚,今儿忽然早起,一番折腾,在这儿又等了半晌,早就饿了,奈何游氏要她等赫氏,只得乖乖在这儿等着,按着众人在四房里地位的高低,从纪久开始仔细盘问。

其实四房自有规矩,事情都有例子可循,只是为了防止奴大欺主,大抵都要管家的人发了话才能照办,这样每日报上来的事情不免就琐碎,除去了夏日将至,要给四房上下的主人做新的夏衣,同时也要给敏平侯、沈氏那儿孝敬上几身这一件,因为涉及到具体的选料、款式和指定哪一家的铺子、绣娘,卓昭节之前在班氏跟前听说过,这种事情看着简单,其实在大家子里却是盘根错节的影响着,毕竟选料关系到采买的油水,款式要问过各处具体的人,还不能犯了另外些人的忌讳如撞了款式,裁衣的铺子、绣娘也不是随便挑的,而且换季一人添上好几套新衣,四房人又多,不可能几天功夫全部做完,谁先谁后也有讲究,固然辈分在这里,但也有特别的情况…总而言之这件事情,卓昭节吩咐等赫氏来了定夺。

被游氏留下来观察的冒姑见状暗暗点头,卓昭节总是班氏抚养长大的,虽然班氏对外孙女不如对女儿严格,到底也不可能故意把外孙女养废,纸上谈兵是个贬义词,可会谈兵的人,总归比什么都不会的人更容易上手,从卓昭节知道把这件事情交给熟悉的赫氏来管,而不是自己一马当先的拿主意,可见卓昭节眼力还是有点的,而且也不是愚昧糊涂好争权的人——这小七娘一向被众星捧月,冒姑还真担心她方才被游氏拿扣月钱落了面子,这会会挽着袖子将事情全部揽下来当场处置了以向游氏证明自己的“能干”。

卓昭节又把请修静庭里打算放还几个使女的身契、让她们自行婚配的事情留给了赫氏,这修静庭是赫氏的地盘,再说那几个使女她认都不认识,还是叫赫氏做主的好,就算没有游氏那番不许她不尊敬赫氏的敲打,卓昭节也不是不懂道理到了不给嫂子面子的地步。

其他都是些琐碎事情了,她让人挨个上来细细说明,这里头的事情其实寻常人都能处置下来,而且大部分都有前例,卓昭节只要问一声从前怎么办的,比较一下几乎都是让照着从前办,比如洒扫某处庭院的老仆这几日身子不好——那就另外遣个人代为洒扫数日,当然也要扣了那老仆的月钱补给那代为洒扫之人。

又比如熏风已至,各处都该换上碧纱窗,氍毹也该撤换成夏日用的薄毡之类。

冒姑仔细观察,见卓昭节一件件办下来,虽然还十分的稚气生疏,但上手却快,赫氏到时,她已经把其他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起来迎了迎赫氏,赫氏看等着说事情的人就只剩四五个了,其中两个还是留给自己的,十分惊讶,道:“母亲还说妹妹没打理过家事,要我好好帮帮你,如今看来母亲诓我呢,妹妹这哪里是没打理过的人?我当年出阁之前,家母和嫂子手把手的教导了多少日子,才过门时也没有这样利落的。”

她的乳母赵氏忙不迭的点头:“婢子也不信七娘是头一次理事。”

卓昭节知道赫氏、赵氏这是说给旁边的冒姑听的,微微一笑道:“嫂子与赵姑姑就不要夸我了,我如今处置的可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不过是帮把手罢了,哪里能和嫂子当家比?”

她这么说是谦虚,但赫氏心念一转,却觉得是不是这小姑子嫌这些让她上手的小事太过繁琐无趣,这是在向自己讨点复杂些的事情做?就安慰道:“当家呀最多的就是这些小事了,不过只是小事其实也是件好事,赶上大事,可就忙了。”

因为这么想了,赫氏就没立刻处置夏衣和放出使女的事情,而是耐心等卓昭节把剩下来的两件小事吩咐了,这才道:“七娘先不要走,咱们一起来问问夏衣的事情。”

卓昭节正巴不得要跟嫂子学一学,自然应允,认真旁观起赫氏的处理来…

这日卓昭节一直到辰末才饥肠辘辘的回镜鸿楼用早饭,她一离开念慈堂,冒姑就去向特意向章老夫人告罪留在家里的游氏禀告。

听完冒姑的描述,游氏暗松了口气,道:“这么说来这孩子也不是教不出来,看来之前的确是太宠惯了点,才把她养得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

