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走进门内,她便惊得险些跳起来。

这是什么架势?大堂内摆了七八个红漆铁皮大箱子,旁边立着三四个高壮结实的脚夫,堂内一角的桌旁坐了个人。

“就是他?”

花满春瞟一眼那人,回头来张口低声问道。

“正是。”扶苏笑吟吟地拍拍她的肩,“这可是个财神爷,他是替妹子来相咱们家立春的,带了这许多绫罗绸缎,只说是见面礼呢。”

说着,掩口轻笑着,又将她往前推了推,笑道:“听说也是带了画像来的,去瞅瞅他家的妹子长得如何?”

花满春大喜,顾不得自己还是一身小厮打扮,忙换上一副笑脸,快步走过去。

还未到得桌前,那人已经抬起头向她望过来。

只一眼,她便被惊艳到,这哪里是个铁骨铮铮的男儿汉,分明就是个男装俏佳人么!

眼如寒星、唇红齿白,又兼之肤白如雪面如傅粉,若不是那浓眉与高挺的鼻梁,花满春就以为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娇娘了。

“请问这位是……”那俊俏至极的男人忽的笑着开口问道,他清亮犀利的目光落在花满春身上打了个转,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倏忽之间又隐没。

这人说话的嗓音说不出的柔和悦耳,与他似水温柔的长相极为般配,花满春心里不由得打个突,蓦地羞愧至极。

瞧瞧她的衣着,灰色短衫青布裤子,做小厮的打扮,又不伦不类地戴了顶青黑色小帽,想来整个人都是灰扑扑的,不见半分明媚;而她眼前这俊俏惊人的男人却是一身湖水色长衫,看那衣料便知必然是上品,且衣着齐整洁净,越发衬托得他气质除尘,貌美如花。

貌美如花,分明是个男人,却让花满春想到了这一句,感慨万般。

若说这人是朵清莲,那她花满春此刻连根狗尾巴草都算不上。

花满春摇了摇头,极沮丧地拱了拱手道:“花立春胞姐,花满春。”

那人又笑了,眉宇都微微舒展开来,宛如春花绽放,明媚无比。

相形见绌,越发的相形见绌。花满春颓然拉过长凳在桌旁坐下,想起某一日萧逸曾夸她“清新如茉莉,粲然如紫藤”,茉莉?紫藤?狗屁,她连草都不如。

蓦然之间,她万般同情萧逸,日日面对她这样一个粗俗又聒噪的姑娘,真是需要极大的忍耐。

她一面唉声叹气,那对面坐着的美人却笑着说道:“原来是立春茶馆的花师傅,幸会。”

“沈穆轻,居梁城沈家当家。”他笑着颔首。

居梁沈家?花满春霍地站起身来,那可是居梁城内最为有名的巨贾,但凡买卖经营,没有他沈家不涉及的,纵观颙国上下,能有这规模的,也没有几家。

“居梁城沈家?”花满春重又问了一遍,她实在是有些愕然。

沈穆轻笑着颔首:“正是,花师傅莫要怀疑,我有印章为证。”说着他探手入怀去摸了印章递给花满春。

花满春干笑数声,摇摇手道:“不必查证了,我信,我信。”

看这架势,哪里还有的假?

她重又坐回桌旁去,想一想,还是将到了嘴边的那几句“大驾光临”、“蓬荜生辉”都咽下去,索性开门见山直接问道:“沈当家此次来,可也是为了我家立春娶亲之事?”

隐情

花满春快人快语,沈穆轻眼里掠过一丝赞赏之色,微微颔首:“正是,沈某人此次来,便是专程上门提亲。”

他俊俏的脸上含着笑,也不见是有意放柔了嗓音,但听来却是无比的顺耳柔和;客人大方知礼,花满春也不觉放低了声音,笑道:“沈大当家千里奔波,还带了这许多的礼,叫我们小店如何敢接受啊。”

那七八个红漆铁皮箱子看起来装了不少的东西,果然是巨贾大富之家,出手就是阔绰。

说什么来着?这只是见面礼?花满春心里乐得开花,面上却极镇定从容,正要再推托一回,那沈穆轻却又笑着摇头道:“花师傅客气了,早就听闻花师傅姐弟多才多艺为人洒脱不羁,这一次难得来皇城,带些礼也是应该的。”

他的语气像是极熟稔,花满春却一愣,她花家姐弟什么时候这么有名了?竟也能传到居梁城去?

