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吧嗒下落的泪疙瘩,楚行向来冷静的俊脸上,清晰地闪过一丝慌乱。

糟糕,他把弟妹吓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更新啦,今天早了点,小伙伴们多留言帮傻表舅舅再爬高点吧!

阿暖:爬那么高是想上天吗?

表舅舅:不上天,上……泥……

☆、017

没等楚行想好如何哄眼前的小姑娘,陆明玉转过身,擦擦眼睛,收了泪。

她与守静萍水相逢,没有什么感情,她同情守静,但也主要是惋惜一个苦命的人说没就没了,谈不上太伤心。

“表舅舅,那现在你要怎么处置守静?”整理好情绪,陆明玉转回来,红着眼圈问。

楚行诧异地看着陆明玉。

他有个五岁的亲妹妹,每次他出远门,妹妹都会落泪,舍不得兄长,那是楚行最头疼也最无奈的时候,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哄妹妹,只能保证会平平安安回来。妹妹还算懂事,但也要哭上好一会儿,而陆明玉明明那么难过,短短瞬间竟然冷静了下来。

太乖了,楚行从未见过这么乖的孩子。

“我手下会赶过来,带他回京,给安国寺一个交待。”楚行回望守静一眼,直言道,说完才意识到不对,正常的小孩子,看到死人不该害怕吗?怎么弟妹还懂得问守静接下来的下场?楚行重新看向陆明玉,却见小姑娘眼里又浮现哀伤,仿佛很不忍心似的。

“你,你为何这么关心他?”楚行维持着单膝触地的姿势,方便与小姑娘说话,“他抓了你,害你父母牵肠挂肚,你不生气?”他想知道原因,如果没有其他理由,那弟妹也太过单纯善良了,对坏人仁慈,并非好事,将来容易被心术不正的人利用。

想到守静的经历,陆明玉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因为眼睛望着守静那边,没留意楚行在她叹气时怔愣的瞬间,“表舅舅,守静师父不是故意杀人的,他……”

夕阳灿烂,陆明玉站在树下,有条有理地把守静的故事说给男人听。谈及生死,她表现地太从容镇定,说话娓娓道来,楚行情不自禁随着她的声音想象守静这悲苦的一生,直到陆明玉说完,楚行才再次察觉到了那丝怪异。

弟妹的言行举止,真的不像一个小孩子。

楚行探究地盯着陆明玉。

他有他的秘密。上辈子几番征战,他只剩一只眼睛能够视物,只剩右手可以持剑杀敌。皇上器重他,不介意他身体有疾依然委以重任,将士们也信任他,甘心听从他的号令行事,但楚行心里清楚,他残了,他战力大不如身体健全时,一次次勉力支撑,终于在镇压淮南王时,心口被人用长.枪贯穿……

死后重生,楚行很长一段时间都犹如做梦,他谨慎地观察身边人,发现他们与记忆里几乎完全相同,该胆小的胆小,该冲动的冲动。渐渐的,楚行彻底接受了只有他一人重生的事实,可现在,楚行忍不住怀疑他的弟妹,是不是,跟他一样?

“如你所说,守静确实命苦,看在他本性不恶的份上,我会帮他留具全尸,让他入土为安。”既然弟妹挂念守静,楚行先安抚小姑娘的心,否则守静这种畏罪自尽的情况,尸首只会被扔到乱坟岗,无人掩埋。

陆明玉总算略感欣慰。

“走吧,我先送你下山,你爹娘肯定急坏了。”楚行站起来,然后朝小姑娘弯下腰,伸手要抱她,“阿暖扭了脚,我抱你走。”

他说话的时候,凤眼平静又自然地看着陆明玉。陆明玉看看男人伸开的手臂,目光移到大伯子美玉般的清冷脸庞,虽然知道楚行此时只把她当小孩子,陆明玉还是不受控制地脸颊发烫,尴尬地别开眼,“不用了表舅舅,我脚不疼,我自己走吧。”