“其实照婢子来说,夫人拿林家的白夫人来比咱们七娘子有点过了。”冒姑微微一笑,道,“那白夫人是懦弱,这种人休说有没有那个千灵百巧的脑子理好如今林家的事儿,她堂堂一个长媳,都为人母了,到现在与生人说话头也不敢抬、声音也不敢大…这心性怎么能和咱们七娘比呢?七娘是被宠大了,向来没有叫她操心的事情,所以不免就懈怠些。”

游氏点了点头,道:“正是这个理儿,只是七娘虽然不似白氏那样怯懦无用,可她却与这白氏是两个极端,我观这白氏,也不知道千宠万爱里长大的小娘子到底要什么样的天性才能够如她一样的奇葩?倒是七娘这样被宠得满身傲气娇气才是正常罢?白氏太懦弱,七娘却太傲了,这孩子看着好说话,其实却听不得半句直言的不是!她要是低嫁,或者嫁给适之那样性情忠厚的人,有点分寸在,我也就随她去了,谁家幼子幼女不特别纵容些呢?可她嫁的是那宁摇碧,本身就是被宠大、说句诛心的话,惟我独尊惯了的,这会让着她,将来呢?照她这样自恃宠爱下去,迟早是…”

她含蓄的看了眼上房的方向,“咱们打听来的消息,当年…若不是那样傲气,任什么时候都不肯低头说一句软话,弄得沈太夫人下不了台,如今又哪来的二、三房?更不至于闹到后来的地步!”

冒姑抿嘴一笑,道:“先老夫人生长长安,是被满城俊杰捧惯了的,纵然嫁了君侯,想低头也确实不容易,七娘是秣陵长大的,所见的多是自家亲戚,老夫人规矩严,又不许她在秣陵去传什么诗文博才女、美人的名头,婢子看七娘的傲气其实不很盛,倒是经的事情少,又万事不必自己烦心,故而单纯些。”

又道,“但七娘本性可不是肯受气的,看之前二娘子被打就晓得了,有这份知道自保的心思在,婢子看,练个一年半载的手,夫人就可放心了!”

游氏叹了口气,道:“放心还早呢,我想到宁摇碧…算了,如今我只想听他的好话。”游氏摇了摇头,冒姑忙安慰道:“其实雍城侯世子哪儿不好呢?生得俊俏,对咱们七娘又好,门第也好…照婢子说,外头那些人议论他纨绔不纨绔,多半也是嫉妒,再说即使世子才学平平,总归是有爵位可袭的,雍城侯又没有第二个儿子,这一没妯娌二没大小姑子的麻烦,其实比阮郎君也是各有千秋。”

嗯,听几句宁摇碧的好话,心里好过多了。

游氏脸色好转了点,道:“其实管家上头我还不十分操心,宁家大房、二房不和睦,平常根本没有直接的来往,雍城侯府又只得父子两个,七娘又不笨,管家么不就是那么回事,我最担心的是这孩子自恃美貌和宠爱,日久天长的不知道服软和收敛,如当年的婆婆一样惹了长公主与宁摇碧不喜——上一次,她把夫君气得差点就失了手,这么倔强的性.子,亲生父亲尚且愕然,你说外人凭什么要忍了她?”

冒姑笑着道:“七娘如今这年岁正是气性大的时候,照婢子说,寻几件蘑菇的事情磨一磨,大约就要好多了。”

游氏沉吟道:“这样也成,但事情须得好生挑一挑,不然办砸了,传出去她不会做事的名头可不好,你也晓得沈氏那边,一向就是能坏一件事就坏一件事的。”

说到沈氏,免不了又要问起来卓芳甸,“上回阿杏过来说,她现在见到七娘总是冷冰冰的和以前判若两人,甚至七娘主动招呼她也不理会…好像这段时间,她也不是这么对七娘?这是怎么回事?”

冒姑道:“婢子也奇怪呢,沈家母女自从被皇后娘娘几次敲打,最爱扮贤良淑德不过的,如今二娘子却仿佛转了性.子一样,别说对七娘和咱们了,听上房那边的消息说,就连沈氏几次也被她冷冷的刺过…这仿佛是打从花会快结束时就开始了的。”

游氏狐疑道:“沈氏却还是如从前一样…真是奇怪!你使人多留意些,别看她年纪小,这一位心思狠毒之处可未必在沈氏之下,莫要因咱们如今事情多被她钻了空子!”

