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却是极倔,推开她的手面向了扶苏低声说了句:“今后麻烦扶苏姐姐照顾着满春。”

扶苏也不多问,弯腰拍了拍他的肩,应声道:“好。”

沈穆琰立在立春身后,既不伸手来扶他,也不吭声,俊美的脸上神色凝重,只在寒星一般的眼眸中稍稍露出了一点欣喜,落在花满春眼里,百味杂陈,既喜又悲。

花满春不说话,立春也不说话,许久,他才抬眼来看她,嗓音已是微哑:“满春,你若是能原谅我,千万记得要来瞧瞧我。”

话才说完,眼圈已是倏地红了,花满春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好,我若是有空,一定去。”她别开眼去强笑道。

“你允了我的,说话要算数。”立春低声说完,已被沈穆琰半拖半抱扶了起来,他原本央求着的眼神落到花满春别开的脸上,忽地恶狠狠地咬牙笑道:“你若是三五年内不去探我,我夜夜回来扮鬼吓唬你。”

满春怕鬼,年幼时时常会梦到被小鬼追赶,夜半惊醒之时吓出一身的冷汗,那时候她总是搂住他的脖子瑟瑟地发抖,一转眼,那些记忆就远去了。

立春语气凶狠,眼里却蓄了满眶的泪水,他瞪着花满春,花满春却不忍看他,别开眼去强笑着问沈穆轻道:“沈家安排得如何?”

“满春姑娘尽请放心,随我来胤城的脚夫都是沈某人亲随,无人会走漏风声。”沈穆轻从容道。

“出了这胤城后该如何应变,那就是穆琰的职责了。”他责备的目光淡淡瞥了站得笔直的二弟一眼,笑道,“毕竟不顾我反对跑来捣乱的也是他。”

沈穆琰凌厉的目光扫过来看了他一眼,脸色微微变了一变,却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门外脚步声近,沈穆轻带来的一个脚夫走到门边轻轻叩门,低声道:“二公子,时辰到了。”

为什么是通报沈穆琰,而非沈穆轻?

花满春一怔,惊讶的眼转向沈穆轻,他却只是淡淡一笑,扬声道:“知道了,准备启程。”

那人应一声走远,沈穆琰也捉住立春的手相携向门口走去,一直到了门旁才松了手。

门缓缓地开了,沈穆琰先走了出去,立春迟疑地回头环顾屋内四角,清亮的眼在花满春脸上怔怔地停留了许久,才惨然一笑转头走出门去。

“立春!”花满春脚下被钉住了,迈不开步子,心底的声音却霍地喊了出来,“你照顾好自己。”

语未竟,声先乱,她下一句话生生哽在了喉头。

莫要为我担心。

立春没有回头,纤长的身躯却是微微一震,沙哑的声音低低传来:“莫要为我担心。”

那身影走得远了,大步上了马车,由沈穆琰骑马伴在一旁缓缓地沿街走远,她才松开咬得极紧的牙关,长长叹出了一口气。

这一去虽是只隔了两道城门,在心里却是山长水远,极难再见。

立春走后数月,有人自居梁城回来,说是听说沈家原本并无妹子,那与立春小老板相好的其实只是沈穆轻的远房堂妹穆颜,两人成亲之后便远迁南疆小镇了;又说那一日竟在居梁城大街的沈家酒楼中见到沈家二当家带着一个像极了立春小老板的账房模样的后生在楼上把酒言欢,那小哥儿与立春长得极像,只是满脸俱是麻子,身量又比花老板高了些,嗓子也是粗了些,瓮声瓮气的,倒是吓了他一跳,他说着,又感慨万千,压低了声音替花满春惋惜了一回,说了句“亲姐弟从此远隔关山万里遥,也不知哪年才得见一面。”众人皆是唏嘘不已。

看热闹的街坊邻居都还在门前立着,交头接耳说笑着。她听见赵姑婆的嗓音夹在那叽叽喳喳的吵嚷人声里,极刺耳:“啊呀呀,瞧瞧立春入赘沈家,多大的派头,两位当家的亲自上门迎接,又是家丁护卫,又是马车的,真是将这位姑爷当成娇客了唷!”