正疑惑着,沈穆轻见她惊疑,又笑了笑补充道:“常听舒小侯爷提起花师傅与立春小老板,因此适才一见花师傅便觉亲切无比。”

“舒小侯爷?惊羽?”她杏眼圆瞪,不确定地问。

“可不就是那白衣公子舒惊羽,舒小侯爷。”沈穆轻微微挑起眉,星目中满是温和的笑意,“舒小侯爷时常去我府上住,秉烛夜游、同榻而眠亦是常事。”

说罢,他微微一笑,向她眨了眨眼。

“吓!”花满春险些被惊得跳起来,秉烛夜游,同榻而眠,两个大男人月下私语,言笑晏晏,哪里还有什么好事!

“你、你与老舒都有……断、断……”她压低了声音,却震惊得张口结舌,一句话磕巴了好几回还没能说得完整。

她原想问,原来你与老舒有一腿,可看着眼前这美人笑靥如花、,那粗俗的话到了嘴边打个弯换成了断袖之癖,可惜,还是震惊得不能自已,竟连话也说不完全。

是了,难怪老舒时常出城,她原以为是公事繁忙,原来真相竟是这样!

花满春脸上的神情忽青忽白,末了长叹一声,颓然摆手道:“罢了罢了,反正我也不指望老舒能娶我。”

无他,只是太过震惊。

沈穆轻看着她神情骤变,又颓然塌下肩去,不由得在心里闷笑,过了许久才哈哈大笑道:“花师傅真真是想象力了得!”

他这一笑,将之前所有的温文儒雅一扫而空,花满春愕然望去,倒在他脸上看到了几许爽朗。

如水俊颜与爽快的大笑,该是极不相称才是,放在这沈当家身上却是融洽无比,花满春诧异之余又有些糊涂了。

“那你与他……”她抓抓头,好奇地问。

“结义兄弟,生死与共、肝胆相照的好兄弟。”沈穆轻慢条斯理喝了口茶,低声笑道。

花满春的双眼倏地亮了,心里又惊又喜,伸手去豪爽地拍了拍沈穆轻的肩,嘿嘿笑道:“大水冲倒了龙王庙哇,咱都是老舒的兄弟么。”

“那自然,因此,花师傅不必再推辞那几箱绸缎与金银,这也算是我沈穆轻的一点小礼罢。”沈穆轻眼里带着笑,看起来倒很是真挚,花满春想一想,也就笑了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收下了。”

这大概都算不得他居梁沈家的九牛一毛,他不放在眼里,那她也就不必再假惺惺推辞了。

这一来,话题又引回立春招亲相亲之事上,花满春还在忖度该如何开口问,只听得身后楼梯旁有人故意咳嗽,声音娇且柔,是扶苏在暗示她速速地问清楚。

她将手背到身后去做了个“知道了”的手势,那咳嗽声便止了,遥遥地听见扶苏对跑堂的伙计小周娇笑着说:“哎呀呀,这几日受了点风寒,怕是要吃点药了。”

她心里暗笑着,抬起头来正色对沈穆轻道:“我就单刀直入地问,我自认立春并无十分才能,亦无惊人长相,而居梁沈家财大势大,为何会专为了立春招亲之事千里奔波来这胤城?”

会惊动颙国巨贾沈家,花满春不认为她可以拿立春的长相与那点微末家财作为搪塞自己的理由。

“舍妹见过令弟立春小老板数面,两人算是一见倾心。”沈穆轻说话也是干脆,一双眼直视花满春,坦然而从容,她看不出他有哪一句是在撒谎,但心底总觉哪里有些异常。

“何时何地见过?”她追问,有些咄咄逼人的架势。

立春日日在茶馆照看着,她晌午时也都在茶馆中帮忙,从未听他说起过与居梁沈家的大小姐见面,也不曾见过这样身家不凡的姑娘。

除非……她心里霍地一惊,沈穆轻却已盯着她的双眼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了出来:“夜半时,居梁沈家大宅栖凤阁!”

