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冬儿在宋予柔房间的那一刻起,我就有所疑惑了,现在,怀疑就更大了。

而且我刚刚误把宋予柔当做小香,也可以证明昨日叶倾说的没错,背影什么的,很容易弄混,我和小香生活这么多年,我那么熟悉她,这一晃眼也有点分不清。何况曹佳石?若是有人有心让曹佳石误会,那也并不难。

冬儿替我梳了个垂鬟分肖髻,不算复杂,却也细致,我道了谢,站起来问她要不要一同去找林致远他们,冬儿看了看天色,道:“颜姑娘你不识路,还是别去了吧,先在这里等一会儿。我要去和厨娘一同准备饭菜,眼见着快到午时,他们也该回来吃饭了。”

我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便答应下来,冬儿转身去了厨房,我百无聊赖地出了任家想在附近随意走走,结果一出门就见曹佳石和阿发一人一狗正在玩耍,曹佳石拿了块肉在逗弄阿发,阿发不住地抬起前爪,想去抢那块肉,曹佳石则一直将肉举高。

见我出来了,曹佳石一愣,阿发趁势一个跃身抢过那块肉,然后飞快地吃完,之后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边,便跑去远一些的地方晒太阳了。

我看着觉得好笑,道:“阿发倒是很可爱。”

曹佳石挠了挠头道:“蠢狗一只,有什么可爱。”

“怎么会呢。你给它吃的,对它好,它自然就喜欢你,你对它差,它自然就讨厌你。如此直白的喜欢和讨厌,却是大部分人都做不到的。甚至很多人,还没有狗看的清楚。”我摇摇头。

曹佳石却不高兴道:“颜姑娘可是在讽刺我不懂辨别善恶?我知道今天出了刀的事情,但我还是要说,我永远相信宋姑娘!”

我好笑道:“你别想太多啊,我可真没说这件事。何况宋姑娘……阿发不也喜欢她么?”

曹佳石似乎有点莫不着头脑,道:“颜姑娘你究竟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道,“不是每句话都有弦外之音的。”

第40章 拥抱

曹佳石还想说什么,南边就已经有辆马车驶过来,正是林致远一行人,阿四在前面赶车,正堪堪停住,而后跳下马车,伸手去扶任正平,之后几个人陆续下了车,小香撅着嘴,见我站在门口,跑过来,道:“小姐,你可醒了呀。”

我不好意思道:“嗯。你们有什么发现么?”

任正平看了曹佳石一眼,对阿四道:“推我进去吧。”

而后转头对我道:“颜姑娘,我们进去说。”

看他的样子,也知道肯定是对宋予柔不利的消息,他不愿当曹佳石的面说出来。

一进任家,小香就忍不住道:“小姐,那刀的确是任家的!而且应该就是凶器。,上面还勾着黄色的丝条,看样子,是宋予柔的衣服被勾着了而留在上边的。”

小香不知道宋予柔可能是他人伪造的,看她模样,大概是完全认为宋予柔便是那个可恶的凶手了。

叶倾叹气,道:“应该是凶手南下的时候顺手抛掉的。”

“可是,为什么她要半路抛掉那刀呢?”小香不解地摸了摸下巴。

在场其他人都没说话,大家心里都有数,只有任正平也和小香一般疑惑。

如果不是昨夜我碰到叶倾,估计现在也和小香一样觉得奇怪。

一直沉默的卢从涵忽然道:“如果真是予柔,那该怎么办?”

任正平一愣,摇头:“我也不知道。”

卢从涵叹了口气,显得很惋惜,道:“我真不愿相信这件事。”

“谁不是呢。”任正平叹了口气,抬头安慰卢从涵,“事情还未完全确定,你别太难过。”

卢从涵温柔地点了点头,正好冬儿从大厅出来,先向任正平和卢从涵行了礼,接着带我们去大厅用膳,我悄悄地观察着冬儿,她一直不敢看卢从涵,似乎很紧张,而卢从涵一直盯着冬儿,仿佛想暗示她什么事,两人之间像是有什么秘密一般。

终于饭桌上卢从涵忍不住道:“冬儿,你今早说自己不舒服没出去,现在好些了没有?”

