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

季东杰点头,“当然有。”

元慕阳挑眉。

“你那一剑真是悬呢,只有毫厘之差便刺中她的心脏,但纵使如此,她也命在旦夕。不过嘛,有我神医在,自然能与阎王夺人,我把她给救活了!”

“.....救活了?”

“当然要救活,她可是本神医的老相好。”

“你确定?”

“万分确定!”季东杰忍不住得意洋洋,“不止把她身上伤治了,脸上的伤也给治了。”

元慕阳想拱手,但力不从心,只得以诚意欠缺的淡淡语气道:“神医真是妙手仁心。”

“好说,好说。”季东杰喜孜孜地抱拳,“要说,她着实是费了本神医的一番功夫,治了她的伤后,我以针在她身上试了不下百个穴位,才把她一身内功给卸了,这可不是一般蒙古大夫能做到的事哦。还有,她脸上的伤,我可是试了十几种配药,方能让那道伤口不溃烂,不化脓,更.....永远无法复原。”

元慕阳一点也不惊诧。这世上,有两种人最好不要得罪,一是小人,二是医者。小人远之,是因为达目的可无所不用其极。而医者,所谓仁心仁术,当医者将其心其术用在非为治人于活而是治人于苦时,得益于一身医术,比常人更易达成所需。

“那种人是生是死和我无关,我只关心,眠儿当真没有受伤?”

“当真没有,你把她护得很周全。”

“你在这边吱呀乱叫了半天,为何还吵不醒她?”

“我.....”吱呀乱叫?季东杰拔出一只银针,呲出满口白牙霍霍,“你忘了你此时重伤在床凭本神医随手宰割了是不是?”

“嘘,别惊了眠儿。”

“你......”有友如此,夫复何哀?

“眠儿到底何时会醒?”

“应该就在这一两日内。”

那就好,元慕阳一颗心放了下来。

但一个一两日,两个一两日,三个.....十个一两日过去,重伤的元慕阳已然可以下地行走自如,床上的春眠却依然阖眸深睡。

那边,季东杰将容毁体弱的蝶仙交给了前来索要主子的立冬,顺手也把另一个一并送上门来的蝶仙忠婢立秋的武功废除。

“我听当夜宿在山里的一个樵夫说,若非立冬姑娘,眠儿便跑不出那栋荒屋,也便可能遭到毒手。看在你这份恩情的面子上,你好姐妹立秋的性命我留下。她们的武功废了,一生也不可能再习武,且体质定会比常人还要孱弱,连行走都会艰难。立冬姑娘尚有武功傍身,好好照顾她们罢。且记,莫再行恶。”

立冬含泪称谢,叩头而去。

可不管外事怎样变化,春眠犹是未醒。

“她为何不醒,为何不醒?你不是说她一两日就醒?为何还不醒?”日复一日,元慕阳冷静无存,从容不再,他围着妻子转了又转,绕了又绕,咄向季东杰的口声,掺杂了些许惊惧。他怀疑,不,他笃信那场地府之行绝非仅是梦境。眠儿所以未醒,就是因为魂魄尚在地府。既如此,何必驱他回来?难道地府冥神一定要看到人家夫妻分离方会快活自在?

“是呢,为何还不醒?能用的法子我都用了!”季东杰也没有了平日的潇洒诙谐,蹙眉望榻上人儿,愁肠百结。

“若眠儿魂魄始终不能归来,是不是又要就此长眠下去?”元慕阳失神喃道。

季东杰摇首,“不会.....不会罢?”

“你是医者!”元慕阳大吼。

他这一嗓,也勾起了季东杰的光火,“我是医者,但我医病不医命,医身难医心!若眠儿就此长眠,也许是因为她认为如此比活着要好,你也不想想打眠儿回来之后,她所受的苦还不够多么?”

此话如锥入心,元慕阳怆然退步:眠儿认为长眠比活着伴他要好?因为他让眠儿受了太多苦楚,所以眠儿不想回来了?

“慕阳.....”季东杰话出口便后悔了,瞅见他如此神色更觉不该,又忙改口安慰,“我只是一时口快,你若当真信便傻了。你对眠儿之心,眠儿对你之心,天地可鉴。你们坚定相守之心,必定能感动天地,让你们天长地久.....”

