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哪里不对劲,怀玉扭回头来看着她,缓慢地眨了眨眼:“你刚刚说什么?”

祁锦起身行礼道:“眼下月份还有些不足,脉象还不够清晰,但就您的症状和月事来看,应该是怀身子了。”

这话像一朵烟花,“轰”地一声就在她脑子里炸开了。怀玉傻兮兮地看了她半晌,又转头看了看旁边案几上放着的、老太爷给的送子观音。

真这么灵?!

胸腔里的东西涌动不止,她深吸了好几口气,努力想冷静一点:“青丝…”

一开口,声音连带着整个人,都在颤抖。

手被青丝上来握住,怀玉反手就死死地抓着她,嘴角止不住地往耳根咧:“我肚子里多了个孩子?”

青丝呆呆地点头。

一跃而起,李怀玉大笑,抓着她就在原地转圈圈:“有孩子了?真有孩子了?我可真是个喜鹊嘴儿,说什么灵什么哈哈哈!”

“您冷静些!”祁锦连忙扶住她的胳膊,吓得直跺脚,“身子本就弱,眼下可不能摔着磕着!”

动作一顿,怀玉很是乖巧地就听话坐回了床上,坐得端端正正老老实实的。然后眼巴巴地问:“我身子弱,会影响肚子里这个吗?”

“会。”祁锦很严肃地点头,“所以自今日起,您一定要按时吃药用膳、切忌大怒大悲。”

“好!”怀玉连连点头,又问青丝:“宫里有消息了吗?”

这事儿得赶快告诉江玄瑾啊,他那么盼着有个孩子,要是知道了,那张一贯绷着的脸,肯定也会笑开的!

青丝看了旁边的祁锦一眼,没吭声。

怀玉反应过来,先朝祁锦道:“你且去替我熬药,先别把这事儿说出去了,等君上回来。我要亲口告诉他。”

“是。”祁锦颔首,抱着药箱就退了出去。

门关上,青丝才开口道:“徐大人进宫看过了,没见着人,问陛下,陛下说君上还在追查司马旭一案,暂住在了飞云宫。”

飞云宫?怀玉愣了愣,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

江玄瑾是很讨厌丹阳的,就算还有什么要查的东西,他也不可能愿意住她的宫殿。

“不对劲。”她喃喃地问,“齐翰也在宫里吗?”

青丝点头:“丞相齐翰、太尉司徒敬,这两日都一并在御书房。”

不妙!

心里一沉,怀玉起身道:“我得去找大哥一趟。”

她必须进宫去看看了,但身无品阶,只能求江崇带她一程。若是能见到江玄瑾,那还是好事,若是连她也见不到…

那就糟糕了。

青丝也明白她在想什么,二话不说就随她一起去江崇的院子里拜见。

江玄瑾五日未归,按理说进宫去看看也是正常的事情,怀玉以为江崇一定会答应。

然而,等她阐明来意之后,江崇竟然拒绝了。

“官家女眷不能随意进宫,你若是担心三弟,我便进宫去替你传个话就是。”

怀玉有点急:“我亲自去可能要好些。”

江崇摇头,表情很是凝重。

从他的眼神里,怀玉莫名察觉到了一丝戒备。虽然不知江崇为何会戒备她。但看样子他是不会帮忙了。

深吸一口气,怀玉朝他行了礼,带着青丝径直出了府。

白德重今日恰逢休假,正在家里看着文书呢,突然就听得外头一阵吵闹。

“你干什么?”白璇玑拦在怀玉面前,皱眉横眼,“一来就直闯父亲书房?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有自己回来的道理?”

李怀玉脸色阴寒阴寒的:“让开。”

“你不懂规矩在先,还瞪我?”白璇玑咬牙,“别以为当了君夫人就有多了不起,爬得越高摔得越疼!”

“我现在没空跟你废话。”一把将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整个人扯着往后一甩,怀玉大步上前就要去推书房的门。

然而,她手还没碰着门弦,那门竟然就自己开了。

“成何体统?”白德重拉开门就呵斥了一声。

怀玉一顿,完全没管他这迎面而来的怒意,张口就问:“您这两日进过宫吗?”