冬儿还是低着头,道:“好多了。”

卢从涵又道:“你可有在任家四处走走?生病之人,要多走走出汗,别一直呆着不动。”

冬儿道:“我……我早上光顾着睡觉了,没有四处走动。”

卢从涵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冬儿,但勉强“嗯”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

我却心如明镜,只快速吃了饭,故意道:“哎,这鬼天气,太冷了,吃完又想睡觉。”

小香奚落我道:“小姐,你这是要养秋膘吗。”

我伸了个懒腰,起身道:“唔,我要去睡一觉。诶,那个,林致远,你开始不是说你也困了嘛,别吃饭了,吃什么吃,跟我一起去……”

我忽然发觉话有歧义,赶紧改口:“我们一起出去,然后各自回房间睡觉!”

林致远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小香则瞪大了眼睛:“小姐,你昨夜和林公子一起没睡,现在大清早又拉着他去睡觉,你……”

我:“……”

我简直对小香跪服,当下只好不管不顾地拉着林致远的衣袖往外走,林致远却没挣扎,而是缓步跟在我身后,我低着头往宋予柔房间走,一边道:“你别听小香乱说啊,我,我是有事要告诉你。”

“嗯。”

他淡淡的应了,不紧不慢,仿佛也并不惊讶。

哎,真是个臭石头。

我拉着他走到宋予柔房间门口,左看右看,确定卢从涵和冬儿没出来,便赶紧道:“林致远,我待会儿再向你解释怎么回事。你先看着门,我进去一会儿。如果卢从涵或者冬儿来了,你就快点喊我!”

说完我便闪身进了宋予柔的房间,里面大致和我们第一次进来没什么两样,可因为宋予柔的怀疑,当初宋予柔的房间便被查过,如果卢从涵和冬儿要栽赃,必须要把所谓的“证据”放在当初我们没碰过的地方。

比如……什么暗格之类的?

我瞥见宋予柔的床被似乎有被动过的痕迹,于是连忙上前,将被子掀开,敲敲打打,果然发现有个地方空着,于是赶紧伸手摸了摸,摸到一条细缝后便使力打开,果然,里面是个小暗格,还放着一个红色的锦盒。

打开锦盒一看,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个圆形的凹槽,似乎是放什么丸子用的。

如果我没猜错,这本该是放凤王珠的盒子!

我将暗格合上,棉被铺好,转身出了宋予柔的房间,林致远还在门外,我举着手里的锦盒,正打算说什么,林致远却忽然伸手一把将我拉过去,而后紧紧抱住我。我吓呆了,两手还拿着凤王珠的锦盒,整个人就傻愣愣地被林致远给抱着。

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下一刻我便明白林致远这么做的原因——卢从涵和冬儿从大厅走了过来,此刻正面对着我们这边,而林致远抱住我,正好挡去她们的视线,以免她们看到我手中的东西。

卢从涵和冬儿见我们抱在一起,脸色有点尴尬,卢从涵道:“林公子和颜姑娘真是……年轻气盛,呵呵。”

我脸通红,低下头不敢看他们,林致远倒是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

他居然还“嗯”!

不过也亏得林致远这一声“嗯”,卢从涵和冬儿不好再过来,只得转个方向离开了,她们一走,林致远便放开我,我能猜到我现在脸有多红,只能弱弱地抬头,道:“我,你……”

林致远淡淡地看着我,道:“你找到了什么?”

我正失落,心想这人抱了我一下,放开就跟没事儿人似的,真是气人,忽然又想到毒医谷之事,于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果然他皱起眉头,耳根却不着痕迹地红了。

我心头大喜,也不追究什么了,只晃了晃手中锦盒,道:“这个!”

林致远点头拿过锦盒看了一眼,皱起眉头,而后道:“今早冬儿放进去的?”

“哇,你真聪明!”我点头,“应该就是了。”

林致远将锦盒还给我,道:“放回去。”

“嗯。”

我知道他的意思,手脚敏捷地将锦盒放回原处,而后和林致远朝院子里走去,一边分析:“今早我看到冬儿在宋予柔房间中,还误将她当成了小香。刚刚卢从涵似在暗示冬儿什么,我就想,若卢从涵要栽赃宋予柔,大概是要更多证据的。她很可能派冬儿来放了什么东西,只是冬儿没料到被我撞见,所以不敢拿出来——因为那就太明显了。”

刚刚林致远让我把锦盒放回去,也是防止打草惊蛇,若卢从涵和冬儿回来找锦盒,发现锦盒不见了,一定会万分警惕。

接下来,便看卢从涵怎么演戏,怎么将宋予柔一步步推向凶手的位置。

林致远点头:算是表示同意我的说法,我心情颇好,想到刚刚那个拥抱,忍不住道:“不过……刚刚那下,你怎么想到忽然抱住我的……”

“事态紧急。”他轻描淡写。

“可是,你岂不是早就可以发现她们过来,找就可以提醒我?”我不依不饶,“她们眼看都要走到跟前了,你才发现她们来了?”