坚定相守,感动天地,天长地久....这些话,除了在戏词里听过,还在哪里听过?

.....你需要做的,不仅爱她和惜福,还须有满满的回馈。你要回给她同样坚定的相守,同样衡久的陪伴,明白么?

.....这两个人在一起着实不易,惊了天,又动了地,皇上为何不给这一对有情人多个保证?

皇后?!他猝然大踏步迈到眠儿专用来置放一些贵重物品的立柜之前,拉开抽屉,翻出一个精致匣盒,再开其锁,取了其内的黄巾包裹物什,而黄巾之下,质地似铜非铜似铁非铁、造型似狮非狮似虎非虎的令符,即为皇后央求皇上所赐之物。

眠儿那日说,它映着日光眼睛会动的是罢?他推开花窗,对着西方夕阳光辉,扬臂高举.....

“判官大人,你不是说我上次回去之后,便可和相公白头到老,同年同月同日歿,他活到八十六,我活到八十的么?我为何又死了?”

“判官大人,你们地府的人没血没泪没骨没肉没心没肺,所以无事便戏弄凡人,看人家夫妻分离悲伤落泪来满足你们被扭曲了的口味对不对?”

“判官大人,承认罢,你们只是一群又疯狂又糊涂又寂寞又无聊的老头子,拿冷漠当脱俗,拿冷血当出尘,每个人看起来冠冕堂皇,实际是可怜可悲又无助.....”

“判官大人.....”

这一回,红衣判官似是铁了心,任她追前赶后,任她极尽讥讽,对她是睬也不睬,理也不理。

春眠越战越勇,越说词汇越是丰富,最后站在忘川之畔,掐腰长喊,“襄菊,你投胎了没有?没有投胎的话出来和小姐一起玩,咱们学那只顶厉害的猴子大闹地府!”

这些天,关于襄菊下落的话,她也问了不下百遍,但人家不给回话,还能怎样?求人不如求己。“襄菊,出来啊,还没有和小姐话别便一个人去走新生路,你也不怕你家小姐会想你么?襄菊”

她如今既在阴间,便是鬼声,嗓音便不会如阳世为人时那般的软生侬语,何况,她是刻意拔尖拔声,放声出来实在不忍猝听。致使过路鬼差纷纷掩耳急避。

那些个新走黄泉路的鬼魂进得地府,原本因为思绪渐形沉淀抽空,个个都木着一张脸,茫着一双眼,被她这般搅闹,竟都衍生出了情绪,也随着她叫喊起尚活在阳世的亲人姓名来。一时间,真是鬼哭狼嚎,地狱景象十足。

“你你你真是.....”红衣判官气急败坏现身,薅起春眠脖领便走。

“救命啊,救命啊,有人要杀.....不,是有鬼要杀鬼啦”

红衣判官虚空一点,消了她的声。

以大欺小,以强凌弱,无耻,卑鄙!她继续坚定不屈地以一双大眼睛进行无声控诉。

红衣判官走进她先前所住的那间斗室,毫不惜力地将她抛下,“你安静呆着,再敢制造混乱,我不饶你!”

他话音甫落,陡听得外面哗声大起,“呀呀呀,有人打上门来了,地府有几百年不曾这么热闹了,快去看啊”

九十六 阴审

阎王爷先望一眼自己被毁得七零八落的阎王殿,再瞄了瞄躲在犄角旮旯发抖的诸鬼差,阔步行到自己幸存的案后,以案上镇纸重拍案面,大喝:“元慕阳,你好大的胆子,本王念你身有功德,又阳寿未尽,方准你还阳。你非但不知感恩,去而复返,还带人毁坏阴司。你可知单是你此项罪过,就足以抹煞你先前所积所有功德,并判你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元慕阳拱手一揖,“阎王准在下还阳,在下不止是感恩,而且是非常感恩。在下去而复返也不是有心捣乱,只因在下走时忘带走妻子。至于毁坏阴司的罪过,在下一介凡人,怎毁得了阴司神物?”

