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氏摆摆手:“罢了罢了,你回去吧。今后就算回崔家,也莫在抱怨,心里有什么委屈就来与我说,我始终都会帮着你的。”

“多谢老夫人,媳妇告退。”

崔氏对宁氏恭谨行礼,而后便退出了松鹤堂,桂嬷嬷在门口与崔氏行礼,崔氏离开后,桂嬷嬷进门,就听宁氏大大一叹:

“唉,油盐不进。”

说的是崔氏。

宁氏自问对崔氏很好,处处看重,凡事让她做主,不仅对崔氏,就是崔氏生的两个孩子,宁氏也特别看重,倒不全是因为崔氏出身清河名门望族,更多是为了弥补自家儿子对她冷淡的意思,她好好一个黄花闺女嫁来府里做续弦夫人,一进门就来了个撞门双喜,给李家添了两个胖娃娃,宁氏自是欢喜的,可偏偏儿子一根筋,总是惦念往事,对崔氏冷冷淡淡,连明面上的和美都不肯装,再加上从前醉酒无状,宁氏这个亲娘都替崔氏委屈,就只能对崔氏更好些。

如今老八一夜开窍争气了,石破天惊考中了状元,老爷喜不自胜,仿佛多年沉珂痊愈,越发精神矍铄,走路都带风,老八光宗耀祖,不仅仅是李家的光荣,也是崔氏的光荣,等以后老八正式为官,再给崔氏请个诰命,看那时候两人的关系能不能稍微缓和些。

*****

李崇自昨天中午出门之后,一夜未归。

李莞派人去他书房,李崇到了京里仍不愿与崔氏同住一院,便独自搬到书房去住。

问了多回,都说李崇还没回来,也没有带张平和赵达一起出门,李莞实在担心,以前李崇不是没有过彻夜未归的事情,但昨天情况有些不同,李崇明显是带着怒意出门的,李莞真怕他会出事。

到了第三天上午,李崇两夜未归,惊动了老夫人,将全府上下问了个遍,都说没见过李崇,宁氏害怕出事,便派人去国子监告知老太爷李贤,谁知派去告诉李贤的人回来复命,说是李贤也不在国子监中,宁氏才真正担心起来。

阖府女眷聚集在松鹤堂里,等待下人们出去找寻的消息。

李莞坐在角落里,脸色苍白,脑中情不自禁的回想上一世李崇尸体被送回大兴时的情景,那时正值寒冬,李莞听到消息以后,就从京城赶回了大兴,跟家中女眷一同在大门外等他,就好像当年他考中状元时那般,四个族兄将他的棺木从拖车上抬进门,谁也不会想到半年前刚中状元的人会突然去世,这属于谁都无法预料的状况,二伯他们直接在京城给李崇临时买了一副棺木运回来,一点都不体面,因为家里人都还没有见他最后一面,所以棺木都没有钉七星钉,当他的棺木盖子推开时,李莞是麻木的,只见李崇毫无生气,瘦如枯骨,面色铁青,皮肤有些焦黄。

看见李崇尸体的那一刻,宁氏当场就晕了过去,但李莞却记得,李崇的灵堂前,并没有多少哭泣的声音,崔氏的脸很白,穿着麻衣端跪在棺木前烧纸,而李莞带着李娇和李茂跪在崔氏身后,等有人上门祭奠时,给宾客回礼。

这些情景,甚至是一点很微小的细节,此时此刻在李莞心中都十分清楚,她甚至还记得火光映照在崔氏脸上时的角度,雾蒙蒙,阴暗不明的…

李崇出殡那天下大雨,冬日雨格外的刺骨寒冷,李茂捧着李崇牌位,走在家中小辈们前头,雨打湿了脸。

李莞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湿湿嗒嗒,手背上的水滴渐渐晕染开来。

“我不等了,我出去找爹爹。”李莞从椅子上下来,丢下这么一句话之后,便要出门,宁氏喊住她,罗氏正在门前,将李莞给拉了进来,宁氏道:

“你去有什么用,别添乱了。”

