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摇碧早就等得脖子都快拉长了,闻言喜不自禁,几步跳上回廊,奔到冒姑跟前,却见偌大的狐裘里极小的一个孩子,小脸还是红通通的皱在了一起,这才出生的婴孩往后轮廓再好,此刻也是难看的。然而他躺在狐裘中极小的模样却别样的招人怜惜,更何况亲生骨肉,长什么样子都没什么好嫌弃的。

这样血浓于水的感觉,让宁摇碧怎么看怎么爱,正要伸手去抱,忽然想到自己方才心急如焚,一直穿着单衣在雪中,可别过了寒气给这孩子。忙又缩回手,问道:“昭节现下可好?这是大郎,二娘呢?”

冒姑见他开口问卓昭节,露出一丝满意的笑,道:“世子妇太过疲惫,方才睡过去了。至于小娘子也很好,但夫人说天太冷了,小娘子与小郎君生得也是一般模样,索性就抱一个出来给世子看了就是。等回头收拾屋子安置了小郎君和小娘子,世子多看一看就好。”

——游氏显然是恼了宁摇碧之前的沉不住气,这会是打算随便敷衍他一下了。

对着岳母,宁摇碧也发不出脾气,只得郁闷的摸了摸鼻子,道:“既然如此,快抱了大郎进去罢,免得吹着冷风。”

既然已经知道卓昭节平安,又新得一双子女,宁摇碧心里实在欢喜得紧,等冒姑进去了,他一扬拳,击在掌心,神色又激动又喜悦,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发泄才好!转过身来,大声道:“今日合院人等,一律多发两个、不,三个月月例!”

众人本来听说卓昭节母子平安后就等着赏钱,如今俱是大声欢呼,纷纷恭喜——宁摇碧实在太过高兴,不但赏了自己带过来的下人、和在院子里帮手的卓家下人,甚至扩大到了整个四房的下人都加了两个月月例、四房之外整个敏平侯府的下人亦多拿了一个月的月例。

他这么广撒钱财的庆贺,却是到了晌午后,常嬷嬷亲自从长公主府赶到,才想起来自己除了被鸾奴提醒时打发人到纪阳长公主府里禀告了一声,卓昭节要生了,此外居然再没有旁的消息,也难怪长公主左等右等不见消息,担心之下,直接打发了常嬷嬷过来看了。

得知卓昭节平安生下一儿一女,常嬷嬷高兴得合不拢嘴,连说长公主晓得了怕是今儿个晚上都睡不着了。这时候专门用来安置这两个新生儿的屋子已经备好,地龙烧得暖融融的,一般无二的两个婴孩伏在乳母怀中吮吸着乳汁,虽然仍旧没什么卖相,但常嬷嬷看了这个又看那个,欢喜得不时背过身后擦拭眼角。

这老嬷嬷一辈子跟着长公主,本是极矜持的一个人,难得有这样失态的时候。她这样的反应,落在游氏眼里,却是极放心极得意的笑了——只看这常嬷嬷,就晓得卓昭节往后在雍城侯府与长公主跟前的地位,已是稳如泰山,可不仅仅只是因为宁摇碧的宠爱了!

不过游氏也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自己这小女儿虽然娇纵任性些,但过门堪堪一年就替夫家添儿添女,还是一次添得,就凭雍城侯府子嗣的单薄,这世子妇之位也该无人能动摇。

果然常嬷嬷回到长公主府后,虽然天色将黑,欣喜若狂的长公主还是迫不及待送了大批赏赐到敏平侯府——可见长公主也是高兴糊涂了,这批赏赐里,燕窝老参之类的食材滋补之物,犹能说是为了给卓昭节调养身子的,然而许多珍玩——这不是让卓昭节在儿女满月后再搬上一次吗?

卓昭节晓得此事后,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按着此时的规矩,生产过的血房是男子不能踏足的,当然也不是没有变通——在屋子里搁一扇广阔的落地屏风,屏风之外,就不算血房,如此好叫夫妻隔屏说话。不然足足一个月不能出户不能与丈夫说话,到底太过煎熬了。

这会宁摇碧就在屏风前欢喜无限的和她说着两人的儿女:“大郎贪吃,今日足足比二娘多吃了两回奶,二娘究竟是小娘子,要秀气得多。不过郎君家就该多吃点,如此生得健壮,往后才好护住二娘。”

卓昭节虽然生产后筋疲力尽,但到底还是撑着把两个孩子看了一眼,又擦洗了身子才睡下的,此刻睡了一觉起来正有精神,闻言就狐疑的道:“两个孩子不是生得一般无二么?你倒能分出他们谁是谁来了?”

就是她这个生母,今儿个头昏眼花之际,还以为冒姑把同一个孩子抱了两次到跟前呢。

宁摇碧闻言,笑出了声:“是生得一样,但他们的襁褓不是一样的罢?”

“…”卓昭节哑然失笑,道,“是我糊涂了,原来你是这么认的,我想之前我看着他们都没有分别,才这么会功夫,你怎么就能分辨了?”