林致远沉稳点头:“我之前在想事情。”

我:“……”

“想事情?那不就是发呆吗!”我哭笑不得,“我让你替我看着她们,你居然发呆!”

林致远勾了勾嘴角,算是抱歉一笑,却没再说什么。

我道:“可是……林致远,你刚刚耳朵又红了……”

我声音压得极低,因我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

两次害羞,都是因为我,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林致远的确对我有点不一样呢?

林致远却道:“颜春。”

“啊?”我抬头看着他,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心下有点紧张。

林致远看着我,眉目间有淡淡的忧愁,他的眉毛很好看,色泽乌黑如他的长发,形状却锋利,配上深邃的眼神,简直让人挪不开目光。

我愣愣地回望着他。

林致远叹气:“我不知道是不是我让你误会了,但……我不会喜欢你。”

我像是被人泼了盆家乡月湖泉冰冷的泉水,从头凉到脚。

我磕磕巴巴地道:“我,我知道啊,我也没说你喜欢……”

说到一半,我忽然有点恼怒:“你不喜欢我就不喜欢我!我也没求你喜欢我啊!你干嘛说这个!”

正打算推他一把就转身跑走,他却又开口:“十五年前,因凤王珠而死的那家人,便是我的亲生父母。”

我顿住,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第41章 拒绝

林致远弯腰拂开石凳上的落叶,坐了下去,他并没有在看我,而是只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他身后是一颗在秋天已憔悴凋落了的大树,脚下是枯黄的叶子,我忽然想到百花楼那惊鸿一瞥,他也是这样,一袭白衣,周围景色无论如何变迁,都好像和他没有干系一般。

我很喜欢这样的林致远,也很害怕这样的林致远。

他看起来,太遥远,太遥远了。

我愣愣地坐在他身边,气也忘记生了,只道:“怎么会……碧灵山庄明明……”

他摇头:“林庄主是我大伯,并非我生父。我生父是林庄主之弟,因他生性淡泊,也不喜在江湖上闯荡,加之……早亡,所以很多人并不知道他。”

他的语气很淡,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我却难受的很,道:“凤王珠……?”

林致远点头:“十五年前,传说中的凤王珠正式出现。其实……你记得金喜金吗。”

“当然记得。”我点头,“金升的爷爷嘛。”

“嗯。但金喜金并非是如传闻中那般挖到了他自己的第一笔财富,他的第一笔财富,是偷。”林致远说出一个惊天大秘密。

我愣愣道:“偷……偷了凤王珠?”

“就是凤王珠。”林致远叹气,“至今没有人知道,那所谓的凤王珠究竟有几颗。可金喜金偷了之后,第一颗便卖给当时江湖上颇有名气的‘恶虎张飒’,张飒吃了凤王珠之后,血洗了自己的仇家满门,一共三十二口,他仇家也是个高手,却无法抵抗张飒的攻势,张飒因此名声大振。可他本人却从此退隐,只留下一个让凤王珠更加神秘的传说。有人说他大仇得报,便借由凤王珠继续成仙了。”

我猜测道:“有了张飒,金喜金手中的那些凤王珠,想必更好卖,也价格更高了。”

林致远点头:“我父亲便得了一颗,但他并没有用,也并不是买的,只是他恰巧碰见金喜金,和他打了一个赌,之后得到了凤王珠。”

我说:“你父亲竟也有一颗……”

林致远点点头:“虽然得到了凤王珠,但我父亲却并不太相信,也却没有用,只放在身边。却不知,这为他招来杀身之祸。金喜金很快将所有的凤王珠卖掉,并隐藏了所有买家的信息,只有我父亲,因为是打赌赢来的,所以知道的人,稍微多一些,当然,也很有限。十七年前,我约莫三岁,被大伯接去和林茵玩,从此却再也见不着父母。大伯可怜我,便直接将我当做儿子养大。”

林致远说这些事,说的十分简略而单调,我虽不知五岁大的他还记得多少和昔日父母相处的场景,但我知道,哪怕他只记得父母一个依稀的轮廓,便很难接受这样的仇恨。

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只结巴道:“你……你要报仇?”