“自然是进过,你问这个干什么?”白德重不解。

“君上有五日没归府,宫里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怀玉抿唇,“女儿很担心他。”

五日未归?白德重怔了怔,低头想了一会儿,道:“好像早朝也没看见他的人。”

“陛下呢?”怀玉问,“您有私下在御书房见过陛下吗?”

白德重摇头:“除了早朝,其余时候陛下都与丞相、司马和君上一起在书房,轻易不让人打扰,有事都是直接递折子。”

“您不觉得蹊跷吗?”怀玉皱眉,“君上刚打算与齐丞相一起去御前对峙,将司马旭旧案给结了,结果没传唤人证也就罢了,君上还没能出宫?陛下正是亲政繁忙之际,怎么可能因为这一个案子,就不见其他的大臣了?”

这么一说,白德重也觉得奇怪:“照理说怎么也该放君上回家一两日的,再大的案子也不至于审这么久。而陛下…陛下最近早朝都不怎么说话。”

“所以。”怀玉问他,“您能带女儿进宫去看看吗?去求见陛下,问问君上在何处,看他是否安好。”

略微一思忖,白德重点头:“容为父换身朝服。”

能进宫,她的眉头就松开了些,出去吩咐青丝:“找徐仙他们来接应,若是我们进宫一个时辰之后都没出来,就让他们想办法救人。”

“是。”青丝应声而去。

怀玉站在外头等着,心乱如麻,偏生那白璇玑还没个眼力劲儿,站在她跟前阴阳怪气地道:“有什么事不去找你婆家人,倒是跑回来找娘家,丢不丢人?”

压根不想理她,怀玉继续低着头想事情,谁知这人还继续道:“江家迟迟不肯谈我与小少爷的婚事,是不是你在从中作梗?”

烦不胜烦地抬头,李怀玉冷笑:“那是人家不愿意娶你,与我有什么干系?”

白璇玑皱眉摇头:“你胡说!”

她分明记得生辰宴上初见,江焱对她甚有好感,只要有机会,怎么可能不娶她?

“不信你就自己去江府提亲好了。”怀玉抱着胳膊道,“不是还藏了十二担东西?刚好拿去当聘礼。”

“你!”白璇玑气得俏脸通红,“你说什么胡话!”

女方给男方下聘礼?她是有多嫁不出去?

白德重更完衣出来了,怀玉也没心思跟她多纠缠,白她一眼就跟着就往外走。

“在江府过得可还习惯?”上了马车,白德重抽空关切了她两句。

怀玉有点感动,咧嘴就笑:“那还能不习惯么?君上对我可好了。”

“那便好。”白德重难得地也抬了抬嘴角,“我昨晚正好梦见你母亲了,她问起你,我也是这么答的。”

这话说得怀玉一愣,忍不住多看了白德重一眼。

一向刻板严谨的一个人。提起白珠玑母亲之时,话里似乎多了几分温柔。

感情真是个神奇的东西,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好像都会因为它变得柔软,白德重是,她亦是。

心口温热,怀玉下意识地就催了外头的车夫一声:“走快些。”

想见江玄瑾,想抱住他的腰埋进他怀里,想快点跟他分享好消息,想看他高兴地笑出声来。

伸手捂住小腹,她走神地想着,脸上的神色温柔祥和。

然而,刚过殿前的三重门。她与白德重就一起被人拦下了。

卫尉大人站在他们面前拱手道:“陛下有令,今日不接见任何人。”

白德重皱眉:“又不见?”

“是,御史大人请回。”

心里一沉,怀玉拉了拉白德重的袖子,将他拉到旁边,低声道:“一定是有问题的,既然还有人在御书房里没离开,陛下如何会不见人?”

白德重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神色凝重地想了一会儿,道:“光老夫一人不行,得多请些大人一起进宫面圣。”

“这个好说。”怀玉立马带着他回到宫门口,吩咐白家的家奴去各府传话。

于是半个时辰之后,宫门口聚集了一大群人。

“这…”白德重心情复杂地看了看面前的人群。他们大多数,好像都是昔日的“公主党”啊,是巧合还是?