宁摇碧闻言不服道:“外人也许分不清楚,若咱们自己都分不清楚亲生骨肉,那可太可笑了——我与你说,两个孩子虽然容貌酷似,但究竟男女有别,明后日我就可以不靠襁褓认人了。”

“那我可等着。”卓昭节现下生产已毕,精神又恢复了些,乍为人母又是一子一女,怎么说也能对夫家交代了,心头一松,也是极为愉悦,打趣着道。

宁摇碧道:“你等着瞧罢,我一会就去看他们,总归要把不同之处挑出来记住。”

两人说了几句子女,宁摇碧忽柔声道:“这一回,实在辛苦你了。”

卓昭节愣了一愣,才失笑着道:“你这话说的…那也是我的儿女,更何况,我嫁与你,不替你生儿育女,却做什么?你又不缺管家。”

宁摇碧尴尬一笑,道:“你如今还痛吗?”

虽然隔着屏风,卓昭节还是脸上一热,随即看着屏风后使女的掩嘴窃笑,恼羞成怒道:“都不许笑!”这才嗔宁摇碧,“我看你是高兴得糊涂了,净在这儿说些昏话,快点去看孩子们罢,不要来吵我了!”

宁摇碧道:“那边岳母大人亲自照拂着呢,我陪你说会话…今儿个可真是把我吓到了,我长这么大,还没像今日这样害怕担心过。”他叹了口气,道,“听岳母大人说,你这还是极顺利的,从前总听人说为母不易,如今方知道妇人生子,是何等的艰险。”

“为母不易,你以为为父就容易了?”卓昭节听得心头甜蜜——虽然说为人妇后生养儿女延续子嗣那都是应该做的,但因此得到夫婿的真心感激,任谁也觉得心怀舒畅,她投桃报李,掩嘴轻笑道,“如今两个孩子是落地了,往后他们的教诲管教,我可不管,这些都是你的差使,这可是至少十几年的长日子!到时候你就晓得父亲恐怕更不好做了。”

宁摇碧爽快道:“你已经吃了那么大的苦头,接下来的事儿我怎么还忍心叫你操劳?都交与我好了,我必然将他们教导得极好的。”

卓昭节还没赞他,不想宁摇碧又极自信的道,“咱们的孩子怎么可能不好?”

…难道他要学纪阳长公主教导孙儿?

卓昭节忽然觉得把子女都让宁摇碧管教似乎不太妙?

第九十六章 儿女亲事

因着帝后的偏向,雍城侯府本就是炙手可热。然而侯府人丁单薄,雍城侯寡言,纪阳长公主与宁摇碧都性情跋扈骄横,难以讨好。往常想找门路亲近的人,好容易等到了这个名正言顺的机会,自然不能放过。

卓昭节平安生产,宁家喜得嫡长子与嫡长女的消息传出,帝后各有赏赐之余,整个长安的权贵,十有八.九都在争先恐后的涌向敏平侯府。

由于敏平侯失势,敏平侯府门庭冷落已经好些年了,游炽等借住卓家的士子甚至都没见过敏平侯府车水马龙的景象。如今因为卓昭节回娘家生产之故,探望贺喜者络绎不绝,虽然有大夫人从旁协助,然而依旧是忙不过来。

二夫人、三夫人一起上阵,妯娌四个也只够招呼各家女眷的。甚至连杨家当家主母的卓昭琼都被叫回来帮了几天忙,卓玉娘亦然。在男客上头,四房的内侄亲眷们,如游炽等人,不得不暂时放下学业,到前院帮手。

这样熙熙攘攘的景象,让游炽等人又吃惊又有些茫然。他们从前在秣陵的时候也算是一等一的门第了,然而把游家放到长安来那是比都不能比的。何况游若珩教导子孙甚为严格,根本就不许膝下出现跋扈骄横的纨绔。而代卓家四房迎客这几日,实是令他们大开眼界。

听多了来客天花乱坠的称赞和奉承,众人或多或少都浮躁了几分,卓芳礼与游氏看在眼里,自是担心。好在卓昭节也不可能在娘家长住,满月之后,总要回雍城侯府的。到那时候再教诲这几个晚辈也不迟。

这许多人忙忙碌碌,卓昭节也不得闲,时未宁这些还未出阁与生产的闺阁之交不便进产房,所以索性只送了礼,人就不来了,免得给卓家已经快接待不起的人手雪上加霜。但慕空蝉这些人就没那么多忌讳了,个个登门之后,与游氏敷衍几句,就直奔产房直接见卓昭节。

真定郡王妃赵萼绿尤其的热心,她因为去年十一月才生了嫡长子,如今这皇曾孙才三个月大,所以难以脱身。登门的时候,已经是卓昭节生产后半个月了。双生子俱已经长开,虽然还不到最好玩的时候,但眉眼之间已经可以觑出传自父母的绝代风华。

——就冲着宁摇碧与卓昭节的子女这一点,任谁都要深信这一儿一女未来在容貌上的前途,决计是奔着丰神俊朗与国色天香的境界去的。

赵萼绿看得眼热,趁着没人时却与卓昭节提出结儿女亲家一事。卓昭节意外之余,却是不敢一口答应她,推说要回头与宁摇碧商议。

等赵萼绿走后,卓昭节命人叫了宁摇碧到屏风外,将赵萼绿的意思告诉了他,道:“你看这事儿怎么样呢?”