这是何等的窘迫。

立春时常到天明才归,果然是夜宿香闺缠绵悱恻,她原就是这么猜的,此时被沈穆轻揭穿出来,忽地觉得羞窘难堪,只好别开眼去干笑着点头,心里却是将立春骂了千遍万遍。

“如何?花师傅算是信了罢。”沈穆轻淡淡一笑,话中夹了一丝寒意,又传入花满春耳中,“居梁与胤城相去虽不远,使轻功来回只需两个多时辰,我倒是也极佩服立春小老板的毅力,隔三岔五就会去我府上留宿一宿;只是……”

他忽地冷笑一声,暗黑的眼珠直直地望住花满春:“舍妹好歹也是清白人家的闺女,我这个做兄长的总也要替她的将来考虑,你说是么,花师傅?”

话虽是温和平淡地说出口,他清冷的视线却如针一般扎来,似指责,又似怨怼,花满春忽地冷汗涔涔,在那样的逼视下连忙点头称是:“沈当家说的是。”

到此,这个原先看似如沐春风,温文儒雅的俊俏男人,全然褪去了外面裹着的一层伪装,在花满春心中与奸商放到了一处去。

咄咄逼人却又句句无虚假,她哪里还有反驳的余地?

“那就好。”沈穆轻却出人意料地又笑了,眼角眉梢俱是如春风一般的柔和,“那花师傅可同意立春小老板入赘我居梁沈家?”

入赘?花满春脸色一变,断然拒绝:“不成。”

沈穆轻也不恼,向那领头的脚夫招了招手:“丁显。”

那名叫丁显的脚夫应一声,弯腰将七八个红漆铁皮大箱子都打开来,喀拉声四起,引得店内的几个客人纷纷引颈远眺过来。

箱子一开,花满春眼顿时直了,那箱子里哪里装的是绫罗绸缎,分明是金银珠宝,她隐隐看见竟还有金砖压在珠玉之下,露出切割齐整的角来。

满屋珠光宝气,满眼金玉银环。

她被吓着了,活了十八年还不曾见过这么多的财物,单从这些来看,居梁沈家可真是富可敌国了。

大概是她的神情太过惊愕,沈穆轻极满意地微微颔首笑道:“如何,花师傅,若是你同意了,除了这几箱金银,沈家再拿出一千万两来赠与胤城花家,到时候花师傅便不必再整日奔波忙碌,为这点银子操劳搏命了。”

他说这话时,目光不离花满春,有一丝漠然与快意在眼中闪过。

花满春许久不开口,面上却慢慢平静下去,再看不出她有什么情绪,沈穆轻轻笑了声,意有所指道:“这是笔大买卖,成与不成,花师傅可要反复掂量再做决定。”

说完,他便稳稳地坐回桌旁去,端了那微凉的茶水轻啜一口,不知为何竟长叹一声。

“不。”花满春忽地开口。

惊倒客栈内一干旁观的百姓与老赵、小周诸人。

以她爱财的性子,哪里会放弃眼前这大笔的金银,大箱的珠宝?有不少街坊邻居在客栈门前悄悄探头往里看,都是不信。

扶苏立在柜台后,十指纤纤撑在颔下,露出一溜的粉色蔻丹,她仍旧是盈盈笑着,毫无半点惊讶之色。

屋内沉默许久,沈穆轻眼中敛下愕然,又笑了笑道:“那两千万两如何?”

窗外、门侧、屋角,柜台旁有人低呼,扶苏挑眉,低声笑道:“哎呀呀,沈当家好大的手笔,可惜……”

“三千万两都不成。”花满春忽地换回了先前的神色,眉宇舒展了笑吟吟道,“莫说两千万两,四千万、五千万两我都不会将立春卖给你。”

“老娘不缺这点银子!”她抱着双臂哼一声,傲然地抬头斜他一眼,“沈大当家,钱财不外露,你还是快些收起来罢。”

蓦地,人群里爆发出掌声,弃了摊子跑来看热闹的老康头昂得老高,大声赞道:“花师傅真有骨气!”

