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围观看热闹的人早就都各自三三两两散了去,这时辰本就客少,加上午后这一场热闹,越发的冷清,老板娘扶苏索性收了算盘,让厨子老赵提早做了饭食,也好停了灶火,早早歇了。

小伙计小周乐得清闲,眼见着天已是逐渐黑了,便去掩了客栈的大门,回头去厨房端了酒菜来给沈穆轻一行人吃。

沈穆轻带来的几个壮实的脚夫吃完饭,自然留在了店内,各自去休息。

扶苏在柜台旁立着记账,刚把笔搁下,仍旧坐在桌旁慢慢品茶的沈穆轻忽地笑着问道:“这花师傅与立春小老板感情很好,是么?”

他眼神有些暗沉,扶苏瞟他一眼,目光移回账本上去,妩媚地笑道:“沈大爷说满春与立春么?那是自然,一母同胞的亲姐弟还能生疏了?”

沈穆轻微微点头,“嗯”一声便不再说话。

许久,扶苏收起账册,掩口呵呵笑着,凤眼中尽是妩媚风情,她走到桌畔来伸手拿起茶壶给沈穆轻将茶碗满上,望着他在昏暗油灯光里微微带了愠色的俊秀脸庞片刻,轻笑道:“沈大爷与您家妹子不是感情也是极好?”

“不过……”她将茶碗双手托了放到沈穆轻跟前,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这种事还是莫要代人出头的好。”

说完,纤细的腰肢一扭,嫣嫣袅袅地走到后堂掀了帘子走了。

满堂寂静无声,唯有灯火摇曳,灯花毕剥声轻微响起。

仍旧是满室寂静,拐角处的卧房内一人在床,一人坐于桌旁,僵持着。

立春伏在被褥间,闷不吭声,他被扶回来已有一个多时辰,一进得屋内便推开扶着他的两人,倒入床内,嘴闭得比蚌壳还紧,任花满春说遍好话都只说一句话:不知道。

狗被逼急了也会跳墙,这句老话说得很是在理,花满春满心疑问,满腹牢骚,在这一个多时辰里越发的焦躁,终是忍不住狠狠一拍桌子,破口大骂:“好你个花立春!问你什么也不说是么?不知道沈穆琰是谁?不知道居梁沈家是什么?不知道为何沈穆轻找上门来?你当我是痴了还是傻了,一句不知道便想来搪塞我?”

“你瞧瞧,他沈家把见面礼都抬来了,指名道姓说是冲着你花立春花老板来,你还敢说你不知道,说你与那沈大当家不认识?”花满春气得热血直冲头顶,险些捞起桦木椅子冲过去砸立春。

“我是不认识沈穆轻么,从未见过这人……”立春埋在被褥间低声嘟囔着,落在花满春耳中,她一阵冷笑:“你夜夜出城去居梁沈家宅子里,与人家的妹子厮混,竟连她大哥也没见过么?”

立春不做声,花满春不怒反笑,伸手重重拍一下圆桌,咬牙道:“扶苏姐姐总说你立春比我有脑子,我也就从来也不过问你的事,你夜夜在外留宿我也只当不知道,但盼你哪一日能领个姑娘回来,我也好替你高兴高兴;可你呢?藏着掖着,等我给你寻媒婆说亲事了也不开口告诉我你已经有了相好的姑娘,你还当我是你姐姐么……”

说着,花满春心里愤然,捞起桌上放着的画像就砸过去:“亏我还天天给你在这些画像堆里挑人!”

那画像卷轴不重,却砸上了立春的肩背,他将头从被间抬起,反手自身后抓过那画轴放到床里,重重叹息一声,重又趴回去。

只一眨眼的功夫,花满春依稀看到立春的脸上闪过的痛苦神色,她又心疼又恼火,不顾手拍得通红发疼,又狠狠地一拍桌面,低吼道:“问你沈穆琰是不是你相好的姑娘,你又不肯实说,是怕娶回家来我这个母夜叉会欺凌她么?还是你花立春胆儿小没出息,与人家姑娘好了这许多日子也不敢承认?”

