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长安大,居不易,一套城南四进大宅,内中器具草木俱全,还配了几个洒扫下人,当然是一笔不小的资产,但比起林鹤望之前的锦绣前程来那完全不值得一提了,何况震城林家也不是缺钱的门第。

章老夫人要买宅子不过是个由子,等于是送游家一个弥补的机会,游氏听着来人细说章老夫人打算携子带媳在长安定居下来,心头先是一松又一紧,松的是章老夫人到底还是按捺住了,为了儿子的长久打算没有歇斯底里的大闹,紧的是如此说来,这个烫手山芋却是从娘家手里转到了她的手里。

虽然林家人北上是游霰伯侄陪同,但他们两个不可能陪着林家在长安一直住下去的,接下来照料弥补林鹤望,总归是要落到游氏头上来。

纵然从章老夫人借着金燕之死提出购买宅子来看这位老夫人是个能隐忍也知道权衡利弊的人,可这种长久的牵缠到底叫游氏有些警惕。

但游氏也不能说什么,固然出嫁的女儿可以不管娘家的恩怨,然她在娘家时可也是受着父母疼爱兄弟爱护长大的,不可能因为嫁到卓家几十年就当真狠下心来不管这件事,那样她这些日子也不会丢着自己房里一堆事情给媳妇、女儿处置,陪着章老夫人跑进跑出了。

游氏心里深深叹了口气,柔声道:“章老夫人要陪林郎君在长安久住散心,我岂能无所表示?那座宅子,若是老夫人不嫌弃,就送与老夫人罢。”

说着就叫冒姑去取了地契屋契,以及之前放在那宅子里负责打理的下人身契出来,让来人带回兰陵坊转交章老夫人。

第一百六十九章 章老夫人

章老夫人看着下人带回来的一叠契书,问罢具体的经过,沉默良久,才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罢。”

打发了去侯府的使者,又把粗使都遣退,章老夫人只留下来身边多年的心腹嬷嬷,只是她却半晌都没说话,一直到那嬷嬷觑见她面上疲惫的神色,伸出手来为她捏起了肩,她才低声道:“金燕的死,你现在怎么看?”

那嬷嬷手顿了顿,沉吟片刻,道:“游夫人直接把这宅子送给了咱们,倒是有些像游夫人做的事情了。”

“不一定啊。”章老夫人深深叹了口气,“这座宅子,这几日你不是也从那些打扫的下人处问到了?这是当年游家给游氏的陪嫁,连那些下人里年长的都是班老夫人亲自挑选的,这么些年来,连租都不曾租过,可见游氏对这儿的看重,你说,她会为了护着子华,在这宅子里溺死金燕?一个小小的使女?”

嬷嬷低声道:“如今这宅子不是给老夫人了吗?”

“这是我开的口。”章老夫人疲倦的说道,“我若是不开口,恐怕她未必肯给,你没听刚才的人说,起初游氏只说不要紧,又以为咱们嫌弃金燕死在这里的井中,想给咱们另换宅子?可见她并没有主动把宅子送给咱们的意思,既然如此,看来这金燕应该不是她做的。”

嬷嬷道:“但白家世居秣陵,并未出过京官,除了游夫人,婢子想不到这长安有谁会这样帮大夫人?”

章老夫人沉吟着:“游氏为人精明,子华到底不过是她二嫂的侄女,与她也没见过,她应该不会为了子华沾人命,但游氏那幼女,卓家小娘子似乎与子华关系非常不错,上回过来她不是还帮着子华敲打过金燕吗?”

“婢子看那小娘子傲气十足,敲打金燕也是直截了当,毫不委婉,那还是金燕不长眼色,先冒犯了她在前,不然未必肯为大夫人开这个口,再说她个小娘子,不经过游夫人同意,哪里来这样的手段进内宅去把金燕按进井里?”嬷嬷却不这么认为,“婢子还是觉得若有人下手应该是游夫人。”

章老夫人沉默片刻,才道:“不见得是外人,你想一想家里的人?”

嬷嬷一怔:“老夫人是怀疑?”

“金燕心大,跟着子华这样的主子,也怨不得使女要心大。”提到媳妇,章老夫人深深的叹息,“但玉燕和银燕她们…子华无用无知,这几个陪嫁的人她都是懵懵懂懂,但人是白家给她的,白家会心里没数吗?亲家伏夫人可不是好惹的人,四个贴身陪嫁使女里只有金燕主动到了大郎身边伺候,玉燕三个为什么没动?那金燕纵然这会不死,等回了秣陵,伏夫人只须听得些许风声,怎么可能饶得了她的性命?更别说要回身契了!上回卓小娘子来过,看到了金燕的登堂入室,不把子华放在眼里,这小娘子据说在子华出阁之前就常来往的,她碍着身份只能当时敲打了金燕一阵,但你想,她私下里,会不会给白家通风报信?”

嬷嬷吃了一惊:“她也管得太宽了吧?这到底是咱们家的事情!”

“子华是她表姐的表姐,大郎跟她的亲戚还是从子华论的,她会放着自己转着弯的表姐不帮,反倒去帮着表姐夫吗?”章老夫人摇了摇头。

“到底是个小娘子,又才定了亲,忙着学管家看帐还来不及,而且这小娘子在秣陵养了十四年一直不声不响的,可见不爱多事,婢子想她不见得会插手到这样的地步?”嬷嬷沉吟着道。

章老夫人不这么认为:“她若是当真不想管这件事情,当时为什么要敲打金燕?”她叹了口气,“子华的陪嫁不见得没有一个忠心的,我看很有可能是玉燕中的某人或者她们三个合谋害了金燕,为的是给咱们警告呢!我这媳妇不中用,但她母亲给她选的陪嫁不至于个个都像金燕——到底这些人的身契可是被亲家拿在手里,可见亲家也不放心我啊!”

