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张腾道,却一脸神秘:“不过军司马我以为,前方羯人早有盯梢,大将军却仍照原路行进,必是要左将军以奇袭接应。”

王瓒笑笑,没有说话。这些猜测他早想到了,心中疑惑的却是如此机要之事,姚馥之怎会掺在其中?他越想越觉得,顾昀定也是被她用螟蛉子要挟了。

妖女。王瓒心里哼道。

两万人马在山地中休息了半日,下昼,顾昀命令继续向前。

如他所言,行进不到一个时辰,两边草木渐渐稀少,地面上的沙愈发多了起来,大风吹过,远处黄蒙蒙的一片。

“那就是沙漠?”馥之听一名军士好奇地问旁人。

馥之望着眼前的景象,没有言语。

她上次随叔父去氐卢山也是走大漠,不过并非此路,而是从再西一些的凤鸣关走的。那里有西北各地商旅往来,十分热闹。叔父在经过氐卢山的商队中挑了一个最大护卫最精良的,谈好价钱,便带着馥之上路了。她还记得那时自己趴在骆驼上,望着满眼澄黄的沙漠,惊奇地睁大眼睛,也不顾日头毒辣,定要去爬沙丘……

馥之望望四周,眼下还没有完全进入沙漠,她却已经闻到了那久违的沙尘味道,勾起心中的记忆,却也不禁兴奋起来。

沿途的风景一点一点变化,两三日后,大地终于变作一片金黄的颜色,与蓝天相映,鲜明得刺目。

众人知晓已经进入沙漠,领队的将官命令曾经进过大漠的老兵向新兵讲述要领。

沙漠中的气候很是奇怪,虽已是秋天,白日里却仍热得能把人生生烤熟了似的,夜里又冷得像进了冰窖。顾昀调整了行程,日中歇息,下昼赶路;亥时歇息,酉时赶路。尽量避开最炎热和最寒冷的时候,以缓解人马疲乏。

馥之有过去的经验,遮蔽防寒之物带得齐全,如此过了几天,除了赶路时觉得体力常不济和苦恼出汗惹脏,却也从未有别的不适。

火熊熊燃起,驱走黑夜中的凛凛寒气,营地中飘扬着阵阵香浓的烤肉味道。

顾昀自从那日之后,再也没来看过馥之。

不过馥之知道,自己做什么顾昀都必定是知道的。

她看着手中滋滋冒油的野骆驼腿,朝对面坐着的两人笑笑:“可以吃了。”

“真的?”其中那年轻些的喜笑颜开,凑过来。

馥之用刀子割下一块肉,递给他。

那人就着刀子咬下一口,嚼了嚼,两眼放光,忙对对身后的大胡子连声道:“好吃好吃!快来!”

大胡子也笑,凑过来,馥之将肉同他们分下。

这两人,年轻的叫余庆,大胡子叫田文。自从出了何恺的大营,馥之很快就发现这两人就一直跟在她身旁,却不归附近任何一个士吏管辖,心中很快明白过来。

不过这两人虽奉命监视,却知道馥之是驱疫的扁鹊,对她倒是处处以礼相待。馥之也不是难相处的人,两三日下来,他们之间虽仍有防备,却已是交谈自如了。余庆和田文都是头一回进沙漠,馥之告诉诸如他们如何喝水更节省、夜里如何睡觉更温暖之类的事,两人对馥之更是愈加敬重起来。

“姚扁鹊做的肉甚香,可是用了佐料?”余庆边吃边问。

“正是。”馥之点头,将手中一小把草籽给他们看。

“这是何物?”余庆好奇地问。

“我也不知名字。”馥之笑笑:“正午歇息时见山丘边上结有好些,便去采来了。”

田文问:“扁鹊怎知其可为佐料?”

“我叔父教的。”馥之说着,

田文看看余庆,片刻,余庆笑笑:“姚扁鹊的叔父知晓得可真多。”

馥之亦点头,却没有说话,将双眼看着面前的火堆,仿佛看到叔父边给她烧着肉边教训她:“馥之须记住,无论到了何处,口中之食,定不可将就……”

她苦笑,若说叔父在尘世中会有什么放不下,那定是食欲了。在他的倡导和教授下,馥之很早就学会一些在野地里煮食的方法,知道没有油盐时怎么做才能让味道更好。

“佐料?”篝火旁,顾昀看着手中的一小撮草籽,道。

“是。”田文道:“小人已问过向导,确是些香草籽,过路商旅常常用来烤肉的。”

“如此。”顾昀颔首,沉吟片刻,道:“你回去吧。”

“是。”田文道。说完,他却没有立刻离开,瞅着顾昀欲言又止:“将军……”

顾昀抬眼。

田文小心翼翼地看他,笑笑:“小人见姚扁鹊是个随和之人,又是女子,将军何须如此防范?”

