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起眼。你现在感到自己在一个安全的环境里。”

“你的肌肉正慢慢放松,从脚底到腿,然后是腰部,胸部,最后大脑。”

“你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整个人都很放松。你的人很轻,很轻,你睡着了。”

包恬注意着张晟立的变化,他的手自然地垂在身侧,似乎催眠起了效果。

“现在,你告诉我,为什么你晚上难以入眠?”

“我很难过,很懊悔。”

“懊悔什么?”

“我不应该在监狱里。”

“为什么不应该?”

“我不想做那些事。”

“什么事?”

“那个女的,杀了她。”

包恬的手握成拳,她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哪个女的?叫什么?”

“姓梁,梁萱。”

“你为什么杀了她?”

“为了活。”

“是你绑架了她?”

“不,不是我。”

包恬心悬起来,她问到点子上了?!

“不是你绑架的她,那是谁?”

此时,张晟立在躺椅上不断地摇头,重复着:“不是我,不是我。”他的手也开始抖动,包恬咬唇,关键的节骨眼上!

“你现在停止回想,你回到了安全的地方。你现在很安全,”

张晟立手的抖动幅度变小了,包恬道:“在我数三声之后,你就会醒来,你醒来的时候会很放松,觉得懊悔离你而去。”

“3,2,1,醒来。”

包恬说完,张晟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有些不在状况,盯着天花板一会儿,才坐起来。

“我刚才睡着了。”

“是的。”包恬微笑着回答,“你表示自己的失眠来源于对自己行为的懊悔。”

“是,我很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但是。”包恬看着他一字一顿,“你也说,你没有绑架那个被害人。”

张晟立听到这话的时候,眼睛突然闪光,他直起背:“不,我绑架了她。”

“你要清楚,如果你不说实话,我很难帮到你。”

“我不需要你的帮助。我什么都没有说过。”

“但看上去,绑架的事情困扰着你。”

“嘿,小姑娘,我再说一遍。我绑架了她,杀了她,为了我的家人。”张晟立此时充满了戒备,怒目圆瞪。

包恬不得不退一步:“好,我明白了。你睡着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说。所有这些,我都不会记录在案。”她放下笔,把空白的本子给他看,“看,什么都没有。”

张晟立身体稍微放松了一点,他说:“我只是来做做样子的。”

“我了解。那你对现在的监牢配置之类的,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吗?”

“都是监狱,我呆了11年了,有什么大差别?”

此时,包恬已经知道真正地谈话进行不下去了。剩下这几分钟时间,她所能做的,也就只是无关痛痒地交流几句。

时间到后,看守敲门进来,包恬向看守打了招呼。张晟立就被带走了。

包恬起身,发现自己的腿有些软,而手心则全是汗。

回到盛时身边,她和科长寒暄了什么包恬全然没有听见,出来的一路脚步都是机械的。

直到钻进盛时车里,包恬靠着座椅后背,闭起眼来。

“包恬,你不用向我交代下?什么结果?”盛时问。

包恬摇头:“时间太短了。不足够建立起两个人的链接。”

“我不确定你还有机会再试一次,并且,我也不赞成你试。”

“不用了。”包恬回答,“虽然没建立起链接,但我也已经确定了,没有我幻想的隐情。事情确实都是他做的。”

盛时盯着包恬,质疑:“你说实话?”

包恬睁眼,有些无奈地笑:“实话。”

“那你是不是可以回美国去了?真的,去继续读博吧。”

“喂,盛老板,你这么想甩掉我啊?我是给你带来多大的不方便?”包恬恢复了夸张的样子。

盛时白了她一眼:“你以为只是多付筷子的事情?但我说了也没用,看来你这一年,是玩定我了。”

“这么这么说话呢!什么叫我玩儿你啊。放心,博士我会回去读的,但既然都回来了,就得好好体验生活。寻根,知道吧?”

“懒得说你。”盛时放弃,发动汽车。

包恬从反光镜中看着监狱慢慢缩小,最后一个甩尾,消失不见。

她内心愈发沉重,她越发肯定了之前的猜测。

张晟立就是个顶包的。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啦 本章没有野哥哥,但是我们走剧情~开始点名,想看野哥哥做什么?

第11章 第十一章

11

案发那年,张晟立28岁,在工厂上班。由于梁萱父亲收购土地,工厂拆迁重组,导致一大批工人下岗,张晟立是其中之一。

包恬手里有的记录资料来看,张晟立说绑架梁萱是临时起意。张晟立曾经见梁萱上过其父梁德新的车。案发当日,他要和工友一起去梁德新家抗议工厂拆迁问题,途中恰巧看到放学回家的梁萱,遂将梁萱绑架。他将梁萱关在厂房已经废弃的仓库里。

期间,坐公车到另一个区的公共电话亭给梁家打电话索要赎金。梁家拒绝支付赎金,并且报警,警察埋伏在电话中威胁的放赎金地点,张晟立那天却没有出现。他表示自己发现梁家报警,故而再度通过信箱投递及电话形式,威胁梁家支付赎金。

在这个过程中,警。方发现张晟立不慎落在电话亭的工厂工作帽和威胁信上留下的指纹。警。方开始对比排查工厂人员,最终确认张晟立为嫌疑人。张晟立此时已经知道事情败露,赶往长途车站打算逃亡外地,但被拦截抓获。