李莞心头打鼓,身体里有个声音告诉她,一定要去找李崇,如果不去找的话,李崇可能就会像上一世那样,冷冰冰的被装在棺材里抬回来了。

李崇去世的时候,李莞也没有哭,她当时还觉得自己是冷血的,亲生父亲去世都没有任何感触,直到李崇死后一个月,她在宋家后院看到院子里那株老槐树时,想到李崇住的铭心院里也有一株同样的老槐树,突然就不可自制的大哭了出来,那个时候李莞才知道,李崇的离世对她来说并不是毫无触动的,她只是不愿意相信,李崇就那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挣脱开罗氏的拉扯,李莞埋头冲了出去。

可刚走到垂花门前,就被迎面走来,神色凝重的李贤给挡了回来。

“不用找了,去把外面的人全都叫回来吧。”李贤发话的同时,跨进了门,宁氏迎上前来问道:“怎么?”

李贤往主位上一座,立刻倒了杯茶喝下,重重放下杯子,说道:

“他在奉天门外跪一整天了。”

奉天门是太和外殿门,文武百官上朝宫门的必经之路。

李莞站在门外,凝眉盯着李贤,只听宁氏问:“他跪在那里做什么?”

李贤扶额叹息,一副无可奈何之态:

“他在御史那里参了永安侯薛良碧一本,说薛良碧上梁不正,纵女欺人,怙恶不悛,李家虽不享高官厚禄,却也为君育人,两代尽忠,家中子女不该无端遭此待遇,故以新科状元的身份参本至御史之手,御史昨夜拟贴,今日上本启奏,他便在奉天门外长跪。”

松鹤堂中人听了李贤之言,全都愣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李莞得知李崇没事,悬在半空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一半,可李崇跪在奉天门外,让御史告薛良碧又是怎么回事?

“你,你说什么?”宁氏简直不敢相信李崇会做这样的事情。

别说宁氏了,在场所有听说此事的人都不会相信,因为不管怎么说,孩子在别人家受到些欺负,纵然气愤憋闷,但实在达不到徐亚奏本启奏的程度,说白了,皇上、丞相、内阁大臣那么忙,谁管你家孩子有没有在外面受欺负呢,别说只是单纯受欺负,没受什么伤,就算是真有难申之冤,也该先告应天府,辨明冤屈,没有直接让御史参本的道理。

但实际上,因为李崇告的人是永安侯府,永安侯为世袭罔替的侯爵,所以这件案子就不能算是普通的民事纠纷,应天府根本不会受理,而李崇虽中状元,但实则还在六部行走,并未委任官职,不是官身,完全就是借着状元之名,行告发之事。

这种行为,简直等同于把他今后所有的前程全都拿来做赌注。

第52章

在大多数人眼中, 李崇这种为了孩子受欺负而上书启奏的行为已经不能算不理智了,简直是不可理喻的,一个普通人寒窗苦读十多载, 中个功名不容易,像他这样一举高中的更是凤毛麟角,不说要他多珍惜吧, 可也没有像他这样糟蹋的。

皇上和丞相他们又不是吃饱了撑的, 来管你孩子有没有在别家受欺负的事情,更何况, 李崇告的是永安侯府,世袭罔替的侯门府邸,皇上不予理会李崇的话,对李崇来说可能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毕竟如果真的理会,那用膝盖想也知道皇上更偏帮谁了。

总不会因为一个新科状元大惊小怪的奏本而去处罚一个世袭罔替的侯爷吧。这不是以卵击石, 自取其辱吗?

李崇在奉天门外跪了大半天的时候, 永安侯薛良碧就得知了消息, 下人告诉他的时候, 薛良碧都忍不住哼笑了起来:

“这李崇是疯了不成?”

不仅疯了,还疯的不轻,他以为自己是谁?皇亲国戚?天潢贵胄?不过一个小小的状元郎, 连正式的官职都还没有委任,他便如此嚣张,到御史那儿告他的状, 若是偷偷的告也就算了,他居然还大张旗鼓跪到奉天门外去?