言罢为了证明自己真的没事,陆明玉最后看眼远处逝去的守静,昂首挺胸往前走了。

看着小姑娘的背影,楚行皱了皱眉,弟妹刚刚的表现,还不够作为她也重生的证据,毕竟这么大的姑娘也懂害羞了,可能会不好意思让他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表舅舅抱。不过眼看着小姑娘左脚步伐渐渐怪异起来,楚行再次发了愁。

抱她走,别说她有可能重生了,就算没有,也不太合适。可是不抱,他一个大男人,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孩子一瘸一拐地走下山?那么远的山路,他疾步而行,也要走一个多时辰,即便弟妹没有受伤,也不可能坚持下来。

“四姑娘,我背你走。”楚行很快下定决心,大步追上陆明玉,蹲在了小姑娘身前,面向前方。弟妹受伤了,他背她乃情非得已,且他问心无愧,那此事便可为。

陆明玉犹豫,她的脚,真的扭到了,可……

“四姑娘,再不下山天要黑了,摸黑走路,会耽误更多时间,你忍心叫父母担忧?”楚行正色道。

脑海里浮现父亲为了救她跌倒在地的情形,陆明玉心头发酸,犹豫片刻,乖乖趴到了男人背上。她不敢看楚行的脸,脑袋朝外面搭在他肩头,小声道:“谢谢表舅舅。”

“我是长辈,应该的。”小姑娘分量不重,楚行走起来十分轻松,眼睛看着山路,心无旁骛。

他不说话,陆明玉心里别扭,抿着嘴想其他的事情分心。已经死去的守静,山下盼她回家的爹娘,可她到底趴在未来大伯子背上,每隔一阵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回到现实。她嫁给楚随时,楚随也是十九岁,但楚随是文官,身体偏清瘦,领兵打仗的楚行就不一样了,同样的年纪,楚行个子更高,肩膀更宽,似乎比父亲还要宽阔。

“对了,表舅舅,你怎么找过来的?”陆明玉忽然记起了这茬。

楚行简单解释了一遍。

“表舅舅真聪明,要不是你,我晚上可能要在山里过了。”陆明玉尽量把自己当孩子,也算是给自己找个接受大伯子帮助的理由,不然心里总觉得别扭。

面对夸奖,楚行没接话。

两人之间又恢复了沉默。

山风迎面吹来,陆明玉忍不住狠狠打了几个哆嗦,晌午阳光温暖,她随父母游寺没有披斗篷,这会儿黄昏冷风一吹,自然受不住。她瑟瑟发抖,楚行察觉到了,立即停下脚步将陆明玉放到地上,跟着利落地解下身上官服。

“我不冷……”陆明玉受宠若惊,退后两步拒绝男人的好意。

楚行做着体贴的事,脸上却没什么柔情,看着陆明玉肩膀道:“你太小,别受寒了。”不由分说地将外袍披到小姑娘身上。事已至此,陆明玉只能接受,两条胳膊套进楚行宽大的袖子,想自己裹衣襟,连续甩了两下,小手都没能从袖子里露出来。

陆明玉急红了脸。

楚行动了动手指,忍住了,旁观陆明玉系好腰带,楚行重新蹲了下去。

路上照旧无话,陆明玉看着手臂上属于楚行的衣袖,心里多了一件事。楚行是楚随敬佩的堂兄,也是她敬重的大伯子,如今楚行又救了她一回,于情于理于公于私,她都该帮楚行治好眼睛。可她该怎么救?既要有个合适的理由解释她从何得知他左眼有疾,又得为她会治眼睛找个令人信服的说法。

告诉楚行她是重生的?

陆明玉想都不想就否定了这个念头,她只信任父母,连楚随她都不敢告诉,怕把人吓跑了。

~

走了一大半山路,两人遇到上山寻人的僧人时,天已经全黑了。

“爹爹!”灯光辉映,陆明玉很快找到了父母的身影,母亲扶着父亲,父亲手里握着盲杖。

“阿暖!”女儿失而复得,萧氏湿了眼眶,若非要搀扶丈夫,早就冲过去接女儿了。

楚行背着陆明玉走到陆嵘夫妻面前,抢先解释道:“四姑娘无意扭了脚,其他并无大碍,只怕山风太大,四姑娘可能会受寒。”