非他有意推诿,而是,他也很意外好不好?谁能想到他只不过是对着阳光摁了摁那只当真转动的眼睛,便一个天昏地暗,置身在这阴冥之界了?而且,身后这位,不管不顾,一径叫着咆着四处撂蹶撒欢,单是一只粗绒绒的尾巴就不知扫倒了多少根柱石链条,更遑论那四只大爪和巨型身子所造成的碎坏损毁.....话说,这到底是一只什么东西?

“哇,好可爱,哇,好可爱,我要抱!”远远地,春眠一路跑来,两只眸儿被兴奋撑得圆圆大大,扬着两臂,投怀送抱而来。

元慕阳立刻便开放出胸怀,迎接自己的心头肉回归原位。随着她越来越近,他脸上笑意也愈勾愈深,指尖一径触到了小人儿飞扬起的裙角.....

“好可爱,好可爱,这么大的猫,我第一次看见!软软的,真好抱!”春眠的小脑袋完全埋进了相公.....身后的庞然大物的毛发里,虽然两只手合起来也揽不到那个粗硕颈子的五成,但仍抱得不遗余力,“这么大一只猫,好可爱,眠儿喜欢!”

元慕阳的俊脸黑得可以媲美奈何桥下的深幽河面。

而那只被唤大猫连一干无常鬼差甚至诸判官也不敢靠近的凶兽,居然会乖乖被人抱,甚至在那只小脑袋在自己颌下拱来拱去时,喉间还发出享受的呼噜声响。

“它是.....”阎王搜罗着脑里储存的所见所闻,当觑见那双兽眼中一闪而过的幽绿深光时,蓦地记起,“巫族神兽?它是巫族的神兽!”

“巫族?”绿衣判官惑然,“是那个自成天地,生死俱不受我们所囿的世外巫族?我们与他们向来是各安其事,互守规则,怎么会惹来这只庞然大物?”

“而且。”黄衣判官道,“据闻这巫族神兽善咆易怒,非其所认定者不能接近。它怎能任元春氏如此接近,而喊它作‘大猫’?”

庞然大物张开血盆大口,对准黄衣判官所在之地便是一嗓巨吼,宏大气流直把后者掀翻在地。显然,黄衣判官惹着了它善咆易怒的庞大心灵。

“大猫,你吓死我了,吵得好大声!”春眠娇软抱怨,在抬起头有了更大发现后,笑串如珠,“你的眼睛是绿色的呢,好漂亮,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最可爱的大猫!”

刚刚爬起来掸衣的黄衣判官好生哀怨:这只巫族神兽也太偏心了罢?元春氏一口一个“大猫”,它还能摆出一副享受嘴脸,他只是无意说了那两个字,便被它招呼了一顿,这算什么,重女轻男?

被重视的春眠犹不自知,“大猫,我给你取个名字好不好?你叫.....”

“它叫恚。”

一道雪影,陡然降临。

春眠倒吸一口气,也听到了整座大殿俱发出了一波吸气声浪。

“美人,大美人.....”她喃喃说着,放开可爱大猫,行到大美人面前,伸一根手指试碰那张雪做的容颜,欲确定是真人还是幻象。“是真的呢,大美人是真的!小日儿,大美人是真的!”

“.....哼。”元慕阳两眼本来直盯着妻子不放,她把脸儿撇过来了,他反而把头调开,并发出一个重重气音以彰胸中不乐。

“小日儿生气了?为什么?”这下来,春眠顾不得大猫和大美人,一下子便扑到相公怀里,“小日儿为什么生气?嫌眠儿在这里不回去么?可是,眠儿回不去嘛,我还以为你一定会找百鹞帮忙接我回去,我一直等一直等,等得焦急时便只能找判官大人消遣.....”

“哼!”红衣判官出声提醒她,这个倒霉被她消遣者还在。

“百鹞留下的香已经燃完了。”妻子小嘴如此这般的稍加解释,元慕阳当即便释然开来,有些委屈地道,“都怪季东杰那个庸医,他今日说你明日就会醒来,到了明日又会说明日会醒来,若没有他这样说,我一定会百般设法,也不会一日一日耽误了下去!”

“小日儿一定等得很急对不对?以为眠儿又像先前那样睡得春眠不觉晓了是不是?”春眠好大力地抱着相公,心疼他在这些日子所受的煎熬,“我已经想好了,若他们硬拖我去投胎,我一定问好去处,然后托梦给你,让你去把我抱回家里养着。然后,眠儿会偷偷不喝孟婆汤,不然眠儿如果不小心叫了小日儿一声爹,不是白白让小日儿占了便宜?”

