喘息渐止,两人顾不得周身是汗,紧紧偎在一起,将被子掖紧了,静静躺着。

油灯不知道何时竟熄灭了,留下满室的黑沉。

安静了许久,花满春困倦地轻声道:“我信你,却更希望你不要瞒我。”

萧逸默然不语,只将她拥得更紧。

窗外雪落之声未歇,扑簌簌直往下坠,间或能听见枯枝被积雪压断的声音,喀拉一声,在这寂静的夜里分外清晰。

萧逸听见一声叹息,光 裸的胸膛蓦地沾上一片莫名的湿热,惊得他慌忙低头。

手刚触及花满春的面颊,就被粗鲁地推开:“不肯说就算了罢,反正你们这些王侯爵爷的事情都是大事,容不得我这样的小人物置喙。”

那嗓音分明带着哽咽之声,萧逸心里一慌,强将她提高到眼前来,伸指揩去她眼角滚落的大颗泪珠,又凑近脸去亲了亲她微颤的唇角,才低声叹道:“小春儿,这些事太过危险,我不愿让你趟这浑水。”

“两国虽已停战议和,却仍旧有人想趁势挑起争端,离国公主远嫁来胤城本就是一桩极危险的事,无论是嫁给哪一位王侯,都是将一整座府邸送到了这群人的眼下,你能明白么?”

花满春浑身一颤,顿时明白他所说为何。

离国公主嫁来颙国和亲,表面上看是两国缔结秦晋之好,从此亲如一家,却仍旧有一些人暗地里想趁了这极好的机会挑拨两国关系。

无论是这个远嫁来的木兰公主,还是这个接纳公主的王侯,都将成为箭靶。

不知为何,那一夜被劫的情景蓦地掠过花满春的眼前,她不由得低呼:“林尚书!还有沈穆轻!”

她陡然记起离国使臣进城的那一日清晨,沈穆轻一早出了门,说是去城东拜会故交,她当时只以为居梁沈家大当家的故交好友必然也是个家财万贯的大富商,因了这念头,她还曾怀疑过柳大奸商,此刻想来,城东除了柳直的宅子也就仅有一座府邸能攀得上居梁沈家的故交了,那便是刑部尚书林破浪的尚书府。沈穆轻这一趟城东,分明就是去寻访这位居心叵测的林尚书!

这两人有勾结。

花满春脑中转的飞快,惊讶地捉住萧逸的手臂,低声道:“先前议和那一日在城外柳林坡射你一箭的便是沈穆轻!”

她一直没有记起告诉他,此刻想来这一些事情便能串到一处去了。

譬如沈穆轻为何会伺机放出袖箭要伤了萧逸,譬如那一日听得蒙面大汉提起林尚书与沈穆轻如何如何,这般看来,这二人官商勾结已有些时日。

只可惜,那日捉住的蒙面汉子已被人投石暗杀,再问不出丁点东西。

沈穆轻销声匿迹,又抓不住林尚书的把柄,这样一来,果真如萧逸所说,形势危急得很了。

花满春冷汗涔涔,从未踏入过这样的险境,慌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春儿,莫要慌张。”萧逸轻抚她的肩背,替她擦去额头的冷汗,沉声笑道,“沈穆轻算不得障碍,此人只是喜欢玩弄些小手段罢了,断然不会是林破浪手下走狗。”

他顿了顿,又森然笑道:“至于林破浪么,总有一日我会捉住他的尾巴。”

早晚的事。

“那沈穆轻……”花满春仍旧无法忘记那一枚闪电般射向萧逸的袖箭,既狠且准,若不是老舒拦下,恐怕……

萧逸却忽地笑了,伸手捉住她一绺发把玩着,轻声道:“ 你那一日也在场吧?”

花满春一僵,干笑数声,硬着头皮回答道:“是……是啊。”

“你瞧见胤安侯轻轻松松就打下了那袖箭么?”

咦?花满春回头一想,那一回老舒眼疾手快地掷出了酒杯,将那袖箭的力道抵了大半,这一思索,才发觉清扬他们根本就是镇定异常,若说是早就知情,安排妥当了也不为过。

萧逸略略猜出她心中所想,凑近去亲了亲她的耳廓,将她重又揽回胸前倚着,失笑道:“你都能瞧见是沈穆轻发的袖箭了,我们几个还能不知道么?”