宁摇碧闻言,立刻道:“她家大郎如今才多大?哪里看得出来未来的性情与才干?自然是不能答应的。”

“我也这么想,何况皇曾孙的婚事,赵姐姐哪儿做得了主?我看总是真定郡王说了算,怕是今儿个她一时兴起,回头也要后悔。不过话总是要回一句的,你说要怎么说?”卓昭节道。

宁摇碧道:“我去说就是——不想咱们女儿如今才半个月,就有这些人打起了她的主意,看来往后非得防上几手不可!”

卓昭节笑着道:“咦,怎么除了赵姐姐,还有旁的人提起来?”

“还能是谁?”宁摇碧道,“时五也插了一脚,前两日就和我说起来了,这小子如今成了婚还不安分,他家鸿奴耳濡目染的往后多半也是个十二三岁就往北里跑的主。也真亏他说得出来!”

卓昭节哎呀了一声道:“时五居然也想与咱们结亲?慕姐姐在这儿可是什么都没说。虽然鸿奴是极可爱的,不过孩子们都才这么点儿大,要说这婚姻之事实在太早了些。万一如今定了,将来他们性情不投,又是麻烦的事儿。总归还是等他们大了点,自己看过了再定的好。”

宁摇碧闻言却道:“这两家我一个都不中意,最好往后性情不投才好。唐四那边,往后多半就是储君,似圣人这样的君主,自古以来才这么一位。你别看唐四现在就守着赵萼绿一个,无非是因为皇后娘娘的缘故。皇后娘娘能叫圣人空置六宫,赵萼绿却什么都听着唐四的,将来唐四一登基,恐怕本朝空置了几十年的六宫就要热闹起来了——赵萼绿哪儿管得住唐四?而唐四的儿子又不一定会像圣人,若也是个三宫六院的主,咱们女儿就算做了皇后,也不过是一份富贵风光罢了。咱们家又不缺富贵,就是缺,我也不会拿女儿去换,所以这门婚事我是肯定不会答应的。”

又说时五家的鸿奴,“有时五这么个父亲,就算鸿奴往后能够出淤泥而不染,但你看看时五的后院。慕三娘算得上是有手段有城府有魄力有心计的主儿了。饶是如此,后院里也是争奇斗艳,如今时五就鸿奴一个嫡长子,诸侍妾皆无所出,但慕三娘总归有疏忽的时候。何况那些个侍妾里头保不定有人能够瞒天过海,将来时五膝下嫡庶子还不知道会有多少。咱们家不图女婿有多少家业,但现下已经能够料到往后时家后院里的勾心斗角与乌烟瘴气了,所以时五一说二娘,我简直想揍他!这两夫妇,一个好色一个心狠手辣,谁家脑子坏了才会给女儿找这么个婆家——这小子明明知道我对他的底细一清二楚,居然还敢提!”

卓昭节听了不禁笑出了声,道:“二娘现下才半个月呢,你就这样替她算计着了?”

“这个自然。”宁摇碧认真道,“养不教,父之过。既然是我之子女,我当然要打小就替他们谋划好了,免得他们往后吃亏上当。赵萼绿与时五这会倒是提醒我了,不管怎么说,咱们这几家关系紧密,都是通家之好,往后总归是要时常来往的。等大郎与二娘懂事些,就该告诉他们这其中的道道。尤其是二娘,不拘唐小郎与鸿奴以后怎么样,先把坏话说了,让她先入为主,凭这两家怎么哄,也休想哄了二娘去!”

“…”卓昭节伏在隐囊上笑得肚子疼,“你这可也太坏了,唐小郎与鸿奴现下才多大,你就算计起了他们。”

宁摇碧一点也不羞愧道:“父债子还,谁叫他们的父母居心不良?觑着咱们女儿生得好,一个个的来打主意?”

两人说笑了一阵,宁摇碧再三叮嘱了不能答应任何结亲的要求,又说了几句情话,这才离去。

等他走了,方才苦苦忍耐的众人才笑出了声,冒姑直打跌道:“婢子从来没想到世子想得那么远。如今二娘子才比世子的手肘长多少?”

“可我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卓昭节方才明目张胆的笑过了,如今把宁摇碧的话反复想一想,倒是若有所思,“二娘还小,这亲事确实不能定早了。”

冒姑笑着道:“这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了,二娘子如今还没满月呢,世子与娘子这就操心上了。”

卓昭节回想自己一路过来,也不禁感慨道:“可怜天下父母心,真是自己做了父母才晓得这句话的分量呢!我想起来我才从江南回长安那会,父亲母亲当时还不知道为我多么的担心忧愁。”

这时候游氏正好夹脚进来,闻言就道:“你知道才好!我如今就盼着外孙女替我报仇,往后也不听你的,叫你尝一尝遇见个忤逆女儿的滋味!”

“好母亲,你怎么舍得?”卓昭节听了嫣然一笑,讨好的对转过屏风的游氏道,“女儿操起心来,到时候母亲岂不是跟着心疼?”

游氏道:“你想得美呢!如今你已经是宁家的人了,与我有什么关系?我才不替你操心!”

她这么说时,卓昭节眼尖,已经看到游氏身后嬷嬷端着的鸡汤,就笑道:“母亲不替我操心,嬷嬷端的鸡汤又是便宜谁来着?”