冒姑道:“夫人放心罢,婢子一直留着神呢!”

第一百四十五章 游园

卓昭节对处置寻常家事开始得心应手,在赫氏的指点下渐渐接触起较为复杂的事情时,就到了纳徵了,纪阳长公主究竟有面子,请的函使、副函使分别是真定郡王与时雅风——不过这也看出来宁家大房与二房之间矛盾之深,本来纳徵的两位使者,虽然是男方亲眷里挑,但大抵都是挑同族的,真定郡王这个长公主的侄孙与时雅风这个长公主的甥孙虽然也是亲戚,终究要比宁家大房远,再说宁家大房可不像二房这样人丁单薄,大房连嫡带庶足足九个子女呢,除了世子之外也都有荫封,还怕寻不到卖相好的子弟来做这函使吗?

真定郡王与时雅风骑着无鞍无辔、仅以青丝为笼的高头骏马打头,后面跟着礼函与彩礼,浩浩荡荡到了侯府,因为是郡王为函使,又是休沐日,敏平侯特别从别院回来亲自主持了婚书的交换,并作款待。

正常没有赐婚的六礼要到这一步,女子才真正算是男方家的人,因此是要大摆筵席的。

这日卓昭节自然不好轻易露面,也不便管事,而是装扮一新的在镜鸿楼里待着,卓玉娘特意过来看她,一进门就取笑:“我头一个过来贺喜的,你给不给吉钱?”

“六姐怎么过来了?”卓昭节正逗着粉团,闻声忙起来迎接道,“我听说外头正开着宴?”你不是最爱吃了么?这样好的机会居然会放过?

卓玉娘也听出她的意思,叹了口气道:“我这几日上着火,牙疼得很,看着满桌子菜肴就没几样能动的,索性眼不见为净,过来你这儿陪一陪你。”说着就对粉团招手,道,“越来越像云片糕了嘛?快点过来给我抱一抱。”

难怪会过来道贺!卓昭节嘴角抽搐了下,回头对阿杏道:“你去取盏冻饮来,那个降火,别加果子,免得要咀嚼。”

“这两日成天吃着,都快腻了。”卓玉娘叫住阿杏,见粉团傍着主人不理自己,就走过去强行抱了它,道,“你不要忙啦,我想吃什么,难道还会和你客气?”

想到她专心做的那些个荷包,卓昭节一个激灵,道:“不错不错。”

因为自己不便出去看热闹,正好卓玉娘来了,卓昭节就问她,“外头什么样子呢?我都没见过这样的场面。”

“你好奇的话,自己悄悄去看看也不打紧啊。”卓玉娘捏着粉团的爪子,道,“反正今日宁家过来的人里,除了两位函使也没人认识你,我想真定郡王与时雅风看见了你也会装作没看见的。”

卓昭节果断的否认了这个提议:“算了,我就问问。”又道,“四姐和八娘还在席上?”

“没有呢。”卓玉娘道,“四姐喝了两盏说头疼,已经回大房里去休息了,八娘倒还在那里。”

卓玉娘抓着粉团一顿揉,揉得粉团直叫,卓昭节忙道:“轻点轻点,它还小呢!”

“我想把它揉成个云片糕看看。”卓玉娘笑嘻嘻的道,“不想把它弄疼了,我还以为小了骨头软,比较容易摆布来着。”

既然揉不成云片糕又惹得卓昭节心疼了,卓玉娘就放开了粉团,粉团立刻惊恐的连滚带爬蹿进卓昭节怀里,爪子抓得紧紧的死活不肯再撒开。

卓昭节又好气又好笑:“你吃不成云片糕,把它揉成云片糕也只能看呀?”

“唉!”说到这个,卓玉娘就沮丧,怏怏不乐起来。

卓昭节这几日帮着赫氏管家,起初是慑于游氏之命,几日下来倒也觉得津津有味,忽然空下来也觉得很没意思,看卓玉娘沮丧的样子,就提议道:“不如咱们去园子里转一转?说起来这园子就在家里,我到现在都没看全过。”

“也好。”卓玉娘对衣裳首饰不是非常的热衷,独独好一个吃字,偏偏如今上火又牙疼,只能看不能吃,简直要了她的命,这才主动过来找卓昭节,无非是为了说话分心,但两个人其实见的面不多,也没有多少合适的话题,说不了几句就要冷场,去园子里逛着好歹还能说风景——反正都是打发辰光。

当下卓玉娘等卓昭节换了身家常衣裙,卓昭节换好裙子出来时就抱怨道:“其实今儿个又没人来看我,真不知道早上梳妆打扮为了什么。”

“自己看着不好吗?”卓玉娘笑着道,“有新衣服穿还要抱怨,你这身衣服,可以换成多少糕点果子?”

