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吵死了。”史连回头冷冷瞥了那少女一眼,随即回过头继续与那红衣男子大眼瞪小眼。

“谁是医师?”范蠡皱了皱眉,有些沉不住气地开口。

闻言,那红衣男子回头看了过来。

果然是他…是卫琴!

他…还活着!

香宝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卫琴,眼眶微微发红。

卫琴看到香宝,也是微微一愣,眼中有一抹不知名的情绪一闪而过,快得令人看不清,随即他漂亮的眼睛微微一眯,竟然笑了起来。

“是你?!”范蠡松开香宝,忽然拔出佩剑便冲上前去。

卫琴举剑挡了一下。

香宝急急上前,拉住范蠡的衣袖。

“是他,那一日在崖边,是他刺杀我,令我掉下悬崖的!”面上温和的表情消失不见,范蠡怒气冲天。

他怎能不气,他怎能不气,若不是掉下悬崖,若不是失去记忆,他与香宝…怎么走到今天这步!

都是他!都是他!眼中杀意尽现,范蠡举剑便要刺去。

眼见着两人厮杀,香宝急得直跺脚。

“喂喂!不准你欺负小琴!”那少女嚷嚷着,拔剑向指向香宝,“再不住手,我便杀了她!”

“放下剑!”两个声音齐齐道,竟是范蠡和卫琴。他们双双住了手,瞪向越女。

越女委屈极了,那个白衫的男子瞪她还情有可原,可是卫琴干什么瞪她,难道她看不出来她是在帮着他吗!

香宝却是开始打量这个提剑指着自己的少女,她此时正鼓着腮帮子,一脸生气的模样,年纪不过十四、五岁,容貌俏丽,很可爱的样子。

“她是越女,来给你治病的人。”卫琴指了指她,双唇一弯,对香宝道。

见他如此,香宝微愣,他…真的是卫琴吗?为何…她总感觉哪里不太一样呢。

那样固执桀骜的少年,那总是别扭脸红的少年…如何会笑得一脸的温和?

只是见他笑得温和若此,不知为何,香宝心里竟然有些不舒服,那如火一般炽烈的红衣少年,曾几何时,竟笑得如水一般沉静了?他…发生什么事了吗?

“咦,你便是那个要我看病的漂亮哑巴?”越女放下手中的剑,好奇道。

漂亮的哑巴…

“快看看她吧。”卫琴也放下剑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琴!三天路你并作两天赶,人家都快累死了啊!”越女苦着脸,一脸的不甘愿。

“对不起…”卫琴笑了笑,似是有些歉疚的样子,“她是我的故人,所以有些心急。”

越女二话不说,立刻捉起香宝的手把脉。

故人?香宝微微一愣,她是他的姐姐啊。

为什么…他不肯认她?

“寒气入体…”越女微微皱眉,“你本就是畏寒的体质,为何还不注意,寒气入体可大可小,若是一个不好,丧了命也是有的。”

“那她现在如何?”范蠡一时也顾不得卫琴,急道。

“寒凉之气虽然使她的体质大不如前,但却并非是不能发声的主因。”握着香宝的手,越女微微闭目凝思半晌,道。

“那她为何至今不能开口讲话?”范蠡皱眉。

“是心病。”

“心病?”卫琴不解。

“可否讲清楚一些。”范蠡也道。

“她不能出声并非是因为她喉部有伤,而是因为她不愿开口。”越女煞有介事地解释,“此病无药可医,可能自医。”

香宝点点头,表示自己理解了,可是理解是一回事,真正能够克服却又是另一回事了。将暴露在空气中的双手缩回衣袖内,香宝微微抽了抽鼻子,将双手在胸前合拢,才微微感觉到一丝暖意。

看了看卫琴,香宝心里总算放下一桩心事,卫琴没事,实在太好了。

香宝想靠近他一些,只是刚刚抬脚,才发现自己的脚竟然已经有些麻木了,想来是刚刚在寒风中站了太久的缘故。果然自悬崖下那一夜后,她的身体大不如前了。正想着,微微一个趔趄,香宝的身子微微一歪,重心不稳,便要往地上栽去。

