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慕阳眼眸清淡,不否认,也不辩解。

“若你拿这份东西来只为换我放手,那么,本侯告诉你,好,本侯放手了!”说着放手,眼底不甘犹盛,“但,本侯有话问你。”

“侯爷请讲。”

“你真的可以只要她?你的父母你的弟妹呢?你置他们于何地?”

“吾父,有吾母爱。吾母,有吾父顾。至于弟与妹,他们也各有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相互照护。吾不弃父母,不舍弟妹,尽应尽之责,足矣。”

“当汝父母弟妹与她同遇危险,你会舍谁救谁?”

“吾妻眠儿。”

“如此,你就是不孝不义、大逆不道!他们若因险丧命,你如何安于世上?”

“每人各有天命,天命所在,凡人焉能更易?”

“同样的话,你怎么不用之于她?”

“她的天命就是与我相依。”

“......”在这一刻,阳恺终于承认,他输了。

一直以来,他虽知自己有负恋儿,但并不觉罪无可恕,就如她说过的,一个男人生于当世,除为人夫,尚为人子,为人父。留下后嗣,是他身为人子须尽之责,避无可避,遑论这也是恋儿前生所渴望为他做到的。所以,他能理直气壮地捉住恋儿不放,想要在她新生里给她全心全意。但,有元慕阳的这份痴到极致也专到极致的情感在,他的全心全意是如此不堪一击。他相信,任何一人,有这样一个人作情场对手,必输无疑。

他输了,实实在在、真真确确的输了。孰对孰错不重要,重要的,是元慕阳做到的,他永远也做不到,也不可能勉强自己做到。

阳恺扬眸,其内不甘已全然退却,“元慕阳,好好待她。”

八十九 保证

这皇宫就似婚姻,城外的人想一探究竟,城内的人想要一试自由。城外的人以为里面尽是宁静华贵,城内的以为外面尽是热闹繁荣。无非各家不知各家事而已。

春眠在宫里待到第五日,对着巍峨宫殿,感想倍出。而感想一旦来了,停也停不住,每日里,她那张小嘴没得停闲,尽缠着皇后娘娘道个不休。

皇后也着实喜欢极了这个干闺女,任她追随缠闹,也不厌烦,到最后,反而是春眠自个儿心虚,不敢太造次了她是想被赶出宫和相公团员不假,但还不想触怒凤颜,宫没出成,命倒给出去了。

皇宫里生活的第十日,春眠和几位皇子公主混得熟了,每日走完东家到西家,今日陪公主吟诗,明日陪小皇子蹴鞠。兴致所来,还能到皇家的练马场骑两圈御马。这样的日子,让她乐不思蜀起来,若非打她进宫便跟在身边陪伴的襄菊在第二十日头上时发出了提醒,她还真想就此待过半年,让外面那只不知珍惜娇妻的相公多受些相思之苦。

“小姐,您再不回去,万一姑爷又被哪家的千金给缠住,苦得可是您哦。”

“他不来接,我却要自个儿回去,不是很没面子?”

“您真是贵人多忘事。您能进宫,是因为您是皇后的义女,您有半个公主的身份,可姑爷一介平民,没有腰牌,没有谕旨,怎么来接您?您当这皇宫跟咱们的醒春山庄一样不成?”

襄菊丫头你变坏了,你偏向你们家姑爷。你也不想想,你们家姑父与京城的欧阳家有交情,而欧阳家是皇商,若他想,拜托欧阳家的人领他进宫有何难?哼,分明是他不想我,臭小日儿,我决定讨厌他!

襄菊凉凉地道:“说话可凭天地良心,小姐您这样说姑爷,不觉得心虚么?”

“心虚?”春眠将一粒西域无籽大葡萄放进小嘴嚼啊嚼,好吃。“我为何要心虚?”

“您自作主张,以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办法去斗那个昌阳侯,摆明您就是不相信姑爷能救您出去。虽然说您这个方法好得不能再好,在皇后和阮阳王妃的双重监视下,只要那个昌阳侯没爱您爱到像姑爷那样傻,就不会再动您一点心思。可是姑爷有权力生上一点气的罢?”