“侯爷,李家告咱们,咱们要不要对应些什么?”薛良碧的贴身长随问道。

薛良碧蹙眉:“对应什么?他糊涂,难不成咱们永安侯府也跟着糊涂?每年像这种不知所谓的家伙多的是,理他就是给他面子。我倒要看看,他无凭无据,不过是几个孩子回家哭诉一番,他就冲动至此,一个纵女欺人的空头罪名能奈我薛家何?理他作甚。”

薛良碧此言其实一点不差,在他眼里,李崇今日之所以会做出如此偏激之事,所依凭的不过是几个孩子回家之后的哭诉之言,根本毫无证据,把一件毫无证据的事情拿到朝堂上去说,那不就是无理取闹吗?

所以,薛良碧根本不需要理会李崇这般,在他看来像是跳梁小丑般的行径,由着他自取其辱的闹去,根本不需要他出手,自然有人会跳出来制止他。

****

李贤回来说了李崇现在所做的事情之后,暂时还没来得及管外面如何,但整个李家已经乱作一团。

李韬和李光闻讯回家,来到李贤面前,李韬急的团团转,焦急抱怨:

“爹,您说八弟这是想干什么?咱们家拿什么跟永安侯府对抗,他这么一跪可把咱们李家全都给赔进去了。侯爷怪罪下来,咱们都得受牵连啊。”

李光也觉得李崇此举十分不妥:

“其实说白了也没多大的事情,把这种孩子间闹别扭的事情搬上台面…唉,八弟太糊涂了。”

李贤拧眉坐在一旁,宁氏忧心忡忡:“能不能想办法去把他拉回来?”

宁氏这句话像是点燃了李贤心中的炮火,拍桌子怒道:

“你告诉我怎么拉?御史把折子都递进去了,他跪在奉天门外的事情,现在也都传到宫里去了。”李贤气的扶额,头疼欲裂。

原本以为李崇考中状元,光宗耀祖,李家的危机已经度过,接下来等待他们的就是坦荡明亮的前途,就算在他身上没把李家发扬光大,但只要老八肯用心,李家的前程想来是不成问题的。

但李贤就算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李崇会突然来了个神龙摆尾回马枪,杀的他是溃不成军啊。关键他是毫无示警的,人来疯似的,好端端突然就跟永宁侯府杠上,他杠上就杠上,如果是因为军国大事,社稷攸关也就罢了,可偏偏是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李贤觉得李家要完了。要被那个不孝子玩完了。

*****

元阳殿中,兽笼熏龙涎,肃穆无声。

康德帝立于龙案之后,一身明黄龙袍,四十出头,此刻正凝眉注视手中的御史折子,另一只手还拿着朱砂御笔,眉头紧锁,每当这个时候,秉笔太监全福端立在后,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因为他知道,皇上正在生气,可不敢凑上去打扰。

‘啪’的一声,康德帝将手中折子扔在龙案之上,发出一声响,元阳殿中的宫婢与太监皆吓得跪地,不敢抬头。

“于岚何在?”康德帝问。

秉笔太监全福立刻回禀:“回皇上,于大人还在殿外跪着呢。”

康德帝冷哼一声:“让他进来。”

“是。”全福起身,正要出去喊人,可刚走两步,就又听康德帝喊了一声:

“站住。”

全福停止脚步,躬身侧立,等待康德帝的下一步指示,只见康德帝从龙案后走出,负手在龙案周围转了两圈后,才摆手对全福道:

“算了算了,别传了。”

传与不传,还不都是皇上一句话的事情,全福领命:“是。”

康德帝从龙案另一边,这个李崇,简直存心给他找麻烦,康德帝再次拿起桌上的折子,折子里写的名字,使他越看越生气,越看越想把折子摔在地上。

正闭目调息时,小太监在外有话传进来,全福听后进来回禀:

“皇上,贵妃娘娘今儿中午用了一碗鸡汤细面,两片甜姜,太医去请平安脉,说贵妃娘娘的身子比前些日子好了不少。”

康德帝原本眉头紧锁,但听到全福来回禀张贵妃的事情,眉头豁然开朗,关切的问:

“一碗面果真用完了?太医具体怎么说的?算了,去把太医传过来,朕亲自问他。”

“是。”

对于康德帝的这种表现,全福等元阳殿伺候众人都已经很习惯了,这阖宫上下谁不知道,只要是张贵妃的事情,哪怕只是断了一根头发丝儿,在他们这位英明神武的皇上面前,都算是一件大事。

张贵妃与皇上乃少年夫妻,恩爱的很,但这些年张贵妃患上忧思病,有时候头疼起来,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宫里太医也无法根治张贵妃的顽疾,这段日子张贵妃胃口不好,皇上急的不行,命宫人与太医必须时时刻刻照看张贵妃的起居,生怕贵妃有任何闪失。

贵妃已经没胃口好些天了,因此今日进了一碗面,在康德帝看来都是天大的好事。

想了一会儿总觉得放心不下,干脆更衣过去瞧瞧她去,康德帝从屏风后走出,正在自己系脖子上的衣扣,眼角瞥见龙案上的折子,犹豫半晌之后,才把那张折子塞进衣袖里去。

康德帝对张贵妃那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始终保护的很好,就连皇后在宫中亦不敢对张贵妃如何,而说起来,当今皇后的这个位置,有些老人都知道,根本就是张贵妃让出去的,若当年不是张贵妃坚持,凭着皇上的意思,如今母仪天下的女人,哪里还轮得到如今的皇后娘娘?

“皇上起驾平安宫。”

平安宫是张贵妃居住的地方,张贵妃喜静,因此她的宫殿稍稍要远一些,她与皇上年纪差不了多少,生的十分美貌,据悉当年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她便在太子府里伺候,与皇上日夜相对,日子平静宽和,膝下有一儿一女,女儿是今年十二岁的芙纯公主,儿子今年五岁,刚出生便有了平王的封号,凭着皇上对张贵妃的宠爱,朝堂和后宫早有传闻,今后太子之位非这位莫属。

康德帝赶到平安宫的时候,张贵妃正在廊下修剪花木,身姿羸弱,动作轻柔,仅穿着一身素底花纹绣裙,乌黑的秀发以一根玉簪束在背后,清雅秀丽的样子,丝毫不像是生过几个孩子的妇人。

悄悄潜到张贵妃身后,屏退宫人,接过张贵妃身后宫婢手里托着的工具盘子,安静的站在那里,顽皮的看着张贵妃忙碌的单薄背影,张贵妃将手里剪掉的花枝递过来,等了一会儿,宫婢都没有接过,她才发觉不对,回头便看见了康德帝有别于朝堂中威严的笑脸。

张贵妃先是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似嗔似怨的瞪了康德帝一眼,并不行礼,继续回身修剪花草,柔雅的声音在廊下响起:

“每回都这样,没点新鲜。”

虽是抱怨之言,但听在康德帝眼中却别有意味,只要她好好的,哪怕天天跟他拌嘴,天天给他脸色看,康德帝觉得心里都是高兴情愿的。

将手里托盘放在一边玉石台上,亲自拿起披风披在张贵妃肩上,而后借着替她系披风绳结的机会,从后面抱住了她,将她禁锢在披风之中无法动弹。

张贵妃被限制了行动,这才无奈直起背脊,又好气又好笑,怨道:

“好了好了,越说你越来劲儿,没个正行。”

这么多年了,这人依旧如当年一般,毫无二致,与他说过多回,他也只是敷衍,下回依旧我行我素,从来不会去管旁边人的眼光。

“听说你今儿进了一碗细面,两片甜姜?”康德帝抱着张贵妃,虽是老夫老妻,却仍像少年夫妻那时般腻歪,不知为何,后宫佳丽三千,能让康德帝有这般冲动的,唯有张贵妃一人。

张贵妃依偎在康德帝怀中,浅笑低吟:

“我进了一碗细面,有什么可新鲜的?也值得你跑这一趟?”

