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个身,香宝仰面躺着,闭上眼睛。

正昏昏欲睡间,忽然外头一阵吵闹,香宝翻身起床,好奇地走到门口,“姐姐,外面怎么那么热闹?”

“没什么,新来了一个姑娘吧。”莫离正低头缝衣,随即笑着抬头,“来,试试这衣服合身不。”

“才春天,怎么就做冬衣了。”香宝眨了眨眼睛,走到莫离身边,让她比划。

“我得缝得厚厚的,这样我们的懒香宝到了冬天就不怕冷了。”莫离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

香宝皱了皱鼻子,笑嘻嘻。

“莫离,来,见见新来的妹妹。”甘大娘的大嗓门在门口响起,人未到声先到。

莫离放下手中的冬衣,站起身。

香宝也好奇地窜到门口,甘大娘正扶着一个姑娘走进了院子,真是…如花似玉,香宝想了半天,才想到这么一个词儿。

“这是百花坊的秋雪姑娘。”甘大娘介绍,笑眯了一对鱼泡眼。

香宝做恍然大悟状,原来她就是春喜说的那个娇客。

“秋雪姑娘。”莫离浅笑点头。

“见过莫离姐姐。”秋雪轻声道,弱质纤纤,楚楚可怜。

甘大娘左看看右看看,一对玉人儿,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仿佛看到了两棵金光灿灿的摇钱树。

香宝盯着秋雪的眼神和甘大娘一模一样,摇钱树呀,要是以后她也有这么一棵摇钱树该多好。

甘大娘正得意着,一回头,便见到一脸傻笑的香宝,碍眼极了。

被甘大娘轰了出来,香宝刚出院门,便看到站在门口的阿福。上回因为莫离不允许她去接秋雪姑娘,结果甘大娘便让阿福和另一个丫头跑了一趟。

“阿福哥?你回来啦!”香宝跑上前。

阿福忙转过身来,憨憨地笑了一下,“嗯,接了秋雪姑娘刚回。”

“嘻嘻,秋雪姑娘是个美人儿吧。”香宝一脸坏笑地道。

阿福涨红了脸。

“哈哈,看上人家了?”香宝贼兮兮地笑。

“我觉得…你比她好看。”阿福半天憋出一句。

“啥?”香宝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脸上的胎记,随即一头的黑线,他的审美观…还真是异于常人。

当晚留君醉里热闹非凡,因为秋雪姑娘要来留君醉的消息一个月之前便放出去了,香宝四处倒酒,忙得四脚朝天。

“今天范大夫也会来耶…”一旁有姑娘窃窃私语。

“还有文大人…”喜春双手托腮,成花痴状。

“啊,好羡慕莫离姐姐啊…有文大人另眼相待,若是以后跟着文大人多好…”

“上酒!”有人高声大叫。

无暇再听八卦,香宝应了一声,拎着酒坛子继续倒酒。

冷不丁腰上一紧,香宝“哇呀”大叫一声,被人搂着坐下了。

“这个姑娘面生得很呐…”酒气冲天,那人笑道。

香宝坐在那人大腿上,全身汗毛倒竖,挣扎着想站起来。

“别动,来…让爷好好看看…”

“放开她!”阿福不知道从哪里冲了上来。

那人本就长得虎背雄腰,就着一股子酒劲,站起身将阿福推倒在地,抱着香宝就要上楼。

“放开她!”阿福急了,爬起来扯着他的衣服大叫。

那人大脚一抬,便将阿福踹到一边。

香宝被他拦腰一抱,早已晃得七晕八素,“放手!没看清我长什么德性嘛!长成这样你也有胃口啊!”

大家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醉熏熏的男人抱着一个丑姑娘正欲非礼,不由得哄堂大笑。

翩翩起舞间,秋雪见台下闹成一团,没有人看她跳舞,不由得面露不悦。

香宝急得满头大汗,偏偏这男人醉眼朦胧,看不清她的鬼样子,还拿臭哄哄的嘴来要亲她。

阿福双手握拳,咬牙转身去找莫离。

额前的汗滑过左边脸颊,滴在手上,竟然已经变成红色,香宝心里一跳,眼面场面失控,气得哇哇乱叫。

“兄台,能否放下这位姑娘。”一个温和的声音。

那醉汉哪里听得清,只顾着胡闹。

“兄台,能否放下这位姑娘?”那个声音微扬,却仍然温和。

醉汉依然故我。

“兄台,恕在下无礼了…”