“多谢世谨,等阿暖好了,我们夫妻再带阿暖登门拜谢。”萧氏感激地喊楚行的字,一边伸手接女儿。楚行看眼陆嵘,有些犹豫,萧氏一介女子,背不了女儿,陆嵘眼睛又……

看出他心思,萧氏盯着着急与父母团聚的宝贝女儿道:“已经劳烦世谨一路了,还是把阿暖给我吧。”她背的动。

“我背阿暖,你扶我。”陆嵘突然道,语气笃定。自己的女儿,他能照顾。

夫妻俩坚持,楚行便走到陆嵘背后,示意陆明玉爬过去。

陆明玉熟练地换到父亲背上,感受到父亲紧紧抱着她的手臂,陆明玉特别地安心,扭头与楚行道谢:“谢谢表舅舅,等我好了,我跟我爹我娘一起去国公府谢你。”难得有机会去楚国公府了,而且是母亲主动提出来的,她说什么都不能错过。

“举手之劳,三爷、夫人言重了,四姑娘身体要紧,咱们先下山。”楚行站在陆嵘左侧,对着安国寺的方向提议道。

萧氏点点头,护院提着灯笼在前面带路,她扶着丈夫手臂慢慢走。楚行担心陆嵘踩空萧氏力弱扶不住,下山路上始终与陆嵘保持两步的距离,同时叙述山里发生的事。陆嵘明白楚行的体贴,换个时候他可能介意别人的好心,但眼下,他心里只有女儿。

“阿暖困了吗?困了先睡吧,一会儿咱们就坐马车回家。”陆嵘侧头,对趴在背上的女儿道。

陆明玉嗯了声,又累又饿,不知不觉竟然真的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啦,大家晚安~

☆、018

天黑了,城门早已关闭,一般百姓只能选择次日早上再进京,但陆斩身为兵部尚书,皇帝跟前的红人,提前跟皇上求个情,这事也就解决了。

马车缓缓靠近,城楼上的守门官兵看到骑在马上的陆斩与楚行,二话没说,迅速开了城门。

夜里街上无人,两刻钟后,马车停在了陆府门前。陆斩、楚行一同下马,前者走到马车前,掀开帘子,就见小孙女还在睡着,小小的趴在父亲怀里。

“给我吧。”陆斩低声道。白日得知小孙女被人掳走,陆斩即刻率领一队官兵来安国寺救孙女,儿子眼睛瞎了,孙女再有个三长两短,陆斩想都不敢想。

抱着女儿下马车不便,陆嵘没再逞强,在妻子萧氏的帮助下,小心翼翼将女儿送了过去。尽管他们努力不惊动陆明玉,但换人抱了,睡得并不安稳的陆明玉还是醒了,睁开眼睛,就对上了祖父威严又冷峻的脸,被灯光照亮,分不清是不是梦。

小孙女迷迷糊糊的,陆斩心柔似水,往旁走开两步,笑着问孙女:“阿暖睡醒了?冷不冷?”其实他更想问孙女怕不怕,但事情已经过去,还是不要提及罢,小孩子忘性大,说不定睡了一觉已经忘了。

车外比马车里面冷多了,陆明玉睡意渐去,瞅瞅头顶天上的寒星,慢慢记起了白天之事。再想祖父竟然亲自过来接她回家,这会儿还抱着她,那边父母也下了车,全是血脉至亲,寒冷的夜里,陆明玉心里却暖暖的。

为了让家人放心,陆明玉撒娇地靠到祖父肩头,故意打着哈欠道:“祖父,我好饿啊……”

陆斩不禁笑了,陆嵘夫妻也被女儿可爱的模样逗得翘起了嘴角。

“陆大人,三爷、三夫人,时候不早,你们快进去吧,我也回府了。”

身后忽然传来已经有些熟悉的声音,陆明玉大吃一惊,小脑袋从斗篷里探出来,望向那边。门前两盏大红灯笼高高挂,照得她小小的脸蛋红润细腻,乌溜溜水润润的大眼睛还残留几分睡意,楚行看着这样的陆明玉,再回想陆明玉刚刚那声软软娇娇的“饿了”,不由在心里自嘲。

如果弟妹跟他一样死后重生,又怎会做出这样天真孩子气的举动?看来弟妹确实从小就乖巧懂事,比一般的孩子聪慧。其实也不奇怪,陆三爷曾被誉为神童,三夫人更是已故太后亲口赞许过的才女,有这样的父母,弟妹能不出彩?

