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春强行压下笑意,将舒惊羽拖回门前细问,果真如她所想,无非就是眼盲的徐家美妇人闹脾气,不顾丈夫拦阻,跌跌撞撞本出门来,捉了个陌生人就要赌气跟着人走,谁知舒惊羽正巧路过此处打算顺道探望花满春,凑巧就被她一把捉住了手臂不放,结果这徐广汉自然是气愤异常,既不能得罪胤安侯爷,又不舍得大声责骂娇妻,因此上三人拉拉扯扯倒是僵持了许久,便宜了看热闹的人。

老舒连声说“晦气”,花满春扶着墙笑得打跌,宁姑娘与暮雨也在门前掩口直笑,他只得横了花满春身后的江烈与郦城一眼,白玉一般的英俊面容上添了些许的傲然之色:“九王爷小气得紧,也不多找几个人来护着我们小花。”

一碰着萧逸的人,他就忍不住冷嘲热讽一番,这倒成了个习惯。

江烈与郦城面不改色地拱手行礼,早知舒侯爷与九王爷素来势同水火,也就不指望他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花满春斜他一眼,问及他此来所为何事,眨眨眼笑道:“不是说年底事多繁忙,各州县衙门都遣了人进城禀报事宜,你怎么有空来探我?”

她一早还听得江烈嘀咕说九王爷又被小皇上抓进宫里去帮忙处理政务,两位摄政王爷忙得焦头烂额,又不得不抽空帮着筹备木兰公主大婚事宜,两人都恨不得化作三头六臂才好。

不等她细问,江烈又无奈地解释一回,说是小皇上只倚重两位摄政王叔,自家兄弟又个个都是懒散无能之人,因此一到了这年底,七王爷同九王爷几乎就是吃睡都在宫中,偶尔小皇上也会召胤安侯爷进宫一同处理杂事,只是多数时候胤安侯爷滑溜得很,会变着法儿将大半事情又推给王爷做。

因此,她便猜,老舒这一回大摇大摆晃来酒肆探望她,分明又是推脱了责任,乐得逍遥。

舒惊羽笑吟吟地上下打量她数眼,忽地打趣道:“小花儿,你莫非真舍得我日夜耗在宫中,与你的黑面情郎面面相觑?”

花满春脸微微一红,提起脚尖狠狠踩了他一脚,他这才笑着讨饶,说是府上有事,便匆匆自宫中赶回来,临走前萧逸交代他顺道来带个话给她。

“年底木兰公主大婚,必然会有人按捺不住要在背后动手,我与九王爷暂时无法抽身顾及你的安危,因此你更要多加注意,不得让江烈与郦城离你左右。”

舒惊羽说罢,还想再说些什么,见花满春眼中浮起了担忧之色,便又将话咽了回去。

“小花,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我与你的萧大爷都在宫中,有三千羽林军守着宫门,料想也不会有人胆大到那地步,进宫去动手,倒是你,要多加注意。”

花满春点点头,略略宽下心来,却又忽地惊讶地抬起头:“嘿,老舒,木兰公主岂不是比我更危险?”

毕竟离国公主与她相中之人才是最为关键的人物,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是有个闪失,两国必然又起战事。

舒惊羽缓缓地舒展了眉宇笑道:“小花儿,这你就无须担心了,木兰的身手可不在我之下。”

“这小丫头古灵精怪得很,若是真有人能伤得了她,我倒是要佩服了。”

他哈哈笑着,挥了挥手便扬长而去。

花满春看着他修 长挺 拔的身影走得远了,才长长叹了一口气。

担忧,且烦恼。

无意间抬头望去,对面酒楼上开了一扇窗,徐广汉搂着娇妻立在窗前,也不知道对她说了些什么,那美貌妇人竟柔柔地笑着,羞涩地微红了脸。

“晨起揽镜画蛾眉,郎笑我妆容不如花,且羞且恼,素手只把胭脂画。”

不知为何,她竟蓦地记起某一回看戏时听到的这一句,那女伶在台上揽镜自顾,掩着面又笑又恼,眉宇之间隐隐地透出些欢喜。那时候她只是嗤笑这乡野戏班子的词曲糟烂,此刻想来,那年轻女子面上的神情倒是极传神。

