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元慕阳将手中竹箸撂到桌上。

“慕阳,你做什么?”元庆朗蹙眉。

元慕阳俊美容上毫无表情,道:“吃饱了。”转首看向身畔妻子,“眠儿,吃饱了么?”

“相公......”春眠微讶:他们甫坐下不久不是么?

“你吃饱了。”元慕阳拿下她手中汤匙,将小手攥在掌心,“爹,娘,慕阳和眠儿告退。”

“小日儿,你不用生气的。”春眠贝齿咬下一口松松软软的乳饼,细嚼慢咽后,出言劝慰身后抱着自己的丈夫。

元慕阳也不想生气的。他何尝不知,他愈是如此,愈会让眠儿在中间难做。世间无不是儿女,他是爹娘的儿子,不管如何惹了他们气恼,他们不会深怪他,却并不代表不会迁怒眠儿。可是,方才,他是真的忍不住了。爹和娘,一个事书生,一个是普通妇人,都不可能有官场或商场上两面为人的习性,那样彰显无遗的表露欢喜许是人之常情。但,以他们的年岁经历,不会不晓得眠儿对此种事的在意,所以,他无法听任他们那样不加收敛地大谈特谈,只得离开。或者,他该是把商场中不动声色的作风搬用到家里和家人面前?

“小日儿,眠儿不能放大话说自己毫不介意。毕竟,从眠儿十四岁嫁给你那天,为你生一个娃娃就成了心头最重的愿望。但是,幽兰有孕,眠儿是真的替她高兴,替爹娘高兴,替元家高兴的。难道,你不高兴么?”

“我没有不高兴。”

“呃?”春眠回过头,诧异凝觑相公俊脸,“你不高兴?”

“没有高兴,也没有不高兴,我从来不觉儿女骨肉有那等重要。”

春眠怔住,她竟是第一次听到自己的相公的嘴里冒出这样话来。“小日儿,你若是在安慰我.....”

“不是。”顿了顿,元慕阳决定和娇妻坦诚无讳,“我十二岁那年,还在遇你之前,曾被一街边卦摊上的术士拉住算命,他说我今生只有夫妻之缘,无子女之债,意即命中无子。季东杰曾大骂那人是江湖骗子,我那时倒觉得也无不可。和你成婚之初,你天天吵着要生娃娃,我还一度怕你获悉我那个怪异命格之后不要我。如今很好,不是么?”

“这不是你的命格,是因你娶了我,才......”

元慕阳拿食指按在她红唇上,“我如果命中注定无子无女,不管娶谁都是一样。”

“这.....”命理命数之说,她在地府时,常听判官大人侃侃而谈,可惜她学艺不精,只悉皮毛,无法在此精准诠释,可是......

“你若喜欢孩子,我会设法为你弄来,男女都可,几个都成,只要他们占着的是我不能陪你的时间,我都会容忍他们的存在。”

“小日儿.....”她双手攀上丈夫颈子,星眸大张,在那张俊美颜容上仔仔细细地探巡着,只怕错过一丝一毫。

“怎么,不信我?”

她迟疑摇了摇头,“我只是怕你太宠我,才编这样的假话出来......”小脑袋猛地豁出去般的一甩,小脸好事郑重,“不管了,小日儿,不管你是不是哄我,我都当真了,我不会再把这件事当成眠儿的过错。如此一来,眠儿会更嚣张哦。”

元慕阳失笑,“你要如何嚣张?”

“以前,眠儿还会为自己不能给小日儿生娃娃而小小收敛。今后,眠儿会暴露骄纵本性,有谁敢打你的主意,眠儿会以正室夫人的恶毒本色,赶尽杀绝!”

“哈哈......”长笑声,直破云霄。

三十九 人怒

“皮儿,这里!皮儿,这里!这边,这边,干娘在这边......”一片竹林环围出来的荫凉中,春眠手里举一块甜糕,诱着向自己跌跌撞撞奔来的又壮又黑的皮儿,并在他到达近前时,将甜糕送入自己嘴里,得意地看着皮小子要哭不哭的悲惨小模样,笑的忒是欢畅。

襄菊翻翻白眼,摇摇脑袋,“小姐,奴婢怀疑今年才一岁的不是皮儿。”

“闲杂人等,不得打扰我和干儿子的亲热交流。”

春眠将另块甜糕喂进皮儿小嘴,又在他脑门上附送几个香吻,“皮儿,喜不喜欢干娘?绝不觉得干娘是这世上最美的人?”