“世谨别急着走,先进去喝杯茶暖暖身子。”萧氏走过来,诚恳地邀请道。

陆斩也劝楚行进去坐会儿。

楚行摇摇头,道:“四姑娘出了这么大的事,府里老太太等人肯定都急坏了,诸位照顾四姑娘要紧,我先回家给祖父祖母报个平安,改日有空再来府上叨扰。”

陆斩刚要再留,里面朱氏闻讯,领着陆家众人浩浩荡荡赶了出来,陆斩明白此时确实不适合招待客人,便嘱咐楚行慢走,说完隔着斗篷悄悄捏了捏孙女胳膊,低声耳语,“阿暖跟你表舅舅道别。”

这是最基本的礼仪,陆明玉看向楚行,由衷道:“表舅舅慢走,等我脚好了就去谢你。”

楚行淡淡一笑,朝朱氏行个礼,随后走到他的骏马前,翻身而上。

“阿暖没事吧?”客人走了,朱氏最先赶到孙女面前,握着孙女小手问,身后大夫人、二夫人与陆锦玉、陆筠几个小姑娘也都关切地望着陆明玉,男人们站得稍微远些。

都是亲人,陆明玉笑着道:“没事……”话未说完,连忙扭头,不受控制地打哈欠。

陆斩哈哈笑,颠了颠小孙女,“好了,咱们阿暖饿了,先去吃饭,吃完饭就睡觉。”

陆明玉尴尬地趴到了祖父肩头。后面萧氏扶着陆嵘,看着前面被众人包围关心的娇憨女儿,只觉得今天好像死了一次,现在才真正地活了过来。

陆斩抱孙女回了他与朱氏的院子,担心人多闹哄哄的吵到孙女,陆斩让另外三房子孙回自己院子吃饭,明天再去探望孙女,只留了陆嵘夫妻。众人散去,陆斩喊来早就请到府里的郎中,趁丫鬟们摆饭的时候,先给孙女检查脚伤。

“回大人,四姑娘扭了脚,好在伤势并不严重,休息两日便能下地走动。”郎中很快检查完伤势,语气轻松地对陆斩道。

陆斩颔首,等郎中替孙女处理好脖子上的轻伤,陆斩命人领郎中去开药方,然后抱起孙女去吃饭。陆明玉何曾被长辈们如此频繁地抱过,又不好意思又特别享受,被祖父放到椅子上的那一瞬,陆明玉鼓起勇气看向祖父那双威风凛凛的虎眸,忽然不怕了。

祖父对她这么好,她有什么好怕的?

“阿暖,先喝口鸡汤热乎热乎。”朱氏亲手替孙女舀了一碗热腾腾的炖鸡汤,摆到孙女面前。

“谢谢祖母。”陆明玉幸福地低头喝汤。

“阿暖吃个猪蹄,这个补。”汤还没喝完,那边陆斩夹了个炖猪蹄过来。

陆明玉赶紧又谢祖父。

对面萧氏默默吃自己的,偶尔扫眼坐在女儿两侧的公婆,心里酸溜溜的。女儿受了大惊吓,她跟丈夫还想好好安慰安慰女儿呢,可公爹婆母根本不给他们机会,对女儿那么好,倒好像他们才是女儿父母似的。

陆嵘看不到父母对他女儿的殷勤,但哄女儿的机会被人抢走了,他也暗暗胸闷,没法开口抢女儿,只能微微加快进食速度,打算早点带女儿回他们的三房。没吃几口,忽闻外面响起匆匆的脚步声,陆嵘神色微变,慢慢放下了筷子。

“老爷,太太,王爷来了。”

脚步声停在门外,下人语气急促地通报道,气喘吁吁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后面追他。

外公来了?

