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槐收回目光,对崔明耸肩摊手:“看看而已,有何逾矩。”

崔明眉头一蹙:“出言无状,回去定会告知父亲知晓。”

一言不合就告状,崔槐还能说什么,努了努嘴,心累的加快脚步,一下子窜到队伍前边,跟李南他们聊了起来,丝毫不把崔明的警告放在眼里,崔明摇头暗道一句‘朽木不可雕’便甩袖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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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成在院子里跟李莞禀告:

“姑娘,冯掌柜的娘和夫人已经住进高粱街后边儿的小院儿,但除了第一天冯掌柜把她们送过去之后,我盯了两三天了,冯掌柜都没再出现。”

李莞心上一沉:“瑶溪村去了吗?”

“去了,家里空了,也没人在。”阿成这几天就盯着冯家的事情,也觉得特奇怪:“我怕我盯闪失了,还特地喊了春红她们出来问话,她们也说冯掌柜两三天没回了。您说他能去哪儿,老婆老娘都在,这么多年照顾过来了,不可能一下子抛下她们。”

说的是啊,这么多年都照顾过来,不可能突然就不照顾了,除非…他知道自己照顾不了了。那契约如今看来,倒像是他给老婆老娘安排的后路,所以才会拿自己后半生签契约,看着像是诚意满满,其实可能就是知道自己没什么活头了,干脆设了这么一局。

李莞自嘲一笑,亏她还天真的以为,凭几副补身子的药和两个粗使丫头就能感动冯振才,让他重回李家。

就连阿成也看出来事情不对,问道:

“姑娘,咱们是不是被冯掌柜给骗了?”

李莞沉默片刻:“你再去瑶溪村一趟,问问周围的村民有没有谁这两天看见冯掌柜。”

阿成先是不解,过了会儿就理解了,姑娘凭白被人骗了五百两银子和一座宅院,更不论这之前送去的药材和丫头,确实不能就这么算了。得把姓冯的找出来才行。

“姑娘,你要抓冯掌柜,要不先把他老婆和老娘抓起来,不怕他不回来。”阿成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一家老小都在李家当差,是李家的家仆,十三岁的时候就给分到揽月小筑外院当小厮跑腿,人很机灵。

李莞瞥了他一眼,冷声道:“找冯掌柜就成,其他你别管了。”

阿成被李莞的眼神镇住,不敢多言,点头领命:“是,小的这就去。”

“当心着些。”李莞叮嘱过后,阿成便离开。

约莫又过了两三天,阿成终于又回来了,将冯家的事情打听清楚。

“小的这两天跑了好些地方,冯掌柜不在瑶溪村,村民只知道冯家搬家的事儿,说搬了家以后,没见冯掌柜再回瑶溪村的家,倒是有村头的人说他搬家以后还去了他舅家一回,冯掌柜的舅家在隔壁村,挨着条河,小的沿着河找过去,冯掌柜舅舅是个佃户,日子过得还成,说前两天冯掌柜去问他借钱,开口要借五十两,因为以前三天两头借,借的次数太多,从来没还过,所以冯掌柜舅舅这回没打算给他多少,只说五十两没有,给他二两银子回家应应急,买药买米的什么的,但冯掌柜没要那钱就走了,约莫是嫌少的,后来我问了那边的村民,说看见冯掌柜搭卖菜的车进了城,小的又找那卖菜的问,那卖菜的说,冯掌柜进城好像是去当铺,不过进城没多久,就遇到一帮人,把他拉到巷子里说话去了。那些人里有个人卖菜的恰好认识,说是东边卫家的护院。冯掌柜好像给人做假账,做到了卫家头上,卫家怎肯善罢甘休,定是要拿他问罪的。”

“卫家?”李莞若有所思重复,疑惑之后,猛地回神:“卫阁老家?”