沈穆轻一出现在人群中,他们便发现了他,至于那一枝袖箭么,原就是减了六成力道,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这厮装模作样射他一袖箭,既能在林破浪那里交代过去,又当作是警戒,有意提醒了他们,当真是一箭双雕。

萧逸嗤地一声冷笑,心里颇有些不以为然。

花满春恍然,却又长出一口气道:“好在那一箭只是虚晃一着,并没有射中你,不然他沈穆轻若是再出现,我定要将他剥皮剔骨,做了人肉包去。”

铲雪

夜已深沉,万籁俱寂之中只听得见窗外大雪簌簌直落的声响,越发显得夜的寂静。

火盆中的木炭早已熄了,帐中微凉,两人相拥着,又絮絮地说了些话,萧逸安抚花满春许久,才轻拍她的肩背,低声哄她睡觉。

花满春隐隐觉得萧逸仍有事情瞒着她,再想多问,他却一口咬定并无其他相瞒,她在困倦昏沉之中打定主意,改日去寻老舒问个清楚。

两相缱绻,相偎着沉沉睡去。

天明时,雪也停了,只是还未能放晴。

花满春一睁眼,见萧逸已穿戴齐整坐在床沿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书架旁的墙壁,果然,那一处的隔板被推开了一条缝,透出些光线来。

这是宁姑娘特地拨给她住的卧房,也是她的画室,墙上嵌着的同色木板与隔间透过来的光线自然也容易解释了。

在畅春酒肆中有这样一间屋子,这样一面薄薄的墙壁,是作何功用?不必细想便能猜到。

萧逸瞟一眼那被他有意推开了些的隔板,再转回花满春涨红了的脸上,挑眉欲开口,却被花满春一把捂住嘴,那一双杏眼中已是露出了威吓的神色。

“隔间很久不用了。”她瞪圆了眼低声道。

萧逸微微颔首,眼中调侃与警告之色却丝毫未退。

“真的,我也很久不……观摩了……”花满春又咬了咬牙,红着脸再次保证。

不打自招。

萧逸轻笑一声,握住她覆在他薄唇上的手亲了亲,低声道:“最近事多,要替木兰筹备大婚事宜,你就先住在这里,等这些闲杂事情处理了我再来接你回去。”

吉日良辰早已定下,只是缺了个新郎倌,也不知究竟那难缠的木兰公主选上的会是哪一位王侯,让他烦神不已。

萧逸神色轻松,像是随意提起家常俗事一般,花满春眼中掩不去担忧惊惧,伸长手臂去轻抚过他紧锁的眉宇,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嘻嘻笑道:“萧大爷只需顾好自己便是,我花满春一介市井百姓,又传言已被九王爷千岁喜新厌旧逐出了王府,自然不会再有人捉了我去要挟你。”

可不是,才一两天工夫,街头巷尾都传言九王爷即将迎娶远嫁而来的木兰公主,用柳寡妇的话来说便是:论身份地位,才貌见识,离国公主远在满春之上,哎呀满春早就被赶出九王府啦!

诸如此类,流言越传越真切,酒客在畅春酒肆中大声笑谈之时,还被宁姑娘狠狠地剜了几眼,惊得那酒客慌忙站起来赔了半天不是。

很不凑巧,那一日花满春正好去前院找小钩儿有事,刚掀了帘子进去便听见那酒客狎笑着高声道:“男人么,喜新厌旧、三妻四妾、流连花街柳巷都是寻常,何况花名在外的九王爷!”

“你说他这说的可对?萧大爷?”花满春将那酒客的话重又复述一遍,眼见着萧逸脸逐渐地黑了,不由得大乐。

萧逸冷笑一声,拉下她的手合在两掌中暖着,再次皱眉瞪她。

他神色略微有些不悦,花满春连声讨饶,嬉皮笑脸地发誓不再提那酒鬼的混话。

昨夜两人谈及木兰公主一事,萧逸已对她说起了那个难缠至极的野姑娘,譬如她非缠着要跟他回府,理由极简单,只因为萧逸是九王爷,她是离国九公主,同是父母膝下第九位儿女,多么有缘;又譬如她根本早已在心中有了人选,却非说心中尚在考虑还未有打算,又故作羞涩地当着众人与小皇帝的面恳请跟随九王爷萧大哥回府小住,众目睽睽之下,当着满朝堂的文武百官的面,萧逸推却不得,小皇帝便做个顺水人情,挥挥手大笑着准了这荒唐的事。

孰知这八字还没有一瞥的事叫满城百姓一看,就传成了离国公主将在近日内嫁与九王爷萧逸,更兼这调皮的木兰公主在九王爷府门前当着花满春与江烈诸人演的那一场戏,谁还能怀疑这件事是坊间的捕风捉影?