她垂眼不语,一旁却有人含笑接口道:“舍妹相中之人,自然是要护好了才是。”

花满春霍地跳起来,眼角的泪水也还不及拭去,便张口结舌地低声道:“你、你怎的没跟着一起走?”

她只顾着目送立春的马车远去,却没注意到马车旁随行的除了沈穆琰与那几个脚夫,再无旁人;沈穆轻忽地开口说话,她才察觉这人竟然还留在了客栈内。

“满春姑娘不欢迎沈某?”沈穆轻眼里含着笑,直视她。

“还是沈某今天说的话吓到满春姑娘了?”他走近前来轻笑道。

花满春往旁边挪一步,干笑道:“哪里哪里,沈当家肯留在小店内多住几日,小店哪里敢不欢迎。”

沈穆轻花钱包下客栈才好,也好免了她大半日的忙碌。

扶苏在一旁听着,“咦”一声故作惊讶道:“沈当家今儿跟我家满春说了些什么?”

她眉眼弯弯笑得极具深意,花满春哪里看不出她打算看戏,忙朝她使了个眼色,抓起桌上的小帽往头上一扣:“柳直寻我有事,我先去了。”

说罢,也不管扶苏在柜台旁笑得花枝乱颤,便在沈穆轻温和带笑的目光里匆匆忙忙奔了出门去。

立春走了,她却是还要继续生活下去,客栈、酒肆、茶馆,立春顾不了的,今后要靠她支撑。

柳直一早遣人来邀她谈事,怕是早就等得焦躁了,她不知现在赶去,还能赶得及么。

畅春酒肆的后园内,清静雅致,花草树木郁郁葱葱,更有辟了一处地来种满了各色菊花,在这秋日里怒放着,随风摇曳。

满园的清香,满圃的瑰丽。

于那花圃的一旁有座八角凉亭,亭前菊开绚烂,环绕参天古木,甚是清幽。

此时斜阳半坠,已是黄昏。

花满春披了一身的赤金色,满头大汗飞奔到凉亭中,被端坐喝茶的柳直横一眼,劈头训道:“小花儿,若非你与我有交情,我早在半个时辰前拍案走人了!”

花满春不语,拿起桌上凉透了的茶水来咕咚咚喝个精光。

他俊秀的脸上露出些不耐的神色来:“你哪一回能不让我枯坐着等你么?”

“柳直。”花满春忽的笑了,“你哪一次约我我是按时到的?”

柳直蹙眉想一想,沮丧地拍案:“从未及时到过。”

岂止是不及时,让他等半个时辰是常有的事。

若非她是春宫第一人探花郎,他哪里需要冒着晚回家被娇妻训斥的险来这里候着她?

他面带了凄苦之色,花满春倒是心里不安了:“柳直,你莫要这副模样,我替你给柳夫人画了像,拿去给她,保准她不怪你在外流连。”

说着,自袖中取了个画轴来递给他,柳直愁眉苦脸接了,展开一看,顿时笑了:“成,能求得你探花郎亲笔画像,她今晚定然是要做梦都笑得醒过来了。”

这才与她细说寻她何事,左不过是老买卖,依旧是要她画小册子,只是要求高了些,花满春奇道:“怎么个高法?”

柳直自袖中取了一个极精致的木盒来递给她,无奈道:“现下春宫图多为黑白二色,青楼妓馆各家都看得腻烦了,我寻思着该试一试彩版。”

顿一顿,将那盒子递给她:“喏,这便是我托人从月琅国买来的彩墨,你拿去试试罢。”

花满春好奇地打开,见都是极细的竹管,管中是一般粗细的墨条,共有五色,除去颜色不同,质地硬度倒与平时所用的墨并无两样。

她伸手将那墨条倒出在收心把玩,柳直连忙低呼道:“小花,你可莫要小看它,这彩墨只有月琅宫中才能用得,寻常人是拿不到的,这几支若是掉了,可就再也没法弄到手了。”

花满春一愣:“那你是怎么弄到的?重金买不到吧?”