“呃,对。姑娘您知道?”阿成打心里佩服,别看姑娘年纪不大,但知道的事儿还挺全乎。

李莞没答话,心里纳闷的很,冯掌柜怎么惹上了卫家的人。卫阁老虽说已经告老还乡多年,但卫家在大兴府、真定府都是叫得上名号的人家。跟大房夫人吴氏好像还沾着表亲,吴氏的父亲,著作郎的官职,当年似乎就是这位卫阁老保荐的,因此吴家对卫家很是感恩,有时候也会请一些卫家的小辈到家里来做客。

“不仅是卫家,还有谭家。谭家的事儿姑娘知道吗?”阿成继续回禀,他跑了两三天,消息都在这里了。

“我知道,你继续说。”

李莞确实知道谭家,地痞无赖出身,开的都是赌场、妓馆之类的地方,下九流的人家,后来谭家老爷花钱捐了个员外,又把一些太龌龊的场子关了,由明转暗,名声才稍稍好了些,家里几个姑娘嫁的都不错,其中就有一个是嫁到卫家去的吧。所以卫家和谭家搅和在一起,也算是顺理成章了。

如果冯掌柜惹的是这个谭家,事情就有点难办了。

“冯掌柜具体怎么惹上这两家,小的查不出来,但冯掌柜这些年都在替人做黑账,做假账,小的想,应该离不开这些缘故吧。”

第12章

如果只是普通的做黑账,冯掌柜不至于抱着必死决心,拿自己做饵换了银两和宅院,给母亲和妻子今后过日子。

李莞在脑中拼命回忆上一世的事情,她和冯掌柜无甚交集,所以没法从他身上找线索,而卫家和谭家…也不是今年出的事。

承德七年卫家才卷入军器监的案子,牵连极广,很是轰动,京城大街小巷都传遍了。

卫家二老爷卫良借公营私,利用职权之便,伙同奸商,以次充好,让多批粗制滥造的兵器流入军营;承德六年,乌桓三十万大军犯我朝边境,定国公陆靖奉命领兵退敌,我军气势如虹,可就因为那些兵器,最终决战长川时,我方还是伤亡惨重,虽胜尤败,那一役据说我方死了六万多人,就连定国公陆靖也在那场战役中牺牲,其子陆睿降等袭爵,为定国侯,此乃后话。

军器案发以后,承德帝大怒,命六部通力协查,务必将这些胆大包天,丧心病狂的毒瘤清除,卫家二老爷乃军器监司,被首当其冲抓捕起来,其后数百官员陆续被抓,那一年菜市口问斩的官员及家眷数以千计。

而今年不过承德四年,距离卫家事发还有三年。应该跟冯掌柜没什么关联吧。

“让春红问冯夫人,看冯掌柜平日里有什么酒友赌友?若是有的话,问问他们冯掌柜的下落。”李莞拧眉道。

距离冯掌柜失踪已经有四五天了,如果再找不到,必定凶多吉少。

阿成领命去了。李莞在院子里一筹莫展,银杏便来送话,说李娇待会儿想带崔家两个位小姐到揽月小筑来赏花,揽月小筑的后院,确实有一块花圃,是李娇她娘嫁进来之后,特意开辟出来的,之后便一直有专人打理,这么多年过去,越发峥嵘艳丽,俨然成了一处景致,偶尔有女眷上门,还会专门领过来瞧上一瞧。

李莞没有拒绝的道理,便让银杏去回话,让春兰准备一些待客事宜,李娇的丫鬟刚离开没多久,就有另外一队丫鬟带着一应待客用具来到揽月小筑,显然李娇是不放心李莞准备,生怕怠慢了她的两位表姐。

李娇既然不放心李莞,那李莞没有硬往上凑的道理,让春兰歇了,把后院的地方交给李娇的丫鬟们布置,一番折腾,半个时辰后,李娇带着崔家两位姑娘来到揽月小筑。

崔明珠和崔秀珠是崔家大房夫人所生之女,清河崔氏的嫡女,就是在京城那也是良媳佳妇的代表,一家有女百家求的典范,谁家不想要一个出身名门,端庄贤惠,知书达理的媳妇儿呢?

也正因为崔家女这样的好名声,所以李莞至今都没有搞明白,崔家当初怎么会容许崔氏嫁给李崇,李家老太爷李贤虽是官身,但只是五品国子监博士,说白了就是皇家的教书匠,在砸片叶子都能砸到一两个三品大员的京城,李贤的官职委实不够看。崔氏虽然是庶女,可顶着崔家的百年名望,嫁个二三品官员做正妻该当不成问题。

李崇有什么?一个举人的身份,更遑论崔氏嫁过来还是续弦。搞不懂是崔家另有谋算,还是李崇走了啥啥运。

李莞算是主人,客人到她院中,没有避而不见的道理,除了李娇和崔家姐妹之外,李欣、李悠也跟着来了。

“四姐姐可别怪我们上门叨扰,怪只怪你住的地方太美,叫人心向往之。”李欣身材微胖,笑起来倒是一团和气。

李莞将她们迎进门:“我倒是不怕叨扰,你们天天来才好呢。”