陆明玉惊喜地抬起头。斜对面萧氏没什么表情,陆嵘守礼地站了起来,等待迎接岳丈,陆斩不满庄王打扰一家进餐,不想迎,可架不住人家是王爷,碍于尊卑,他不得不擦擦嘴,与妻子一起起身离座。

陆明玉也想起来,陆斩按住了孙女肩膀,“阿暖脚扭了,不用跟你外公客气。”

陆明玉想想外公对她的好,笑着嗯了声。

陆斩这才领着妻子、儿媳去迎客,刚跨出堂屋,走廊那边大步流星走过来一道身影,高声问他们,“阿暖回来了?听说阿暖脚扭了?哪个熊心豹子胆的敢劫持本王外孙女?”

“王爷莫急,阿暖的脚伤并无大碍。”陆斩微微弯腰道。

庄王看也没看他,心虚地看了眼女儿萧氏,“纤纤,为父一得到消息就赶来了,从简也要过来,但皇上派我们去平县赈灾,两个都走了不太合适。”今年平县一带连降暴雪,灾民频有冻死者。

“有劳父王惦记。”萧氏垂眸道。

庄王早已习惯了女儿的冷淡,心急见外孙女,先奔向堂屋里面。

“外公。”陆明玉笑盈盈地道,眼睛一眨不眨地打量久别重逢的外公。她这位外公,出了名的惧内,据说当初老王妃让他往东,他就不敢往西,也因此冷落她亲外婆、母亲舅舅多年,后来老王妃去了,外公才竭力弥补曾经亏待的家人。

陆明玉没见过冷落母亲的外公,自她出生后,外公就把她捧到了手心里,对母亲也小心翼翼地讨好。长辈对她好,陆明玉本能地想要亲近,碍于母亲的态度才犹豫到底要怎么做,是母亲教她好好与外公相处,还说外婆去世前不恨外公,她亦不恨,只是亲近不起来,但那些与她这个外孙女无关。

“阿暖哪只脚受伤了?”庄王一屁.股坐到陆斩方才的位置上,仔仔细细打量外孙女。

陆明玉抬起左脚给他看,上面已经敷了药。

庄王略微放心,打听白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明玉不想再说了,笑着问他有没有吃过晚饭,庄王看向饭桌,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他听说外孙女出事就立刻往回赶,哪里有空吃晚饭。

“王爷不嫌弃的话,我叫人给您添副碗筷?”陆斩不太热络地道。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嫌弃的。”庄王不甚在意,说完把陆斩的椅子往旁边推推,他从旁边拉来一把,要坐外孙女旁边。如此反客为主,陆斩脸隐隐沉了下来,却又没有理由反对,只得压抑着不快坐了下去。

身为被长辈们抢着疼爱的那个,陆明玉并没有察觉到长辈们的小心思,一边忙着吃祖父、外公给她夹的菜,一边笑着听长辈们说话。

“阿暖困不困?”

陆嵘不便委婉提醒岳父回王府,萧氏没有那层顾虑,饭后喝过茶,她一脸关切地问。

陆明玉懂母亲的意思,假装又打个哈欠,做出困倦的样子。

陆斩、庄王都舍不得小丫头,但陆明玉困了,二人自然以陆明玉的需求为先。陆斩嘱咐儿子儿媳精心照顾孙女,庄王不敢吩咐女儿什么,捏捏陆明玉脸蛋,笑呵呵地哄外孙女晚上盖好被子,并承诺明天他还来。

“外公慢走。”陆明玉靠在父亲怀里,乖乖地与外公送别。

庄王恋恋不舍哎了声,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送完外公,陆明玉再同祖父祖母道别。

终于回到三房,陆明玉真的困了,听着父母嘘寒问暖,她眼皮越来越沉。

萧氏心疼女儿,眼看女儿闭上了眼睛,她低声对丈夫道:“今晚我陪阿暖睡,你自己回去吧。”