这一吼,热辣的眼泪刷地沿着脸颊淌了下来,她伸手胡乱抹抹脸,嗓音带了些哽咽:“咱们姐弟俩虽然没什么银子,却也是娶得起媳妇的,他沈穆轻拿金银珠宝砸死我花满春我也不不卖你,可是立春你毕竟是与他妹子私下有情,这责任……”

她哽住,说不下去了。

她不是不狐疑,立春那一句“琰生得很俊俏”她是亲耳听见的,哪里还能怀疑沈穆轻的话有假?且不说七八箱金银与两千万两买他入赘之事,心爱的姑娘家大哥上门提亲,该是一桩好事才是,可为何立春面色发白,竟像是极不情愿一般,他死活不愿说,沈穆轻那边问过也只是淡淡一笑回了一句:“只要立春小老板肯跟沈某人回居梁城沈家,前因后果一齐奉上。”

末了,沈穆轻静静看着她半晌,眼中缓缓浮起莫名的笑意。

那笑让花满春一阵哆嗦。

她不明白,她很是糊涂,这是怎么回事?

还记得幼时,立春与她极亲密,一对粉雕玉琢的小人时常牵了手在屋前树下玩耍嬉戏,不曾想那岁月竟这么快就远远地去了,此刻的立春,就像是和她隔了几重屏障,摸不清他心中所想,瞧不见他的神情,只存留了年幼时分立春清亮着嗓音对她说过的话:“满春,满春,等我长大了也不娶媳妇,陪着你一直活到像隔壁大爷那么老。”

她记得她张开豁了门牙的嘴笑嘻嘻地说:“立春听话,爹说要立春继承香火。”

那般久远的回忆,险些丢失在了荏苒时光里,此时忽地记起来,真是无比的荒谬。

“立春,你是真的不想娶么?是真的想陪着我活到白发苍苍么?”花满春低声自语,忽地却又无力地自嘲,“花满春,你是蠢货么?”

立春静静伏在床上,听得她这么说,蓦地一僵,双手捉紧了被面,却始终没有再抬起头来。

“立春,我累了,我回屋里去了。”花满春双颊犹有泪痕,换了淡然的神色,站起身往门边走,走到门外反身替他关门时还是长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想通了就告诉我,沈穆轻会在客栈住些日子,从长计议吧。”

她还是不忍心对立春说太重的话,他是立春,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他们一同走过冰天雪地的大街倒在畅春酒肆门前的时候,她在意识迷离前搂紧了他。

立春是她亲弟弟。

门掩上了,带着沉重的叹息轻轻带上,她转身离开,身后的房内响起一声低而痛苦的声音:“满春,我真的不想……”

明了

一灯如豆。

灯盏内油已见底,油将尽,灯将枯,烧得枯焦的灯芯半截垂在灯盏外,任忽明忽暗的一点小火微微跳动其上,未剪的灯花噼啪爆开,在这寂静的屋内分外清晰。

夜风紧贴着窗棂而过,晃动着窗扉,轻微地响。

于这安静中,花满春斜倚着床静坐,眼微肿,面色却已恢复红润,和缓了许多;眼泪早就止住了,满心的怨愤也逐渐消散了去。

十八年来,她是第一次对立春发火,是伤心,又是失望,在这无奈之中骤生的漫天愤怒让她终是忍不住拍着桌子对着立春大吼。

其实,她哪里舍得?

临窗的矮几上摆了一盆怒放的菊,清浅淡雅的紫色,是前几日立春自花市买了来特地放在她的卧房中,说是要给她的屋子增添一点闺房该有的雅致;搬来时还是花苞紧闭着,几天不注意它,竟然已经在暗夜里争先怒放了。

她闻见花香满室,一点叹息悠悠散在这若有若无的香气里。

“这花的香气哪如肉包烧饼葱油面卷的香气好闻?”花满春皱起鼻尖轻轻一嗅,耳旁蓦地听见“咕噜”数声,是她的肚子在叫唤。

一直守在立春房里没离开,叉腰大骂立春时精力十足,还不觉得腹中空空,这时候一人独坐半晌,早已腹中饥火烧起半人高,饿得前胸贴后背。

罢了罢了,去前院找些东西果腹要紧。

花满春勉强扶着床站起来,走到桌旁正要去端那火光微弱的油灯,灯才取到手里,那火却越发地微弱,眨眼功夫之间倏地灭了,她下意识地一低头,那灯盏里窜起的一绺青烟袅袅地钻入她的眼,熏得她双眼热辣,险些一甩手扔了那油灯。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花满春眼里被熏得流泪,手摸索着要将油灯放回桌上去,一不留神,指尖触及那烧得热烫的灯盏,炙得肌肤钻心的疼。