“......有么?”

“有,太有了!”襄菊斩钉截铁,“奴婢都有点生气了,何况是姑爷?”

“......这样?”春眠敲着颌儿,颦着眉儿,再大方点头,“好罢,准他生一点气。明日我就向皇后娘娘辞行,去安慰我的相公。”

襄菊满意颔首,“如此才乖。”

乖?春眠刚想指控这丫头的欺主之嫌,听见门外脚步声近,“眠公主,皇后娘娘派人传信让您到如蓝轩,您家中有人来探望您了。”

“看罢,姑爷还是忍无可忍了,唉。”襄菊惋惜低叹,“姑爷为什么就不能多捱上一日?”

“臭丫头,你很想看你家小姐被冷落是不是?春眠笑骂一声,无暇再教训她,跑到菱花镜前,理鬓上妆。小日儿,眠儿来了。”

元慕阳的确是拜托欧阳南天,在其三弟带领下,进得宫门。在欧阳南天面见当今天子之际,他直抒来意:拜见皇后,接妻回家。

皇上得知眼前出色男子即是被自己险险乱点鸳鸯谱的那个江南商人时,小小吃惊了一回,也起了些许兴致,降尊迂贵,亲把人领到了皇后待客的如蓝轩。

待春眠娖娖到来,一眼望见坐在皇帝下首的亲亲相公,突然发觉,自己的相公与皇上在神色表情之间,竟是如出一辙:清清淡淡,虽非冷漠拒人,但却能把自身和别人明确分离出来。纵使近在眼前,也能使人感觉遥不可及。不必刻意营造高度,也能教人不自觉举眸瞻仰。

有此发现的,不止她一个。

“眠儿,看见了罢?不在一块儿尚无从觉察,一旦他们走近了,这形不似神似的让人一眼便眼前一亮呢。”

“......是。”春眠答得含糊:天子乃孤家寡人,要得是唯我独尊,不好与他人有相似处罢?

“你自己也有发觉么?”皇上瞥皇后一眼,若春眠不是眼花,便看见了皇上眼中闪过的那丝无可奈何。“你和眠儿的秉性真是像极了,无怪会成母女。”

春眠惊讶,与同样惊讶的皇后互觑一眼,各自笑开:这还真是只看别人瓦上霜,不知自家门前雪。

“慕阳,你是个好孩子,有才有智,若你想的话,一定会成为皇上的得力助手。但你志不在此,皇上和本宫虽然都感觉惋惜,却不勉强你。本宫知道你珍爱眠儿,但本宫还是想告诉你,这世间有资格全心全意爱一个女人的男子并不多,因为这世界对男人的要求及男人对自己的要求,都太多,如你这般无欲无求只求一个人的,实在是少之又少。同样,眠儿,你该知道你得到了一个多么珍贵的相公,你需要做的,不仅爱他和惜福,还须有满满的回馈。你要回给他同样坚定的相守,同样衡久的陪伴,明白么?”

离开皇宫,刚出宫门,襄菊跳下车去,说要去见识一下京都的街头景致。果然,她的识趣深得主子欢心。她刚走,春眠便欢欢喜喜偎进相公怀里,问:“小日儿,你说皇后娘娘的那席话,是何意?”

“一位长辈对晚辈的叮嘱,不是么?”

春眠嘟嘴摇头,“小日儿真是过分,连皇后说的话都不过心。”

“需要过心么?”还不如过心一下等回到客栈后如何惩罚怀中人儿比较重要。

“皇上很爱皇后,皇后也很爱皇上,但他们总是有遗憾的罢?皇上要忙江山社稷,皇后要忙母仪天下,一帝一后的爱情,他们的身份决定了他们眼中不能只有彼此,所以,皇后才会说这世间有资格全心全意爱一个女人的男子并不多,是不是?”

“是罢。”答得有点敷衍。

“可是,皇后为何要叮嘱我那些话?同样坚定的相守,同样衡久的陪伴.....她以为我会有想要离开你的一刻么?”