“若是让我知道她相中了哪一位兄弟,或是侄儿,我定要去关照他好生看好这野丫头。”萧逸冷哼一声道,木兰公主好歹称呼他一声萧逸大哥,他也不好随意教训她,待她嫁入萧家,看他不拿点长辈的架子出来给她点苦头吃。

花满春笑得眉眼弯弯,嘲笑他肚量小只知欺压妇孺,萧逸横眉看她,眸中满是不爽快:“要不是姓段的那小子千叮咛万嘱咐,我哪里会管他的宝贝妹子。”

段清扬的妹子,同这姓段的小子一般的讨人厌。

看着萧逸面露不耐之色,花满春在心里笑得直打跌,却又不敢当他的面笑出声来。

萧逸横她一眼,替她将被角掖好,终是和缓了神色,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低声道:“我先回府了。”

说罢,转身便往后窗边走。

“门在那边。”花满春从被窝中探出头来朝他低声唤道。

萧逸不做声,抿了抿唇走到窗边站定,背朝着她挣扎了许久,才勉强说了一句:“我可不愿瞧见宁老板的得意模样。”

说罢,推开窗翻身跃到落满了雪的树干上,又回身替她带上了窗。

“自己小心些,我会遣人来守着畅春酒肆。”低沉的嗓音隔了窗传来,接着四下里重又恢复了平静。

花满春睁大眼缩在被窝中,无论如何也无法相通他那一句“不愿瞧见宁老板的得意模样”是为何。

这个疑问到了傍晚时总算是被她小心翼翼地自江烈口中挖了出来。

颙国十年难遇这样一场雪。

大雪下了一整夜,到了天明时才歇。

天色初蒙,便有店铺早早开了门,伙计老板一同扛了扫帚铁锹出门来铲雪清扫。

雪深及膝,将目之所及之处都厚厚铺了一层,街面上的雪有官府遣人来铲尽了,只留了各家店铺门前的积雪还未铲。

畅春酒肆内都是些姑娘家,哪里有这气力铲雪,只得勉强将门前三四步处的雪推到一旁去,留了条极窄的路来。

到了将近午时还没有客人上门来,美人们倒是乐得清闲,喝茶的喝茶,回屋补觉的也不在少数,只有几个出生在南疆的姑娘没见过这般大的雪,新鲜又好奇,也不顾那屋外寒风凌厉雪深及膝,捉了厚重的裙裾就欢快地往外跑。

花满春倚着门笑觑着她们,不到半炷香的工夫,倒是扶了三四个不慎滑倒在雪地里娇俏人儿回屋来。

满身的冰雪,湿透了鞋袜,这些贪玩的姑娘们狼狈地进屋去,红着脸就往房里跑。

这边有人在雪地里摔了个四脚朝天,却仍有好奇的小丫头跑出去玩耍,宁姑娘也不拦着,只在大堂内坐着,吩咐下去将火盆送去各屋暖着,别冻着了大家。

畅春酒肆的隔壁是家米铺,这天气自然也是没人上门买米,老板领着伙计挥着铁锹奋力在门前铲了一条通道,将铲开的雪堆到了墙根去;老板娘原先领着孩子在门前玩耍,丫鬟在铺子里唤了一声,她便匆匆进了屋,留那孩子独自在墙根下玩雪。

米铺老板夫妇两人虽都是相貌平平的老实人,这家中的独苗却是生得粉雕玉琢,才四五岁的年纪便已懂得察言观色,伶俐无比;花满春倚着门遥遥地望过去,那小娃娃也正好抬头望过来,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白里 透红的脸上便多了粲然的笑。