“我们若是天天来,只怕四妹妹就没这好肚量招待我们了。”李悠不温不火的说了这么一句刺儿话,李莞只当没听见,亲自带她们去后院。

李悠略带羡慕的目光在揽月小筑里扫过,整个李家的姑娘,就属李莞的揽月小筑最宽敞,所有规划和布置都是依照她母亲嫁进来是那般,这就注定了这里比一般的姑娘闺房要宽敞精致。

再看李莞穿的衣裳,半新不旧绾色素花底八幅湘裙,梳的是海螺髻,精巧秀丽,以一根珍珠簪子点缀,丰盈耳垂上挂着一对红宝石的耳坠子,衬的李莞原就白皙的皮肤更加莹润,她这样打扮,看着一点儿不像是为了迎接客人到来特意装扮的样子,秀雅中带着随意,并不特别将崔家姐妹放在眼里的态度与李悠和李欣形成对比。

如果可以的话,李悠也不想这么上赶着巴结人家,都是娇生惯养的小姐,凭什么她们李家的姑娘就得捧着崔家的姑娘呢。

后院里,李娇派来的丫鬟们已经收拾出了一块地方,铺了锦缎,点了熏香,还支起了琴架棋盘,十六样茶点铺开,喷香四溢。

崔明珠和崔秀珠对看一眼,对这样的布置似乎很满意,温柔颔首,李娇年纪虽小,但各方面礼节却很到位,请两位表姐入座,拨弄了两声琴弦,试了试音,说道:

“如此美景,若能奏一曲湘水云间,岂不更妙?”

李娇首先看向李莞,李莞坐在最远处的矮桌后,正拿起一颗黄橙橙的桔子在手里剥,根本没有感受到李娇递去的目光,李娇敛下眸子,又看向李欣,李欣立刻捧场道:

“早就听闻湘水云间曲调优美,却极难弹奏,非琴艺大师不能。”

李娇又看向崔明珠,柔声礼道:“确实极难弹奏,不过,我却知道一人有此技艺。”

崔明珠羞怯低头,目光扫过兀自吃橘子的李莞,见她目光有意无意往前院瞥去,心不在焉的样子,委实怠慢,崔明珠略有不满,却还是盈盈起身,走到李娇身前与她对视一眼:“你呀,就知道欺负我。我来你家做客,你却要我奏琴与你听,看我不告诉姑姑去。”

李娇亲热的挽住崔明珠的手臂撒娇:“表姐姐最好了,权当教教我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表妹吧。”

这般献媚,还把她们也拖下水,李悠是真有点看不惯李娇这贬低自家抬高别家的做派了。

琴音奏起,确实婉约动听,悠扬空灵,仿佛使人置身湘水之上,宁静安适。

不过李莞此时此刻可没有心情听这些,她一颗心全都寄放在外面,不知道阿成找到冯掌柜的朋友没有,如果找到,他们能知道冯掌柜的去向吗?冯掌柜最近发生的事情,跟谭家和卫家到底有什么牵连,如果真的有牵连,她能救下冯掌柜吗?

一系列的问题困扰于心,李莞招待客人也显得那么漫不经心,好几回崔家姐妹与她说话时,她都言语敷衍,随便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李娇暗地里给她使了不少眼色,屡次提醒李莞待客之道,李莞只充耳不闻。

一个下午的时间,几个姑娘们就在揽月小筑后面的花园里玩耍,下棋,焚香,弹琴,说话,好不容易等到她们起身说告辞的时候,李莞几乎没怎么挽留,就去送她们出门了。

姑娘们临走前,李娇看李莞的脸色可不是很好,但李莞可没那闲工夫去管李娇喜欢不喜欢她。

傍晚时分,阿成终于回来了,给李娇带回来一个不是很好的消息:

“姑娘,冯掌柜有个一直喝酒的酒友,叫胡四,他说六七天前曾跟冯掌柜喝过酒,算日子应该就是冯家搬家前一天晚上,据胡四说,冯掌柜两个月前接了一单生意,是谭家手底下私铸坊的,他给谭家做了一本糊弄人的假账,谁知道被人察觉出那本帐有问题,让谭家赔了好些个银子,谭家说如果冯掌柜不把这笔钱填上的话,就要了冯掌柜的命。谭家那样的人家,杀个人就跟碾死个蚂蚁那么简单,冯掌柜喝醉了以后,还一个劲儿的说自己活不长了,让胡四去东平巷给他收尸什么的。”

阿成把这些消息打听来以后,就马不停器回来跟李莞复命。

情况跟李莞脑中一下午想象的差不多,谭家的私铸坊…难道真跟军器监的案子有关联?