元慕阳嫌恶蹙眉,“你要叫,我也不会让你叫!”

“嘻,小日儿还是喜欢眠儿叫你相公对不对?”

“知道就好。”

“唔,眠儿好想小日儿呢.....”说着说着,鲜红小嘴已向那两片薄唇嘬了过去......

“咳!”

“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咳!”

整座阎王殿,立时群咳齐发,群情煞是激动振奋。

春眠颦起弯弯细眉,道:“小日儿,你该把季东杰给一并带过来的,好给地府里的这群老头子们看看风寒,看他们咳成这样儿,好可怜。”

“他医资极贵,这群老头子们付不起。”

“卟”大美人笑了。听儿子儿媳说起这两人时,她还不相信会有恁般宝贝的夫妻,但眼见为实,眼前这一对的的确确的是奇异极了。方才,自己现身的刹那,连六根清净的阎王判官都看直了眼,独独这个年轻人,眼睛始终只是又气又爱地凝注着他家的小娘子。家里那个曾说,这世上只有两种男人见了她会无动于衷,一是瞎子,二是傻子。而这年轻人目明神聪,却全不在世上男从之列,妙,实在是妙。

“对了,大美人,大猫!”大美人一笑,好似光芒万丈,将幽暗地府映得好似明亮起来,也使春眠记起了自己一时忽略的美丽风景,挣开相公的手便要他顾。但她家相公不愿,是以小小腰身仍稳稳陷在那双臂弯里,“小日儿,放开,放开嘛,眠儿要看大猫和大美人,他们是和你一起来的......噫,是何小日儿一起来的?小日儿,你为何会和一个大美人在一起?”

最后那句话,她已经问得酸气四溢了。但凡女子,分美人,中人,丑人。但美人之中,又分上、中、下。蝶仙、柯以欢都为上等美人,但她们在相公面前晃来晃去,她从来不必有一分一毫的担心。今儿个见了这位大美人,方知这上等美人中,也分上、中、下,上上等中,还分上、中、下.....这上上上等的大美人,连鬼神见了都会目瞪口呆的大美人,和小日儿偕现,她不担心.....才怪!

大美人启唇再笑,一只闪着雪光的手抚上她头顶,“你怎么会这么可爱?我还以为,不会有人比小海更可爱了呢。按辈份,你都要叫我一声奶奶了,会有孙女吃奶奶的醋么?”

“啊?”春眠的小嘴张大,“奶奶?小日儿认大美人做干亲了么?”

“卟”大美人一笑再笑,也把幽暗地府映得一亮再亮。“难怪我那个媳妇儿会把这个令符给你让你使唤我一回,你呐,实在是让人喜欢得心尖发痒。”

“......啊?”奶奶,媳妇儿,令符......还有,方才阎王判官所说,这只大猫是巫族神兽......此些个字符一经串连,春眠想不明白都不行。原来,皇帝的亲生母亲当真是巫族女子,而且,还是个美到神惊鬼愕的大美人。“小日儿,原来那个令符就是大猫,你用它召来了大美人,是不是?”

元慕阳颔首又摇首,“我按了令符的眼睛,不到眨眼工夫便到了这边。这只猫我一直是看得见的,这个人窝看见得不会比你早。”

啪!拍案而起的,是忍无可忍的阎王爷,“这里是你们闲话家常的地方么?元慕阳,元春氏,尔等不知反省,一错再错,实在是亵渎神灵,罪不容恕,本王纵容你们不得!来人,将这两人押下,先各鞭二十,再发往刀山地狱......”

大美人轻移莲步上前,“阎王爷,您法眼如矩,不会认不出我罢?”

“本王当然认得首领,能驾驭巫族神兽者,天下只有一人而已。”早听人说,巫族中人,人人男俊女美,这位巫族首领竟把九天上的仙子都比了下去,开眼了呢。“但巫、冥两届各有令旨,从无过犯,本王想不通首领何以现身至此?”