街坊们叫好声里,扶苏凤眼转了转,离了柜台掩口笑着往后堂走去。

多年后,萧逸问起此事,笑觑花满春:“当时一时愤怒回绝了沈家的金银,是不是事后心里极不舍?”

花满春讪笑数声,别开眼去:“哪里,哪里,有你这大靠山,还怕金银自己不送上门来?”

萧逸摇头大笑,心知她大概是嘴犟了不肯说实话。

然,此刻,她真是热血冲了头,又有乡亲父老炯炯目光看着,不由得意气风发,伸手将头上的小帽一摘,杏眼一瞪,叉腰朗声道:“若是你沈大当家不以金银相诱,不以入赘相逼,令妹与我家立春之事我是乐见其成,只是,你非要仗着家财万贯拿银子砸我,我也是忍无可忍了。”

自尊这东西,该有她还是有的,莫要说几千万两,即便是全部家当都给她,她也不会容许立春去沈家入赘!

这话难得的掷地有声,她直视沈穆轻的眼,不意在他眼中看见莫名的笑意。

忽地满堂安静之中有人抚掌大笑,低沉却傲然的声音穿透人墙入得客栈里面来:“不曾想满春姑娘也会有这等激昂爽快叫人不得不抚掌叫绝的时候!”

花满春愕然转身,见那门前堵住的人墙潮水般分开,走出个人来。

萧逸负手缓缓跨进门来,身后跟了高壮结实的护卫江烈,两人一进得门来,满场失色,众人都向他望过去。

有人认出他来,低呼道:“呀,那不是不久前与舒小侯爷当街对峙的九王爷么?”说着,嗓音有些变了,像是极畏惧一般,胭脂铺子的小寡妇也在人群里,朝他白一眼道:“怕什么,满春迟早要被九王爷娶回府里做小,咱街坊邻居还沾光不是?”

这些话一句不落落入萧逸耳中,他皱眉回身细长眸子扫一圈,瞬间满场又是一片吓人的安静。

“咦,王……萧大爷你……”花满春微喜,正要继续往下说,后堂的帘子却被人掀开,立春揉着眼打着哈欠走出来。

“喂喂,门前聚了这许多人做什么?还让不让人做买卖了?”他被扶苏叫醒,面色极不爽快,正打算拿人开刀撒气,这一看满堂寂静,客人寥寥无几,门前却聚了一堆人,更是恼火。

“立……”

“这位就是那立春小老板么?”沈穆轻抢在花满春前头站起身来,走到立春的跟前笑着问道。

“阁下是?”立春不解地望着沈穆轻,上下打量数眼,摇了摇头,“毫无印象,是今儿的客人?”

沈穆轻笑而不语,专注地打量着他。

立春又伸了伸懒腰,目光落到屋角摆着的红漆大木箱上,转一圈,也未见神情有多少变化,仍旧是极淡然地朝花满春瞪了瞪眼:“满春,叫你找人给我提亲、相亲,我烦得都只得关了茶馆了!”

说着,几步跨到花满春跟前,伸手就捏她的双颊:“你快去回掉那些媒婆,快!我在客栈坐了一早上,都见了七八个了!”

他愤愤然横她一眼:“还给你塞那些画像,全给我烧了去!”

花满春推开他的手,踮起脚尖倏地拎起他的耳朵,咬牙切齿低声道:“都是你惹的祸,这可是找上门来了!”