花满春也笑了,看着他摇摇晃晃踏着雪向酒肆门前走过来,正要高声笑着喝止他,却见他穿着厚重棉裤的短腿在雪中一歪,脸朝下扑倒在雪地里。

笑脸转眼挂了两行委屈的泪珠,哭声惊动了周围各家邻居,都探出脸往这里看过来。

花满春连忙一脚深一脚浅地走过去,将那孩子扶起来,小心翼翼地拭去他脸上沾上的雪粒,又忍着笑替他将身上的冰雪扑去,这才抱起他往米铺门前走。

忽地喀拉一声闷响,像是有厚重的雪块自树尖落到了头顶的棚子上,花满春也没在意,只管抱着孩子慢慢地往前走,又突地喀拉一声响,有人尖叫起来:“满春小心啊!”

她惊讶地抬头,却见那老旧破损的木棚被雪压得嘎吱响着,摇摇欲坠。

那孩子哇地一声又哭起来,花满春一面哄着他一面努力往前走,奈何雪深及膝,她的双腿陷在雪中只觉冰冷刺骨,一时间竟走得极艰难。

树上又落了一大团雪下来,彻底压断了木棚,轰然就往下坠。

花满春只听见周遭有人惊呼一声,眼前便沉下一片黑影来,她心里暗叫声糟糕,脚却挪不动了,下意识地往地下扑倒,将那啼哭的孩子压到身下去护住。

蓦地,两条人影倏地到了棚下,一个弯腰扶起花满春,另一个挥掌拍向那坠落的朽烂木棚顶,连带厚重积雪一起击得粉粉碎。

惊险一瞬间,花满春已被安然带回了畅春酒肆跟前。

待她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孩子被送回了米铺,郦城与江烈双双立在她跟前。

郦城有些沉默,只向她说明了是九王爷跟七王爷强要了他过来守着畅春酒肆,江烈却是和花满春较熟稔了,笑嘻嘻地抱拳,说是王爷遣他来此同郦城一道守好满春姑娘。

花满春愕然,正要让他二人回去守护府里那两位大人物,一直沉默的郦城却抬眼道:“满春姑娘现在是王爷的脉门。”

也就是说,她花满春若有个闪失,便是授人于柄。

一句话便将她的推却堵了回去。

酒肆的姑娘们本就闲来无事,见忽然之间来了两位高大挺 拔的王府护卫,连忙笑盈盈地迎进门来,又是端茶又是倒水,倒把两人唬得面红耳赤地连声道谢。

宁姑娘美目一转,笑盈盈地走过来招呼几声,顺势问他二人可否顺道帮忙铲雪,因这畅春酒肆内俱是女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云云,江烈一听,忙拍着胸脯应承下了铲雪之事,郦城也不多说,接了小钩儿笑嘻嘻递来的铁锹,两人像一阵旋风一般出了门去,不大工夫便将门前道上的雪清得干干净净。

众姑娘更是奉为英雄,将厨子做的糕饼点心一齐都拿出来招待着;俗话说最难消受美人恩,两人好不容易吃尽了那一桌子的甜腻点心,眼瞅着花满春窃笑着往后园走,连忙向屋内齐聚一堂的娇俏丽人们抱拳致谢,转头跟了上去。

这一整日花满春都没出卧房,郦城与江烈守在楼上廊中,寸步不敢走开。

过了晌午,花满春看了会书,忽地记起萧逸临走前提起不愿见宁老板如何如何,倒是暗藏了玄机一般,百思不得其解,索性推开朝南的窗,唤了江烈近前来。

她趴在窗台上,好一阵考虑,才低声问道:“前几日你们王爷可曾吩咐你将宁老板扔出门外去?”

郦城抱着双臂竖起耳朵听着,好奇地转过头来看着江烈,江烈却霍地跳起来摇头辩解道:“那是宁老板惹恼了王爷,王爷才气得口不择言。”

他一介小小王府护卫哪里有置喙之地?何况他连手都没动,那宁老板就被舒侯爷拽着出门喽。

想来郦城当时也在场,花满春看见他点了点头。

“宁老板说了什么惹恼了你家王爷千岁?”她对此颇为好奇,宁大老板素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滑溜得很,怎么会一时不查得罪了暴戾的萧大爷?