她哎呀一声惊呼,慌忙将那油灯往身前一放,漆黑之中辨物困难,却是恰巧放回了桌面去。

屋内一片漆黑,她扶着桌子小心地绕过一旁的桦木椅子缓缓摸索到门前,有微弱的光自门缝里透进来,她勉强凑近眼去看清门闩,伸手拨开了开门走出去。

屋外月华如水,庭院里寂静无人,左右的房间内不见灯火,该是都睡下了。

前堂也是漆黑一片,掀了帘子进去伸手不见五指,花满春摸索着到灶间摸了火石点亮灶台上的油灯,这一看,满心的希望顿时落空。

灶膛里灰已凉透,揭开锅盖看,锅里倒是有饭菜,可惜夜深秋凉,早就散去了热气,哪里还能将就了吃?

另一边的笼屉里还有几个馒头,算是勉强能凑合了填肚子,花满春心里挣扎一回,拿了两个冷馒头,端起油灯走到大堂;她就着凉茶水勉强吃下大半个馒头,实在是不想再吃,便要熄了灯火回屋,忽地想到自己屋里灯油已尽,索性就拿了起来往后头走。

刚走到石径的尽头,还未踏上廊前的台阶,她无意间抬眼一望,瞧见房门半掩着,月色透过那缝隙斜斜照到门内的地上,洒下清冷一片。

长廊中亦是月华遍地,树影静静映在墙上,静谧却显得森然。

“这夜风真是不小,连带上的门也能吹开。”花满春摇头笑着一脚踏入门内,霍然之间脑中闪过一星半点的疑惑:就这一会,她手捧油灯穿过庭院,火未熄灯未灭……

她倏地抬头,只觉眼前黑影一闪,劲风扑面而来,原先还燃得明亮的火苗瞬间熄灭,身后两扇木门也吱嘎一声关上,转眼间屋内重又落入黑暗之中。

唉,她这是惹了哪路神仙,黑灯瞎火的屋里隔三岔五地有人潜进来,是这屋子风水太好还是如何?

“灯灭了,我瞧不见路。”花满春强作镇定地出声,手却握紧了油灯,只等那人扑过来就扔它过去,不将他烫死也砸他个头破血流。

屋内寂静无声,她甚至听不见一丝呼吸之声,心蓦地就紧缩起来。

歹人?暴徒?梁上君子?采花大盗?

她咬了咬唇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是歹人或是暴徒,她那点微末功夫或许还能支撑几招,若是梁上君子,她这屋内几乎没什么能给他取走,若是采花大盗,她一定要提醒他点了灯看清这朵算不得花的花再作打算……

花满春还在胡思乱想,黑暗中有人扑哧一笑,轻声唤道:“小花儿?”

清朗的声音低低响起在漆黑夜色里,熟悉万般,仿若一道光亮划过她眼前,她欣喜万分,又气又笑地跳起来低声骂道:“段清扬!你是活得嫌命长了么!”

她听见轻微的脚步声慢慢走近,清扬带笑的嗓音在耳畔又响起:“小花儿,我不方便露面,等我走了再点灯罢。”

清扬近在身旁,花满春伸手一捞,就捉住了他宽大的衣袖,低声问道:“你是悄悄潜进胤城来的么?”

“是啊。”清扬伸手拍拍她的肩,笑着答道。

他说得极轻松,倒像是随意出来走走,串串门子。

花满春霍地跳起来,警觉地压低声音问:“城内风声很紧,你还跑回来做什么!”

这人是疯了不是?前些日子好容易带着袖儿逃了出去,这会儿又冒死潜进城内来做什么?

“胤城是有金山银山还是怎的,你非要把脑袋拴在裤腰上亡命么?”花满春愤愤地瞪着他,意识到他看不到她满脸的怒意,咬牙狠狠踩了他一脚,“就不怕袖儿担心?”