嬷嬷也叹了口气:“从前觉得大夫人性.子虽然太柔了点,但郎主能干,且郎主也不喜欢过于精明的女子,不想,大夫人这性儿实在是…”

“你不要给她说好话了,这个媳妇我算是看透了!”章老夫人苦涩的笑了笑,“若不是秣陵距离震城也不算远,白家到底也是知道些根底的人家,我真怀疑伏夫人是把庶女假冒嫡女嫁给了咱们家!她不是性.子柔,根本就是怯懦无用!真亏得白家受了她这么些年!从前大郎好好儿的,愿意哄着宠着她,事事替她打点好,我想少年夫妻恩爱些总是好事,也没多过分,亦不曾敲打她,不想这祸事从天落,到底是疾风知劲草呢!堂堂的嫡出之女,连个使女下人都不如…真不知道作了什么孽,我怎么就给大郎聘了这样一个媳妇?怪道走之前亲家要找借口把陪嫁之人的身契拿了去,这是知道她担当不起事情被咱们家厌弃啊!”

“虽然金燕死了,但玉燕她们还在…”嬷嬷含蓄的建议,“婢子想,未必每个陪嫁都忠心耿耿…”

章老夫人却摇了摇头:“不成,金燕死的太过蹊跷,好好的人莫名其妙就坠了井,这是其二,其二那井咱们也看了,这北地的井都不是很大,咱们江南的人,有几个不会水的?她不该淹死!如今也不是寒冬腊月,在井里冻上一晚,以她素来无病无灾的身子也冻不死,而且以我看,她这个年纪,掉下去手足抵住了井壁也足够爬上来了,那井又没盖子!你说她是怎么死的?偏现下在这长安,人生地不熟,又怕让卓家觑出破绽,不能请大夫或仵作验个缘故…这件事情又突然又透着古怪,我思来想去这心里到底有些不能定,子华很好拿捏,我如今也还没到就要闭眼的时候,对付她可以缓缓图之,却不能为了料理她给大郎惹下麻烦!”

她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不管金燕这次的死到底是何人下手,总而言之是破坏了我给大郎另聘个能支撑门户、与大郎彼此扶持的媳妇的计划,也等若是帮了子华一把…这幕后之人,既然对金燕动手,恐怕…已经知道了些内幕,金燕怕就是此人的警告了,再不收手,这人能让金燕淹死,旁的人呢?大郎呢?”

嬷嬷听得一个激灵,道:“老夫人!”

“忍一忍罢。”章老夫人疲惫的叹息,“不管那人是谁,我不信这人可以一辈子时时刻刻紧跟着子华护着她!不是我心狠,看不得媳妇不中用,若大郎还能和从前一样,只要他喜欢,我看不惯也不至于容不下子华,可如今大郎这个样子,子华别说支撑门户了,反倒要旁人去开导安慰她…她这么的糊涂这么的不懂事,大郎现下不能参加会试,当年我想方设法才压下的那些人,岂能不生出旁的心思?自夫君去后,为了给大郎守住这份家业,我是呕心沥血的盘算着,即使如此,直到崔山长收了大郎入门下,那些人才死了心!”

她森然而笑,“可现在大郎…即使崔山长念旧情,然而又能念多久?山长年纪比我还长呢!我还能主事时,尚且能够帮一帮,等我死了,凭子华这样子,连个使女都能拿捏她,还能指望她帮着大郎守家看业?这叫大郎和我将来的孙儿孙女怎么过?!她若是还没生养,我还能指望她有了亲生骨肉会改变,可现下大娘都两岁多了…这都是我从前看差了眼,给大郎聘错了妻,我已经错了之前的一次,那是决计不能留着她再拖累大郎了,休妻与和离都会得罪白家,现下咱们家禁不起这样的折腾,亏得她只生了个娘子,没有嫡长子,往后大郎续弦也好说些…这大约是她嫁进门来做的最好的一件事情了。”

嬷嬷张了张嘴,道:“那…老夫人,现在大夫人那边的药?”

“先停了吧。”章老夫人淡淡的道,“反正如今效果也该有些了,等以后再看…我总归还能撑那么十来年的。”

“老夫人这些日子只是乏了,说是老夫人,其实与游夫人比起来又能老到哪里去?”嬷嬷低声安慰,“郎主还是要靠老夫人帮着再掌眼,好好儿的挑个贤惠能干的妻子,往后小郎君还得老夫人给教养呢!”

章老夫人苦涩的笑了笑:“往后不说了,先去看看大郎罢,他闹了这么半晌,气该消点了…咱们去看看。”

江扶风在敏平侯府四房里养伤,虽然只几日,但卓家和江家之前没什么来往,所以按着礼数,他的堂叔大理正江楚直并族兄尚书左丞江扶衣总要打发人过来探望兼致谢的。

因为敏平侯平常也不在侯府,江扶风又年少,加上卓家四房才和雍城侯府结了亲,从前在延昌郡王与真定郡王之间一直小心翼翼的中立的江楚直与江扶衣一则自矜身份,不肯叫人说自己借机讨好雍城侯或纪阳长公主,二则卓芳礼只是散官,敏平侯不在,以他们的身份为个晚辈或平辈些许小伤亲自登门实在太过大动干戈了点。