康德帝感到怀中人微微挣扎,便放开了手,让张贵妃转身,替她理了理披风,犹豫片刻后,才幽幽叹息:

“也不全是为了这个,今儿御史上了个陈情折子,朕很为难,便想着拿来与你瞧瞧。”

第53章

张贵妃听康德帝说完, 眉峰微颦,温婉笑道:

“折子上的事情我如何懂得,皇上莫要说笑。”

康德帝将袖中折子送到张贵妃面前, 张贵妃觉得奇怪,伸手接过,打开折子将里面陈情的内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眉峰越蹙越紧, 到后来竟闭起了双眼,康德帝以为她不舒服, 将她拥入怀中,下巴抵着张贵妃的头顶,安慰道:

“是不舒服了吗?都是朕不好,自己看了就得了, 还非要拿来与你看。”

张贵妃再睁眼时已恢复清明,靠着康德帝, 轻声问道:

“此事皇上想如何处置?”

康德帝一愣, 低头往张贵妃看去一眼, 说出去可能都没有人愿意相信, 身为皇帝的他,竟然也有别不敢说话的时候。

斟酌试探道:

“朕…驳回?”

如果真能选择,康德帝更想直接把李崇这个混球发配三千里外, 让他永远都回不来京城。然而这一切却只能在心里想想,万万不敢说出来的,所以才折中, 说了个‘不予理会’。

张贵妃没有说话,低头再看了一眼折子,很显然对康德帝的‘提议’不太满意,康德帝深吸一口气,又道:

“朕…不予理会?”

张贵妃依旧没有说话。

康德帝干咳一声:“爱妃觉得朕该如何处置?”

张贵妃将折子递还给康德帝,微微抬起眼眸,问道:

“折子上说,永安侯纵女欺人,欺负了李家姑娘,不知欺负的是哪个姑娘?”

康德帝被问了一句话,翻折子看了一眼,折子里写了大姑娘李绣和四姑娘李莞,心中无奈一叹,回道:

“约莫是李家大姑娘和四姑娘吧。”

张贵妃转身过去重新拿起了剪子,不再说话,埋头在廊下继续剪花草,把康德帝冷落在一旁,良久才道:

“那永安侯纵女欺人,怙恶不悛,委实过分的很。李家姑娘上门做客,却没有得到相应尊重与招待,委实可怜的很,皇上您觉得是这个理儿吗?”

张贵妃的声音很轻,听起来没什么起伏,却能在康德帝心里掀起一阵阵的涟漪,但仍保佑一些理智,对张贵妃劝道:

“理儿是这个理儿,只不过…李崇他不该把这事儿动用御史,当儿戏一般告上来。”

说起李崇,康德帝也是郁闷的,这么些年,原以为事情已经揭过去了,可谁想到那天殿试的时候,居然看到了李崇,想起李崇当时那惊愕万分的目光,康德帝就隐隐觉得,他太平的日子就要过去了。

不偏不倚,按照实际才学,点了状元,直到现在,对于李崇当时那几乎要冲上来跟他拼命的神情,康德帝仍不能忘怀,要不是确实是自己理亏在前,康德帝很愿意把李崇当场给叉出去。

今日之事,不明缘由的人肯定会觉得李崇疯了,不过是一些孩子间玩闹的事情,他居然拼了一身功名利禄,一本正经以状元之名,请御史上书启奏,按照常理来看,李崇可不就是疯了吗?

然而,只有康德帝知道,李崇不仅没疯,还很讨厌!

新科状元第一次让御史递陈情诉冤的折子,于情于理,皇帝都要看上一眼的,只要康德帝看了这折子,就算是落入了李崇的陷阱,进退不得。

跟张贵妃讲了一通道理,也得不到张贵妃的认可,康德帝就知道事情已经快要不受控制了。

果然,只听张贵妃缓缓说道:

“撇开儿戏与否,只说他若不动用御史,如何能把事情告上来?”

康德帝赔笑:“是,可…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小儿间的玩闹罢了。”

张贵妃将花盆中的一株杂草拔去,垂着眼睑与康德帝辩论:

“在皇上看来,他所告不过是小儿间的玩闹,然在他一个父亲心中,孩子在外面被有权有势的人欺负了,岂是‘心痛’可以言说的。他毕竟是那孩子的亲生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