清扬吃痛,跳到一旁去轻笑道:“我把袖儿也带进城来了。”

这话不啻是火上浇油,花满春心里的小火蹭得窜起老高,她伸手摸到桌旁将油灯放好,循着声走到清扬身边,踮起脚尖一把捉住他的前襟:“这么危险的事你竟然敢做?”

她的声音听起来极危险,就仿佛他若是说错一句话,她立刻就要将他千刀万剐碎尸喂狗一样,清扬忽地笑了:“满春儿,你还是老样子,我真高兴。”

说着,轻轻推开她,压低声音道:“我带了些你和立春爱吃的东西来,可要收好了莫要给人瞧见。”

他的嗓音带了笑,如暖流缓缓淌过花满春的心头。

“清扬……”她开口,想问他,袖儿可好?你们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一时间千言万语一齐涌上心头来,不知该从何问起。

清扬却在黑暗里微微的笑了:“满春儿,保重,会有机会再会的。”

他要走了?花满春急忙伸手去拉他,清扬却已拉开了窗,回身向她咧嘴嘿嘿一笑,在那淡淡的月光中,她看见身着玄色夜行衣的清扬翻身出了窗子,如大鹏一般飘然远去。

夜空里隐隐传来一两声急促的哨声,划破寂静夜色。

有人替他放风,他并非一人。

花满春略略放了心,遥遥望着他的身影溶入了月色,才小心翼翼地四处查看下,见无人窥视,才悄悄地掩上了窗。

重新打火点亮了油灯,这才看到圆桌上放了两个油纸大包,她拆开一看,一包内是离国特产的葱末花生酥糖,另一包是风干切段的兔肉脯,都是她与立春爱吃的,她还记得当年两国之间尚有来往之时,常有在边境做买卖的商人拿颙国的香稻米换了这些特产回胤城来卖,时隔三四年,边境战乱、民心慌张,再见到这花生酥糖与风干兔肉,又是另一番滋味在心头。

花满春重新包好油纸,抱住了就往门外走。

她要告诉立春清扬曾来过,清扬偷偷来看过他们。

长廊内起了回旋的风,夹着夜里的凉意包裹住她周身,一点点透过衣衫沁入肌肤。花满春心里极暖,脚下走得飞快,她的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映在墙上,匆匆地在树影斑驳间移动。

拐过一个拐角,左手第一间便是立春的卧房,桦树的黑影拢住门前的走廊,只从枝叶的缝隙间透过稀疏的月光来印在那窗户上。

花满春在门前停住脚,蓦地记起傍晚时在立春面前拍桌子流泪大吼大叫之事,心里挣扎了一下,伸了手就要去敲门。

忽地,在风声与树叶沙沙的响声之中,竟夹杂了一些轻微的叹息与低吼,极闷的声响,极陌生的声音,像是隔了门窗传出。

立春房内有人!

一瞬间她浑身的血液凝住,长久以来满心的满腹疑问便是此刻即将明了!

花满春不作他想,用尽全身气力才举起了颤抖的手,伸手将那门缓缓推开。

吱呀一声,门开了,斑驳的疏影落到门内的地上,轻轻移动着。

满室寂静,有两双眼齐齐望了过来。

屋里不曾点灯,借着落入门内的微弱月光,花满春看见有两人亲昵相拥,一人在床,一人坐在床沿。

那在床上的,是她一母同胞的弟弟花立春,那坐在床沿的,是一个高瘦结实的人影。

她看不见那人的脸庞,直能看清楚他在黑暗里熠熠生辉的眼,和他那隐隐约约勾勒在夜色中的身体轮廓。

那是个男人。

那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

那更是个气势逼人的男人。

一片死寂,屋内沉默得可怕。

花满春杏眼圆睁,面色在月光里越发的显得苍白,血色褪尽的脸上只留了震惊与骇然,她耳朵里再听不见任何声音,如骤然间失去了听觉,万事万物静止又无声地停滞住,心里翻起惊天骇浪。