小娃儿喜欢自己被人喜爱,也最能敏感出自己是否真正被人喜爱。尽管眼前这人总是能把自己逗得哇哇大哭,但那些喜爱不是假的,所以,他很捧场地张出小手搂抱玉颈,吱吱呀呀诉说心情。

“就知道皮儿最有眼光,难怪干娘这么疼你爱你。”一把抱起皮小子,相亲相爱去也。

襄菊见状,赶紧放下了手里的针线活计,追上去,“小姐,您快放下他,这小子胖墩墩的,会累着您!”不是她过度紧张,自家皮小子的攻博已及得上小姐的手腕粗细,她真是怕啊。

“不要!”春眠抱着皮儿疾走,小娃儿那清脆干净的笑声荡得她心头泛软,更是爱不释手。

“小姐,哎呀,我没有要和您抢,您慢点.....”追赶间,襄菊陡然看到自圆月门踏进来的人影,一把捉住主子,“小姐,元老夫人来了。”

可不是么?元老夫人被一小婢扶着,春风满面而至。

“眠儿,这是襄菊丫头的娃儿罢?”严氏握起皮儿的一只胖手,“真是可人喜爱。”

“是,老夫人,这就是奴婢的那个臭小子。”襄菊行过礼,道,“请老夫人和小姐到亭子里坐着罢,奴婢刚刚沏好了一壶碧螺春。”

“眠儿,你很喜欢这孩子?”亭中就坐后,严氏目注对面长媳。

“是,这小娃儿很会讨人喜欢。”春眠嫣然道。她能感觉出婆婆是有事前来,但她没有读心之术,不妨任之听之。

“女人总是喜欢娃儿的。为娘记得当年生下阳儿时,看他的第一眼,便喜极而泣。”

春眠唇瓣弯起,只因开始构想相公幼年时的模样,不肖多说,必定是可爱到天人共愤。

严氏慈蔼笑着,注视在长媳面颜上的眸线,不无揣摩,“眠儿,你如此喜欢孩子,若是阳儿的亲生骨肉,你必定更加喜欢罢?”

“嗯?”春眠抬眸。她想,她似乎晓得婆婆此为何来了。

“你是个好孩子,善良,聪慧,有大家之风,无怪阳儿会喜欢你。你公公和我都常说,元家有你这样一个儿媳,实在是一件幸事。”

春眠浅哂。若这样的赞誉之后,便是她所料到的,她宁愿二老对她这个儿媳并不满意。

“只可惜,这世间少有十全十美的事,三年前,你被大夫认断不宜有孕时,你那时的失望痛楚为娘道现在还记得仔细。你爱阳儿,必定也想为他生儿育女的,同为女人,娘怎会不明白你的心情? ”

侍立在旁的襄菊也大略估摸出了这位老夫人接下来要说的话,要做的事,心头不由得蹿上火气。但主子依旧和她家小子逗玩,没发任何言语,她自然也不能逾矩。

“阳儿疼惜你身子弱,不忍你受孕妊之苦,我们又何尝不是?但人总是需要儿子来养老送终的,你又如此喜欢孩子,老这么膝下空虚下去也不是事。眠儿,你可想过有什么两全的法子么?”

春眠莞尔,“何谓两全?”

严氏眸定了定,从儿媳脸上没有看出任何不豫神色,遂道:“其实,为娘不说,想必眠儿你也想过多少回了罢?阳儿那孩子总是怕你委屈,迟迟未行。其实,你如此大度懂事,又怎么会做那等小家子气的事呢?”

“可是,眠儿的确不知婆婆要说的是什么事呢。”

严氏微窒。虽然仍然察不出,但感觉得到:儿媳不悦了。不过,话起了头,自然要说到底。何况,她是婆婆,是长辈,儿媳是大家闺秀出身,不会不识礼数。“为阳儿纳妾的事,眠儿一定考虑过的罢?”

春眠轻摇螓首,“没有。”

呃?严氏怔住。她来前,不是没有思量过儿媳的反应。但,如此平静的、断然的便否决了任何可能的反应,让她始料未及。

“没有想过为阳儿纳妾?那你是要冒险自个儿生么?你的身体能吃得住?”