可不管有没有关联,如今冯掌柜下落不明,李莞不知道这事儿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断没有放着不管的道理,只是如今她这闺阁女子的身份,又能怎么解救冯掌柜呢?

东平巷收尸?东平巷是大兴府出了名的三教九流之地。

李莞要人没人,要权没权,想从这种地方把人给捞出来,委实困难。

“姑娘,容小的说句不该说的话。”阿成想着这几天查冯掌柜的事情查的是心惊胆战,不得不提醒李莞:“冯掌柜的事情,已经超出了咱们的能力范围,小的知道姑娘心善,还想着救冯掌柜,可如今这形势,咱们只能放弃。您毕竟是个姑娘家,若掺和这些太深,对您不好。”

李莞听完阿成的话,沉默了片刻,幽幽一叹,阿成以为自家姑娘这是想明白了,松了一口气,只听李莞道:

“也不全是想救人。他骗了我不少钱呢。难道就这么算了?”

阿成为难的直抓头:“他在卫家和谭家手里,咱们可不就得算了嘛。”

李家是,家里养的护院也文质彬彬,可谭家是什么门第?黑河里趟一遍都染不上色的主儿,灭门绝户的人家,干的就是欺行霸市,敲诈勒索,恃强凌弱的行当,一般人可惹不起。再说了,姑娘如果是公子的话,那说不定还能带一帮护院去跟谭家对上几招,可姑娘就算开口,也难从李家调集到人随她出去,除了算了,别无他法。

李莞若有所思道:“就这么算了,那也太便宜他了。”

阿成不解:“姑娘什么意思?”

“告他!”李莞心里有了主意,阿成露出惊讶的表情:

“啊?告,告他?姑娘想告谁?卫家?谭家?知府能受理这两家的案子吗?您可别开玩笑了。”

李莞却越想越觉得这个法子可行:

“没开玩笑。不是告卫家和谭家,咱们要告的是冯振才。这厮骗了我五百两银子和一座宅院,如今消失的无影无踪,我以东家的身份告他,有什么不可以的吗?白纸黑字,官府还能不受理?”

阿成惊愕的咽了下口水:

“姑娘,您是认真的吗?”

“当然。”

李莞把这件事情交给阿成去办,阿成尽管百般不愿,可到底没有违背李莞的意思,匆匆就去了。李莞倒也没闲着,趁阿成去办事的空档,李莞叫上了银杏,又悄悄出门去了。

银杏一路上嘀咕:“姑娘,天色不早了,咱们这时候出去,什么时候能回来?家里要下了门栓,咱可怎么办呀?”

“跟我走就是,花不了多少时间。”

第13章

银杏以为自家姑娘说的‘花不了多少时间’是很轻松的一件事,从外面走一回,打个弯儿就回来,然而她走着走着就觉得不对了,当轿子停在汉三胡同里,一间大门左边插着兵器,右边插着旗的门面前,那旗帜上明晃晃写这个‘镖’字,再抬头一看,‘长风镖局’四个字闪瞎了银杏的眼,这一刻她只恨自己为什么要识字。

一把拉住从轿子上下来的李莞,声音都带着哭腔了:

“姑娘,使不得啊。”

哪个正经人家的姑娘会到镖局来,从门前经过恨不得都要加快脚步,这一步跨出去,姑娘的名声铁定有污点。

李莞无奈把自己的手从银杏手里抽出,坚定的走进镖局,银杏站在外面头皮简直都快炸了,看着李府的轿子,不知哪儿来的灵光一闪,让轿夫把轿子往前抬抬,停到一家饺子铺子门外去,宁愿被人看见吃饺子,也不愿让人看见进镖局。

银杏左看右看,确定没人看见之后,才用帕子遮着脸,跐溜一下跟着跑进去。

大门进去就是一片演武场,沙地中央一条石板路直通堂屋,李莞和银杏大步流星从演武场经过,使得演武场上耍着刀枪剑戟的镖师们侧目观望。

“嘿,小丫头片子,是不走错地儿了?”一个穿着短打的青年镖师把手里的石墩子放下,对石板路上行走的李莞她们问道。

李莞转过身,笑眯眯的说道:“我找你们计镖头,我要托镖。”