她猜得对,柳直却支支吾吾半天也不肯告诉她,只说让她省着用,喝完茶便匆匆告辞了回去。

天色已晚,夕阳早就沉下地面去,花满春怀揣了那一盒的彩墨,坐在亭中出神。

以往立春在哪里,哪里便是她的归处,此时立春该是在城外官道上了,她还能回哪里去?

夜风渐起,有些微的凉意蹿过她的肌肤,她蓦地打了个寒战,远远的石径上走来了宁姑娘,手中拿了件披风,走近了嗔怒地瞪她一眼,给她披裹上 身,执起她的手笑道:“我已经遣了小钩儿去跟扶苏说了,你今晚就睡在这里吧,反正天也黑了。”

不由分说拉着她就走。

小钩儿几个也都听说了立春入赘沈家之事,平日里都会热闹异常的前院今晚却是一下子安静下来,没人随意开口说话,就怕一个不小心说错了话,又勾得花满春想起立春的事,徒惹伤心。

这一顿饭吃得很是艰涩,大家各自吃了散去,花满春也长叹一声,放了碗筷回了宁姑娘给她准备的画室兼卧房去。

揭穿

夜色正浓,隔壁卧房内满室春意,莺声燕语隔了那薄薄的墙壁传来,混着灯芯毕剥的声响,极暧昧地落入花满春耳中。

那正颠鸾倒凤的姑娘忽地娇吟一声,尖利又柔媚地穿墙过来,花满春手一抖,蘸了墨的笔画得偏了去,硬生生将宣纸上那杏眼含春的美人的柳眉画得长到了云鬓中去。

又废了一张画。

好在只是初稿,还不曾上彩墨,不然,她就得万般懊悔了。

她无奈地搁了笔,将那宣纸揉作一团抛下地去,长叹一声,有些啼笑皆非。

先前作画时总能专心致志,画中人的神情、姿态无一不是成竹在胸,下笔便如行云流水,不多时就能勾画出来,这最近却是分神得厉害了。

耳中听着隔壁两人呢喃细语,情意绵绵,酝酿了情绪提起笔来画时,脑中却蓦地跃上了萧逸抿唇望着她笑的模样,她立时就记起那日缠绵后两人相拥而眠,她光裸的肩背紧贴萧逸宽阔结实的胸膛,他在她身后将她搂在胸前,亲昵得让她赤红了面颊。

隔壁的两人亦是在做同样的事,那一声娇媚低吟骤响时,她面红耳赤地记起那时她似乎也曾……

花满春捂住滚烫的脸,低声笑起来。

无法专心的结果便是,笔下宣纸揉皱废弃了三四张,夜却逐渐地深沉了。

隔壁安静下来,想来该是覆 雨翻 云过后的精疲力竭,两人都睡下了,有轻微的鼾声隔了板墙透过来;更夫敲了更,哼着小曲儿打楼下过,那声音低沉悠然,越发的显得夜的静。

夜阑人静,正是奋笔赶工的好时机。

花满春自椅上站起,就着凉水洗了洗脸,披了件外衣重又坐到桌案前,提起笔来专心作画。

这一回,倒是心无旁骛,不到油灯燃尽便已绘完收工。

彩墨还未上,双眼却已经酸涩不已,她将那数十张画铺开置于桌上风干,吹熄了油灯打着哈欠爬上了床去。

一沾床,便已坠入梦中。

这一夜花满春睡得极不安稳,夜半自魅影丛生的噩梦中惊醒,额前冷汗涔涔,背后已是湿透了中衣。

她勉强爬起身来换下贴身衣物,再回了床上却是辗转反侧也睡不着,说不清是因了立春的缘故还是其他,她只觉心中空落无依,眼前也是一片晦暗,这样叹气又翻身,翻身后再叹气,挣扎折腾许久实在是熬不住了才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再睁眼已是满屋亮堂。

花满春不是睡足了才自然醒来,而是莫名惊醒,昏睡中似乎有人注视着她,她不安地在心中挣扎数回,蓦地睁眼,除去天光大白,她更是被床沿坐着的萧逸吓得险些尖叫。

锦衣金冠,脚踏皂靴,腰悬玉玦,穿戴齐整得像是刚从宫里回来的模样。

萧逸抿着唇古怪地打量着她,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好奇;花满春刚一张口,萧逸的手掌便倏地伸过来捂住她,低声道:“是我!”