来不及多想,旁边的珠玑推着他就往宫里走。

这么一大群人,来势汹汹,可不是区区卫尉能拦得住的了。徐仙走在最前头,身上那久经沙场的杀伐之气硬生生将宫里的禁卫吓得让到两边。

然而,靠近御书房的时候,突然就有更多的禁卫从各处涌出来,无声地挡在了他们面前。

离御书房只有十几步之遥,怀玉躲在人群里皱眉看着那些禁卫。

若是正常的奉命阻拦,至少会解释两句,但面前这些人没有。长矛指人,就是一副拦截的态度。

如她所料,陛下和江玄瑾,可能真的是被人软禁了。

轻轻吸了口气,怀玉飞快地转起脑筋来。

齐翰在升任丞相之前,任的是光禄卿,手里有京都一万的兵权,他升任至今,似乎也没交过权,用这一万人围堵御书房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个手握五万兵权的大司马司徒敬。

紫阳君翻案直接与他对上,想来齐翰也是狗急跳墙了,知道自己逃不过这一劫。干脆放手一搏。

只是,他把人这么困着,想干什么?能干什么?

出路似乎只有一条——杀了江玄瑾,挟天子以令诸侯。

心里狠狠一拧,怀玉脸色有点发白。

“我得进去。”她喃喃道。

“您说什么?”声音太小了,徐仙没有听清楚。

怀玉抬头,认真地看着他道:“我得进去,不管想什么法子,我要见江玄瑾!”

说到后头,声音都有点发颤。

云岚清和韩霄都听见了,齐齐围到她身边来,低声问:“眼下这情况,想进去只有一个法子。”

“勤王。”

看这架势。陛下是被人控制住了,但还上过早朝,尚且知道龙体无碍,但紫阳君…生死未卜。

一想到他有可能出事,李怀玉止不住地慌起来,眼珠子左右不停地转着,焦躁不已。

“您先别急。”徐仙道,“此事得从长计议。”

怎么从长计议?怀玉摇头,她现在只想冲开前头的禁卫,去看看江玄瑾到底怎么样了!

白德重站在旁边,看着这群人对珠玑的态度,心里很讶异。但眼下这状况,他也不好问其他的。只能告诉他们律法:“陛下若两日不曾露面,封地之主便可进京问候,若见不着陛下,便可勤王。”

“但,最近陛下都是每隔一日就上朝,这等情况是无法勤王的。若是擅动兵力,会以谋反罪论处。”

这都是他们算计好的,怀麟上朝,各地封君没有理由勤王,他们便能一直控制怀麟。

江玄瑾聪明归聪明,一个人也不可能抵挡得了那么多人。

“大人。”护城军副将蒋驱从不远处跑过来,拱手朝徐仙道,“打听过了,宫中最近的确有大量兵力不寻常调派,原先陛下身边的护卫已经全部撤换。”

众人都是一怔,怀玉先前还带了些迟疑的神情,眼下也终于坚定起来。

“我有办法。”她道。

明山宫的密室里,除了一封文书,还有先皇留给她的三万禁军的兵符,放在隐秘的机括里,没有被柳云烈发现。

怀玉动身去取了来,交给了徐仙。

“明日早朝,准备救驾。”

徐仙诧异地看着那兵符:“这…”

怪不得宫中禁卫统领一直可以随意更换,原来兵权都在长公主手里。

没有兵符的时候,禁卫都听统领调派,一旦有兵符,不管拿着的人是谁,禁卫都会无视统领,效忠于持符之人。

先皇把这个东西给长公主,可以说是对她分外偏爱了。

几人一起仔细商议好了该如何行动,怀玉再去白德重身边,行礼道:“情况特殊,若他们行为有违律法,还请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白德重皱眉看着她:“你想干什么?”