私情

天下无人不爱看热闹,这两三个或俊俏,或清秀,或挺拔的男客往客栈大堂内一站,自然是引得路过的人忍不住就要凑近前来瞧一瞧;更不必提其中一位还是最近几日轰动全城的立春小老板。

只是,爱看热闹是一回事,有没有胆子看又是另一回事,多数人都认出花师傅身畔立着的是那传闻中嗜血残忍毫无人性的九王爷,于是倏忽之间人群如潮水般退去,原先跑进大堂在墙根站着看的溜到了门旁,原先就站在门口看的赶紧缩缩腿退到门外扒着门向里看。

立春午睡不到半个时辰,被老板娘扶苏揪着耳朵叫醒,随意披了件衣服便打着哈欠走到了前堂。

沈穆轻打量他许久,见他一身柳黄,衣衫半掩,衬着清秀却满是倦意的白净脸皮,倒是极为雅致。

“满春,满春,轻些轻些!”立春被揪住耳朵晃了几下,才完全醒过来,忙歪过头去讨饶。

他一边耳朵已是被拧得赤红,火辣辣的疼,一眼瞅见萧逸立在不远处,连忙哀哀叫着:“疼啊疼,姐夫,姐夫救个命!”

满堂寂静之中听得他这么一叫唤,众人诧异又了然的目光齐刷刷被引过来,花满春双颊微醺,看不见身后萧逸的神情,只知道再不放开立春,还不知道他会喊出些什么来。

她气咻咻地松了手,正要瞪大双眼叉腰将他训一顿,立春却滑溜得很,赶紧地捂住双耳闪到萧逸身旁立着,嘿嘿笑得十分得意。

许久没吭声的萧逸见两人不再闹腾了,细长的双眸微微眯起,将屋角桌旁站着的沈穆轻上下打量数回,忽地冷笑道:“居梁沈家当家竟会出现在胤城,实在是难得。”

花满春一怔,抬眼望过去,便见萧逸脸色不善,傲然地望着沈穆轻。

一旁的立春倏地面色苍白,瞪大眼望过去,脸上露出慌张的神情。

只是谁也没察觉。

“怎么,是来探望旧交故知胤安侯爷么?”他哼一声道,“可惜啊,胤安侯爷这几日不在城中,沈当家可是扑了个空。”

沈穆轻也不惧他,在原地向他拱了拱手轻笑道:“多谢九王爷提醒,只是,我今天来这一趟不是为了探访惊羽,而是有旁的事。”

话音刚落,花满春有些惊讶,这两人原就是认得的!再一想,沈家这样的巨富,哪会不知道攀附些权贵好讨些便利?

她眼珠子转了转,便平心静气静观事态。

萧逸淡淡地看了沈穆轻一眼,便没吭声,他冷淡倨傲,沈穆轻也不惊不怪,仍旧是含笑着道:“我此来其实是为了提亲,代舍妹沈穆琰向立春小老板提亲。”

这话不啻是在立春耳旁炸开了个响雷,他脸上的血色刷地褪去,空余一片惶然。

沈穆轻都看在眼里,却还能从容地笑着对立春道:“立春小老板,你是见过我家妹子的,相貌算是过得去罢?”

他温和地笑着望向立春,眼里却毫无一丝笑意,立春勉强与他对视,只觉两道含了嘲讽的目光射过来,将他烧得灰飞烟灭。

“是。”他苦笑着,指尖冰凉,一点点顺着肌肤爬上心头来,巨大的惊惶包围住他。

“琰生得很俊俏。”他低下头去轻声补了一句。

扶苏正掀了帘子进来,遥遥地望见立春忽地身体一晃就要栽倒在地,惊呼了一声,早有花满春抢上去扶住了他。

沈穆轻面色不变,目送着花满春与扶苏扶着跌跌撞撞的立春回后院,不由得轻笑一声,摇头道:“想不到立春小老板这般经不起惊吓,回去琰该要怪罪我了。”

萧逸漠然地望着他,许久,冷笑道:“沈大当家好雅兴,编了这一出戏特地来皇城里演给花立春瞧,真是不容易。”

说完,看也不看他,挥了挥袖子,带了江烈出门去。

沈穆轻在桌旁缓缓坐下,目送他大步出门去,端起凉透的茶水来轻啜一口,摇了摇头笑道:“若不是这样,我沈家哪里能得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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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天黑得早,这时候已是漫天红霞,日坠西山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