“我本来还以为今儿个可以睡晚点的。”卓昭节吐了吐舌头,看来卓玉娘牙疼这几日真的是馋坏了,本来卓六娘虽然好吃,但不是亲近的人是看不出来的,如今却是三句话不离糕点果子这些零嘴,连一身衣服都能扯上去,真心是忍无可忍了。

趁说话的功夫,粉团努力爬到了她才换的裙子上,低叫着要跟着出去,卓昭节俯身把它抱了,点了阿杏、阿梨、立秋、高秋四人随行,卓玉娘的使女自然全跟上。

这么到了园子里,如今虽然是暮春时候,杏没桃凋,但叶深碧浓,夏花渐发,也是别有一番的盛大秾丽。

两人走走停停,看看说说,倒是渐渐心旷神怡。

如此到了园子深处的一座假山下,卓玉娘道:“这假山是园子里最高的,今儿这样的好天气,在上面的亭子里可以俯瞰差不多整个园子,除了被树挡住的地方。”

“上去歇一歇罢。”卓昭节道,“我走得有些累了。”

“我也这么想呢。”卓玉娘叹着气,“如今我吃豆腐都疼得受不住,粥是直接吞的,往常这园子我随便转几圈都不会累。”

“…”卓昭节同情的问,“大夫可说几时能好?”

卓玉娘捂了捂脸:“至少再过五六日!”

“这可真是…”卓昭节摇了摇头,五六日,对卓玉娘来说差不多就是五六年了。

两人用了些时候爬假山,到了上头,岚风竟有浩荡之感,卓昭节站到旁边看了看底下的路径,道:“这山多高?有十丈么?”

“这上来的路径故意做的曲折,其实也就四五丈高。”卓玉娘道,“到底是城内,哪里能做太高呢?大明宫里的蓬莱山才多高啊?”

虽然只得四五丈,但的确足够把全园看个大概了,不过除了近处,也没有到俯瞰的地步,这时候两人才发现,园子里还有旁人在其中,卓玉娘眯着眼睛打量了片刻,忽然道:“那好像是咱们二姑?”

卓昭节认真看了几眼:“被花树挡了一半,好像是?”

“进亭子里去坐罢,在这里吹着风仔细被刮到湖里去。”这园子是卓家的,卓芳甸当然也可以来,卓玉娘说了一句也不在意了,拉了拉卓昭节道。

姐妹两个进了亭子,她们议论山高的时候使女们就把里头收拾过了,坐下之后,因为卓玉娘现在吃不得东西,卓昭节也只带了一壶茶,两人慢慢喝着,说着四周的风景。

过了会,卓昭节忽然看到几人进了园子,就道:“咦,今儿还有比咱们更清闲的人?怎么这么多?”

卓玉娘忙转头去看——因为离得远,也看不清楚,过了片刻,那几人走近了许多,卓玉娘忽然道:“好像不是咱们家的人?估计是宁家来提亲的人吧?”

既然是来提亲的,喝多了酒借园子吹一吹风也是常事,卓昭节尴尬道:“我要不要回避下?”

“这有什么好回避的。”卓玉娘回过头来,笑着道,“又不是你凑过去,这儿是咱们家,再说若非两位函使也不一定认识你呢,届时我来回话就是了。”

她话还没说完,又道,“门口那儿又进人来了,是个女子…不知道是谁也来散心?难道是四姐吗?今儿咱们这园子可真热闹。”

这时候先进来的人一起折到了沈丹古惯常练剑的桃林那边去了,没往她们这儿来,卓昭节心头尴尬也去了许多,再看那女子,毕竟是卓家人,到了之前那桃林的附近,卓玉娘和卓昭节都认了出来,齐声道:“不是四姐,是八娘。”

卓家小八娘卓昭姝只带了一个贴身使女,几乎是直直的走到了桃林边,却在那里站住了,卓昭节疑惑道:“难道是来找咱们的?”