怀玉抬眸,眼神笃定地道:“救我夫君。”

没别的选择了,一直见不着江玄瑾,她整个心口都揪成一团,止不住地要去想些很坏的可能。

她以前是巴不得他死,但现在…不管用什么法子,她也想确认他还活着。

白德重眼神深沉地看着她,像是在犹豫。

“女儿也不会让您太为难。”怀玉道,“陛下心软,知道我等是为了救驾,便不会太过计较,只要爹不落井下石,其余的事情,他们会处理好。”

看了看远处那群还在商议的人,白德重沉默良久,极轻极轻地点了点头。

明日早朝便又能看见怀麟,只是他身边的太监禁卫都已经换了人,若是贸然冲上去救驾,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徐仙等人一直在想要如何引陛下走下御阶。

怀玉没回江府,只让青丝回去知会徐初酿一声,以免她担心。

徐初酿在客楼休息了片刻,想起让丫鬟带来的点心还没给君夫人,于是起身去主楼找人。结果扑了个空不说,还正撞见祁锦来送药。

“这…”闻见那熟悉的药味儿,徐初酿眼眸一亮,“弟妹有喜了?”

祁锦是不打算说的,不曾想这二夫人竟认识这药,当即便朝她作揖:“君夫人不让给人说的,说是要自己告诉君上,您切莫说漏了嘴!”

徐初酿大喜,连连点头:“我不说。我不说。”

这两人成亲在他们之后,没想到倒是先怀上了,一想到君上那宠爱弟妹的模样,她也忍不住跟着开心。

府里好久没热闹了,等这消息传开,定是要一片欢腾。

带着愉悦的心情,徐初酿回去客楼睡了个好觉。

李怀玉是一夜没睡,认真给云岚清他们画出了朝堂附近的地图,安排布置好人手之后,就开始坐在椅子上发呆。

云岚清一连看了她好几眼,终于是不忍心地问:“明日,您要不也去看着?”

“怎么去?”怀玉皱眉,“我这样的身份,上不得朝…”

“殿下。”韩霄打断她,瞪着眼道,“您如今怎么傻乎乎的?君夫人的身份上不得朝,您不会换个身份么?明日禁卫那么多,随意找个人来与您换了衣裳不就是了?”

被韩霄说傻,那简直是奇耻大辱,但李怀玉压根没心情计较,低垂着眸子应了一声:“那你们替我找衣裳。”

徐仙深深地看她一眼,突然笑道:“殿下是真的对君上一往情深啊。”

瞧瞧这都担心成什么样了,昔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个人,现在坐在这里,身子还一直在发抖。

要是换做以前,她是会一脚踢开椅子,带着他们直接闯宫救人的。

“你们不知道。”怀玉喃喃摇头,拧着眉道,“他脾气不好,又倔,遇见什么事都不会让步,眼下被困,肯定又生气又烦躁,我不在,谁能哄他?”

她不哄,他便又要发火,真与贼人冲突,定是要吃亏的。

这次,她要顾着怀麟,更要顾着他。

天亮得很快,宫里的禁卫调动无声无息地进行着,等到了上朝的时辰,怀玉换好一身禁卫装束,跟在徐仙身边往朝堂的方向走。

朝阳被厚厚的云层挡住,风吹得有些凉,怀玉压着心里的不安,低声朝徐仙道:“三思而后动,若是没有问题,求见到君上之后,就把这附近的禁卫先撤了。”

“是。”徐仙应下。

也不知道是提前收到风声了还是如何,今日来上朝的人不多,怀玉站去旁边的禁卫队伍里,安静地等着。

卯时一到,李怀麟缓缓而来,身边跟着一个太监和一个侍卫,离他很近,待他落座就夹在他两侧,神情很是戒备。

微微皱眉,怀玉看向徐仙。

按照之前商量好的那般,徐仙出列,禀明陛下城东郊发现一颗天外落石,似是祥瑞之兆,并让人把那石头抬进来,放在了朝堂中央。

李怀麟一看,很是好奇地起身:“上头有字?”

“是。”徐仙拱手。“微臣浅薄,见识鄙陋,不敢妄断上头是什么字,还请陛下示下。”

犹豫地看了身边两人一眼,李怀麟起身,带着他们一起下了御阶。

就是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