她眨了眨迷蒙的眼,微微点头,他这才松开手。

“天明了,萧大爷。”花满春指指窗外隐隐透进来的天色,低声笑道,“你来得迟了,不,来得早了些。”

萧逸脱了靴子上床来将她揽进怀中,横她一眼道:“莫非我只能在夜里才能来么?”

“你不是忙得很么?”花满春也不挣扎,由着他拉进怀,伸手将被子展开盖至萧逸身上,见他有些懊恼,不由得扑哧笑道,“夜里来有什么不好?不怕被人瞧见不怕被人笑话。”

萧逸蓦地皱眉,寒声道:“我倒是不愿做你花师傅的奸夫。”

夜里来天明去,偷偷摸摸潜入姑娘闺房,是宵小之辈的行径,他头几回是白天不得空,不得不趁夜来瞧瞧她,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花满春却哗地笑了:“奸夫?呀,这倒是很贴切。”

刚轻笑出声,便被萧逸捏了一把纤腰,更是痒得在他怀中挣扎着大笑起来:“喂喂,不要捏,痒!”

她笑着抬头瞪他,却见萧逸眉头微微皱起了,细长双眸中隐隐有一丝疲倦之色。

“小花。”他忽地轻声唤道,“跟我回王府罢。”

花满春愣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不要。”

她从未想过要跟他回府的事,立春在的时候她不愿意,立春不在身边了她仍旧是不愿意。

在她而言,还是市井来得自在。

“为何?”萧逸有些恼,“莫非你真想我与你偷偷摸摸这样数十年?”

花满春伸手去抚平他紧皱的眉峰,轻笑道:“这样多好,来去自如不受拘束,王爷大人还可以在府里多养几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唱曲儿的唱曲儿,跳舞的跳舞,美哉!”

她半真半假地说着,却惹恼了萧逸,他将眼微微眯起了瞪她,咬牙道:“你这小妞,偏就不愿顺我一回么?”

“偏不。”花满春笑嘻嘻地扬眉,眼里的笑意还未收起,便见萧逸眸中怒气一闪,伸手便将她双肩捉住,沉重身躯顺势覆上来,将她牢牢压在了身 下。

他虽然是气恼,却也不舍得骂她,只是伏在她柔软的颈间低声叹道:“我就该直接扛你回去,管你想些什么。”

“你若是想扛,早就绑了我回去,就像头一回那样野蛮无理。”花满春笑吟吟地搂住他的肩背,却还不忘打趣他。

她可是从没忘记过,他九王爷仗着权势遮天,命手下护卫毫不讲理地扛了她回府奴役,那被肩骨硌着肚腹连胆汁都险些要吐出来。

“哼。”花满春见他不吭声,又补上了一声冷哼。

萧逸忽地自她颈间抬头,望住她愕然的双眼森然笑道:“那我就努力些让你怀了我的孩子,到时候你便是不愿跟我回去也不得不听我的。”

说着,双手已探入花满春衣内去,抚上她的纤腰。

“这还是白天……”花满春笑着挣扎,蓦地眼前一暗,萧逸的薄唇已是迎了上来重重含住她的,将那下半句话堵了回去。

她瞪了他一眼,脑中忽地记起昨夜听见的那一声柔媚至极的娇吟,不知为何竟倏地红了脸。

萧逸睁眼看她,察觉她的羞怯,眼里掠过一丝挑衅;她瞧见了,顿时脑中一热,将什么矜 持羞窘全然抛到了脑后去,伸手便探向萧逸的襟口奋力拉扯开,露出他坚 实宽阔的胸膛来。

不知何时起,她身上穿着的单薄衣物已被萧逸剥得差不多,周身酥 软着任凭他火热的掌心在她柔 润温凉的肌肤上游走、轻抚,一点点地燃起小火;那灼灼的火苗缓缓地自内而外滚烫了她的身心。

她的手也探入萧逸胸前,自宽肩开始缓缓向下,小心翼翼地抚触那平坦结实的身躯;忽地萧逸闷哼一声离了她的唇,宽厚的手掌探下去一把捉住她好奇的手,在她促狭的低笑声中暗了眸色。

花满春暗叫声不妙,还不及低呼,双手已被捉到一处去压到头顶,眼见着萧逸邪恶带笑地眯起眼缓缓俯下身来,她惊慌又期待地绷紧了身 躯。

“小花!小花!”有人不慌不忙地叩门,声音却是焦急万分。

床上两人蓦地僵住。

是柳直那惧内的无良奸商!