卓玉娘也皱起眉:“她怎么就在桃林边停了?”

就叫个使女到出了亭子去朝卓昭姝招一招手,只是那使女才走出亭子,还没举臂,就见卓昭姝一头也进了桃林里去。

“…”卓昭节和卓玉娘对望一眼,有点意外,卓玉娘皱眉想了一想,忽然变色道,“方才先进桃林的,难道会是…是时雅风吗?”

卓昭节惊讶道:“他不是副函使吗?”

“婚书都交换过了,宴席还没散,他到园子里来歇一歇也是有的。”卓玉娘脸色难看的道,“但八娘…她这么跟着时雅风想做什么?”

闻言卓昭节脸色也有点不好看——不管时雅风再俊雅再出色,终究是个男子,卓昭姝主动追逐他,究竟是卓家没面子,何况今日时雅风是为了代宁家来行纳徵礼的,他进园子来也不是一个人,若是传出去什么不好的话…

这道理很浅显,卓玉娘究竟内外有别,她冷着脸站起了身,说的是:“时雅风虽然说起来名声不坏,但他有个时采风那样的弟弟,未知真正性情如何,八娘别是叫他给骗了!咱们快点去看看!”

被她这么一提醒,卓昭节也觉得时雅风如谪仙的风仪也不很可靠了,毕竟时雅风先到,卓昭姝后来,两人的目标都是桃花林,虽然可以解释成卓昭姝追着时雅风来的,却也未必不是时雅风主动勾.引卓昭姝,约了她在隐蔽的桃花林里见面——若是后者,这时雅风当真是道貌岸然其心可诛了!

真当卓家的娘子好欺负吗?!

第一百四十六章 撞破

卓玉娘和卓昭节再没了心思赏景,连等使女把食盒收拾好的功夫都没有,留了两个人收拾残茶,领着其他人三步并作两步冲下假山,也只直直的往桃林而去。

到了桃林,卓玉娘正要扑进去,卓昭节猛然拉住了她,低声道:“还不知道里面怎么样,别叫太多人看见了。”

“也是。”卓玉娘冷静了点,吩咐贴身使女之外的人都在外面不许随意走动,卓昭节又留了阿杏看着,这才各带了一人放轻脚步进去,不想走了些路,却见隔着三两株桃树后,一人长身玉立,风姿洒然,正是时雅风,他今日穿着锦绣袍服,头顶紫金冠,神态温和,微带熏色,然那种高洁无垢叫常人一见之下立生自惭形秽的谪仙风仪沛然萦绕,直将余人映得犹如木石。

与他隔了三四步的地方,卓昭姝上穿浅妃洒绣玫瑰蓓蕾的越罗对襟上襦,领口露出一抹牙色诃子,系银泥粉绶藕丝裙,腰间束着一对五彩丝攒花宫绦,绾着飞仙髻,乌鸦鸦的发上,斜插着三支一般模样的碧玉芙蓉簪,另别了一朵粉色芙蓉宫花,耳上戴了采药童子赤金坠儿,腕上拢着寸阔的羊脂玉镯,熏风吹过,露出裙底一双嵌着珍珠的精致丝履,如今卓昭姝粉颊微红眼带桃花,那羞答答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可疑——相比之下,今日宁家送彩礼过门,卓家上上下下,不管要不要出去见客,装扮隆重些倒是常事了。

卓昭节瞥见卓昭姝这身装束还没怎么样,卓玉娘脸色却是一沉——她之前是和卓绛娘、卓昭姝一起坐席的,哪儿还不知道卓昭姝在席上的时候,虽然也是一般特别打扮过,却根本不是现在这一身?甚至连发式都换了一遭了,自己别席到镜鸿楼找卓昭节,两人再商议过来游园,这才多少辰光?

看到这模样,便是时雅风不端在前,主动引.诱了卓昭姝,恐怕卓昭姝也是自己心里愿意的,卓玉娘心头恼恨,正要出去喝问他们约在桃林想做什么,却听时雅风温文尔雅的开口道:“雅风不胜酒力,特在此处醒酒,是否搅扰了娘子?”

听他的话,好像和卓昭姝没有约过?

卓玉娘一呆,就没能出去,卓昭节也觉得意外,但姐妹两个对望一眼,却又提心吊胆上了——难道是卓昭姝特别跟着时雅风过来,打算说什么做什么?