所以来的都不是江楚直与江扶衣本人,皆只派了晚辈,江楚直这边到的是江扶风的堂兄,比江扶风长两岁的江扶云,江扶衣派的也是其子,但论辈分却是江扶风的侄儿江怀玉。

两边都备了礼,很是感激的谢过了卓家的援手,如此寒暄探望过了,因为大夫也就叮嘱静养个三五日,看这么一回就可以等着江扶风回到修德坊后再仔细询问,江扶云与江怀玉当着卓家人的面,各自转达了其父的慰问,尽到心意,便告辞而去。

究竟江扶风年轻,第三日上就已经可以落地行走,他不想在卓家多打扰,但游氏到底留他住了五日才放人,这日江扶风换了之前江扶云送来的新衣,被游氏留着用过了午饭,又听了半晌挽留和关心的话,才在约好了辰光过来接人的江扶云的帮助下辞行成功。

因为他是长辈,今日又要告辞,卓昭节也列席有位,跟着游氏一路送他到角门去乘车,未想路过大房时,一处转角,江扶风正与卓昭质寒暄着边转过去,他还没完全转过,前头引路的下人惊呼了一声:“六娘?!”

就见一个人影从转角的地方冲了出来,直接一头撞到江扶风身上,江扶风之前伤了腿,又是猝不及防,哪儿禁得这这么一下?

当下踉跄着后退两步,亏得江扶云急急扶住才没倒下,但脸色已是煞白的可怕,整个人都倚靠在了江扶云身上,显然腿伤被这一下带到了!

游氏正欲喝骂那撞人之人,不想却是卓玉娘手忙脚乱的从江扶风怀里出来,她满面通红、眼中含泪——看都没看江扶风一眼,就失魂落魄的一把扑到游氏身后,惊恐道:“四婶救我!”

“嗯?”游氏本来看到是卓玉娘,斥责的话就待换个委婉的说法,不想卓玉娘这么一弄倒把她给吓了一跳!青天白日的又是在侯府里、还是大房门口了,卓玉娘这是见了什么被吓成这样?

总不至于有人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府里欺侮娘子们罢?!

游氏脸色微变,匆匆问了几句江扶风的伤势——江扶风之前受过伤的关节处如今又渗出了血,游氏哪里敢怠慢,顾不得责骂卓玉娘,忙叫卓昭质脱了外袍在地上垫好,让他先坐下,打发人跑去请大夫来看是不是筋骨又错了位——这么一番指挥下来她才抽出空回头低喝,“到底怎么回事?!”

第一百七十章 变故横生

卓玉娘显然吓得不轻,到这会脸上都煞白煞白的,紧紧抓着游氏袖子的手微微颤抖,哽咽着道:“它追我!”

游氏听得糊涂,皱眉道:“谁?”

卓玉娘还没回答,之前她跑过来的方向,卓昭姝和三五个使女匆匆忙忙的提着裙子赶了过来,卓昭姝嘴里叫道:“六姐你别跑,越跑它越要追你…它不咬人的。”

正这时候看到了游氏一干人围住江扶风,显然出了事,又看卓玉娘哆哆嗦嗦的藏在游氏身后,卓昭节皱眉望向自己,卓昭姝不由吃了一惊,忙行礼道:“四婶!”

因为不是自己房里的晚辈,游氏不便不问青红皂白就骂上,但江扶风当着江扶云的面被卓玉娘撞得旧伤发作,她到底也没有好脸色给两个侄女,冷冷的问:“是你在追着你六姐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慌慌张张的冲出来把江郎君撞了——也不知道赔礼吗?”

卓昭姝愕然,忙又对江扶云、江扶风一礼,乖巧道:“对不住两位,我…”卓昭姝一向听话,游氏叫她赔礼她就赔上了,话说到这里才察觉出来不对,讷讷的道,“四婶,不是我和六姐打闹才跑的,六姐是被猛奴吓着了,我看六姐跑得太快,这才赶上来。”

游氏皱眉问:“什么猛奴?”

“就是大哥送给无畏的那头獒犬…”卓昭姝有点尴尬的道,“无畏带着它在那边玩呢,我与六姐恰好经过,无畏想和咱们开玩笑,就叫那獒犬追了几步,不想六姐很怕那个,被吓得头也不回的跑了,所以…”

被她这么一说,游氏也想起来了,因为大房子嗣艰难,二房的卓无畏成了无字辈的长孙,又是二房嫡长子卓昭美所出,二夫人吴氏对这个孙儿宠爱无比,今年正月的时候,吴氏领着卓无畏去吴家走动,据说卓无畏看上了一头狩猎用的猎犬,死活想要,奈何那头猎犬也是吴家一个极受宠爱的小郎君的,不肯给他,吴氏虽然溺爱孙儿,但到底都是亲戚,也不能为了抢亲戚小孩子的东西动用侯府的权势压人,所以只能哄了卓无畏回府,回了府中,卓无畏还有好长时间闷闷不乐。

这件事情叫外放在外、因路途遥远不便回长安的卓昭美知道后,为了安慰长子,卓昭美前段时间送家信时顺便让人捎了一头幼獒来,因为只是卓昭美给小孩子的一个玩物,那獒犬也不是多么好的,寻常而已,所以其他房里都没怎么放在心上——大房至今没有孙儿,卓无畏这个年纪最是要和年岁仿佛的孩童一起玩耍的,是以平常卓无畏并不到大房,从前卓玉娘也根本没碰见过那条獒犬。

不想这一回撞见,卓无畏年幼贪玩,支使着獒犬追逐两位堂姑取乐,看着文文静静、羞怯温驯的卓昭姝倒没什么,一向大方泼辣的卓玉娘竟然惧犬若斯,被吓得连哭带叫的只会拔腿就跑!

