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巧儿避而不答,只道:“我哥哥的尸体究竟在哪里?”

叶倾道:“还在扬州。”

陈巧儿于是没再说话,我看那她倔强的样子,心下有些疑惑,陈飞鸿的死,和金老太太的死,有什么关系?陈巧儿这样子,也不似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不然为何一开始不肯承认。

叶倾一直在盘问陈巧儿,其他人的视线也渐渐往这里聚集,许筠正好进来,见状也忍不住走向我们这边。

许筠道:“叶捕头……请问巧儿做了何事,要这样盘问她?”

叶倾看了许筠一眼,正色道:“金夫人。”

许筠却摇了摇头:“我和金大少爷还未行礼,不算夫妻,不必这样喊我。巧儿是我捡来的丫鬟,不知她犯了何事?”

叶倾闻言微微挑眉,道:“她是你捡来的?”

许筠点点头,道:“嗯,我曾在扬州待过,那日见她在街边乞讨,便将她给带回家中。后来要嫁入金家,就一并带了过来……不过后来,老太太见她机灵,就要了去,之后也没服侍过我了。”

言下之意,便是虽然巧儿后来没服侍她,却好歹也是她的人,巧儿有什么问题,她自然有权知道。

叶倾道:“陈飞鸿是被人掐断咽喉而后扔入河中的,应该是被武功高强的人所谋害。然而凶手我们一直查不到,知道陈飞鸿身份后,我们就一直在寻找他的妹妹陈巧儿——我倒是很好奇,为什么陈巧儿会沦落至要在街头乞讨?”

许筠一愣,也疑惑地看向陈巧儿:“什么意思?陈飞鸿是谁?巧儿你不是父母双亡,孤身一人么?”

陈巧儿一句话也没说,垂着头,手紧紧地握着,整个人脸色苍白。

叶倾和许筠只是正常不过的询问她,为何她反应这么大?

叶倾继续道:“金老太太无疑是中毒而亡的。而那杯茶里就有巨毒。那杯茶,从头至尾,除了金老太太之外,只有三个人碰过——先是由你泡茶端来,金腾接手,递给金……许姑娘,最后交由金老太太。如无意外,下毒之人,只可能是你们三人中的一个。”

许筠大概没想到她也有了嫌疑,愣愣地看着叶倾,又似明白了什么,看向陈巧儿,眼底里满满的是不可置信。

然而陈巧儿什么也没说,只倔强地低着头咬唇。

我托着下巴,心里满腹疑问,眼角正好瞥见有人走进来,一袭白衣翩然如飘雪轻落,我立马侧头,果然见是林致远。而他身后却紧跟着裴芙。裴芙今日一身紫衣,娇俏玲珑,我看了眼自己身上粗糙的衣裳,忍不住收回了目光。

出来混江湖,穿的那么好看做什么,可恶。

然而裴芙一进来,原先僵持的局面却有了转机,陈巧儿像是受不了似的尖叫一声,痛苦地蹲下来,抱住脑袋,道:“不要问了!!!我承认!金老夫人是我杀的!!!毒是我下的!!!”

作者有话要说:

指责

此言一出,满堂震惊,我不可思议地看着陈巧儿,实在想不明白她图的是什么,许筠更是连退三步,看样子快要昏倒了,她道:“巧儿?!你,你为何……”

叶倾皱了皱眉头,吩咐属下先将陈巧儿给制服。

很快,金腾金升等人闻讯而至,和其他宾客一起聚在周围。

见众人来齐,叶倾便开始审问,道:“那你的毒/药是从何而来?”

陈巧儿一指裴芙:“是她卖给我的!我所有积蓄都拿去买那毒/药了!”

于是自然而然地,众人的视线都挪到了裴芙身上,我也终于可以光明正大打量裴芙……身边的林致远。

裴芙微微一愣。

叶倾道:“你的确有将药卖给陈巧儿?”

裴芙皱了皱眉头,打量了一下陈巧儿,而后点点头:“哦,她啊,我的确有卖药给她。”

金腾道:“你自己的毒/药,怎么会没有解药?”

裴芙自己的□□,却在金老太太毒发之时说自己没有办法,其中疑点丛丛,然而林致远浑似什么也没听到,面无表情坐在旁边,淡定的仿佛要登仙了。

裴芙听闻指证,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起来:“你们说什么?难道你们在怀疑我?喂,陈巧儿,我问你,你在那茶里下的是我卖给你的药?”

陈巧儿见裴芙不怒反笑,愣了一愣,随即点头:“是……”

裴芙道:“那药还有剩下吗?”

陈巧儿被她问的一愣,说:“还有一些……我……打算事成之后,自己服下。”

裴芙道:“在哪儿?”

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傻傻地看着裴芙和陈巧儿,陈巧儿从脖颈中掏出一根项梁,那项梁上坠着一个铜质小锁,陈巧儿稍稍用力一掰,小锁就开了,里面赫然是一堆白色的粉末。

裴芙道:“就是这些无误?”