被抓后他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并表示自己知道已经败露,已将梁萱杀害并投入河中。

一切都看似顺理成章,结案庭审判刑都很顺利。可如果仔细研究,仍旧存在几个疑点。一是张晟立没有车,如何在临时起意的情况下不引起路人怀疑地把梁萱绑架带走并在之后按他所说的到河边抛尸。二是张晟立作为一个底层工人,如何得知梁德新家的电话。三是张晟立既然知道要到另一个区的电话亭打勒索电话又怎么会在那里落下自己的工作帽。

这些疑点不算大,可如果放在一起,足够怀疑论者质疑。可在法律上,所有的证据都完备,嫌疑人也承认自己的犯罪事实,便就此盖棺定论。

在听到张晟立亲口说绑架并非自己所为之前,包恬的怀疑也只是猜想。现在,她有了确实的根据,也就有了继续的动力。

只是张晟立是为谁顶包的呢?突破口又在哪里?

包恬满心犯愁,但在盛时面前又不能表现,回市区一路上包恬闷在胸口,有点透不过气。

这时候,包恬收到了张野的微信。两人现在隔三差五会在微信上闲聊,偶尔吃个饭。张野开始会说些工作上或者生活上的事,但关于过去绑架的事情却是再没有提过。

【干嘛呢】

【胸闷】

【哦?工作还是生活?】

【工作。进展不顺利。】

【聊聊?】

【客户私隐,哎。】

【那…晚上有空?】

【有什么好主意?】

【带你去个发泄的好地方。】

入夜,张野的车停在包恬公司楼下。包恬一身职业装,头发披在肩头,状似优雅地走出来。

张野愣愣看她坐进副驾驶,一副没认出来的样子。

“怎么这眼神?”

“第一次见你职业装,还真是…人模人样。”

包恬撇嘴:“我最人模人样那次,你带我去爬墙。所以现在这种程度,有什么好惊讶的。”

张野点了点头:“有道理。”

“我们去哪?”

张野挑眉:“到了就知道了。”

“还保密。那你可把我期望值和好奇值抬很高了,也不怕让我失望?”

“不怕。”

男人自信满满,包恬只见他的车七拐八弯,很快就让包恬迷失了方向。二十分钟后,车停进一幢其貌不扬的商务楼里。

从车库上来的电梯灯管忽明忽暗,内壁也斑驳了,还有人在上头刻字,包恬默默朝张野挪动了几公分。

终于,电梯到了五楼,门打开,张野率先迈着长腿出去,包恬跟在他身后四处张望。在昏暗的走道里,都是合着的玻璃门,包恬缩着肩膀,观察环境太专注以至于张野停下脚步了她也没发现,一头撞了上去。

“哎哟。”

包恬揉了揉额头,身前的男人回头:“到了。”

包恬探出脑袋,张了张嘴:“这是…拳击馆?”

“嗯哼。”张野点头。

包恬微笑看着他:“所以我一身职业装的时候,你带我来打拳击?”

“这样更有意思。”

包恬绝对认为张野的有意思带着恶趣味。

包恬还在腹诽,迎面走来一个肌肉健硕的男子,穿着背心,从头到脚透着彪悍的气息。

“野哥,过来练?”男人似乎和张野很熟,称兄道弟的。

“带个朋友来。”张野说到此处,对方视线落在包恬的身上,眼神里充满着好奇。

“你好,我叫包恬。”包恬大方地打了招呼。

“欢迎欢迎,我是熊猫。野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以后常来!”

熊猫豪气地发表了欢迎辞,张野开口:“你去忙你的吧,我就用那个沙袋就行了。”

“行。你们练你们练,嘿嘿。”

包恬从“嘿嘿”两个字里体味到了八卦的味道。张野则完全没有在意。

“走吧。”张野领着包恬绕过拳击台,走到沙袋边上,直径足有40厘米的红色拳击沙袋悬在那里。张野手敲了敲沙袋:“这就是最基本但最有效的发泄工具。”

“就这个还保密那么久。你要早说,我就换身衣服来了啊。”包恬甩了甩腿,阔腿西裤跟着来回晃荡。

“没事,你就打个沙包,也不踢腿,能站稳能挥拳就行。”张野说,“高跟鞋脱了,我去给你拿拳击手套。”

语罢,张野扭头去场边拿手套,包恬则脱了高跟鞋,赤脚站在地上。她盯着眼前的沙包,弯着脑袋,想着这可真是个粗暴的发泄方式。

张野很快回来,他说:“手给我。”

包恬伸出手去,见他将手套扔在一边,手里拿着条长长的绷带,握着她的左手,给她仔细地缠上。包恬还真从来没尝试过拳击,低头认真地看他的动作。

他的手可真好看,包恬想,手指修长有力,指甲修剪的整齐干净,指甲盖上还有小太阳,但他的手总有点冷。

“你学拳击?”包恬问,视线一直看着他长而直的睫毛。他确实长得很英俊,她暗忖。

“当过一段时间兵,乱七八糟都会一点。”他说着已经绑好了一只手,“另一只手。”

她乖乖伸出右手来让他摆弄,他整个过程都很安静,直到都绑好了,替她带上拳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