林致远点头:“我离开碧灵山庄,便是为了此事。之前大伯告诉我,我父母死于一场大火,我一直深信不疑。直到黄衣人告诉了我真相——我父母是被人杀害的。黄衣人让我替他做事,做一件事,便多得到一些信息。这一路,也都是他给我的线索,而我,也的确离凤王珠越来越近了。”

那个黄衣人……

怎么越听越不是好东西!

我道:“你怎么就相信他呢?万一,万一他是骗你的呢?”

林致远摇头:“若你知道他真实身份,便会如我一般深信不疑。”

我满头雾水,然而看他样子并不想告诉我黄衣人是谁,我也不好多问。只觉得虽然知道了林致远身世,却有了更多不解和谜团。

我忽然明白过来:“所以……你去金家,报酬便是凤王珠?”

“不。金喜金自己没有留下凤王珠。”林致远皱眉,“但金升替我证实了黄衣人的话,并查了一下当年买凤王珠的人有谁……可惜记载比较模糊,现在记载在案的,都是买了凤王珠,但很快使用了的人。那些人,当年的确都有过耸动一时的行为,有的甚至是魔头。”

我说:“可他们都消失了,凤王珠肯定也被他们服下了,就没有要找他们的必要了……那,你所知的剩下的凤王珠还有几颗?”

“只剩下两颗,一颗是我父亲的,那个抢走凤王珠的凶手,不知道服用了没有。还有一颗,应该就是任正平父亲拿到的这一颗了。”

“所以之前你才想找百晓生?”我终于明白过来,原来所有的事情,都有因果可循,我以为我们是随意四处乱走,其实却有一条线牵引着,“你想知道当年到底是谁杀了你父亲,或者拿到一些相关的线索?”

“嗯。”林致远点点头。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支吾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你,你不要太心急,一定可以找到那个凶手的……”

说是这么说,可其实这件事何其难啊,事情已经过了十五年,又和这莫名其妙的凤王珠有关系……要找到凶手,其实很难。

林致远大概也很清楚,只摇摇头:“没什么,慢慢找,总会有办法。”

他看着我,道:“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生活,和你想的不同。颜春,你跟着我,没有任何意义。”

不等我回答,他已经起身,毫不留情地往他自己房间方向走去,我傻傻地看着林致远的背影,依然是白衣飒沓,依然是那副翩然独立的样子,可我却忍不住站起来,上前两步,冲上去从后面抱住了林致远。

他的身上有好闻的草木香。

忽然被我从后袭击,他微微一僵,却没有推开我,也没有说话,似是在等我开口。

我低声道:“林致远,你怎么知道我是怎么想象你的生活的?你以为我跟着你走了这么久,还当你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翩翩公子吗?我知道你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我知道你也有开心,也有难过,甚至还会害羞,只是你不善于表达。你说我没有任何意义,才不是呢,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什么时候吗?”

我本来以为他不会理我,正打算自己开口,林致远却缓缓道:“百花楼。”

我惊喜道:“原来你认得我!那为什么在碧灵山庄,你却不说?”

他语气带了点笑意:“我当时有说不认得你吗?”

“总之,总之……”我思路被他一下子打断,好半天才结结巴巴继续道,“百花楼上那一回,是我第一次离开家,我之前娇生惯养,什么也不懂,只想来闯荡所谓的江湖,因为觉得百花镇名字好听,就跑了去,连小香也没带上。结果,百花楼上,我竟然碰见了你,林致远,你一定不知道我当时的感觉,我,我……”

我磕巴了半天,才定下心神,缓缓道:“我忽然觉得,这大概就是江湖了。”

林致远不语,我紧张地道:“你知道我的意思吗?就是……我不管真正的江湖是什么样子,我只想跟着你。你……你就是对于我来说,那个深不可测,却让人没法离开的江湖。”

这已经是我敢说出口的最大胆的话了,说完自己我自己就红了脸,连放在林致远腰上的手都觉得烫了起来。

我不求打动林致远,只是这一刻,我忽然很想告诉他我真正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