卓昭姝和卓玉娘、卓昭节这两个堂姐都不熟悉,但为人娴静是公认的,在卓家适龄又未嫁的三个孙女里,她的性情最温和,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做出主动向男子吐露心意的事情的人呀?

到这时候卓玉娘和卓昭节反而不敢露面了,如果是时雅风与卓昭姝有约,不管是谁主动约的,哪怕是卓昭姝,她们总归有理由把责任推给时雅风的,到底时雅风年长,又是男子,这儿又是卓家,少不得骂他个道貌岸然、引诱大家小娘子。

但现在分明是卓昭姝主动跟着时雅风来的,这样过去撞破,岂不是叫时雅风看了笑话?

两人心里正七上八下的祈祷卓昭姝不要糊涂了,却见卓昭姝两只手差点把帕子绞碎,低着头,只敢看到时雅风的袍角,小嘴张了几次,才鼓足了勇气,轻声道:“没…没有!”

时雅风对小娘子们在自己跟前的局促似乎是习惯了,卓昭姝这个样子,他神色丝毫不变,微笑着道:“多谢娘子了。”

卓昭姝红着脸道:“其实那边还有一座陶轩…”犹豫了下,她又道,“轩里应该有茶水,茶水能解酒的。”

“多谢娘子,只是雅风如今倒不渴。”时雅风和气的道,卓昭姝说的是能解酒,可他拒绝用的理由却是不渴,显然是不想进轩里去——这不想进轩无非是怕卓昭姝跟着进去长谈,卓昭姝听出他的拒绝,面色顿时又红了几分,揉着帕子不够,就揉起了衣襟,气氛立刻尴尬起来,只是她低着头看不见,卓玉娘和卓昭节却看得清楚,时雅风侧头看了眼自己的小厮,那小厮轻咳了一声,不高不低的道:“郎君,辰光差不多,该回席上去了。”

时雅风目中其实还有熏意,但已经顺势拱手:“既然如此,那雅风先行告辞!”

——这时二倒不像时五,没有沾染上时五放.荡轻.浮的性情,卓玉娘和卓昭节暗松一口气,不管怎么说,今日是卓昭姝仰慕时雅风,特意换了身装扮寻来是事实,卓昭姝怎么说也是个秀美宜人的小娘子,又是侯府女眷,时雅风即使不动心到打算就此娶她,半推半就占点儿便宜,这种事情换了时五定然乐在其中,但看时雅风恪守礼仪的模样,还当真是个君子了。

他这么一走,今儿这件事情就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这正是卓玉娘和卓昭节都盼望的。

不想卓昭姝听说他要走,吃惊之下却抬起了头,道:“时二郎君!”

时雅风依旧温温和和、不疾不躁,和蔼的问:“娘子还有什么吩咐?”

“我…我…”卓昭姝被他这么一看,却又胆怯起来,低下头道,“我…嗯…我…”

她“我”了半晌不知道说什么好,时雅风虽然流露出去意,但似不忍她尴尬,仍旧是很有耐心的等着,卓玉娘和卓昭节看这情况都有点无语,心想你既然说来说去说不出口,还不如什么都别说,让人家走罢!

卓昭姝怯生生的留了时雅风,半晌没把话说出来,林子里倒有人噗嗤一下大大方方的笑出了声,戏谑的道:“小八娘你偷偷的和时二郎君在这里做什么呢?”

闻声卓昭姝吓得原本赤红的脸瞬间惨白,卓玉娘和卓昭节也大吃一惊!

就见卓芳甸领着两个使女,分花拂柳一般拨开了开始浓密的桃枝,悠然走了出来,似笑非笑的瞥着时雅风与卓昭姝,道:“今儿个时二郎君为副函使,代宁家上门来纳徵,咱们家自然不能怠慢了贵客的,只是小八娘你一个女孩子,怎么也跑到这儿单独特意招待起时二郎君了,嗯?”

她把“单独”和“刻意”两个词咬得极重,卓昭姝本来就不是擅长口舌之争的人,而且她今日追着时雅风过来也的确心虚,这小娘子性格温婉娴静,不像卓昭节般娇气十足,在不喜欢的人面前,没理也要强行争上三分理,被卓芳甸问得脸色煞白又转青,吓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闻得此言,时雅风也微微皱了下眉,但很快恢复了常色。

卓玉娘和卓昭节在树后,脸色难看无比!