惊吓之下,卓玉娘根本就没看清楚前面有些什么,也是江扶风悲催,本来若是一个完好无损的人,被个小娘子撞一把,至多出个丑摔一摔,偏他五日前伤了关节,如今只是勉强行走,被这么一撞旧伤复发,大夫赶到看后,当下就叫再抬回朗怀轩里去,修德坊和靖善坊一个在城最北一个在偏于城南的地方,到底隔着一段不短的距离的,马车颠簸只会让伤势更坏。

既然是卓玉娘撞伤了人,大夫人少不得也要赶到为庶女赔罪,而卓玉娘之所以撞到江扶风,是因为她被卓无畏的顽皮吓到了,二夫人自然也要过来告罪兼给大房赔不是,三房的卓昭姝论起来最是无辜,整件事情她什么都没做错,可究竟在场,三房又是庶出,三夫人与二夫人打从进门起,就夹在了沈氏与大房、四房中间小心翼翼的处事,这一回卓昭姝按理是无过,但三夫人为了避免大夫人或游氏心中迁怒,还是备了份礼到两边走了一下,嗔卓昭姝没能及时劝住卓无畏、又没有护好堂姐,才给四房惹了麻烦,一个江扶风把四房都牵扯上了,沈氏这么慈祥和蔼的长辈,怎么说也要过问下的,就连五房里也送了份薄礼来慰问。

所以一时间四房里热闹得不得了,游氏惟恐江扶风这明年就要应考的士子落下不好,要知道上一回她关心江扶风的伤,那是看着亲戚情面,毕竟江扶风的惊马又不是卓家弄的,他之前在卓家养伤那是卓家体贴大方,养得好养不好与卓家可没什么关系,但这一回却是卓玉娘所撞,不管有意无意,总归是卓家理亏,若落点什么不好,之前留他养伤的情份倒帖了还不够呢,有一个林鹤望在前,游氏已经非常头疼了,可不想再招个江扶风,怎么说江扶风不但是游家直接的姻亲亲戚,江家的家势也不是林家能比的。

游氏重视江扶风的伤,对兰陵坊就告罪了几日,等到江扶风被确认无事,只需静养时,最后一位顾太医也已经对章老夫人说完了诸如“才疏学浅、无能为力”的话,这个消息不意外,但听到之后,任谁也高兴不起来。

游霰知道四房现在事多,但既然接下来没有旁的太医可请了,也不能总晾着章老夫人,他不能不硬着头皮把帖子送过来,请卓芳礼与游氏一同帮衬着与章老夫人商议如何补偿林鹤望。

其实这件事情本来应该回秣陵去,由游若珩、游霄出面来商量的,但现在章老夫人怕儿子受不了回去之后听到的议论讥诮,打算在长安长住,那自然没有为了这补偿特别独自回秣陵的道理。

商议的这日,卓芳礼和游氏一个子女也没带,游霰倒是把游炬领了去,毕竟他们是代表着游家的,这一去一直到天擦黑,一行人才回了侯府,卓昭节早就拉着赫氏一起在二门上打着迎接的名义探头探脑了,看到几人脸色都不算好看,姑嫂两个心下暗惊,赫氏自不会多嘴,这几日家管下来,卓昭节也不似从前天真的心无城府,虽然好奇,却没当场问什么,而是道:“父亲、母亲,大舅舅与二表哥料想都累了,三嫂早已备好了热茶热水,先去念慈堂上用些茶,洗把脸罢。”

这番话说的体贴,卓芳礼与游氏暗自对望了一眼,都微微颔首,赫氏见小姑子把功劳推给自己,自不敢全领了,忙谦逊道:“是七娘提醒的呢,媳妇这几日忙着对帐,都险些忘记了。”

游霰虽然心情沉重,但对外甥女、又是定给了雍城侯世子的外甥女到底客气些,他也不便对赫氏说什么,就挤出个温和的笑:“七娘越发的孝顺了。”

游氏欣慰卓昭节开始懂得人情世故之余,却蹙了下眉,暗示卓昭节到自己身边,低声问:“你那信给宁摇碧的猎隼往你外祖母那里送,可来得及叫回来?”

卓昭节一怔,道:“已经这么些日子了,恐怕已经到了吧?即使没到,这么远了,哪里能把它叫回来?”

“唉!”游氏面露失望,叹了口气,道,“不说这些,等那猎隼回来,你再速速送一封信去!”

卓昭节心头一惊,忽然觉得很不妙,忐忑道:“母亲,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这次不能怪你,上回写信的事情是我也同意的。”游氏眉宇中有烦躁之色,但语气还算和缓,“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罢了。”

在路上也就说了这么几句,一直到进念慈堂里,赫氏指挥着人打上水来伺候着众人净面浣手,又捧上热茶解乏,如此忙了小半晌才安定下来,赫氏少不得又要禀告一番江扶风养伤的事情等等。

游氏耐着性.子都听过了,又随便赞了她两句,道了辛苦,赫氏知道他们今日还有林家的事情需要商量,见没有留自己下来听的意思,就识趣的告退了。

卓昭节一直腻在游氏身边,因见游氏没有叫自己走的意思,暗松了口气,果然游氏的确有留她下来听着经过的打算,只是这一听,章老夫人提的头一件就叫她目瞪口呆——章老夫人今日,却是明着表示白子华不适合再做林鹤望的正妻,她要游家解决这个问题!