“满春!”立春从床褥间坐起,挣脱开那人的怀抱要下地来,刚一振臂,又被抱住腰拉回床上。

“满春,满春!”立春焦急的声音传入花满春耳内,仿佛是隔了一层厚厚的门板,嗡嗡作响,她听见了,隐隐约约地听见了,那急切又绝望的呼唤在她心里轻轻划过一道痕,转眼便淹没在狂风里。

她呆若木鸡地立在原地,任凭夜风顺着裤管攀住她冰凉的小腿,任凭清冷的月光一道道越过她苍白的脸,刻下满面的杂乱阴影。

“啪”的一声,是她不知何时松开了手,手里拿着的油纸包掉落在地,她一惊,木然地抬起头来,立春痛苦地低呼一声:“满春!”

月光中,她的眼下蓦地滚下两行泪珠。

花满春终于回过神来。

她颤抖着蹲下身去捡起那两个油纸包,嚅嗫半晌,惨然一笑道:“立春,我一直都不知道……一直都在逼你……我……”

话再也说不下去,她长叹一声,脸上露出了然却又悲凉的笑。

月色依旧,风声依旧,花满春抱紧了油纸包,慢慢跨出门去,在立春痛苦的目光里右拐,消失在门前的树影斑驳中。

同眠

夜已是近子时,街上有更夫敲着梆子走过,含含糊糊的喊声与巷尾的狗叫声混杂在一处,给这深夜平添几分寂静。

花满春推开窗,呆坐在瑟瑟夜风里,窗外夜色浓重,墙角参天的桦树暗影重重,微微透下些月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

身后有脚步声渐近,不等她回头已有一双长臂将她揽入熟悉而温热的怀抱。

“夜深露重,怎么不关窗?”萧逸低沉的嗓音含着一丝责怪,在她头顶响起。

被风吹得冰凉的肩背在那胸怀中微微回暖,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下,往后挪了挪身体,更加贴紧萧逸。

“你来了……”花满春一张口,声音喑哑,两人都是吓了一跳。

萧逸皱眉,伸长手臂掩上窗,又将她抱回床上,在床沿坐下,轻轻揽她入怀。

门已落闩,油灯照亮床前一方,昏暗的光落在萧逸半边脸上,另一边脸颊隐在黑暗里。

“哭过了?”他伸手抚过花满春眼下,屋内极暗,微弱的光里看不出泪痕,却能看见她微红的双眼。

花满春不作声,将脸侧过去埋进他胸前。

“我以为花师傅满春姑娘不会将这样的事情放在心里。”萧逸拍拍她的肩,轻笑道,“毕竟你也是个惊世骇俗的小妞儿。”

居梁沈家本就只有两位少爷,沈穆轻一提到替妹子求亲,他早已明白了七八分;那琰儿,不出意外,必定是那庶出的二少爷沈穆琰无疑。

颙国并未明令禁止过男男之风,因此偶见两个男人相携出游也属正常;他以为凭她花满春爽快大度的性子,必然不至于震惊至此,谁想晚上不放心来瞧她,竟然……

蓦地腰间微痛,萧逸讶然地垂眸一看,花满春狠狠地拧了他一把,闷声道:“若是换了你,亲眼瞧见袖舞与另一个姑娘亲亲我我抱住了亲热,你还能对我说这话么?”

萧逸一时语塞,脸却沉了下去,默然半晌,不情愿地咬牙道:“若是叫我瞧见了,第二天就将她送出去和亲。”

他说完,听见怀中小妞儿将脸埋在他胸前轻笑出声,末了,抬起头来叹息:“怎么办才好?”

花满春终于抬起头来,让他在灯下看清楚她无奈又颓然的神情,脸依旧有些苍白,眼却还是红着,微微肿起,她咬着唇睁大眼的模样在微弱的油灯火光里分外的荏弱。

“去留两条路罢了。”萧逸伸手捉住她单薄的肩,细长的眸子定定望着她,半晌后忽地笑道,“其实你心里早就有了打算,还问我做什么?”

她一惊,猛地抬起头来。

“我没说错?”他又问。

花满春不语,点了点头,双手捉住他腰间悬着的玉玦无意识地把玩许久,长喘一口气,涩然道:“我爹爹还指望立春能替花家传下香火……”

可惜……

她不知该笑还是该哭,喉头却哽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