游氏被她提醒,哼道:“这是我自己喝的,我专门过来馋你不成吗?”

“自然自然。”卓昭节忙道,“但母亲这鸡汤实在香,我闻着想喝极了,母亲就赏我些罢?”

游氏板着脸,道:“看你这么可怜,那就给你喝罢。”

“多谢母亲大恩!”卓昭节识趣的附和。母女两个拿腔作势的闹腾了这么一会,都撑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涉及嫡长女,宁摇碧虽然每日都为登门道喜的人所纠缠,却还是坚持从百忙之中抽空命人送了信去给真定郡王,说明不赞成在两家孩子还这么小时定亲。其实本来就如卓昭节所料,真定郡王得知赵萼绿主动提出与宁摇碧结亲后,沉吟良久,并不赞同。

他私下与赵萼绿道:“这事你做的孟浪了。虽然九郎父子向来是站在了孤这边的,但如今父亲尚未登基,往后的事情都难说得很。你也知道父亲素来不喜我,就是孤与母亲也不能断定将来。你这会与雍城侯世子妇提结亲,没准让宁九以为咱们是想加紧把他绑过来——宁九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虽然他本来就算孤这边的人了,然而若认为你这是故意压他,他必定怀恨在心的。”

郡王又道,“这也还罢了,你怎不想一想,宁家那小娘子,虽然如今还小,往后性情未可知。但她有这样一对父母——宁九骄横跋扈,卓七娘娇纵任性,俱是长辈千宠万爱出来的,往后这对双生子,不问可知也会是被当成了眼珠子看待,他们容貌传了父母,性情上十有八.九也会传了父母。不拘是宁九还是卓七娘,你说他们哪一个的性.子适合嫁进皇家?”

声音一低,“大郎未必性情全随了皇祖父的!卓七娘那样的性儿也就是嫁给了宁九,换一个人,就是阮云舒也未必能过到如今这样花团锦簇的地步,至少阮云舒是个守礼的君子,决计不可能像宁九这么不问青红皂白的纵着她!难道你想大郎将来处处纵着宁家小娘子,还是你想宁家小娘子成天回去与宁九、卓七娘哭诉她的委屈?”

赵萼绿向来最是夫唱妇随,闻言也急了:“我也是看宁家那小娘子眉眼生得极似父母,料想将来定然是个绝色美人,一时心动开了口,如今可怎么办?或者我明儿个再走一趟,与她说昨儿个是我冲动了?”

真定郡王叹了口气,道:“你已经开了口,这会再去说不成,那就是去打脸了。现下只能让宁九那边推了,只盼宁九也嫌弃皇家规矩多罢。不过我想他多半会回绝的,到底孩子们还小。”

第九十七章 再次求亲

真定郡王收到宁摇碧的来信,与赵萼绿都是长松了口气,忙又回信表示不在意此事。

他的回信宁摇碧早有预料,随便看了看就让鸾奴收起来,打发伊丝丽去产房外禀告卓昭节此事。

卓昭节听说与真定郡王结为儿女亲家的事情就这么结了,也放了心。

这日的晌午后,卓昭节用过燕窝,照例小憩片刻。谁想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被外头一阵大哭声惊醒。她吃了一惊,忙问:“外头是谁在哭?”

冒姑显然早就出去看过了,此刻哭笑不得的道:“娘子不要担心,不是什么大事儿。是赫家五郎君,闹小孩子脾气呢!三少夫人正在哄着,就快没耐心了,一会就要招呼婆子把他抱走。”

卓昭节听说是赫五郎——这一贪财一好色的姐弟两,也是一对双生子,虽然生得不够秀美,却是极古灵精怪的,也有些失笑,道:“怎么到这儿来哭了?可是迷了路?”

“婢子也不知道,只听说他方才去看咱们大郎君和二娘子,结果遇上了世子,也不知道怎的就哭着跑了出来。就到咱们院子里来了。”冒姑道,“他进了院子起初也没做什么,婢子听外头小使女说了,出去劝他离开,未想没说几句他就大哭出声,哄也哄不住,问也问不出。向来月子里不好听哭声的,婢子就打发人请了三少夫人来。”

卓昭节道:“倒是奇了,我记得这小郎君轻易不掉泪的,除非涉及钱财,莫不是掉了什么值钱的东西。”

冒姑笑着道:“若是那样,依三少夫人如今急赤白脸的模样怕是早就许了给他补上了,恐怕另有缘故。”

这一个缘故也没叫主仆两个猜测多久,才说着话,赫氏就进来了。

之前冒姑说她因为哄不住赫五郎,急得急赤白脸,还真没夸张,赫氏素来是仪态端庄仪容整齐的。现下却是鬓松襟散,环退绦乱,双颊通红,呼吸还有一些不稳——她进来前,院子里就没了哭声,可见赫五郎不是被送走就是被哄好了。

卓昭节禁不住笑道:“五郎还小,三嫂好好儿的和他说就是了,我也不很信那些讲究。”

赫氏气愤的道:“你是疼他,却不知道这小子,如今好歹也有九岁的人了,成日里说话半点不知道忌讳,着实是该打!”

“他说了什么叫三嫂这么生气?”卓昭节好奇的问,“刚听冒姑姑说他在院子里头哭,我还道他是误进来发现迷路呢!”