章老夫人的话说起来也很有理由,之前白子华与林鹤望,虽然婚前不曾见过面,但婚后一直过到林鹤望出事前,也算是两情相悦、琴瑟和谐,但这一来归功于林鹤望那时候前程远大,怜爱妻子,二来章老夫人自己厉害,将庶子与叔伯都慑住,不敢搅扰到林鹤望这边来,白子华只要坐享其成,她是个怯弱的人,根本不会惹麻烦,自然过的太平如意。

但现在林鹤望被游煊毁去容貌,断了前程,情绪非常的不稳,哪里还有心情继续哄着白子华?而且章老夫人这几个月来为着儿子奔波,本身损耗也很大,林鹤望的父亲早逝,却留下来丰厚的产业,虽然林鹤望是名正言顺的承继之人,但林家也很有几房不好打发的亲戚,从前慑于章老夫人的手段以及林鹤望被崔南风收入门下,还不敢造次,往后却很难说,旁的不提,单是他们上门来拿林鹤望的伤说嘴,照林鹤望现在的心情来看很难不被气伤身子。

在这种情况下,母子两个需要的是能干精明的媳妇出来主持大局、稳住人心、帮扶上下,白子华显然是一件也不成的。

问题是章老夫人不想得罪白家这门姻亲,而且白子华的这种情况,比照七出,唯一符合的无子,那也是四十九岁之后才能休弃的,白子华如今二十尚不足,至于“不顺父母、淫、妒、恶疾、多言、窃盗”这些一来白子华没有,二来纵然给她栽赃了,可是与白家结死仇了——白子华下面还有好几个妹妹没许人呢!

若是照实说,从来没有嫌弃媳妇太没用就要休妻的,若是这样,婆家也太好拿捏媳妇了点儿,毕竟妇道人家的有用没用,很难评价准确,就算是许多能干的媳妇,逢着厉害与阴险的长辈,平常处处辖制着,回头再说你没用——这叫做媳妇的跟谁哭去?

之前章老夫人动过些手脚,却因为金燕的死终止了,现在她把这个盘算公开的摊到桌面上,推给了游家。

“母亲,章老夫人就厌白姐姐厌到了非把她赶走不可的地步吗?”卓昭节虽然之前被游氏提醒,意识到章老夫人甚至对白子华动了杀心,但仍然无法理解,此刻忍不住问,“白姐姐现下也就占了个正妻的位置罢了,她从过门之后,章老夫人叫她管家,都一直让使女金燕管着的,纳个贵妾进门,我想白姐姐那性.子也未必会说什么,章老夫人也太狠心了。”

游氏淡淡的道:“她这是迁怒,也是想给林郎君找个好点的续弦,毕竟林郎君现下…凭林家的门楣,想纳妾也纳不到能有助力的人家了,若是拿出继室的位置说不定还能挑一挑,不然恐怕只能到贫门寒家去找了。”

一方面,林鹤望受伤,是游煊下的手,但章老夫人无法报复游家,毕竟老翰林、敏平侯,一个比一个不好惹,就算游家什么都不管,权当这件事情没发生,章老夫人也是无可奈何,如今游家积极补偿,章老夫人还要露出太多怨怼,就要结仇了。

老夫人自己倒也罢了,为了林鹤望,她只能忍,实际上现在白家也不是林家能惹的,但或许是白子华的软弱可欺,或许是章老夫人认为,如果不是这个媳妇和游家的姻亲关系,那日林鹤望根本就不会和游家人一道踏青,更不会开玩笑的去拍游煊的肩——那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总而言之,白子华那么懦弱的人,就差在脸上写上“欺负我罢”四个字,章老夫人不能表露出对游家的不满,迁怒于她,实在不奇怪。

从另一方面来看,林鹤望现在也只是个举人的功名,并且永远不能参加会试,林家只在震城颇有些声望,如此而已,的小娘子,本来就不肯轻易的做妾,即使做妾,那男方也是要有相当身份与体面的,林鹤望还不够格让真正出来的小娘子做小,章老夫人为儿子筹划,想给他寻个又能干出身又尽量高的女子为伴,也只能在名份上做手脚了。

所以,白子华这个正妻,自是碍极了章老夫人的眼。

第一百七十一章 芭蕉叶子

章老夫人为了林鹤望也算是殚精竭虑了,假如游家不是与白家有亲、如今游灿也是早就许配给白子静的话,无论游霰和游氏都不会在意牺牲一个白子华。

但现在的问题是,要让白子华让出正妻之位,虽然凭着权势可以达到,但至少也会与白家存下罅隙,一个不好,貌合神离甚至更恶劣些绝交也有可能,游家和卓家当然不像林家这么忌惮白家,但平白结这么个对头实在不是智者所为。

何况以游家的门风,既然游灿和白子静的婚事是早就定下来的,即使两家绝交,估计游灿也会被嫁到白家去,本来这门婚事两家都很满意,又是亲上加亲、两小无猜,是任谁见了都要说好的,偏偏现在出了这么些意外,因为林鹤望的受伤,白家其他人也还罢了,白子华的胞姐难产而死之后,伏氏亲生的就只有白子华一个女儿了,她又是游灿将来的婆婆,因为林鹤望的伤,已经很难不对游灿迁怒了,外甥女再亲哪里能和女儿比,何况伏氏是舅母又不是姑母,她对游灿再体贴也有限。