哎呀呀,郎情妾意当真是甜如蜜呀。

“满春姑娘,满春姑娘!”江烈瓮声瓮气的嗓音近在耳旁,这才把花满春从沉吟中拖了出来。

“风大,进屋去吧。”宁姑娘笑盈盈地推了推她,不忘打趣道,“若是受了风寒伤风脑热,九王爷怕是要杀来我这小地方拆了我的小庙呐。”

暮雨与小钩儿在一旁听着,都偷偷笑着,花满春清咳一声横她二人一眼,点了点头正欲转身往回走,目光却无意间落到街那头缓缓驶来的一辆马车上。

路上冻了薄薄一层冰,那马车也不敢走得太快,驾车的勒紧了马缰,不疾不徐地往前走。

走得近了,她才发现那驾车的高瘦青年很是眼熟,分明就是九王府的下人。

“这是王府的马车?”花满春偏头问江烈,这厮却含含糊糊随意点头应了一声,眼神闪烁着转向一旁去。

不必她细问,那马车内坐着的人却掀了帘子怨恨地望过来。

巧的很,花满春正好也抬眼望去,朝她微微颔首算是打个招呼:“哦,是兰姑娘。”

兰馨捉了帘子不松手,遥遥地瞪着她,直到马车走得远了,那双带着怨气的眼还在花满春眼前晃动。

“兰姑娘这是往哪里去?”她心里觉得蹊跷,干脆直接问江烈。

江烈支支吾吾半晌,躲不过去,只得说是王爷安排兰姑娘去城外大宅内暂避风头,花满春不信,再转头问郦城,这厮更是精明,只推说并非九王府之人,且昨日起便在畅春酒肆轮收,因此实在是不知情。

言下之意便是,昨夜江烈回过王府,若要追问,只需问他即可。

郦城一推三不知,江烈拿眼瞪他数回,他只当没瞧见。

花满春心知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索性挥挥手不再多说。

到了第二日,又有传言从九王府的厨娘口中传了出来,说是木兰公主极难伺候,哭闹着不愿与兰姑娘共侍一夫,九王爷为此特地自宫中赶回来好一番宽慰,奈何离国公主身份尊贵,此次和亲又是极敏感,九王爷只得上奏小皇上与柳皇后,一纸休书将兰姑娘送出了九王府,另外在城外大宅中安置下来。

厨娘说得激昂,忿忿然替兰姑娘不平,胤城百姓亦是同样愤然,谁叫他九王爷萧逸辜负花满春在前,此时又休了娇美妾室兰姑娘,分明就是个众所唾弃的负心汉!

自此,九王爷声名尽毁,再无可取之处。

探访

一连晴了数日,暖阳高照着融了街上的雪,大街上也逐渐又热闹起来。

畅春酒肆这几日多了些客人,多是冬闲无事的老板掌柜们揣了银子来,指明了要莲月姑娘唱曲儿跳舞。

前些日子花满春不在时,莲月推说嗓子疼,老板娘发了话不得撑着唱曲儿,因此也只是偶尔露个脸跳几支舞,至多再抱了琵琶转轴拨弦弹个三两声,把这一群酒客遗憾得不轻;这几日客人多了些,又有囊中鼓鼓的公子哥大声唤着要莲月姑娘出来唱曲儿跳舞,宁姑娘眼见着再拦不住,只好悄悄吩咐小钩儿去后园将花满春请到前头来,如此这般地附耳说与她听,花满春本就闲来无事,便笑着拍手,极爽快地允了此事。

郦城与江烈二人不敢离她半步,又不知宁姑娘对花满春说了什么,见她乐呵呵地又往台后帘中走,只得对望一眼,紧跟过去。

这一跟,江烈惊得险些掉出眼珠子。

台前曼舞红纱,帘后清歌婉转,一曲终了,帘外掌声如雷鸣,江烈瞠目结舌,已然说不出话来。

郦城扬眉赞了声好,正奇怪一贯聒噪的江烈为何没开口说句话,他却终于讷讷地开口问道:“满、满春姑娘,莫、莫非一直都是你在唱?”