陈巧儿:“就是这些。”

裴芙一笑,食指在舌尖一点,而后迅速伸手,在那小锁粉末中一沾,放到鼻子前轻嗅片刻,之后毫不犹豫地往自己口中一放,全然不顾那药有剧 毒。

这变故来的如此之快,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连陈巧儿都被裴芙的举动给吓了一大跳,下意识想伸手去阻止,但裴芙已经将粉末吞下。

全场屏息盯着裴芙看,然而半天过去了,裴芙依然好好地站在那儿。

巧儿愣住了,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为什么没事?!”

裴芙一笑,道:“你傻啊?这样大喜的日子,你跑来我这里买毒/药,我真的会卖给你吗?这些不过是寻常药末,吃或不吃,都毫无分别,和茶水混合也没有关系。我本以为你是喜欢金腾,所以想下毒害许姑娘,却不料……你居然是想谋害金老太太?!”

巧儿愤怒地说:“你开价那么高,居然是假的?!”

裴芙看着她愤怒的模样,得意洋洋地笑了笑,将那些粉末统统吹散:“你自己要买又不验货,关我什么事?呵。”

说罢,事不关己地转身坐在椅子上。

金腾沉着脸上前两步,道:“陈巧儿,你为什么想谋害我奶奶?”

陈巧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她倔强地道:“毒/药是假的!人不是我杀的!”

金腾道:“可你总该告诉我们,你的动机是什么?”

金升也走过来,脸上的表情和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样子全然不同,他皱眉道:“莫非是和你哥哥陈飞鸿有关系?”

陈巧儿一愣,心绪全写在脸上,但她却固执地道:“你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反正我什么也不会说——何况人不是我杀的,你们也不能定我的罪。”

陈巧儿说的倒真没错,只是这事情就越发扑朔迷离起来,陈巧儿大概是下了药的,可是却是无毒之药,那按叶倾的话来说,剩下的碰过茶杯的,只有许筠和金腾……凶手会是他们两个中的某一个吗?

许筠原本一直沉默,却静静地走到了陈巧儿的身边,道:“巧儿。”

陈巧儿看了她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

许筠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巧儿,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当初我捡到你,难道也是你设计的吗?你……”

许筠的眼角已经隐隐有泪光,看起来更是楚楚可怜:“你利用我进金家,又想害金老太太?这到底是为什么?真的和你哥哥有关系?”

陈巧儿咬住下唇,还是没有说话。

叶倾道:“陈姑娘,虽然你暂时不是凶手,但目前来说,依然是你嫌疑最大。不排除你假借像裴芙买毒/药,却转用其他毒/药的可能。”

说罢,便向手下使了个眼色,将一动不动的陈巧儿给带了下去。

叶倾此言十分有理,万一陈巧儿是故意的呢?明明手上有一定可以毒死人的毒/药,却还向裴芙买药,这样倒是可以洗清自己的嫌疑。

陈巧儿被带了下去,这事对许筠打击似乎很大,她连早饭都没吃,转身就走了,眼角还挂着颗来不及擦拭的泪珠。

这简直是一场大戏,却并不让人欢愉,我心里揣揣,始终不明白陈巧儿为何想要谋害金老太太。

金腾和金升也很快就离开,小香看着金升的背影,到底是没有跑过去,我想了想,说:“小香,你不去安慰一下金升?”

小香一愣,道:“我……我去安慰他干嘛?有什么用。”

“你说没用就没用吧。”我无奈地摇摇头。

小香想了想,还是跑了过去。

而我则转头,偷偷看了几眼林致远。

不料林致远居然也在看我,我心下欣喜,他却开口道:“颜姑娘,你见过陈飞鸿的尸体?”

我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说:“啊?嗯……见过。”

林致远皱眉,道:“你还记得他的尸体是什么样的吗?”

我脸都快歪了:“不,不记得……”

林致远“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我对林致远来说,吸引力居然还没有陈飞鸿大……

这一刻,我真的很想拿手里的粥泼到林致远那张好看的脸上去。

***

我闷闷不乐地吃完早饭,才出门,就见叶倾一个人在四处晃荡,我想了想还是喊了句“叶捕头”,他回过头,见是我,露出个算是微笑的表情。

叶倾走到我身边来,道:“颜……颜姑娘。”

开始他那么自如,这会儿表情倒是有几分尴尬的意思了。

我说:“叶捕头喊我颜姑娘如此艰难,看来我当时扮男子还是很成功的。”

叶倾道:“是挺好的,何况我也从未想到你会是女孩子……一个女生,怎么会跑去看花魁大会。”

我笑了笑,道:“自然是有原因的。”

叶倾道:“是……和林致远有关吗?”

我吓了一跳,说:“你怎么知道的?!”

说完我才想到,叶倾用的是问句,而我的反应却无疑证实了他的话。

叶倾道:“那次冬碧说有个白衣神秘人后,你便急忙追问,知道他走了,一脸大失所望的表情——之后你离开了,老王也不见了,你又让我去查,结果发现老王其实根本没来扬州。虽然你没有告诉我那个王老是谁,但我想定然是个很厉害的侠士,且可能是你一直追寻的人……刚刚你全程盯着你身边的白衣公子看,这白衣和冬碧口中的白衣人吻合,很容易就对上了。”

我愣愣地看着他,不禁感叹道:“嗯,其实你还是挺厉害的。”

听我这么说,叶倾扯了扯嘴角,似乎是无奈之下只有露出笑容:“谢谢颜姑娘的夸奖。”

想了想,我为林致远申辩道:“虽然上次那件事林致远……挺可疑的,但这回人绝不是他杀的!”