“婆婆,您既然把话说到这儿,儿媳不好再来欺瞒。”春眠把怀里娃儿还给其母,“襄菊,你先退下。”

“是。襄菊不想走,她怕小姐动气,心疾者最忌外来刺激导致气火攻心。但小姐发话,她当然要下去,还要找人去知会姑爷或季大夫。”

“婆婆,您也让您的丫头下去罢。”幸好今儿个随行的不是那位虹儿美婢,不然,兴许被她找上出气。

严氏亦令身后丫鬟退下,“眠儿要说什么?”

“当年,大夫诊断我不宜有孕,其实是口下留情。实则是,儿媳不仅因着心疾不宜生育,而且先天胞宫阴寒,无法受孕。”

“什么?”严氏面色丕变,“你是说,大夫诓了咱们?还是,你.....”骗了咱们?

“季大夫和相公是好友,他诊断的结果,相公不会不知道。”

“阳儿也知道这些?阳儿为你,不惜欺骗他的爹娘?”

“相公无意欺骗,只是语带保留,最初,是连我也瞒着的。”

“但你在得知之后,也是隐而不发!”

迎着婆婆隐含指控的眸线,春眠一笑,“不宜有孕,和不能有孕,对婆婆来说,有差别么?您不都是打算为相公纳妾?儿媳所以要特地把实情禀报婆婆,是为了让您明白,儿媳不让相公纳妾,不是因为儿媳想冒险一试,而是,儿媳没有那样的容人之量。”

她大可把这类事全权推给小日儿,让他出面拒绝,顶受公婆指摘,她只在边上扮演无辜娇弱就好。可是,她想与小日儿站在一起,面对各样风雨。

“眠儿,你说这样的话,可不像你了!”

四十 人惧

这一回,婆媳绝对称得上不欢而散。

严氏此来,本是信心满满。她以为,出身富贵的长媳会主动示好,会乐意将账权委给二儿媳,除了本身有容人之量外,必定还有一份愧疚之情在。毕竟,但凡女人,若知自己不能为夫家生孕,都该觉得矮人一等。阳儿有情,元家厚道,做不出休弃之举,但纳妾留后却是大家心知肚明并势在必行的一桩事。她知阳儿感念着春氏对元家的恩惠而执意不肯旁娶,所以,此前她曾多方暗示,冀望由长媳率先提出为夫纳妾,更能落得皆大欢喜。但等来等去,二儿媳都有了身孕,长媳已然不见动静,她这个婆婆也只好出面说项。

却万万没有料到,长媳回之的,是没有任何转圜的回拒。

“眠儿,当年的春家不止是一方巨贾,还出过不少举人秀才,更有过替皇上尽忠的忠臣良将,出自这样人家的闺女,你该比谁都明白为人妻者所应具备的品德。阳儿疼你,你就更该替他着想,你忍心让阳儿没有后人传承骨血?”

“若相公有朝一日希望有自己的亲生血脉,眠儿一定会成全。但在相公还没有这个打算之前,婆婆就莫要操心了。”

春眠眉目间保持恭敬,但言辞之间的冷淡,严氏焉体会不出?她本性怯懦温谨,不是一个能口出恶言之人,但笃定的事情硬生生被人拂拒,泥人也会有三分火气。她怫然道:“老身实在不明白你这份理直气壮从何而来?不能生养,是一个女人的致命缺陷,我们不要你戒慎戒惧,但也不能是.....”

不能生养,是一个女人的致命缺陷.....这话,初入耳只是令她一怔,但由耳进了心,再从心际深处拧起一丝细细微微的疼痛,且这疼痛又缓缓慢慢的扩大乃至增剧时,她断定,这话时伤着自己了,而且是重重的伤了。

“眠儿,也许那些话是有些不中听,但却是实话。你公公和我从来不想拿七出为你定罪,可是,你总要体谅我们当老的心思。阳儿是长子,他肩上的责任与世儿、朝儿不同,传宗接代是少不了他的......”

婆婆的话音离耳边越来越远,形影在眼前越来越淡,一片红雾弥漫到视野之内,她拼命地想呼吸,想喘息,想让因窒闷憋塞而痛不可当的心肺获取生机,可是,仍然窒闷,仍然锐痛.....

“眠儿!眠儿!”一个急切奔来的胸怀将她收容在内,焦焚灼惧的声灌入耳畔,“眠儿,不要放弃,看着我,看着我,为了我,不要放弃!”

这个人是.....谁?谁会在意她这个拥有致命缺陷的女人,谁会来挽留她这个不配做人妻子的女人,是谁呢?她看不清,看不清啊......