“嗯?”顾昀微微莞尔:“你二人觉得无趣?”

田文愣了愣:“不是。”

顾昀目中意味深长:“那是收了扁鹊好处了。”

田文一听,急忙摇头:“不、不是,将军……”

“回去。”顾昀扫他一眼,转过头去。

田文红着脸,讪讪地转身走开了。

姚馥之一路倒是本分,似乎到氐卢山之前,也真不必再防她使什么招式了。顾昀坐在火边,瞥瞥田文离去的方向,唇边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不过以姚馥之的心智,这两人日日跟着她,岂有看不出其中奥妙。他不过是想让她明白,她的一举一动都在自己眼里罢了。

他低头看看手中的草籽,片刻,抬手撒到火里。

只见火苗微微摇曳,周围的空气中荡漾起一阵淡淡的香味。

“我看将军待扁鹊不错。”营地的另一边,余庆吃饱喝足,已经和馥之聊开了。他说了一段家乡的趣事之后,忽然说到顾昀,道:“就说今日这野骆驼,只猎得两头,将军却独独给了扁鹊半只腿。”

馥之正在用旧冬衣把双脚裹住,听他这么说,颔首:“左将军待人是不错。”

这话她是真心的,周围那么多人,只有馥之得了肉。不过,她不会忘记顾昀心里还惦记着白石散人。

余庆笑道:“将军是我最敬服的人。”

“哦?”馥之抬眼看看他,有些好奇:“为何?”

余庆道:“将军虽青年,却英武无畏,战功赫赫,又兼身世高贵,世人皆翘首。”

“如此。”馥之道。

余庆却对馥之的反应感到诧异:“扁鹊未听过将军之名?”

馥之微笑摇头。

余庆似看异类般睁大了眼睛,似乎很是不信:“岂不闻‘东州明珠西京玉?’”

馥之一愣。

这句话是出自前丞相卫儃口中的名言,她当然知道。卫儃是本朝名士,一生好品评,这方面得来的名声却比做丞相要大得多。“东州明珠西京玉”乃是他的名句,是他观东西两地男子后有感而发的经典之语,广为流传。

其中,“东州明珠”指的就是颍川谢臻。

谢臻生于望族谢氏,自幼便以貌美闻名。十一岁时,他曾随父亲往京中,当时丞相卫儃一见大惊,赞其“皎皎兮明珠”,从而闻名天下。

馥之的父亲与谢臻的父亲是好友,馥之与谢臻也自幼相识,这些事她自然了解得很。

不过,她却从来不知道“西京玉”指的是谁。

馥之停住手上的动作,看着余庆,狐疑地问:“你想说‘西京玉’就是……左将军?”

绿洲

余庆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赞赏地点头:“正是。”

轮到馥之瞪大了眼睛。她脑中浮起顾昀那张黝黑的脸和剽悍的身姿,只觉无论如何也无法与“西京玉”或谢臻摆到一起。

见她惊诧,余庆得意地笑,拿起地上的刀拨拨火堆,道:“我可不骗人。不瞒扁鹊,卫丞相在将军十岁那年往顾府作客之时,余庆我是服侍在侧的。”

怪不得这样了解……馥之心道,却看着他,好奇地听他说下去。

“将军幼时可不是这个样子。”余庆继续说,眼中闪着回忆的光:“将军幼时生得白皙如玉,京中可是人人盛赞的。他乘车过市时,还有人作诗而赞哩。”说着,他想了想,清清嗓子,吟道:“轻车随风,飞雾流烟。尔形既淑,尔,尔……”吟了两句,余庆神色尴尬,笑笑:“记不得了。”

馥之看着他,仍不解:“那为何成了现下这般?”

“为了上沙场啊。”余庆道。

“上沙场?”馥之愕然。

余庆点头,他往四周看看,压低声音道:“顾氏世代武将,将军恐容貌过于女相无煞气,便专在毒日头下练武骑马,过了三年方成如今模样。”

馥之瞪大了眼睛。

余庆却笑:“不过京中女子可都仍喜爱将军,扁鹊若得同我等一道回京,便可见到满街满巷的人,都是来看将军的。”

馥之眉头蹙了蹙,正要再说,却忽然闻得身后传来田文的声音:“说什么这般高兴?”