赫氏在她榻边的绣凳上坐了,咬牙切齿的道:“你是不知道——这小子,方才与四娘一道去隔壁院子里看你家大郎、二娘,结果你猜怎么着?他见着了二娘身边金堆玉绕的东西顿时就错不开眼,直问这些东西是不是都是二娘的!”

本来安置两个孩子的屋子就在现在卓昭节住的这院子里,奈何来恭贺卓昭节与探望两个孩子的人实在太多了,一会儿这边一会儿那边,闹得卓昭节与子女都没法子休憩,索性分到旁边院子里去,免得两边访客彼此影响,也不妨碍卓昭节随时看到孩子。

卓昭节哈哈大笑,道:“他就是这真性情!可是拿了二娘的东西?那也没有什么。”

“哪里这么简单?”赫氏恨恨的道,“照顾大郎和二娘的人告诉他,这些都是外头人送来贺大郎、二娘的,自然都是大郎、二娘的。结果他就扁起了嘴…过了一会,九郎去了,这小子就追着问九郎,道是那些好东西,往后二娘能分到多少。九郎不知道他的为人,随口道若是二娘喜欢,全给了她便是。于是,这小子立马两眼放光,直接开口向九郎推荐起了自己为婿!”

“…”卓昭节没想到赫五郎兜兜转转半晌居然是为了将自己女儿跟前的好处一网打尽,顿时肃然起敬,深觉自己之前认为赫五郎贪婪之下顺了自己女儿一两件的东西实在是小觑了他——这小子居然还会先问好了女儿会有多少东西再提亲!

合着他是怕女儿陪嫁少了吃亏么?!自己这掌上明珠可是未来太子都不屑一顾的!在这小财迷的眼里,却还不如区区几件金玉?

之前赫五郎因着贪财向卓昭节自己提亲时,卓昭节只作好笑,并没有放在心上,如今针对的是女儿,卓昭节想想都替自己女儿抱屈。

不过想起来赫五郎是一路哭到自己院子里来的,可见没占便宜——话又说回来了,就宁摇碧那性情,连还在襁褓里的婴孩都能问心无愧的算计,至于赫五郎那就更不在话下了,他怎么肯给赫五郎占了自己女儿的便宜?

就笑着问:“九郎怎么说的?”

说到这儿,赫氏气息略平,也有点哭笑不得,道:“九郎也是促狭,方才听五郎身边的人说,九郎才听了一半就皱起眉,打断了五郎的话,道‘你生得这样平凡,从头到脚哪儿配得上本世子的爱女’?”

“…”赫氏是赫五郎的胞姐,只说宁摇碧是“促狭”,但卓昭节却极尴尬了,忙道,“九郎也真是的,小孩子家闹着玩,他把话说这么重做什么?要说起来五郎也是极清秀的,乍听他这么说,也难怪要哭了。”

赫氏道:“你若以为五郎这样就哭了,那就太小看他了——五郎听了之后,一点也没难过,反而得意洋洋,告诉九郎‘世子你现下觉着我平凡,那就对了,向来小时候生得越好看,长大了越是丑陋,反而像我这样如今看着平凡的,往后定然能够出落得俊秀无双、风流儒雅,到时候世子你定然也是不如我好看的’,听说连九郎这样口齿伶俐的人,都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

卓昭节哈的一下笑出了声,心想宁摇碧能不发愣吗?赫五郎如今统共也才九岁罢了,这么点儿年纪,对着宁摇碧那刻薄的话居然回答得如此心平气和,还反过来将了宁摇碧一军,不管怎么说都算得上反应敏捷了。

她问:“照这么说,五郎到这儿也没哭啊?后来呢?

赫氏道:“这儿是没哭,只是,你晓得他和四娘一向不分开,一个到哪儿,另一个多半也在。方才四娘也在旁边——真真是家门不幸!你知道四娘一向喜欢看好看的郎君,九郎…九郎就是她最爱看的郎君之一。结果听五郎说他往后会比九郎还俊俏,顿时就不高兴了,直骂五郎胡说八道。两个人吵了几句,惊醒了二娘哭了起来,九郎心疼二娘,自然是不高兴,就要叫人把他们都打发出去。”

卓昭节道:“是为了这个哭?”

不想她又猜错了,赫氏摇头,道:“是四娘觑着九郎的脸色,为了讨九郎高兴,她把五郎暴打了一顿,赶出门外…这…这小娘子倒是自己折回屋子里,去对着你家九郎献殷勤了!”

“…………!!!”

卓昭节硬生生的被这对双生姐弟震慑得无语了!

赫氏作为赫四娘与赫五郎的胞姐,显然也拿这姐弟两个没办法,她叹着气道:“这小子哭是因为被四娘打了,跑到你院子里来呢,是为了讨救兵。只是他哭了半晌见你没出去,认为让冒姑姑传话不足以表现出他的委屈,是要等着你过去了,好向你诉说呢!”

“…………”

这次卓昭节和冒姑都噎了一把,卓昭节哭笑不得的道:“五郎好生有趣。”

嗯,她也只能这么说了。

赫氏脸上微微发红,道:“这事儿也怨我,这两日忙得紧,今儿个明知道他们过来,居然忘记看一看了,倒叫他净说那些糊涂话做那些糊涂的事儿…回头叫他过来给你赔礼,这小子不打当真不成了!”