叶倾道:“我不曾怀疑过他。”

“噢……”我点点头,“那,凶手到底会是谁?”

叶倾却没有回答,只道:“这时候任何人都不能妄下定论。”

我不理他的官方说法,自己分析起来:“碰过茶杯的,目前只有三个人,既然陈巧儿估计不是凶手了,那金腾和许筠的怀疑也大了起来。可金腾是受宠的孙子,没道理无缘无故杀掉金老太太……许筠她……却也不像……哎呀,好烦。”

叶倾似笑非笑地说:“颜姑娘还是这么喜欢插手闲事。”

我分不清他话里的意思是褒还是贬,说:“唔,反正也没事……”

叶倾道:“只是颜姑娘分析的终究还是浅了一点。”

“什么意思?”

叶倾刚张了张嘴打算说什么,就有人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对叶倾道:“叶捕头,快去大厅!事情有了点进展!”

叶倾一听,转身就奔向大厅,我当然也赶紧跟在后面。

到了大厅,却见大厅周围围满了人,中间三个人站着,气氛十分凝重,大家都纷纷让开,留出位置。

当中却是金腾、金升,还有庄主金龙之弟金虎的儿子,金飞。

容我在这种时候不合时宜小小地感叹一下,这一家人的名字,都很莫名地搞笑啊……

金腾金升金飞三人站在中间,叶倾完全不看气氛,直接走上去,道:“据说案情有了进展?”

大家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转向了叶倾。

金腾和金升没有什么反应,可金飞却露出一个凛然的表情,道:“是的。我……想要告诉大人一件事,我想,我能猜到杀害奶奶的人是谁。”

“猜?”叶倾皱了皱眉头,“这种事情怎么能猜。不过你有什么证据,不妨说出来。”

金飞道:“凶手就是……”

他忽然伸出手,指着金腾。

“就是我大哥,金腾。”

作者有话要说:

追查

金飞此举让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凉气,我一边抽气一边左顾右盼寻找林致远,但他却意外地不在。

金腾反而很镇定,金升则露出一个冷笑,金飞一脸正义凛然大义灭亲的表情,三人站在一起,虽模样相似,神态却是大大的不同,三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叶倾听闻,微微挑了挑眉,说:“何出此言?”

金飞道:“实不相瞒,在大哥成亲的前几日晚上,我路过奶奶房间,听见里面有争吵,所以忍不住停下来听了听,结果听见了大哥的声音。大哥,你成亲的三天前的那个晚上,你是不是去过奶奶房间?”

金腾冷冷地说:“我的确去过,为的是问成亲之事。”

“你在撒谎!”金飞道,“我明明听见你们在争吵!奶奶年事已高,却还是被你气的不停地拍桌子!我听见奶奶的怒骂,担心的很,可惜我听力不好,只隐约听见你们说什么仓库还有钥匙的事情,对吗?我当时没细想,你很快就说你要告辞要出来,我就赶紧走了,今日我忽然想起这件事,联想一下,很有可能,那晚你就是去问奶奶金家仓库的位置,对吗?”

金家仓库。

这四个字,的确足够让人动容。

亨运钱庄乃是天下第一大钱庄,金银财宝数以万计,却从未有过失窃事件,只要是存入亨运钱庄的钱,哪怕一文一厘,都不会有所缺失。金家的仓库位置,更是无人知晓。传说中只有金老太太和庄主金龙知道。至于仓库钥匙的位置……更是不得而知。

虽然如此,却也有无数人对这不知道究竟在何处的财宝趋之若鹜。要说为了这样不可想象的宝物而动手杀掉自己的亲奶奶,这世间,恐怕还真有人做得出。

然而金腾……他怎么会。

金腾将来要继任庄主的位置,那么他迟早会知道这个仓库的位置,迟早,整个金家都是他的。

他何须冒这个险?

我是这么想的,其他人恐怕也是这么想的,所以金飞这句话一说出来,大家都露出了不以为然的表情。

金腾却是反而笑了:“表弟,你这么说,真是太可笑。我和奶奶从未因仓库之事而发生争执——相反,真正向奶奶索取仓库地点的人,是你。”

金飞变了脸色,道:“你不要血口喷人!”

金腾道:“你说的没错,我成亲的三日前,的确我去过奶奶那里,奶奶也的确大声说过话。但却并不是在骂我,而是在愤怒地告诉我,你曾去奶奶那里,气势汹汹地想要奶奶告诉你仓库的位置。”

金飞道:“仓库的位置我怎么可能有资格知道!我虽然愚钝,但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奶奶也更不会告诉我,既然如此,我何必去自找苦吃?大哥,你这倒打一耙,也打的太没有水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