香宝正暗暗叫糟,却忽然感觉有人一左一右托住了她的双臂。靠着那力道站稳了身子,香宝微微歪头,左边的是卫琴,他仍是眯着漂亮的眼睛,让她无法看清他眼中的神情,右边的…她缓缓回头。

原以为是范蠡,结果竟是史连。

见香宝看他,史连立刻撇开头,顺便习惯性地低低咒了一句,“白痴。”只是手仍然紧紧握着她的右臂,没有半分松开的迹象。

“放手。”卫琴眯了眯眼,似是温和,实则咬牙道。

史连仍是扬头,丝毫不理会卫琴,完全当他不存在。

香宝忍不住失笑,原来卫琴还是卫琴,没有变嘛。

“放手。”卫琴咬牙,再度开口。

“不放。”史连终于开了尊口,只是说出的话难免令卫琴气结。

“史将军好不善忘,那一日在小屋之前,史将军为了领功可是差点欲至她于死地呢。”卫琴笑着开口。

原来卫琴是记着那日的仇了。如果不是史连…那一日也不会…

只是如果不是史连,那又如何?君夫人终究还是会派出其他人马来捉她的。

史连的神情似是微微一僵,半晌才敬道,“败军之将,又有何面目责问于我?”

“败军之将?”卫琴怒极反笑,磨牙着拔出剑来,直直地指向史连。

史连剑眉微凛,不甘示弱,也即刻拔剑出鞘,指向卫琴。

“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卫琴眯眼笑道。

“彼此彼此。”史连丝毫不让。

两人一触即发,旁边还有一个对卫琴恨之入骨的范蠡…

香宝下意识地张口,想叫他们住手,却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见香宝张口,卫琴和史连立刻同时回头望向她,动作出奇的一致,见她只是愣愣地张着口,他们俩便又毫不犹豫地直直地举剑便刺向对方。

一时之间,两人竟然是斗得难解难分。

香宝怔怔地看着卫琴,仿佛看到他在比武场殊死搏斗的模样,只是…感觉怪怪的。

“小琴好棒!”越女竟是笑着鼓起掌来,完全没有一点担心的样子。

卫琴剑头一挑,便在史连手背上划出一道血痕。

史连却是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却是下意识地回头看向香宝。

香宝微微一愣,不好好打架,回头看她干什么?

脑中灵光一闪,香宝忽然间茅塞顿开,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转身便走。

“别打了,她走了。”是史连的声音,竟然是丝挫败的感觉。

“呵呵,我就知道…她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会上当呢。”卫琴的声音竟是带着几分骄傲的,“不过…想不到为了让她开口,你竟然愿意陪我演戏,还负伤呢…”

“哼,我就知道你是故意伤我的。”史连冷哼。

“当日我被你刺得差点连命都没有了,你那点小伤算什么。”卫琴不屑地道。

“就知道你是乘人之危,故意的…”

身后你一句我一句,辩得不亦乐乎,香宝径直回房。

卫琴活着回来了…真好。

房内烧着炉火,十分的温暖,香宝坐在铺了厚厚毯子的木榻上,将冻僵的双手放在炉火前。

望着炉内熊熊燃烧的火苗,香宝舒服得忍不住在心底喟叹一声,有什么滴入火苗之中,发出“嘶嘶”的声响。

香宝往后挪了挪,抬手轻抚脸颊,却抚到一手的泪痕。

眼前忽然一暗,香宝忍不住闭了闭眼睛,感觉有什么拭去了面上的泪痕。待她睁开眼睛,看清面前站着的人,是卫琴。

“哭鼻子啊。”卫琴嘻嘻一笑,在她身旁坐下。

香宝干脆转过身,盯着他看。

“怎么了?”见香宝一直盯着他看,卫琴稍稍有些不自然地道。

香宝忽然伸手,一把抱住卫琴,卫琴僵了一下,却没有挣扎,任由她抱着。

“是越女救了我,然后我回了吴国…我是吴王的刺客,一直为他办事的。”

那么当初刺杀范蠡…是夫差的意思吗?