如果游家再插手把白子华赶回娘家,伏氏不说有样学样的让白子静休了游灿,游灿的日子也是可想而知。

而现在在长安的游家人,游氏是已嫁女,只能帮着敲边鼓或掌掌眼,轮不到她做主,游霰是大房的,和白家结亲的不是他,惹事的也不是他儿子,所以游霰并不在乎答应章老夫人这个要求,按他的看法白子华这么不中用的媳妇,在章老夫人和林鹤望现在的景遇之下确实还是休了再换个能分忧的好,至于白家那边,现在白家又没人在,白子华多好拿捏?总归有办法的。

然而二房的游炬虽然是晚辈,却是游灿的胞兄,游炬再老实总也要为妹妹想想,他死活不肯同意这明显要把自己胞妹推进火坑里的做法。

这么一来,倒在兰陵坊里足足僵持了一天,才由卓芳礼打圆场,提议辰光晚了,不如回头再议。

也就是说,今日折腾了一日,实际上,一个条件也没谈成。

卓昭节见说完了大致经过后,两边都有些默默无语,气氛沉闷,思索片刻,忽然道:“那个金燕。”

“嗯?”游氏看了她一眼。

卓昭节抿了抿嘴,道:“母亲,前两日,我去兰陵坊见白姐姐回来之后,你不是提点过我金燕的事情不只是这使女心大这么简单吗?”

游氏若有所思:“你是说…”

“章老夫人不满白姐姐,早就有所计划了,从前她也没和咱们提什么,现在怎的就要咱们帮手了?”

这话顿时提醒了几人,游霰因为是男子,鲜少留意后院的事情,再说他自己风流,白子华的陪嫁使女去贴身伺候林鹤望,在他看来这都是很平常的小事,问了几句经过才醒悟过来,倒是游炬闷头闷脑的担心游灿受到牵累,听了半晌不得要领,忍不住问:“表妹,你在说什么?”

“前两日我与母亲去兰陵坊那边,见到了些事情,察觉到章老夫人早就在亲自动手对付白姐姐了,按说白姐姐那么个性.子,又没什么城府,最好算计的人了,章老夫人解决她绰绰有余,做什么还要走漏风声拿到台面上来说?”卓昭节轻声慢语的解释道。

要说到弯弯绕绕,游氏也好,游霰也罢,卓芳礼这些,究竟大半辈子过来了,都是行家里手,不过是今日被章老夫人和游炬的争执弄得头疼,一时间没想到,如今卓昭节一语惊醒众人,自也不必她来说下去,当下游氏就淡淡的道:“看来金燕的死有些蹊跷。”

“区区一个使女,之前想着死了也就死了,多问了反而惹人怀疑。”游氏冷哼了一声,道,“不想这中间却不简单啊,难道这金燕,是章老夫人亲自动手清理的,这是为什么呢?”

卓昭节提醒道:“那日我在白姐姐那边时,看她嚣张跋扈,对我言语无礼,教训了她一番,是不是这个叫章老夫人起了疑心?担心事情泄露,所以灭了口?”

“不对。”这回接话的却是游霰,游霰做过两任地方官,也没少断过案,虽然他算不上多么的明镜高悬,但一些寻常的关窍还是看得分明的,当下就提点卓昭节,“若那金燕是章老夫人所为,章老夫人今日也不必提这件事情了,可见她是心中没底,故意提了此事来试探咱们的,今日真是惭愧,咱们这些个人竟被她骗了过去!”

卓芳礼和游氏也这么想,脸色都不太好看,道:“之前看章老夫人收下了那宅子的契书,只道她没打算玩弄什么花样,是正正经经的谈条件了,哪里想到她原来也是坑了咱们一把?”

游炬听得云山雾遮,问卓昭节:“表妹与我解释下罢,我都糊涂了,什么章老夫人骗咱们?难道是说她其实不要咱们帮她解决白子华吗?”

“正是这样呢。”卓昭节点了点头,“可能是那金燕的死有点蹊跷在里头,我之前想着是章老夫人做的,不过大舅舅这么一说,我想可能恰好反过来,不是章老夫人做的,但章老夫人却怀疑是咱们做的,今儿是故意提了这件事情,要观察是否如此呢!”

游炬惊道:“她就为了这个,罗嗦了这么一日?”

“对表哥来说是罗嗦,但对章老夫人来说这件事情可是极重要的。”卓昭节摇头道,“表哥请想,那金燕不过是个寻常的使女下人罢了,她死她活,章老夫人需要担心吗?但从章老夫人的试探来看她确实是很担心的,可见,这金燕活着的时候,定然做过让章老夫人在她死了之后也不放心的事情!”

游炬呆了一呆,游霰已经道:“恐怕咱们不答应,白家那孩子也未必能居正妻太久了,若不是这老夫人早已对白家那孩子下过手,甚至还在金燕跟前露了痕迹、甚至根本就是她让金燕去下的手,她又何必如此谨慎,在金燕死后还小心翼翼的惟恐咱们把事情告诉了白家?”

游炬不明所以的道:“那咱们现在就不能告诉白家了吗?”

“现在白家那孩子还好好儿的,你告诉白家——告诉什么?林鹤望是白家那孩子的夫婿,章老夫人是白家那孩子的婆婆,白家为了咱们家一句话就怀疑姻亲,万一怀疑错了,不但得罪了林家,而且以后白家那孩子的日子会好过么?”游霰淡淡的反问,“而且为什么要告诉白家?章老夫人也不想得罪白家,白家那孩子在她手里不肯能翻出什么大风浪来,只会悄无声息、毫不引人注意的被解决,你的妹妹是灿娘,这白小娘子固然是你的表妹,但你也想一想,她不解决,章老夫人心里不痛快,到时候折磨着她,很难不牵累到灿娘身上!”