花满春笑吟吟地点头称是,毫不意外江烈会是这副震惊的模样。

莲月的嗓音与她相近,却是极不合适唱曲儿,用小钩儿的话来说便是:再倾国倾城的相貌、再轻盈柔美的舞姿,莲月姐姐一开口唱曲儿,便全都毁了。

莲月五音不齐,算是美中不足,而这不足便由她来补。

因此除去酒肆内的美人们,再无旁人知道这个秘密。

只是最近,知道的人又多了几个,譬如萧大爷,譬如郦城与江烈。

郦城倒是面不改色,从容得很,只有江烈涨红了脸,看了看花满春,又轻轻掀开帘子偷偷瞧一眼台上轻纱曼舞着谢幕的莲月,嚅嗫半晌,才长长地叹一声气。

“唉!”

“你叹气做什么,可是有些失望?”花满春笑着打趣他,“从未想到你的莲月姑娘竟会随意找个人替唱?”

她难得地在江烈眼中瞧见一丝既尴尬又羞涩的窘意,别开了眼去搔了搔头低声嘿嘿笑道:“不算失望,莲月姑娘不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我却还高兴些。”

他如释重负的神情着实可疑了些,花满春却懒得去猜,微微掀起帘子向外一眼,场外的暮雨向她眨眨眼,示意她可以下去休息了,她才比了个手势告诉她知道了。

台后本就连着后堂,被巨大的屏风隔了开来,是一众美人们跳舞跳得累了歇息的场所,花满春靠窗坐下,低声唤着小钩儿送点茶水来,转眼功夫便已有一碗茶递到了她跟前。

送茶的却并非小钩儿。

“满春姑娘,请喝茶。”

陌生而又有些生硬的颙国话,高挑的身形,略黑的脸庞,有一双清丽而明亮的眸子,这模样眼熟得紧。

身后的江烈清咳一声,像是要说话,郦城推一推他朝他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同退开几步远去。

花满春从容地端起茶碗,大口灌下一整碗温热的茶水,拍着胸口暗道声爽快。

“感谢这位小哥雪中送炭。”她挑眉笑道,又上下打量这人几回,赞道,“公主天生丽质,即便是扮作男人,也是俊俏小哥一名。”

可不是,满头青丝以玉冠束起,又着一身青衣,脚踏了一双厚底皂靴,虽不是那玉面傅粉俏儿郎,也是个俊秀的公子哥儿。

“你还记得我?”木兰公主有些高兴,索性在她面前坐下来,一双乌亮明澈的眼好奇地盯着她上下打量数回,忽地眨眨眼俏皮地笑了,“花美人,把萧九哥让给我如何?”

花美人?

花满春忍不住笑起来,摇着头婉拒:“不,你的萧九哥价值连城,如能让我让给你?”

两人都是有意说笑,木兰扑哧一声笑起来:“价值连城也无妨,我奏请你们的小皇上,只要萧九哥,你能奈我何?”

“不能如何,我花满春一介市井草民,哪里敢跟强权相争?”花满春半真半假地笑着,忽地有意压低了嗓音与她商量道:“若是你愿意出价高些,我便爽快地将他转让与你,也省得你多费手脚再去宫中上奏小皇帝。”

木兰拍掌大笑,连声说好,斜了眼看她,故作威胁状:“好好,满春姑娘,这一句我记下了,待我回去告诉了萧九哥,看他如何罚你!”

她笑起来不见一丝忸怩之态,倒与花满春对她的初次印象相去甚远,若不是曾听萧逸提起过这丫头的古灵精怪与捣蛋,她会真以为木兰便是初见时那端庄温婉而又秀气聪慧的模样。

蓦地,花满春记起一事,在她心头压了数日,总算是见了当时之人,索性开门见山便问:“敢问公主,兰姑娘一事,是谁的主意?”

木兰也不瞒她,笑嘻嘻地歪头道:“我又不嫁萧九哥,何须烦恼妾室一事?”