元慕阳遽然怔住,万千思绪打目间掠闪过,倏忽间,心头为适才未曾真心聆听皇后言语滋出些微愧意。

俯在他膝上的春眠不知相公脸上变化,“还有,我们离开时,皇后让皇上把什么东西交给了你?”

“一个奇形怪状的令符。”原本也不曾放在心上的东西,因知对方心意珍重,元慕阳突觉重要起来,从胸前暗袋里取出黄巾包裹之物,递给妻子。

“的确有点奇形怪状。”春眠好奇打量,“不是免死金牌,也不像是什么重要的刺令,皇后让皇上给你这个做什么?”

“皇后向皇上低语了一句。”他无意窃听,奈何内力深厚,不听也不成。“皇后道,这两个人能在一起着实不易,惊了天,又动了地,皇上为何不给这一对有情人多个保证?”

“保证?这是什么保证?”春眠举起手中质地似铜非铜似铁非铁、造型似狮非狮似虎非虎的物什,对着打车窗外射进来的阳光,“再有,我从来没有对皇后说过我重病醒来的真相,她从哪里.....巫族?传说中,当今天子生母为巫族女子。虽不知是真是假,但嫡亲皇族能请动巫族中人是事实....莫非,这个东西与巫族有什么关系......呀!”

元慕阳将怀中妻子翻转过来,“怎么了?”

“这个东西的眼睛方才似乎动了一下.....噫,又不动了?”春眠甩着手中物,“动啊,动嘛,动动动!”

“行了,你的注意力不应在它身上。”元慕阳取下它,将之收回囊中。既然皇后说这物什会是个保证,他自会妥当保存,至于如何启用,不是眼下该着急的事。“你知道自己错了么?”

春眠立时恭眉顺眼,将小脸偎到相公砰跳的胸前,“眠儿知道了。”

“错在何处?”

“......很多的错。”

“那到底错在何处?”

“......很多就对了,小日儿”春眠糯软着声尾,两只手使力抱住相公,“你已经罚过眠儿,别再生气了,好不好?”

“你必须记着,今后不管遇了任何事,都不能自己承当,时时刻刻不能忘了你还有一个相公!”

就是因为记着还有一个相公,不想累及他和元家,才勉力同阳恺周旋,以绝后患的嘛。但这些话,她此时不敢说,对付正在气头上的相公,火上浇油是下策,撒娇放软就对了。“眠儿发誓,眠儿记住了,相公的教诲,眠儿永不敢忘!”

眄着她举拳作势又绷紧小脸煞有介事的娇憨样儿,哪还气得下去?“.....再有下回,看我怎么罚你?”

“相公不生气了?”

“哼!”

“那眠儿要亲相公哦?”

“.....哼!”

“相公,小日儿”

“要亲便亲,还等什么?”

“嘻,相公.....”

九十 婢伤

虽然因醒春山庄之事,惊起不小波澜,但时过境迁,黄梅城依然是黄梅城,回到黄梅城重新入住醒春山庄的元慕阳,也依然是那位行善积德的江南首富。

一切,似乎都平静下来。

在这种看似的平静中,江南的冬天即将过去。

因为已在灵儿面前立誓不再穿狐裘御寒,连貂皮袄子也不许,整个冬天里,惧冷的春眠几乎足不出户,为相公和干儿子皮儿缝制完了未来一年的衣裳,绣完了新年要换用的新枕新帘。少能见得外头风景,但不必喝苦药,不须担心心脏哪时罢工,也不会有人再敢惦着她的相公,在她自己看来,日子过得不是一般的美好。

“小姐,俯首夫人邀您三天后道水沁园赏梅,您去么?”襄菊走进寝室,问。

寝室里,紫金红暖炉里劈啪作响的木炭烤出泛着松木香气的温暖如春。春眠便在这一室的温暖里,刺绣,弹琴,吟诗,做起了道地的深闺女子。

“襄菊你来了正好,你给看看这件小裤,装不装得下那个皮小子?”

“它可以装下六岁的皮小子。”襄菊在心里翻个白眼,把裤子扯在手里,“奴婢适才问您的话,您听没听见?