“但白表妹是伏舅母唯一的女儿了。”游炬忍不住抗声道,“万一她出了事,伏舅母岂不会认为这都是咱们家造成的,届时迁怒灿娘?”

游霰瞥他一眼:“长痛不如短痛!白家小娘子若是死在长安,那么白家伤心上一场,灿娘才过门时难堪些,辰光长了也就忘记了,白小娘子若是一直活着,不时在章老夫人或后来进门的能干妾室手里吃亏受委屈,不时叫白家晓得…这可是长久的折磨了!你想看到白小娘子在夫家吃了亏,伏夫人就立刻在灿娘身上出气吗?”

游炬为人老实,他虽然不像游灿打小就常往白家跑,究竟是外家,实在无法接受卓昭节点破章老夫人的真正用心之后,游霰连想都不想就赞成了坐视章老夫人暗中解决白子华的做法,毕竟白子华也是他的表妹,但他不擅言辞,又是晚辈,哪儿说得过游霰,只得将恳求的目光投向游氏:“大姑姑?”

“这件事情还是要你们做主,我是不敢说什么的。”游氏沉默了一下,叹息着道。

闻言游炬失望无比,但卓昭节却隐约的明白,游氏这么说,不过是推脱之辞,实际上她也是赞成游霰,牺牲一个和游氏、游霰都关系不是很大、也不喜欢的白子华,换取章老夫人的满意,这在兄妹两个看来都很值得。

不过事情总是要让游若珩知道的,加上之前游氏赞成卓昭节写信给班氏,可是要让白家使人上京来照料点白子华——如今章老夫人开出价码,虽然是试探性的价码,却也吐露出来她的心意,那当然就不一样了,白子华过的好不好,哪里比得上速速摆平了林鹤望之事的风波重要?

所以游氏和游霰商量下来,一起斟酌着写了封信,叮嘱卓昭节明日再到雍城侯府去借猎隼。

次日卓昭节依着母亲和舅舅的吩咐再次赶到兴宁坊,宁摇碧很高兴她的到来,迎她进了门,直接到了书房,指着案头还没打开的信笺道:“信刚巧到,我才换了衣服打算去寻你呢。”

卓昭节闻言看他一眼,果然一身出门的装束,叹了口气道:“我可又要劳累饮渊了。”

这次宁摇碧非常“乖巧”的没有多问,直接拿出个竹筒来,道:“饮渊才回来,得歇一歇,你先看信?”

之前的信是卓昭节写给班氏的,如今也是班氏写给卓昭节的,虽然拿回府后肯定也要给游氏过目,但现在先看了也不打紧,她看信的时候,宁摇碧伸长了脖子也跟着看——卓昭节还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就赶他道:“你不许看。”

宁摇碧悻悻道:“好。”

他有心邀功提金燕的事情,但转念一想,又怕被卓昭节识破自己偷拆信笺的行为,只得郁闷的住了口,坐到一旁百无聊赖的逗着跟卓昭节过来的粉团。

而卓昭节一目十行的看完了信,却发现班氏大约担心信是要通过宁摇碧转交,所以不便让宁摇碧看到的事情一个字也没提,只说了游家大致近况,问候侯府这边,当然也贺了卓昭节定亲一事,至于卓昭节之前大费笔墨书写的告密…班氏在中间轻描淡写的提了一句,白子静和游灿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是在明年年中,而白子静虽然去年秋试名次还不错,但因为听说今年下场的人特别的多,并不打算明年赴试,所以可以成了婚到再下一科的时候再赴长安。

不过,白家的六郎白子谦,因为没有成功拜进崔南风门下,但自称年岁渐长、教导弟子已力不从心的崔南风倒给他推荐了自己从前的一位弟子,即如今在国子监为博士的傅精。

班氏在信上说,白子谦本拟等白子静成婚后再北上拜师,但现在想一想,觉得明年就有会试,白家在长安没有亲眷,他提早过来打个前站、趁着如今长安才子如云,开一开眼界也好。

卓昭节看后心下了然,白家派过来照拂白子华的就是这白子谦了,什么打前站、开眼界,无非是为白子谦的忽然北上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

她只见过白子谦一面,对这个少年的印象本来不会太深刻,但当初宁摇碧的评价倒是记下来了,所以看着看着就会心一笑。

宁摇碧正琢磨着要怎么看到她手里的信,见状就问:“可是有什么好事?”

“如今还难说的很呢。”卓昭节见他看住了自己手里的信,犹豫了下,心想反正也没什么紧要的事情,就递给了他,“还是之前林家姐夫受伤引出来的事情,唉,可惜那伤实在治不好,不然什么麻烦都没有了。”

“我看看是什么麻烦,也替夫人你分一分忧。”宁摇碧笑着接过信,立刻被卓昭节嗔怪的打了几下。

他虽然惫懒,天赋却极高,一目十行竟一字不漏,才看了几眼脸色就是一变:“这芭蕉叶子、不,这绿蝇过来做什么!?”

第一百七十二章 情敌必须死!

不等卓昭节回答,宁摇碧已经看到了班氏所言的、白子谦北上的理由,顿时冷笑连连,捏着信笺道:“这姓白的满口胡言,欺骗外祖母呢!什么叫做打前站?既然白子静已经决定放弃这一科,改为参加下一科,那是四年之后,四年都够我这不学无术的人抓紧些考个二甲出来了——即使白家没有出过京官,但地方上的官吏三年一次也要进京叙职的,难道对长安就当真一无所知了?何况白子静娶了三表姐,也是咱们的姐夫,两座侯府的亲戚,还需要他打什么前站?至于开眼界就更可笑了,穷乡僻壤未必出不得状元郎,富贵乡里亦有白丁——他若当真是个想读书的人,就该抓紧辰光好生用功,不要一天到晚想那些有的没的!”