她自桌上的点心碟子内取了片桂花云片糕送入口中,赞了声好,又朝她眨了眨眼。

花满春顿时明白,兰馨被遣送出城定是萧逸授意,她心中微喜,却忽然又倏地一怔:“公主是以不愿共侍一夫为由迫得柳皇后松口休了兰姑娘,可公主若是不嫁九王爷岂不是……”

这可算是欺瞒皇帝,按律罪连三代。

“不怕,有三皇兄收拾善后,又有萧九哥担着,我至多被责怪几句不懂事罢了。”木兰笑吟吟地拍去手上沾上的糕点碎屑,低声道,“萧九哥府上的那位兰姑娘原就不是简单人物,分明是身怀武艺,偏偏处心积虑扮成弱柳迎风的病弱美人模样,我若是萧九哥,早就找个碴儿遣她走了。”

花满春听得一愣,兰姑娘是个有武艺的人?她曾听萧逸提起过柳皇后将兰姑娘安插在他身旁就近监视,却并不知道原来这兰姑娘却是个习武之人,不过好在她已被送出了城,好歹也解了些险情。

萧大爷这一招借刀杀人倒是极妙!

她在心里暗暗赞了一声。

“花美人。”木兰又怪声怪气地唤她花美人,笑得很是俏皮,“我住在九王府这些时日,可是替你挡了一剑三刀,你如何报答我?”

花满春一惊,不解道:“如何说?”

木兰随意摆摆手:“前几日来了个使刀的草包,砍了我三刀,刀刀落空,最后被门槛绊倒,死了。”

花满春一怔,随即就笑了,哪里有绊了门槛跌死的,肯定是她动的手。

“昨夜来了个厉害的,使一口削铁如泥的短剑,我险些栽在他手中。”木兰笑着说道,又往口中塞了一片桂花糕。

“没受伤吧?”花满春有些愧疚,让一个娇贵的公主代自己受过,她很是不安。

木兰摇摇头:“算是毫发无伤。”

其实也算不得毫发无伤。

花满春略微仔细地一看,能在她脸颊贴近耳朵处看见一道寸许的伤痕,木兰虽是拿膏药抹了,仔细看却还能看得出来。

“花美人,你要如何报答我?”这姑娘却丝毫不放在心里,仍旧是一面叼着桂花糕一面笑觑着她。

“公主大驾光临只为了向我索求报答?”花满春有些啼笑皆非,清扬的妹子果然脾气古怪得和清扬有得比。

木兰哈哈笑着俯下身来低声说了一句话。

“花美人,给我找些好酒来,如何?”

能如何?木兰公主替她挡了三刀一剑,又自愿替她在九王府内坐着应付各处来的杀手,她岂能不感激?

即便后来从她口中套出话来,得知她入住九王府也只是因为一个“九”字,以及清扬大力举荐,倒是正好遂了萧逸的愿,做了她花满春的挡箭牌。

问她为何执着这个“九”字,木兰饮尽杯中佳酿,笑嘻嘻道:“我是父王膝下第九位子女么。”

缘由如此简单,又滑稽,花满春越发的啼笑皆非,见她将酒杯递来,不得不又给她满上。

木兰虽无半分酒意显露在脸上,明媚的眼眸中却是光彩大盛,眼波流转间分明地透出些娇俏的神态来。

此时虽是套话的好时机,花满春却也不敢再问下去。

酒肆中的酒每一种都取了些给她尝,宁姑娘私藏的那一坛子春酿她却不敢动,这酒后劲十足,三杯下肚必然醺然倒地长睡不起,她可不敢寻来给这位金贵的公主喝。

谁知这丫头数杯酒下肚,自己便话多了起来,林林总总将到了颙国后发生的诸事絮絮地跟她说了,花满春这才知道她原先早就相中了萧家的某位王侯,搬至九王府住下只是因为要选个合适的王府以作大婚时代替娘家之用。

花满春皱眉问她何不干脆住在宫中,届时大婚之日自宫中走,这娘家该是何等的气派逼人?

结果木兰将一双秋水一般的美目睁得滚圆:“若是在宫中住下,哪里还有这机会偷偷溜出来找你讨酒喝?”

哪一国的宫中必然都是处处拘束,哪里能让她喝酒喝得这般畅快?