“我想拜请阎王爷卖我一个人情,放了这一对回去,让他们寿终正寝了再来接受您的教诲,可好?”

“首领是在为难本王么?这族有族法,冥有冥规,首领为一族之首,更易明白个中道理。这两人既归阴冥,当受冥规处置...”

“法理不外乎人情,这两个人是我的亲戚,小辈们不懂事,犯了过错骂一顿也就算了,我在此也替他们向阎王爷赔个不是,还望阎王爷能网开一面,饶了他们。”

“他们是首领的亲戚?按理,本王当看在首领面上,是该给了这个面子,但理大不过法,本王着实作难呐。”

“作难又有何难?他们两个人还有六十余年的阳寿,因遭受意外致使魂魄暂时离体,阎王爷不会不知道,也不会不明白。阎王爷所以要扣住他们,也只不过为了应应他们命中的劫数,也想看看这劫数会如何安然化解。我就是那个化解者。既然来了,阎王爷何不做了这个顺水人情?”

原来如此。阎王恍然大悟,一直知道这两人命中必有一劫,也知这两人能度此劫,但未发之时,谁也无法精准拿捏度劫之法。有甚者,明明可以安然过去的劫,也因劫中人一念之差而致灭顶。若元慕阳请不来这位巫族首领,他还真想不透这个台阶要如何给这两人,给不了的话,便要留下。

“但元慕阳莽闯阴司,毁坏神殿,惊扰鬼魂,此罪不可不计。”

大美人嫣然,“他屈屈凡夫,如何能闯阴司?说到底,都是我这只不懂事的恚兽闯得祸。恚,还不向诸位神司叩首请罪?”

庞然大物盆口遽张,两只后爪着地,前爪立起,摇头摆脑,巨声巨形,又吓出了十几只小鬼的哭嚎。

这是哪门子的叩首请罪?诸位阴界神司齐做如是腹语。

阎王心无好气,深目斜眄,找着了出气筒一只,“红衣,这些个事,说来说去,都是你的家事呢。”

红衣判官暗打一个激灵,忙不迭,“阎王.....”

嗤,事到如今,还想让本王替你隐瞒?阎王当口截断,“就是囿于元春氏五百年前与你的渊源,你方一再偏私。本王念你五百年来尽忠职守,方小作通融,不想有今日乱事。若本王说这一堆的麻烦皆因你起,你服是不服?”

“五百年前?”春眠耳尖,“我没抄过自己五百年前的功过簿呢,判官大人,五百年前我们就认识么?”

“自然认识。”阎王爷连带其他三判官异口同声。

“你们,你们.....”红衣判官举袖便要朝春眠夫妻挥去,被旁边眼疾手快的蓝衣判官拦住。

后者怡然道,“五百年前,你可是一位百岁老人瑞,一世吃斋念佛,养人孤老,抚教孤儿,亲生有三子,三子皆有所成。而其中一位,继你之志,养孤行善,茹素一生,死后阎王受其性,惜其心,留在麾下任事。”

春眠星眸愈睁愈大,“穿蓝衣服的判官大人,您不会是在说.....不会罢?”

蓝衣判官笑颜可掬,和气生财地道:“会。”

“我是判官大人的娘?”

“不是!”红衣判官怒否。不止他,阎王与三判官也摇首。

“不是?那你们说.....”

“你是他的爹。”

九十七 选择

目瞪口呆。

自打听完了那五个字,春眠的表情,只能以目瞪口呆形容。

纵使恚兽伸来粘粘的大舌舔湿了她的脸,纵使她家相公因此和恚兽对吼,纵使阎王开口放人,她始终被那股强大的惊诧包围着。

而这股惊诧的来源,非为与判官大人的渊源。早在判官大人能对她百般容忍又无上纵容时,她已然猜出了若干端倪。但让她不能接受得是,在判官大人讳莫如深的过去里,在她前生的前生的前生里,自己竟然是一个糟老头子!糟老头子呢,不是一个仪态万方明艳照人的大美人也就算了,怎么能是一个活到一百岁活到发稀齿摇的老头子?

“你家娘子似乎不能接受现实。”这是她在阴界听到最后一句话,来自于红衣判官外的三判官。

然后,过不多时,她陡感身子倏然沉重,四肢略感僵硬,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