花满春慌忙推开覆在她身上的萧逸,朝他使了个眼色,慌慌张张将衣物又都穿了回去,一面跳下床一面应声道:“来了来了!”

柳直在门外长吁一口气笑道:“宁姑娘果然没骗我,说是你早就起了在作画。”

花满春正伸手去放下帐幔,柳直话刚一说完,平躺在被褥间的萧逸蓦地睁开眼向她望来,她讪笑一声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噤声,在萧逸森然的目光里将他往被褥间压一压,又将被子拉平覆在他身上,这才掩好帐幔穿了鞋去开门。

柳直神采飞扬地大步跨进门来,拿眼扫一圈屋内,见帐垂窗掩,不由得有些愧疚:“小花,难为你连夜拼命画图,瞧瞧这窗户都顾不得开,帐子也顾不得挂起来。”

“唷!你头也没梳,该不会是才画完打算要躺下补个回笼觉?”柳直越发的愧疚,伸手自袖中取了个三寸来高的白瓷瓶来硬塞进她手中,“这月琅国才有的香露是我夫人要我带来给你的,姑娘家也要注意打扮得体面些才好。”

他一进门就喋喋不休,又硬要给她塞东西,花满春既愕然不已,又觉啼笑皆非,待他好容易说完了话,眨眨眼试探着问道:“柳直,莫非昨晚你家夫人给你捏肩捶腿了?”

难得能见到柳大老板神采飞扬眉飞色舞的模样,瞧今天这欢天喜地的样子,怕是昨夜得了便宜,一夜鱼水欢畅了。

她不问还好,这一问,倒把柳直问得满面红云,颇不好意思地别开眼去含糊道:“捏个肩罢了,有什么好问的。”

花满春心里笃定了,乐得拍手道:“瞧吧,还是我那画好使么,柳直,你可得多谢我才是。”

她猜是她送的那副画像哄得柳夫人开心了,柳直一点头,她便乐得前合后仰:“柳直啊柳直,你却也要靠了我才能讨得柔影欢心,换得一回极致之乐……”

柳直窘迫得又是鞠躬又是作揖:“小花,你莫要再说了。”

夫妻间的琐事私事竟叫个外人知晓得清清楚楚,他哪里还有脸面再出去混?

花满春正要继续打趣他,耳畔听得床板轻微地咯吱一声,忽地记起萧逸竟还藏身屋中,不由得心里暗叫声糟糕。

她还在思忖该如何堵了柳直的口将他速速赶走,这被娇妻迷得头昏脑胀不知看人眼色的蠢人却喜滋滋地张口就道:“小花,你是不知道,上一回那两册《风 月俏佳人之俊俏王爷》可是卖得极好,你有没瞧见?”

冲着探花郎与雪剑侯的名头,满城的勾栏院无一例外都订了百来册,更不说那些悄悄地来书铺子里索购的富家公子哥儿了,这一约莫算来,该是有卖出了千余册。

柳直拨了一早算盘珠子得了这数目,喜得心花怒放,盘算着再替这二人拉拉线绘一册出来,便兴冲冲先来寻花满春商议。

他是喜上眉梢乐在心田,花满春却是听得心惊胆战,干笑几声胡乱应道:“我有瞧见,我有瞧见,不就是册书么?那么开心作甚!”

说着,一把拽住柳直便往门口推去:“柳直柳直,我事情还未做完,你等午后再来!”

她没敢提作画之事,只说事情未做完,一面说着一面拼命给柳直使眼色。

这奸商今儿算是欣喜得过了头,她那么的使眼色打手势比划都没能瞧见,偏就不肯走,她将他往门外推,他还就冷着脸非要往门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