“慕阳,你快给她气息,我曾教过你的,你先深吸一口气,然后吐渡给她!”

一口,一口,又一口,清冽熟悉的气息渡进嘴来,延进心肺之内,窒住生机的锐痛立时有所缓止,她也不用再拼命吐息。

“好,她脸色好转。再以先前你所学的推拿之法,为她缓和心肺因缺少外气而造成的损耗。”

背心之处,抵上了一只大掌,一汩温热气流由掌心注来,柔和包拖住了她的五脏六腑,一点一滴,将那些残余攀附的不适削减祛除....

“眠儿,好些了么?睁开眼看看我,看我一眼,眠儿,眠儿.....”

这个只属于她的怀抱,这个只会因她而产生惶惧的语声,她怎能忘?就算走过奈何桥,哪怕喝下孟婆汤,也不能忘,也不会忘。“小日儿.....”

“眠儿....”男人抱着她的臂,颤抖着,巡移在她颊上的唇,碎不成声。她方才情形,与两年多以前的“那时”合起相似?是不是他晚来一步,眠儿又会撇他而去,又留他一个人在孤寂无边中蹒跚举步......不,这一次,他怕是再难承受,枉死城也好,阴曹地府也好,他一定要追着她抱着她,大不了,和牛头马面、黑白无常打一个天翻地覆!

“小日儿,我.....”

“气还是不够么?”元慕阳再抵上她苍白唇瓣,气息缓缓给入,“这样呢?可好了点?”

“好了......”她咧出一个大大笑靥,“小日儿,我方才,黑白无常.....”

“不准说!”他凶着声,却红了眼,双眸压抑着两潭湿热,“你莫忘了,你答应过我,记得么?你若再敢食言,这一回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上穷碧落下黄泉,一定不会放过你,知不知道?”

“小日儿好凶。”她嘟嘴抱怨。

“对,我好凶,我再疼你,也不会容你任性妄为。你若敢一二再再二三的欺骗我,我会生气,你到哪里,我都会追到哪里,然后把你屁股打成两半,听到了么?”

“.....听到了。”她很用力的抿抿嘴角,不敢再抱怨这个有点不讲理的相公,可是,被打断的话还是要讲清楚的,不然,他纵使明面上凶恶,背地里还不知要如何担心。“小日儿,适才我没有看见黑白无常,这说明,我命不该绝,是不是?”

“.....是,一定如此。”他眉间微松,声线也稍稍去了一点紧绷,“今后,不管遇到什么事,听到什么话,都多想着我。想着我时,总不会动气罢?”

“我.....”有点心虚呢。适才那个刹那,她的确把小日儿抛置了脑后。

“行了,快把她送回房内好好休养,等一下,我会亲自把药煎了送过去。”季东杰瞅见人家夫妻恩爱,面色上没有往昔惯有的调侃嗤笑,反异常沉重。刚才初至此时,春眠脉间的微弱及颜容上的四色,任何一个医者也不能等闲视之,他更不能。

元慕阳抱起妻子,大踏步前行。

“阳儿.....”严氏低唤了一声。刚刚,她被儿媳情况给吓住了。她不敢去想儿媳是不是被自己的言语刺激致此,但她不想啊,她只是不小心把话说得重了.....“眠儿她无事了,对不对?”

“娘,有什么话,我们过后再谈。”元慕阳没有回首。他只怕这一回首,他会忍不住将憎恨的目光放到生了自己养了自己的人身上。他需要冷静过后,再好好思虑如何面对这等事,如何不使同样情形再由上演可能。

四十一 人命

她错了。

她以为,她对那个女人好,他就会看到她的存在。

她以为,她只要对那个女人好,他就会意会到她的好。

甚至,她还救了那个女人的命。

甚至,她还曾暗自许诺,只要他能成为她的丈夫,她会一直对那个女人好。

可是,她错了。

他从她眼前来过,也从她眼前去过,但不管是来来去去,他的眼里,始终看不见她,他的身边,也始终有那个女人。

于是,她明白,但凡那个女人在,她都不可能分去他一丝眼光。

她该如何,才使这情形改变?