两国交战,当时的情况下,若是范蠡不能出战,那么对于吴国无疑是大大有利的。只是香宝此时不知道卫琴当时的私心,在卫琴心里,香宝是他的,谁若抢她,他便杀谁。

只是…刺客…

卫琴他,又要走爹爹的老路吗?

感觉到香宝的僵硬,卫琴顿了顿,放软了声音,带着些讨饶的意味,“好好,大不了以后我都不再乱跑了…”似是无奈地,他小声咕哝。

香宝这才松开手。

卫琴忽然瞪向门口,香宝顺着他的视线下意识地看去。是范蠡,他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

香宝几乎是跳了起来,护住卫琴。

范蠡的眼睛里满是伤痛。

“你好不公平。”半晌,范蠡缓缓开口。

香宝僵了一下。

是,她好不公平。她怨他失去记忆,她怨他忘记她的存在,她怨他忘记他的誓言。可是这一切,都是因为卫琴害他堕崖…

“呵呵。”卫琴忽然轻笑出声,“诸多借口。”

范蠡面无表情地看向卫琴。

“就算你忘记了香宝的存在…那么如果是一个陌生的女子,你便可以因为西施病弱,便要一个无辜的女子背负着西施的名义入吴,还因此害得莫离丧命?”卫琴的笑容有些冷,“那么香宝被困悬崖,又失去声音的帐,又该记在谁头上?”

香定怔怔地看着卫琴,这样的卫琴,有些陌生。

“不要再找借口了,即使你记得香宝又如何?你想当英雄,便注定了要舍弃她。”卫琴看着范蠡,漂亮的眼睛都是残忍,感觉到香宝的手紧紧扯住自己的衣袖,才住了口。

范蠡看了一眼香宝,转身大步离开。

六、遇刺

天气渐渐暖和了起来,窗外的大树也抽出了新芽。

冬天就这样过去了。

香宝懒懒地趴在窗前,微眯着双眼望着窗外的大树上那星星点点的新绿。初春的阳光透过窗棂柔柔地铺了一地,香宝忍不住张口打了个哈欠,有点犯困。

经过一个冬天,在越女的调理下,香宝的身子好了许多,只是仍然不能开口讲话。

“香宝。”身后有人喊她。

香宝回头,看到一袭青衣,是文种。他什么时候也到土城来了。

“与吴王约定入吴的时间只剩下几日了,君上命我接你们回会稽城。”文种摇了摇手中那把千年不变的碍眼羽扇,道。

香宝看着文种,有些出神,他瘦了许多,也苍老许多,不复当初的风流倜傥,是因为姐姐不在了的缘故吧。

“听君上说…你不能说话了。”

香宝点点头。

“…莫离,该怨我了。”文种摇了摇扇子,眼里一片死寂,“我没有照顾好你。”

香宝摇头,与他无关的,与他无关。认识姐姐,大概是他命中的劫,就如同她和范蠡一样,他们是彼此的劫,一旦动了情,便是纠葛。

总是欢愉少,苦痛多。

“喂…醒了没,有好吃的糕点哦…”卫琴端着新出炉的糕点闯了进来。

“卫琴?”文种微微有些讶异。

卫琴看也没看文种一眼,单手托着一只盘子递到香宝面前。

香宝眯着眼睛看着眼前还冒着袅袅香气的糕点,伸手便拿了一个塞入口中。

“如何?”卫琴睁大双眼,问。

香宝将口中的糕点吞入腹中,猛点头,好吃好吃。

“嗯,这个是新的口味,应该不错的。”卫琴笑了起来,好像比他自己吃还要开心一般。

“小琴,你又偷拿我的点心!”越女闯进屋来,双手叉腰,有些生气地娇斥。

“呀,这是不是给她吃的么?”卫琴伸手抚了抚后胸勺,似是有些抱歉地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