听这话仿佛赫氏刚才是硬把赫五郎打服的。

卓昭节当然要帮赫五郎说上几句话,如此赫氏才告离去。

等她走了,冒姑等人都笑得直打跌,连说咱们二娘子果然不愧是世子与世子妇的爱女,这还没满月呢,想着结亲的人就络绎不绝,连当面亲自自荐的人都出来了。

卓昭节哭笑不得的道:“他哪儿是看中了二娘,他根本看中的就是人家送来贺二娘的东西!”

冒姑笑着道:“如今大郎君与二娘子年纪还太小,放他们四周的东西都是特意拣出来让他们看个新鲜的。要说有多好还真未必,更不要说那些东西比之这一回收到的贺礼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卓昭节道:“他小孩子哪儿知道什么?赫家夫人给他的月钱仿佛也不是很多的。”

次日宁摇碧又过来陪卓昭节说话,开口就带着笑:“我几时有了那么一个小情敌,也不知道,昭节竟然不告诉我,真是岂有此理?”

卓昭节闻言一愣,道:“什么小情敌?”

“三嫂的弟弟,赫家五郎君。”宁摇碧笑着道,“原来在本世子之前,他就向昭节你提过亲?昨儿个他说起来,看我的眼神仿佛是生死大仇一样,若不是旁边有人解释,他提亲是觑中了你丰厚的私蓄,我还真当这小孩子懂事如此之早?”

卓昭节恍然,晓得赫氏昨儿个没提这事怕是觉得说了尴尬,毕竟赫五郎也有九岁了,宁摇碧又是出了名的宠爱妻子也极警惕旁的男子靠近卓昭节,赫五郎这傻孩子还要当着他的面公然争风吃醋…她好奇的问:“赫家这五郎君是怎么说的?”

第九十八章 祸水东流计

宁摇碧笑着道:“我一进门,那小子就盯着我眼珠子乱转,我道他想做什么,未想他转头就跟乳母要起了铜镜,一个小使女拿了面靶镜与他。结果这小子照了照自己,又看了看我,跟着脸色就不好看了。我当时留意着大郎与二娘,也没理他。不想这小子见我不理他,倒是自己凑过来,问我‘卓七姐姐一日给你多少银钱花’?”

卓昭节哈哈大笑,道:“你怎么与他说的?”

宁摇碧道:“我自然听得一头雾水,就道‘你问这个做什么?’,那小子便理直气壮的道,‘等将来我生得比你俊之后,卓七姐姐不要你了,就该轮到我做卓七姐姐的夫婿。我自然要问问她一个月给夫婿多少月钱,若是不够花,趁着你还没被赶出门这光景,再寻个更有钱更大方的小娘子去,免得将来我名花无主,只能依诺娶了卓七姐姐,过着紧巴巴的日子’…我愣了足足三四息才醒悟过来,合着这小子觊觎我妻子不说,觊觎的缘故还是想着叫你养他!”

“这五郎!”卓昭节在榻上笑得直打跌,“两年前我才回长安那会子,三嫂小产,他们姐弟两个跟着赫家夫人过来探望。赫家夫人要与母亲说话,我和六姐就先带了他们到修静庭,那会儿三嫂休养的屋子他们可不是也不好进?就趴屏风上与三嫂说着话,结果不仔细把屏风推倒摔坏了。尔后六姐与我打趣,让我出那屏风钱,我便答应了,这五郎见我不为百金为难,对比他的月钱,当然算得上出手大方,于是当场就给我许诺,只要一个月给他那么几十金月钱,他就‘一定乖乖的做个好夫婿!绝对不纳妾不蓄婢不偷偷的喝酒摸色子、逛青楼捧小娘子’,那会逗着他也没当回事儿,不想他倒是当诺言记下来了。”

宁摇碧道:“原来是这样,但他和我比谁俊做什么?那小子我看如今虽然未长成,但也极一般的。就他这样还妄想生得比我俊俏,这开什么玩笑?”

卓昭节笑着道:“这就是后来三嫂生辰,他听人说咱们两个会是一对,就急了,哭着哄都哄不住,连说我没眼光。索性我就说我便是喜欢你这副俊俏的模样儿,这才把他堵了回去,但他笃信自己如今生得平凡,往后定然俊秀无双,就要与我约好了等他比你俊时,让我抛弃你嫁与他。”

“这小子年纪不大倒是一副坏心肠。”宁摇碧本来就是个眼里无老少的主儿,最是好占上风,是极不喜欢旁人说这样的话的。也就是现下喜得双生子,心情大好,又念着是卓昭节的亲戚,才一哂了之,道,“只是他这是哪里学来的规矩?向来娶亲,都是男子出聘礼,聘得新妇归家…尔后也是男子养家糊口,怎么到他这儿全反了过来,难为往后他的妻子要求着他娶自己不成?真是滑稽!”

卓昭节道:“三嫂生辰那日,咱们也猜过,小孩子么,不懂事的时候,见着了什么,就以为是理所当然了。”

她提醒了一下,宁摇碧顿时明白了,禁不住乐了:“这么说来,这赫家郎主,居然是个惧内的人?”