“阳儿,眠儿无碍了罢?”迟疑半晌,严氏问道。

响竹苑之事已过了七八日,终见长子前来请安,但一盏茶工夫过去,长子在行过一个礼后便是静坐一旁,未发言辞,这不由得让她生了些微不安。长媳的病况如何她自是晓得的,每日差去探望的丫头都会把消息带回,可不以此为话,又是在不知如何打破这难捱的沉默。

元慕阳淡声道:“有东杰在,眠儿不会有大碍。”

“没事就好。”元庆朗蹙眉道,“一个家里,尚有长辈健在,晚辈却镇日抱着药罐过活,委实说不过去。”

元慕阳目光一闪,仍是未语。

“阳儿。”严氏稍作思忖,还是决定今日把话讲开也好。本想等春眠的身子好转些,但长媳的病弱是长年的事,此时说与往后说,并无不同。“春家对我们有恩,我们当该铭记。是以,以前眠儿长年卧在病榻,你为了照顾她,不考虑别事无可厚非。但现在眠儿已然醒来,有些事,也该早早提上日程。”

元慕阳放下手中茶盏,“何事要提上日程?”

元庆朗皱眉道:“慕阳,这里不是你的商场,少拿那一套用在家人身上!”

“老爷,这事由妾身来说较为恰当。”严氏生怕父子两个先起了冲突。“阳儿,你觉得虹儿这个丫头如何?”

“一个奴婢而已。”

“话虽这样说,但那丫头在庄园里所有奴婢中,算是顶尖的了,模样俏皮可人不说,性子也好,品行又忠厚端正,为了救主子,连命也可以不要,实在是难得。自从到为娘这院里当差以后,里里外外打点得甚是周到,为娘格外舒心了许多。还有一事你不晓得罢?眠儿醒前,你舅舅又来庄里捣乱那回,眼看你要以杀妻的罪名被官家带走,这虹儿担心你,就跑到我们跟前请示能否抬出眠儿为你洗脱罪名。那会儿,为娘就看出这丫头心里有你。这丫头处事灵动,又聪明能干,惟一的不足就是出身低了些。但与其找一些大户人家的女儿让我们二老有个说得上话的好媳妇,最要紧的,是还能为你生一个胖小子。”严氏愈说,愈觉得此事是桩美事,不啻锦上添花,只待长子点头,明日就该操办起来。

“阳儿,你若不说话,为娘就当你同意了,回头我找个人来张落,虽说是纳妾,有些礼数该走还是要走....”

“是谁要纳妾?”元慕阳结束沉默。

“慕阳!”元庆朗怫然不悦,“为父说过,莫把你商场上虚伪辞令的那一套用到家里。你不会不明白你娘在说什么,当真不懂也无妨,为父直言告诉你:择个好日子,把虹儿纳进房里。”

元慕阳嘴角勾笑,很讥讽的弧度,“慕阳为何要把她纳进房里?”

“敢情你娘和你说了恁多,你一句也没听进耳里是不是?”元庆朗拍案,须发皆张。“既然如此,为父索性不和你废话,听着,为父命你纳虹儿为妾!”

元慕阳眉梢一动,那份不羁任是谁也能察觉,严氏赶紧一手按丈夫,一手拉儿子,“老爷老爷,这种事,本是好事,别弄得一家人不高兴,您坐下,还是让妾身来劝阳儿。阳儿,为娘知道你疼眠儿,不忍她伤心。但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身为咱家长子,更该明白肩头责任。况且,爹和娘这么做,不止是为了元家骨血,更主要的,是为了你和眠儿。你纳了妾,眠儿伤心只是一时,若让她头上一辈子压着断你骨血的名声,那才是折磨。直待你生下娃儿,抱给眠儿教养之后,相信她再大的委屈也会散了。而阳儿你,一旦把自己的亲生骨肉抱进怀里,那一刻定然是多少荣华富贵也抵不去的美妙感验。娘是过来人,不会骗你,你试了便知。”

“试了若不如娘所说,我又要如何呢?”元慕阳挑眉,“掐死他么?”

“你说什么混账话!”元庆朗厉叱。

严氏也微恼,“阳儿,别说气话。”

慕阳没有生气,自然没有气话。元慕阳自忖此刻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自制,“我不会纳妾,也没想过生子。爹娘若想抱孙子,二弟妹不多久即会临产,后面还有慕朝备用,相信愿望不难成真。爹娘若是为慕阳考虑,慕阳只要和眠儿相守,便是世上最幸福之人,不必再多。”

“混账!”元庆朗听不得这等大逆不道之言,“爹娘生你养你,教化你成人立世,便是要你这般只知儿女情长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