她怕女儿做噩梦。

陆嵘沉默,脸上却露出一丝不自觉的委屈。

他还没同女儿说够话……

☆、019

因为脚伤,大病初愈不久的陆明玉又在床上躺了三天,本来第三天早上下地走路已经没问题了,陆嵘为了慎重起见,非要女儿多躺一天,陆明玉撒娇说躺着没意思,陆嵘就坐在床边,陪女儿说了一天的话……

陆明玉活了两辈子,非要聊天的话,还是有很多话可说的,故这一天过得感觉还挺快的。

傍晚夫妻俩陪女儿用过晚饭,再看着女儿躺好,萧氏先站了起来。

陆嵘依然端坐在女儿床前,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萧氏疑惑。陆明玉还没困呢,见此重新坐起来,好奇道:“爹爹是不是还有话跟我说?”

陆嵘抿抿唇,对着女儿的方向缓缓而郑重道:“阿暖,明天你便替爹爹治眼睛吧,有用最好,无用我也可早点安心。”

如果女儿没有出事,陆嵘可以等到月底,等月底那位陈姑娘来了,证实女儿所言非梦他再开始治眼,但现在,陆嵘不想再等了,不想女儿再出事,他连看都看不见,不想女儿脖子上多了一道需要半月才能消掉的疤痕,他只能摸,不能看。

陆明玉看向母亲,父亲为何突然心急起来,连几天都不能等,她相信母亲也明白。葛神医传授给她的那套针灸之法要用到九针,其中八针在头上,陆明玉刚学扎穴时用的是假人,那也不太敢刺,是葛神医捏着她手指先在丫鬟揽月手臂一处穴位试了下,陆明玉才迅速适应下来。但父亲在她心里的分量不一样,陆明玉虽然有八成把握她的确活过另一世,可私心里,她还是希望有十足信心后再出手。

提前也可,但必须父母都同意,陆明玉不敢擅自答应。

萧氏看着丈夫,想到的却是丈夫在安国寺里的一摔,当时她心急女儿没有分心丈夫,事后回想丈夫的无助与狼狈,萧氏只会比丈夫更难受,那么敏感好面子的人,想救女儿却出了丑……

“那就明天开始。”萧氏走到丈夫身边,一手搭在了丈夫肩膀上。

她的手并没有多少分量,陆嵘却感受到了妻子的支持与鼓励,他微微一笑,终于站了起来,笑着哄女儿,“阿暖早点睡,我跟你娘先走了。”

陆明玉乖乖地嗯了声,目送父母出门。

~

夜色深沉,秋月提着灯笼走在前面,后面萧氏挽着陆嵘手臂,配合他的步伐慢慢走。

“为何挽着我?”陆嵘忽然低声问,俊脸偏向妻子。夫妻多年,最恩爱的时候妻子也没有挽着他走过,最多两人牵着手。

萧氏看看他,轻声打趣道:“现在不挽着,等你眼睛好了,我就没理由了。”

她有怨他的地方,甚至动过一辈子就与他相敬如宾地过,但萧氏不会否认她对陆嵘有情,陆嵘不肯退步求和,她会把那份情压在心底,直到它自己淡了薄了,陆嵘主动求和,又那么在意她的女儿,萧氏自然也会心疼他。

赏罚分明,在夫妻相处上同样适用。

“就算眼睛好了,你也可以挽着我。”陆嵘捏了捏妻子柔若无骨的手,柔声道,“只有你我的时候,你想挽多久就挽多久。”他喜欢她对他好,而且挽着他与扶着他不一样,扶是照顾,挽是依赖,更是亲昵。

“做梦吧。”他居然也会说这种直白的情话,越是听的少,忽然听到就越招架不住,萧氏低低嗔了一句,作势要把手收回来。陆嵘用力夹住她,不让她走,萧氏其实也喜欢这样,回到前院,快进去了,瞧见墨竹候在院中的身影,萧氏才低声道:“放开吧,叫丫鬟看见不妥。”

陆嵘不放,不甚在意地道:“想看早就看到了。”

以为妻子说的是走在前面的秋月。

萧氏委婉地提醒他,“那不是还有别的丫鬟吗?”

陆嵘依然不在乎,“不怕秋月看,难道还怕别人?”换个时候,他不会如此放纵自己,但今晚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