“大约是这样罢?究竟是三嫂的娘家,也不好怎么打听的,我想许是赫家夫人一直把赫家郎主管得紧紧的,手头也不叫赫家郎主宽绰,仿佛小孩子一样发着月钱。所以赫五郎打小耳濡目染,就以为男子向妻子讨钱天经地义了【注】。”卓昭节忍着笑道,“你也别顾着说我,赫家五郎君是个好财的,他家四娘子可是个爱看俊俏郎君的小娘子…方才听三嫂说,赫五郎被他姐姐打出门,就是因为四娘子要讨好你?”

宁摇碧闻言也笑出了声,道:“我起初还不知道她的心思,只道她想继续看咱们大郎、二娘呢!结果我哄二娘的光景,她在跟前转来又转去,区区片刻,问了七八遍要不要喝茶吃点心。最后我烦她了,就问她到底想做什么?这小娘子就道,想要我腰间的玉佩——今儿我带的是与你一对的鸳鸯佩,虽然她是个小娘子我当然也不能给她。未想她就望着我簌簌落泪了…还是旁边一个老嬷嬷看不下去,悄悄上来与我说了这小娘子的性情,我才晓得她这喜好…”

卓昭节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年方九岁的赫四娘,按着最近一次见面,尚且没有脱去小女孩子的丰润,却竭力做出伤神幽怨之举…她不禁一寒,道:“然后呢?”

“然后我想这么点大的小孩子,又是在岳父家里,直接叫人把她拖出去未免太过了点。”宁摇碧道,“所以我就和她说,我如今已然成婚,又有了儿女,可见年岁也长了。似她这样尚且未到豆蔻之龄的准美人胚子,早就不时兴看我这样的年长男子了,她该觊觎的应该是还没成婚的那些俏郎君。”

卓昭节道:“你该不会把无畏推了出去罢?他们可是不同辈的!”按宁摇碧这么说,自然是引祸水东流,拿卓家年纪小又生得俊俏的小郎君做引子了,这样的小郎君,满打满算全府才三个,其中两个还是赫四娘的嫡亲外甥。剩下的就是二房里的卓无畏了。

虽然卓无畏和赫四娘年纪都不大,但名义上卓无畏也要跟着堂弟叫赫四娘一声赫家姨母的。这样乱点鸳鸯谱可就太胡闹了。

宁摇碧笑着道:“你放心罢,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呢?我就是告诉她,水荭馆里如今有两位郎君,都是俊秀无双风流儒雅,乃是丰神俊朗之写照!结果这小娘子居然也见过沈丹古,想了半晌,一抹泪,极有礼貌的谢了我,高高兴兴的叫人带她去寻水荭馆了。”

真难为他把推沈丹古和任慎之出来挡灾的做法说得这么若无其事!

“……”卓昭节喃喃道,“沈丹古也就算了,任表哥…算了,反正赫四娘也不在卓家待多久。何况任表哥向来不大爱理人,恐怕赫四娘觉着与他说话无趣,更多的去纠缠沈丹古也不一定。”

然而世事难料,次日游氏来看女儿,啼笑皆非的和她道:“九郎也真是的,你三嫂那嫡妹自来淘气些,昨儿个围着他纠缠了番,总也是小孩子家心性,并非当真想着攀附的。结果九郎命人带她去了水荭馆,倒叫她围着慎郎转了好几个时辰,弄得慎郎不堪其扰,直接跑到念慈堂寻了我求救。你说以慎郎的忍耐,之前被林鹤望与那下贱的外室打了都没吭声,这次却忍受不下去,这小娘子该有多叫人头疼?”

卓昭节听得大笑,道:“赫四娘今儿个该回去了罢?”

“昨儿个傍晚就叫你三嫂亲自撩起袖子塞上马车,不顾这姐弟两个又是哭又是闹的打发她们回去。你三嫂还叮嘱车夫,往后没事不要送他们来了。”游氏笑着摇头,“我说对小孩子没必要如此严厉,左右谁都知道他们是赤子心性,没什么恶意。然而你三嫂说这些日子咱们家忙得紧,哪来的功夫看住他们不生事?硬是赶回去了。”

说过了赫家姐弟,游氏又喜上眉梢道:“大郎和二娘如今长得飞快,到底是你与九郎的子女,这会子眉眼才开了些,就已经精致得没法说。今儿个你大伯母还感慨,道是往后这一儿一女,还不知道要迷倒多少人家的娘子郎君呢!”

大夫人周氏早年因为着了沈氏的暗手,只有卓昭节的大堂姐卓昭艳一女。卓昭艳又常年随夫在外,外孙亦然。偏大房子嗣单薄得紧,唯一的庶子至今无所出,四娘卓绛娘心术不正被远嫁岭南,六娘卓玉娘出阁未久,还没身孕。所以大夫人格外的喜欢小孩子。

早先赫氏进门有孕起,除了游氏和赫家夫人外,最上心的就属大夫人了。这些年来,各个房里生儿育女,大夫人都会任劳任怨的帮着手,不求丝毫回报。大夫人既然这么喜欢小孩子,生得俊俏的那就更爱了。为人母的就没有不喜欢旁人赞自己孩子的,卓昭节闻言也喜道:“我从前在外祖父家时,见过大表嫂生的照郎小时候,也是极逗人的,可叫我说到底不如大郎、二娘好看。”

“这做父母的生得好,小孩子么总归也占便宜。”游氏含笑道,“你看着罢,等满月的时候这两个孩子回家去,一准儿叫长公主殿下、你公公喜欢得不能撒手!”