话音刚落,“砰”地一下,那醉汉被揍飞出去,撞在墙上,直接昏死过去。

香宝稳稳落在一个温暖略带清香的怀中。

“少伯,你出手太狠了。”文种摇了摇羽扇,凉凉地道。

“啊?哦~真是抱歉。”范蠡彬彬有礼地道歉。

众人绝倒。

“谁敢此闹事!”甘大娘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杀到。

“香宝!!!又是你!”甘大娘发飙了。

香宝缩了缩脖子。

“我的香宝,怎么了?”莫离赶到,见一片狼籍,微微皱眉。

“啊啊,没事没事,有人喝醉酒而已。”文种见到莫离,忙笑眯眯地道。

见是文种开口,甘大娘立刻变了脸,吩咐人将那个醉汉拖了下去,笑着来打招呼。

一时间,丝竹声起,歌舞升平,和乐融融。

“香宝,还不下来!”见香宝大喇喇地待在范蠡怀中,甘大娘大骂。

香宝下意识地一摸脸颊,摸到一片殷红,忙缩进范蠡怀中。

范蠡低头看她一眼,抱着香宝转身离开。

“范大夫!”莫离惊叫。

“没事没事。”文种安慰。

大庭广众之下,范蠡将香宝抱出了留君醉。

留君醉的姑娘们芳心碎了一地,怎么也想不明白堂堂的越国大夫范蠡为什么会看上那么个丑丫头。

四、我非红颜(上)

晚风轻轻,月明星稀。

香宝缩在范蠡的怀中,感觉他停下了脚步,立刻蜷成鸵鸟状。

“没人了。”温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香宝不动。

“不闷吗?”那声音略略带了笑意。

咕哝了一下,香宝扁了扁嘴,抬起头来,神情幽怨至极。

看清了她的模样,范蠡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她原本应该位于左边脸颊上的“胎迹”被汗水化开,蹭得满脸都是,小小的一张脸儿乌七八糟如花猫一般,惨不忍睹的脸上只看到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在眨啊眨。

看着眼前这个总是温和微笑的男子忽然间朗声大笑的模样,香宝小嘴微张,成呆滞状。

咦呀…他笑起来也很好看。

范蠡忍着笑抬袖擦去她脸上的污迹。

香宝继续小嘴微张,呆呆地近距离地看着他。

嗯…还很温柔。

看着眼前目瞪口呆的女孩,范蠡眼中的笑意一点一点散去,变成惊叹。

香宝双颊微红,两眼一闭,装死。

耳边一片安静,香宝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嘭、嘭嘭、嘭嘭嘭…

“那个…”闷着眼睛,香宝含含糊糊的开口。

“嗯?”

“不要告诉别人…”

“好。”

睁开眼睛,香宝咧了咧嘴,笑,“你真好。”

春水岸边,那白衣少年怀中的少女眉眼弯弯,笑靥如花。

她说,你真好。

连夜风都在轻叹。

夜谧的夜,明亮的月。晚风轻送,吹皱一池春水。

“香宝,该回了。”莫离的声音冷不丁响起,打破了这静谧。

范蠡抬头,看到不远处柳树下站着的那一个清艳的女子,她也正看着他,眸中一片清冷。

香宝忙挣扎了一下,从他的怀里挣脱开来,双脚落了地,撒腿跑向莫离的方向。

跑了两步,香宝忽然又停了下来,回头笑着冲范蠡挥了挥手,才又扭过头一跳一跳地跑开。

所谓红颜祸水,应该就是如此了。

冷不丁“砰”地一下,范蠡眼中的惊艳变成了不可抑制的笑意。

一跳一跳的下场是…香宝直接摔了个狗啃泥。

“哈哈哈…”一阵欠扁的笑声,笑得这么欠扁当然不会是范蠡。

香宝磨着牙,有些困难地扭过头,看向不知道什么跑来的文种,那厮正抱着那把碍眼的羽扇笑得不知今夕何夕。

趁着月色,泥猴儿似的香宝跟着莫离溜回了留君醉的后院。

洗净脸,换了衣裳,香宝乖乖坐到莫离身边。

执笔沾上红色的汁液,莫离扶正香宝的脸,轻轻点在她的左颊上,细细描画。

“红颜命薄。”画一笔,莫离轻轻开口,“我的香宝不是,我的香宝会得到幸福。”

“嗯。”香宝弯唇,乖乖地应。

那一日,她问那一个白衣的少年,什么是红颜。

他说,是漂亮的女子。

姐姐说,红颜命薄。

那么,只要她不是漂亮的女子,她就可以幸福。

脸上的胎记是姐姐给她的幸运符,有了这胎记,她就可以幸福。

…是这样吗?

四、我非红颜(中)

红红的胎记在脸颊上绽放,香宝仍是笑嘻嘻的。

烛火微微一动,莫离注意到门帘边有人影轻晃,“谁?!”搁下笔,莫离站起身,猛地掀开帘子。

“莫离姐姐。”站在帘后的,是秋雪。

莫离微微抿唇,“这么晚了,秋雪姑娘还不歇下吗?”

“刚刚在台上见香宝被人带走,秋雪有些担心,便过来看看。”

“多谢关心,香宝没事了。”

送走秋雪,莫离回到房间的时候,香宝已经睡着了。

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