“.....听见了。”春眠扁嘴。如果说认了皇后做义母后的日子有什么不同,那便是,格外多了一堆的应酬邀约。之前与这些官们贵妇虽也有往来,但毕竟有官商之别,那些人还端着架式。而像如此密集的殷勤邀约,只是成为皇后干闺女后的风景。她从前即敬而远之,如今自然没有不同。“替我回了。”

“可是奴婢已经用光了所有可以用的理由,您再不去,会成为黄梅架子最大的贵妇呢。”

“这个威胁,你已经用过太多次了。”

“小姐,外面天气已经放暖了,你也该出去走走了罢。纵是不赴这些官妇们的约,咱们自己去散散心也好。”

“我还有事没有做完。”

“姑爷的衣裳您做了十几套,皮小子的衣裳您都做到了六岁,您还有什么事?”

听出丫头口气里的认真,春眠狐疑起来,“你当真希望我去赴那些虚伪夫人们的约?小日儿的事业又不需要我去为他经营这些贵妇人脉....”

“小姐,您是不想去见那些人,还是......”襄菊欲言又止,闪烁其辞。

“还是怎样?”

“还是不想听到.....元家二夫人的事?”

“二夫人.....幽兰?幽兰怎么了?”春眠溜转的星眸忽而圆眸,“对了,她产期快到了!你快差人去问问,她预计哪天会生,我已经做好了新生宝宝的衣裳,虽然针功难以与他的亲娘相比,但好歹也是我这个大伯母的疼爱呢,是不是?”

“.....小姐,您.....不在意么?”您不是因为二夫人要生孩子才不愿出门的么?

春眠气笑,“你想来想去的,就是把你家小姐我想成一个钻了牛角尖的纸人儿?生怕我从别人嘴里听见幽兰要分娩的消息受什么重大刺激?”

“不止是如此,还有.....还有元家那两个老的。”

“他们怎么了?”自从京城一别,四个多月过去,彼此还没有见过呢。并非她不愿,而是二老显然规避与她照面。初回黄梅城时,她曾到过元慕世的宅院,也欲拜会公婆,但人家二老在她到达的前一刻便出门去了,她能奈何?难不成把二老饥截回来强受她一拜么?

“元家那两个老的,请了黄梅城最大的戏班子,预定了黄梅楼二十几桌上等酒席,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元家二老正为长孙的出生宴大肆操办着。”

春眠颔首,“是该如此操办的,这可是元家这多年以来的第一个孩子。”

“但,经他们如此一来,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是小姐不孕又不准姑爷纳妾的事.....”

“这种论调,先前不早就有人在说了么?”

“那时说,是说您仗着娘家财势压迫姑爷不准有其他女人,顶多,您是一个妒妇。现在这种说法,不是把您往恶妇悍妇毒妇里说么?”

“说得再难听又如何?反正他们一不能把我送官发办,二不能冲进醒春山庄拉我去浸猪笼。想要说,只管尽情说罢,说累了,便不说了。”春眠轻描淡写,手底继续描龙绣凤,“你听见那些话,笑一声就好,别傻傻的上去和人叫板,只惹自己生一肚子的闷气而已。”

襄菊惭愧低头,“奴婢没有只生闷气,奴婢撕烂了几个婆娘的嘴....”

“.....”春眠诧盯着自己这个宝贝丫头。

“谁让她们不听人说话的?我说姑爷爱小姐爱到不得了,娶小姐时就知道小姐的所有事,不想要子女是姑爷的决定。她们一个个偏不相信,还说哪有男人不想有儿有女,现在不娶是因为女方的后台太硬不敢娶....我一时生气,就打了她们一通耳刮子。”

“.....”春眠揉额,无声叹气。

“所以,小姐,若是您当真可以把那些人的话尽当成一堆‘吠话’,咱们就出去走走罢,现在天气早已过了最冷时候,外面梅花开得正好,错过了花期,多可惜。”

敢情说了恁大一堆话,她家丫头就是怕她一个人闷在房里郁郁寡欢,没事把牛角尖钻一钻?这丫头是忘了她每天晚上还有一个亲亲相公可抱根本没时间自怨自艾了么?