卓芳甸却也没有放过她们的意思,一扬下颔笑着道:“你们姐妹几个也真有意思,小八娘你藏在这儿和时二郎君说话,小六娘和小七娘你们也过来凑热闹吗?听了这么久了也不吱个声,这是在做什么呢?做游戏吗?”

卓玉娘和卓昭节被她点破行藏,无奈之下只得走了出去,看着卓昭姝又惊又羞的模样,姐妹两个在心里都把卓芳甸骂了个半死——这小姑姑用心歹毒,她先责问戏谑了卓昭姝,跟着把卓玉娘和卓昭节叫了出来,摆明了就是想把事情闹大,更险恶的是,卓芳甸还特别说明卓玉娘与卓昭节“听了这么久”,这是打着闹大的同时再离间姐妹三个的主意呢!

卓芳甸看着不情愿的现身的两个侄女,眼神嘲弄,道:“你们在树后干什么呢?嗯?我方才路过,还以为这桃林里有什么新奇的事儿,值得你们特别在这里聚精会神的。”

——这就是说她本来未必能够发现桃林中的卓昭姝和时雅风,却是被卓玉娘和卓昭节引来的了?

卓昭姝此刻低下了头,卓玉娘和卓昭节看不出她神情,但换成自己,处在卓昭姝的位置,想不心生罅隙都难,可现在又不是和卓昭姝赔礼的时候,两人咬住了唇,正待说话,不想时雅风倒先开口,微笑着道:“卓二娘子原来没有与几位小娘子一起游戏吗?”

他的忽然开口,让卓芳甸愣了一下,就听时雅风温和的道:“方才府上的小八娘,正是在询问雅风,是否见到府上的小六娘与小七娘,料想是姊妹之间正在捉迷藏,故此向雅风打听。”

…不愧是时五的堂哥!

卓玉娘和卓昭节心中同时一松,以感激和钦佩的目光看向了时雅风,却见时雅风仍旧风仪若仙,丝毫不以说谎而有任何的心虚或不自在。

他这么坦然的信口雌黄,卓芳甸也不禁一怔,顿了一顿才道:“方才我听见的可不是这样。”

“二姑你怕是听差了。”时雅风开了一个头,他是外男又是客人,自然没有继续帮着卓昭姝说话的道理,卓昭节一挑眉,立刻把话接了过来,淡淡的道,“二姑你这段辰光以来身体一直都很不好,上回方老夫人登门,祖母让你出来见礼你都不能,许是如今身子亏得厉害,所以才没听好,我与六姐、小八娘确实约好了在园子里见面,只是我与六姐先来一步,让小八娘随后来寻找,没想到小八娘倒是先遇见了时二郎君。”

卓芳甸皱着眉道:“是吗?我刚才可是看得清楚,你们两个正在那边的假山上,是看到了小八娘在这桃林外踌躇之后进了林,这才追过来的,甚至连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

卓昭节哼道:“二姑一定不常玩捉迷藏罢?这园子统共才多大,小八娘又是打小在这园子里玩大的,咱们还带着使女,能藏到什么地方去?自然要用些计策,才玩的有意思了。”

“哦?”卓芳甸冷冷的道,“却不知道什么计策呢?”

“之前小八娘在桃林外站了片刻,显然是怀疑我和六姐在桃林之内。”卓昭节也冷冷的道,“找过了桃林当然就要继续往前,就会看到我与六姐了,不过桃林到底要找上一段的,所以我和六姐商议之下,觉得不如趁小八娘在桃林里找人时,悄悄的折到桃林来,暗中跟着小八娘,专门走她找过的地方,等她找过了,咱们继续留在这儿,然后她继续往前找…这样不就是咱们赢了吗?”

时雅风一直静静的听着,此刻微笑着道:“卓家小七娘好计策,却是雅风坏了三位的打算,扰了游戏的兴致,还望恕罪!”

“不干时二郎君的事。”他既然是向三人赔罪,这话就要由居长的卓玉娘来说。

赔罪和原宥过了,时雅风身边的小厮就不失时机的道:“郎君,咱们须得回去了,否则恐怕郡王须差人来寻。”

“如此,几位娘子,请恕雅风先走一步。”引子给出,卓昭节也接了话,这件事情闹不大了,自己再留下来反而容易僵持,时雅风接都不接卓芳甸之前暗示他和卓昭姝不清不楚的话,温文尔雅的一拱手,从容扬长而去!

第一百四十七章 好的堂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