花满春失笑,倒也能理解,当下也只点了点头。

她不给木兰倒酒,这丫头倒是自己伸手将小酒坛拎过去,自斟自饮,俨然酒鬼模样,江烈与郦城立在一旁,不敢劝,也不敢多话,只得苦笑着面面相觑。

十杯酒下肚,木兰的面上终于微微透了些红晕出来,美目一转,笑吟吟地推推花满春:“花美人,那一日在九王府门前我随口乱说,你可不能放在心上。”

这半日下来,花满春早知她的性子,哪里还跟她计较那一回的捉弄,只得劈手夺下她握着的酒杯,斜她一眼:“我要是还惦记着,能给你倒酒喝么?早跟你收陪着闲聊的银子了。”

说罢,她自己扑哧一声笑起来。

木兰手脚也是极快,闪电般伸手过去,花满春还没看清她是如何出手,原先紧握在她手中的酒杯便已重新落入木兰掌中。

一斟一饮,又一杯入口,木兰面上越发的赤红,热意直烧上她的双颊,醺得她眼眸迷离憨态可掬。

花满春促狭之心顿起,伸手去捏了捏她粉嫩光润的面颊,趁着她微醺之际低声问:“公主,可否告诉我你相中的究竟是哪一位王爷?”

趁人迷乱而闻讯,实在非君子所为。

她不是君子,因此倒也不在意。

“我……”木兰笑得眉眼间俱是如花的娇媚神色,她将脸凑近前来低声回答道:“花美人,我不能说。”

说罢,又格格笑道:“我是十杯倒,今儿居然喝了十一杯……”

最末那一个“杯”字尚在舌尖滚着,她已打了个酒嗝,酣然醉倒在桌上。

在劫

日渐西沉,北风又起,冬日的夜逐渐近了。

午后有七王府的人来了趟畅春酒肆,说是七王爷轮休一日回府,急召郦护卫回去,郦城见那人面色慌张似有隐情,便当即向花满春道别跟着那人走了。

江烈一人留在畅春酒肆中,偶尔同花满春闲聊几句,倒也不觉无趣。

葵管家驾着马车来畅春酒肆领人时,木兰已在花满春的房中睡得不省人事。跟来的两个随侍婢女仿若司空见惯,毫不惊讶地扶起她来,穿好鞋袜,又自车内取了绒毯将她从头到脚裹得密密实实,这才将她抱回车上去。

这两个侍女好大的力气,不费吹灰之力地抱着木兰下了楼,穿过庭院,安置在马车中,把花满春看得目瞪口呆。

葵管家看出她的惊讶,淡淡一笑道:“离国尚武,女子习武的不在少数,力气大些也不足为奇。”

花满春连连点头,暗忖着,若是换了她,大约连个门板也举不起来,更不必说一个大活人了。

“木兰号称十杯倒,喝酒又不知节制,因此她的侍女更是要选臂力惊人的才合适。”葵管家清丽的脸上掩不住打趣的笑意,这话说来倒像是与木兰公主十分熟稔的模样。

花满春一怔,随即记起先前木兰公主进府那一日,葵管家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是却从容得不同寻常,若非旧交,也该是曾经相识之人。

果然,她一问起,葵管家大大方方承认了,说是曾随着师父游历诸国,在离国遇见过这位英气淘气的九公主,并与她在离国酒肆中拼了一回酒。

花满春听得直笑,葵管家却停下不说了,见天色已晚,便欲告辞离去,花满春送她出了畅春酒肆的门,看着她上了马车调转马头要走,却像是记起了什么事,皱着眉头又跳下车来,走到她跟前,自袖中取出一物塞进她手中。

“一直也忘了交还给你,对不住了,满春姑娘。”她抱歉道。

花满春张开手心一看,竟是三年前失落的那枚刻着“素秋”二字的墨玉印章。

“那位素秋姑娘大约是无颜再见你,临走时悄悄将它放在了我的房中。”葵管家平静地说罢,跃上马车去,驾车走了。

花满春怔怔地目送马车消失在街头,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那枚印章,直硌得掌心发红,有些疼痛才回过神来。

三年过去,墨玉温润如昔,有些东西却无法再挽回。

入夜后,北风更是大,屋外冰寒彻骨,水一泼出去便已冻住在地上;沿街的各家早早关了店铺,只从窗中微微透出点光亮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