当初宁摇碧对卓昭节还是含蓄的好感时,尝趁着白家吕老夫人生辰,到白家索要蜜饯方子,结果进府时恰好看到白子谦对着卓昭节献殷勤,那时候宁摇碧便极不舒服,他一向我行我素惯了,要不是卓昭节之前懊悔把白家蜜饯有特别的方子做的十分好吃告诉了他,从而给白家惹了麻烦,一再叮嘱让他不要在白家惹是生非,宁摇碧连装都不屑装,直接就饶不了白子谦,饶是如此,他还是按捺不住,不但将毫无防备的白子谦打了个鼻青脸肿,还仗着身份让白子谦有苦说不出。

那时候宁摇碧还没与卓昭节定情呢,尚且如此霸道了,如今卓昭节已是他的未婚妻,固然白子谦不成威胁,但宁摇碧怎么看这个名字怎么不顺眼,不必回忆时五这会会说什么,他已经决定净挑难听的话说!

卓昭节听得啼笑皆非,嗔捶了他一把,道:“你这么说白家郎君做什么?怎么说也是亲戚——谢天谢地三表姐的婚期可是定了,如今就担心伏舅母会不会为了林家姐夫的事儿迁怒她呢!”

宁摇碧对游灿的婚事和出阁之后能不能过好毫无兴趣,索性无视了这句话,正色道:“这白子谦既虚伪又主次不分,毫无头脑可言,这种人你不要理会。”

时五说,通常小娘子最讨厌郎君两点,一个是虚伪,一个是无能…无能引不起小娘子们的兴趣,虚伪嘛…被小娘子这么认为后,做得越好越引人生疑…

所以不用想了!

这两点必须立刻给白子谦按上!

“当初在白家的时候你就很不喜欢他。”卓昭节微微蹙了眉,“他是怎的得罪你了?”宁摇碧当然是很容易被得罪的,但卓昭节固然不怎么记得清楚两年前的事情了,可想也知道,以宁摇碧的身份,他到白家,那决计是被上上下下捧着的,白子谦当时又不是三岁孩童,难道会故意得罪这贵客吗?

宁摇碧忿忿的道:“他从头到脚都得罪了我!”

这就是气话了,卓昭节撒娇道:“告诉我嘛!怎么说这白六郎君也是我未来三表姐夫的堂弟,没个正经的理由我怎么好意思冷淡了他?”

“什么?你难道还要去招呼他不成!”宁摇碧闻言,顿时怒道!

时五说,假如你一再说某个小郎君的坏话,但小娘子还是坚持对那小郎君好,若那小郎君不是这小娘子的兄弟之类…这说明该小郎君在小娘子心目中地位不低…不低…不低…不低!!!

这姓白的三魂七魄都应该立刻消散才对!

卓昭节莫名其妙的道:“你也说了,白家在长安没有宅子,就算有,白六郎君与卓家也是沾亲带故的,他到长安来怎么能不到敏平侯府拜访?不去看望白姐姐?我和他见面不奇怪吧?都是亲戚。”

“那小子不是好东西!”宁摇碧咬牙切齿的道,“你不要见他!见到了也别理他!”

时五说,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你对情敌的抹黑还不够…嗯,本世子果然从前太善良了!早点就该到刑部抄上几十份往年罪大恶极之人的卷宗,换上白子谦的名字说与昭节听!现在临时栽赃,这白子谦不像时五这厮风流之名满长安,昭节未必能信啊!

真是太失策了!

卓昭节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模样,笑着道:“你又来了,我不是问你缘故吗?无缘无故的,这样怎么好意思?”

宁摇碧气道:“有什么不好意思?他算什么正经亲戚了?是咱们未来三表姐夫的堂弟罢了,娶三表姐的又不是他!何况男子汉大丈夫,如今又不是三岁五岁了,难道到长安来他家长辈不给他仪程吗?不会自己到了长安租赁屋子住了自己过日子?何必还要跑到卓家门上去打扰!”

时五说,没骨气的郎君,正常小娘子是决计不会喜欢的!

“你把白六郎君说得仿佛专门登门打秋风似的了。”卓昭节伸指一点他面颊,“好生欺负人!他这是知礼,哪有知道亲戚在长安,到了长安却不探望探望的道理?”

宁摇碧阴着脸,忽然不再说白子谦不好了,只道:“那他来时你告诉我一声,我也去。”

时五说,假如你怎么劝,小娘子都要去见另外的郎君,那么,退而求其次,争取与小娘子一起去——想方设法的搅局!

卓昭节道:“咦,你去做什么?”

宁摇碧森然一笑:“当初也有一面之缘,既然他到了长安来我觉得我也该尽一尽地主之谊。”

时五说,地主之谊大致有两种,一种是让被款待的人宾至如归,这种通常应该用来招待小娘子…尤其是年少美貌的小娘子;另一种么,那就是索性款待到宾至永归罢!

当然了,前者是归家的归,后者嘛,是归入黄泉的归…嗯,对于本世子来说,白子谦这小子归到后者比较顺眼啊…

卓昭节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你不要乱来!”

“我怎的就乱来了?”宁摇碧用心被她道破,有点恼羞成怒,哼道,“不过一顿便饭罢了,你想多了!”

时五说…时五!昭节她居然不相信本世子了!这怎么办?!现在该装可怜还是指天发誓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