一声‘托镖’让演武场上二十几个镖头面面相觑,都惊讶极了,那个跟李莞说话的青年镖师跟着干笑起来:

“托镖?小丫头,你家大人呢?这儿可不是你过家家的地儿,捣什么乱,赶紧回家玩儿去。”

青年镖师断定李莞是进来消遣人的,穿着打扮看着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姑娘,非富即贵,这种人家出来的姑娘大多天真,以为外面的世道都跟玩闹似的。

镖师话音落下,演武场上其他镖师就跟着笑起来,俨然也把李莞当做是进来找玩笑的顽皮孩子。

银杏忍不住双腿打摆子,一个劲儿的拉扯李莞的衣袖,低着头,眼睛连看都不敢多看两眼演武场上挥汗如雨的镖师们,仿佛多看了,那些镖师就会扑上来把她咬死似的。

这种置身猛兽群中的场面银杏是第一回 碰见,没当场吓得跪下,就算是胆子大的。

被镖师们笑话,李莞也不恼,对着那个青年镖师道:

“谁跟你们开玩笑,我找计镖头。”

长风镖局总镖头叫计春华,李莞上辈子做生意时听说过这位计镖头的名号,都说是个讲义气,重情义之人,只要接镖,不管是天涯海角,刀山火海,总会替人送到。

镖师们听李莞直接报出总镖头的名号,都一愣神儿,他们在演武场上说了半天话,计春华从堂屋走出,九尺大汉,三十出头,留着络腮胡,两只眼睛挺大,铜铃似的,叫人看了就害怕。

一般像李莞这么大的姑娘,别说在计春华面前说话,看一眼都吓得六神无主了。

可李莞毕竟不是这么大的姑娘,笑吟吟的迎上去,双手抱拳,用江湖人的礼节给计春华拱了拱手:

“计镖头,我要托镖。”

计春华打量眼前这个明眸皓齿,五官精致的小姑娘,眉头一锁:“你要托什么镖?”

李莞与他昂首对视,将眉眼弯成月牙儿,伸出葱白手指指了指自己:“我。”

计春华眉头一颤,铜铃般的双眼瞪起:“你?”

“就是我。”李莞毫无惧色:“长风镖局敢接吗?”

计春华行镖这些年,还真没遇上过孩子上门托镖,而且托的还是自己,见她容貌靓丽,衣着光鲜,许是跟家里闹了别扭,想离家出走,赌气上门的。

故意双手抱胸,凶神恶煞的说道:

“没有长风镖局不敢接的镖,就看你出不出得起价。”

李莞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从荷包里拿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当着所有镖师的面儿,将银票抖落一下展开:

“五百两银子,就明儿一天,先从燕子巷把我送到东平巷,等我办完事,再把我从东平巷安全送回燕子巷,银子就归你们了。”

李莞的声音不急不缓,很是悦耳,像秋日的风,吹的人越发清醒。

演武场的镖师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不约而同聚集在了李莞手中那张五百两银票上。乖乖,这么大面额的银票,他们一辈子也没见到过。

计春华目光从银票上挪开,第一次正视李莞,紧蹙的眉头丝毫没有解锁的意思,这小丫头身后的丫鬟已经吓得面色惨白,浑身发抖,可她却目光坚定,老神在在的,笑吟吟的嘴角始终没有落下过,神情笃定。

“计某开的是镖局,干的是走镖的买卖,不是给人看家护院,摇旗呐喊的打手,姑娘怕是找错地方了。”计春华目光审视着李莞,口中说道。

李莞从容一笑,将五百两银票叠起来,放进荷包里。

“你们从大兴跑一趟江南,哪怕送最方便的货物,最少也得去五六个镖师,前后大半个月耗着,一趟下来二十两到五十两不等,除去这其间的费用,到手不过一半,我花五百两来请你们,并不是炫耀钱财,是真的别无他法,也是信任长风镖局,而且我确实是走镖,我自己就是镖。既然都是走镖,都有风险,那为什么放着我这么一大单生意不做呢?”

李莞说的诚恳,白皙秀丽的小脸上满是认真,一双黑亮的瞳眸中,仿佛有千星闪烁,明亮清澈。

先前那个调侃李莞的青年镖师来到计春华身后,惊愕万分的看着李莞,李莞不甘示弱对他回以微笑。

“从东平巷保你安全没有问题,但我必须知道真实原因。你惹上谁了?”

计春华沉声问。

李莞深吸一口气,据实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