两人对望一眼,却顿时不做声了。

花满春轻咳两声,低声道:“天知地知你俩知我知,没人会说出去。”

江烈瞪大眼左右瞅瞅没人,先嘀咕道:“满春姑娘每回都诓我,却还跟王爷说同我交情好。”

郦城别开眼轻笑,花满春颇惭愧地伸手去拍拍江烈的肩,扑哧一声笑道:“江护卫,你就说罢,我不告诉你家王爷你跟我说了什么。”

江烈还在犹豫,花满春立马给他下了重药:“你不说我就去问郦城,他若是告诉我,我就帮忙撮合他与葵管家,再不替你牵那红线,嘿。”

她说着,眼角瞄向倚着石柱的郦城,果真见这小子红了脸。

江烈将一双眼瞪得比铜铃还大,挪到窗畔来瓮声瓮气地抢着道:“我说我说。”

花满春暗笑着,与郦城对望一眼,各自别开头去窃笑,又听得江烈搔搔头嘟囔几声,凑近前来低声道:“那一日宁老板也没说什么,只是抱着猫儿立在王爷跟前说了一句话,就见王爷立马恼得吩咐我将宁老板扔出去。”

“啊呀呀,这性子暴躁可真不是好事。”花满春摇着头打断他,江烈瞪了她一眼,又接下去道:“宁老板只说:猫儿本就是不受拘束,性子自在逍遥,我这猫儿愿意留在我身旁,只是因为我只宠它一个,若是哪一日我不独宠它,或是又领了只猫儿回家,它怕是一刻也待不住,转眼就跑出家门去再也寻不见。”

花满春默然不语,又听得这憨直汉子摇着头道:“宁老板说罢又笑着说了一句,九王爷千岁若是养不好我畅春酒肆的猫儿,那不如让我带回去,再寻个好人家养着,从此不再让她瞧见你,也再不让她在你跟前碍着眼。”

“于是王爷……就恼了?”她轻声问。

江烈点头:“是啊。昨天大清早王爷原想顺道来瞧瞧满春姑娘,宁老板记着仇,偏就不让他进门,又把王爷气得不轻。”

花满春听到这里,忍不住大笑起来。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一醉天明时——立春番外篇

正过午时,居梁城的街道上酒旗猎猎,迎风招展。

三月三的天气正是宜人,道旁绿柳如丝,湖中碧波粼粼,草长莺飞更添了春色。

这却是踏青访友、赏花出游的好时候,盘桓了一整个冬日的阴寒,待这初春的暖阳一照,尽数褪去。

揽镜湖就在居梁城的最东面,湖畔绿柳成荫,湖中碧波荡漾,又有鸥鹭时而掠过水面,激起水波粼粼,引来了不少的文人骚客与富家千金来此踏青。

湖畔的羊肠小径直通城中玄武大道,倒也方便了出行的人们,走出了杨柳绿荫氤氲水气便能上得那热闹非凡的居梁城大街。

居梁美酒天下闻名。

因此这一整条街面上有大半的都是酒寮,家家门外竖着几人高的酒旗,迎了春风舒展。

街畔各家铺子都有人立在门外招徕生意,见着面生之人便会凑近前来憨憨笑着搭讪,问一句“小哥可是来贩酒的?”。

居梁城做这档子买卖的不在少数,这街面上的多数酒寮都是广做四海买卖的大生意人,只是不必他们出门去送货,居梁美酒的名声自然会引得邻近诸城的商人前来。

譬如,立春亦是其中一位。

酒肆中隔年存下的几坛居梁陈酿被老板娘扶苏偷偷喝了个罄尽,家中又再无别的男人可以出这趟门来买酒,他只得自认晦气,带了店中伙计赶来居梁。

还算好,胤城与居梁相隔不远,路也平坦通达,这沿途看看小桥流水的春日景致倒也还算是惬意

立春立在街边深吸一口气,顿觉满腔浓郁酒香直冲脑门,不由得挑眉暗暗赞一声好。

前头南宫家店铺门前的人却早已凭着他的花哨衣衫认出他,大笑着迎上前来。

“苏少爷!”那汉子拱手唤着他随意捏造的名讳,笑得眯起了眼,“总算是盼到您来了,快里面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