“好,出去转转也好,我也正要给将要临世的元家长孙买个长命锁,走罢。”

襄菊果然是个事主至忠无时不刻不想主子开心快活的丫头。

大红梅、玉蝶梅、洒金梅.....当春眠在水沁园梅林内见得那品样繁多色彩各异的梅蕊梅瓣时,极是愉悦欢喜,为赏尽美色,拉着襄菊一径向花海深处行去。

“元夫人。”

春眠闻声侧首,梅枝扶疏中,有美人婷婷而至。本来,名花美人两相欢,该得看客带笑看的,只是,美人过于妍艳明丽,与梅的清瘦秀雅着实不符,稍显突兀。

“碟仙姑娘也来赏梅么?”

“来梅林不赏梅还能做什么呢?”碟仙挑起勾描细致的黛眉,“元夫人是不是觉得像我这样的人,来赏以傲骨出尘著称的梅,是亵渎了名花?”

春眠很难不感觉莫名其妙,“碟仙姑娘可不像这般喜欢妄自菲薄的人。”

“问题是,我纵然不喜欢妄自菲薄,那些浅薄世俗的目光仍不会高看了我。不像元夫人,纵然会为一己之私断了一个男人的后嗣,纵然有许多人嚼破舌头表示不以为然,见了你,依然还要把仰视的目光送给你。”而那些人递向自己的目光呢?男人的眼睛不管如何伪装,露骨的欲望从不罕见;女人除了对她美貌的妒忌,鄙夷与不屑亦不曾少现。凭什么?有谁爱风尘?若非前缘相误,她是一个比眼前女人还要优雅出色的大家闺秀。令人感觉讽刺得是,截至目前,见了她惟一一个眼神不会产生任何变化的男子,竟是这女人的丈夫。

她不爱元慕阳(有谁会傻到爱一个心里除了妻子谁也装不下的男人),但,她不能否认元慕阳的好。那个男人,几乎是这污浊世界的一汩清流。如果他谁也不爱,她会将他放在自己心间所剩无几的净土上加以膜拜与维护。可。情形并非如此!那个少情寡性的男人既然可以动心,可以爱人,为何让他动心让他生爱的那个人不能是她?

“蝶仙姑娘。”春眠看她神色又是怔忡又是哀恨,心头闪过异感,拉着襄菊的手悄然撤足,“外人的目光和口舌岂是我们能够左右的?以蝶仙姑娘出尘脱俗的才华容貌,何必理睬那些?”

“你当然可以不理,因为纵是他们将你讲得再是难听,亦改变不了你的显赫身份。听说,如今你成皇后的义女了呢,连封疆大吏的夫人们都要争相讨好你,对么?”

“哪里,这义女也只是一个名头而已,哪敢劳动别人讨好?”春眠依然不着痕迹地抽身,“春眠想起还有一些事待理,先走一步。”

话讫转身,才行不过五步,一道妙影便挡身眼前。

“元夫人,我的话还没有完,你去哪里呢?”明明是一个倾倒众生的大美人,但此时唇含笑眸含刀的她,却形若罗刹。

春眠暗推襄菊先走,脸上自若一笑,“梅性孤傲,赏梅不须人多,春眠只是不想打扰蝶仙姑娘的雅兴。”

“怎么会呢?元夫人今日可是黄梅城最高贵的人物呢,很多大吏贵妇都请不去的千金之躯,不知蝶仙有无荣幸相邀?”也不必等她答案,径自道,“相请不如偶遇,择日不如撞日,我还以为需要找些机会的,既然在此遇上了,就算天意,是不是?”

襄菊纵是不知这个花魁的底细,也隐觉到了些许诡异,遑论小姐袖内的手指一径推捏暗示。当有感蝶仙身上一股令她心悸的杀气涌动时,当下想也不想,两臂抄起小姐纤细身躯,撒足就跑,边跑边喊:“来人,救小姐,救夫人,有人要杀夫人啊唔!”

一记重掌贯上襄菊后心,将她未竟的话换成一声痛哼,及沁出唇角的两汩血线。

“襄.....”一指点来,致春眠陷进昏晕,她临闭眸前,心神俱裂地睹得襄菊身子被重重拍飞,喷洒成弧的血,染红了一枝白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