这些日子长公主的赏赐就没断过,除了第一日惊喜太过,把大件都搬了来,接下来长公主恢复了冷静,送过来的都只是吃食。足见长公主盼着曾孙的急切。而雍城侯府虽然没什么表示,但考虑到这位君侯对宁摇碧这样忤逆不肖的儿子都全忍了,不可能不重视嫡孙嫡孙女的,多半是恼宁摇碧的忤逆,在强撑着面子罢了。

卓昭节如今没什么好担心的,反正这公公不喜欢自己,也就是叫了宁摇碧去教训——自有宁摇碧把事情担当下来,总归没有公公直接骂媳妇的道理。

既然身无压力,倒是盼望着满月快到:“亏得如今是冬日,这坐月子不能沾水,真真是腻死人了,我就盼着满月了好痛痛快快的洗个澡。”

游氏就啐她道:“嫌腻就说嫌腻,非要拣那不好的字眼说?你再说仔细我打你!”又道,“说起来你们两个也真高兴坏了,大郎和二娘如今也有二十来天了,大名是要仔细斟酌,怎么乳名也没起个?难不成你们这对父母竟把这事儿给忘记了?”

卓昭节道:“哪儿是忘记了?就是太过喜欢,之前还没生的时候,九郎提了好些个,把经史辞赋都翻遍了,奈何都不满意,结果到如今都没能定下来。”

游氏失笑道:“总是迟疑不决也不成啊!虽然宁家人口少,叫大郎和二娘也错不了,但咱们家人多,如今说起来都要特别说一下哪儿的大郎、二娘呢!之前你二姐回来,听得二娘还道是叫她来着。”

“上回九郎说,既然咱们定不下来,索性等回去之后,问过祖母和父亲再议。”卓昭节道,“反正他们如今还小呢!”

听说让夫家的长辈取名字,游氏也赞成:“你们年岁还小,长辈又在堂,大名是该长辈起才好,我本说你们先取个乳名喊着分辨的。”

【注】此处填“云谲波诡幸朱颜”第一百八十五章“迎客(下)”的坑。扳手指算还剩几个…

第九十九章 “夷”

三月初三上巳节,恰是双生子满月。逶迤春色中,长安无数香车宝马,涌向为双生子举办满月宴的纪阳长公主府。

自从老祈国公去世后,长公主不屑与常人来往,这还是十几年来长安大部分人家包括宗室在内,头有一次有机会可以名正言顺的踏入纪阳长公主府内。

为了表示对这对曾孙的重视,长公主非但大开正门广迎八方来客,甚至还亲自请动帝后驾临,一时间原本还存了清高之念的许多重臣也纷纷登门,不敢落后。这样花团锦簇的贺宴,直如宫中除夕、元宵的盛筵,长公主府加上雍城侯府两府下人一起上阵,亦有些吃不消。甚至于许多品级略低的官员入内,连个引路的人都无用,只能照着揣测行走。

而原本定下来的五百席根本就不够用,除了帝后、近支宗室与重臣要员外,余人甚至等到宴中才能坐下,足见盛况。

梳洗一新、装扮隆重的卓昭节见着如此景象,比起去年腊月里真定郡王嫡长子满月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由心下有些忐忑。然而看纪阳长公主与宁摇碧都神色自若,亲自陪在自己身边帮手应付往来宾客的赵萼绿亦无嫉妒之意,这才放了心。

宴上酒至酣时,圣人忽然问起了双生子的名字是否取了。一听这问,人人都知道这是圣人有意赐名了,长公主自然说是尚未能定。

圣人便欣然问道:“如今这两个孩子行为何字?”

本来照着宁家的族谱,宁摇碧这一代为瑞字辈,下一代则是从朗。但当初宁摇碧出生后,其母申骊歌心中忧伤,偏爱“摇落方知碧玉深”一句,为他起了“摇碧”为名,原本这是作小名的,打算宁摇碧长大些后再按瑞字起名。

未想没等到宁摇碧长大,申骊歌先一步去世。纪阳长公主推己及人,就将摇碧这个名字直接作了大名,以纪念申骊歌。

如今宁战一房流放剑南,族长的身份随之转到了雍城侯身上,雍城侯与宁战不和睦,当初任凭宁摇碧不从瑞,未必没有不想自己独子沿袭宁瑞庆等人之名的缘故在里头。既然如此,那他的孙儿也未必会从朗。圣人是故有此一问。

果然雍城侯略作沉吟,道:“臣想我大凉如今君明臣忠,正是夷世之治。何况为人长辈,总盼望子孙平坦无忧,夷亦有平坦之意。所以,莫如从‘夷’。”

卓昭节怔了一怔,下意识去看宁摇碧,却见他神色冷了一冷,复归平静,也不知道那冷的刹那想到了什么——夷也可以作蛮夷、异族解,卓昭节不知道,自己这个公公如今提议孙儿孙女用夷来作为排行…到底有没有那么几分,是想起了自己那无缘得见过的婆婆申骊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