二人望去,只见田文背着一大捆棘草回来了。刚才他说草不够烧,要去寻些来。

“没什么。”余庆笑嘻嘻地起身,接过他手中的干草:“时候不早,快歇息吧。”

田文应了声,瞥向一旁的馥之。

馥之已经用旧冬衣包好了脚,也看着他。

田文笑笑,却有些干,忙转过头去寻地方打铺。

沙漠中的夜空似乎格外清晰,虽已是秋冬,星斗却仍旧明亮,像时刻会垂到眼前一般。时而,远方会有一两声狼嚎传来,不久之后,天地间又归于平静。

馥之仍想着刚才余庆说的话,一时还睡不着。

她也曾经细细打量过顾昀,平心而论,若不论肤色黝黑,长得确实也是上品。不过,或许因为颍川士族中面相出众之人多的是,馥之无论是见到王瓒还是顾昀都不曾讶异,反正不会再有人能比谢臻长得好了。

说到谢臻,她想起年前在伯父家曾见过谢臻一面。如今的他,姿容丰伟,谈吐清雅,文赋通达,早已成为当之无愧的“明珠”。

而顾昀呢?馥之越想越觉得造化奇妙。他仍是个英俊的男子,或许还更为孔武,却早已远远不再是那“西京玉”所形容的美丽少年了……

深秋时节,草原腹地之中却仍有美景可观。

王瓒骑在马上,双眼朝四周遥望。只见天空深邃广阔,一眼望去,干枯的牧草在阳光下映着满眼的金黄,小片的胡杨星星点点,长河蜿蜒流过,缀于其间,却是一番壮丽颜色。

第一次出塞的军士见到此景,无不惊叹,四处张望,似乎总也看不够,向老兵问东问西,队列中时而笑声阵阵。将官士吏知道征战欢乐难得,除了偶尔声音过大便训斥阻止,倒也不去过多约束。

不过,这草原中除了偶尔跑过一些野物,却不见半个放牧牲畜的人。

羯人果然都撤过了乌延山么?望着极目处一片缩得小小的青灰色山峦,王瓒心道。他想起那夜忽然离去的顾昀,心中虽然知晓将来两军必有接应,但往羯境的路有许多,或平坦或险阻,却猜不出顾昀会走哪条。还有姚馥之。那妖女当初只说要出塞,却不知她跟着顾昀要去哪里……

对于姚馥之,王瓒觉得自己有些云里雾里。一路上,他按姚馥之所嘱服药,倒未见什么中毒异状。不过,他对从妖女那里的东西都不大放心,曾经将解药拿去医帐,请毛医正分辨一二。毛医正拿着药瓶,闻了闻又尝了尝,说虽有两三味辨不出到底是何药材,却可断定是清火去毒、消炎扶正的药性。

此言自是消解不了王瓒的疑心。也是凑巧,前日王瓒腹痛不止,又寻不见军医,一急之下想起毛医正所言,便吞了点螟蛉子解药,竟立刻无事了。王瓒疑心这真是毒物发作,恰好,张腾也说腹痛。他灵机一动,也让他服下那解药,张腾竟也立刻惊喜地说不疼了。

后来军医来到,为他们检视一番,结论是水土不服,让他们吃东西当心。

王瓒愈加觉得摸不着头脑,这药还可解水土不服?

还未到午时,日头已经像火炉一样炙烤着大地,风掀着热浪,翻滚着袭向众人。

两万骑兵默默地行进着,皮制的甲胄被晒得发烫,却无人敢脱下,马蹄踏在绵软的沙上,发出干瘪而单调的摩擦声。

馥之学着沙漠游商的样子,用大块的白布把自己的头脸和大半个身体都包了起来,再热再出汗也绝不放开来。

余庆看看馥之,咽咽干得冒火的喉咙,又避着日光低下头去。刚进大漠的时候,他和田文曾对她这般装扮觉得好笑,可没过两天,他们就恨不得把铺盖上的布也拆下来遮在头顶了。

行伍前头,顾昀望着面前的沙海,沙子在烈日下晃眼,他的双目微微眯起。算起来,进入大漠已经过了六日,从头两天见过一片绿洲到现在,眼前除了偶尔出现的几棵棘草,便只有一望无际的黄沙。

薪柴难寻,行伍中的薪柴早已烧光了,虽然大漠中也能找到些柴火,却不足以支撑两万人。从前天开始,篝火就再也燃不起来了,军士们挤着将就了两夜。

不过,沙漠中行军,最可怕的不是毒虫,亦不是酷热和寒冷,而是缺水。大漠干燥,又兼赶路前行,众人带的水比预料中耗费得要快,近两天来,因缺水而中暑倒下的人越来越多。行伍中的将官不断向军士们鼓励,说他们的向导常常进出大漠,很快就会带着他们找到绿洲。可是这样的话每天重复,将官们自己也口唇干裂了,绿洲却仍然不见踪影……

“将军!”正想着,突然,前方一骑匆匆奔过来,却是前锋曹让。

他看起来满脸振奋,打马疾驰到顾昀跟前:“将军!前方五里有绿洲!”

“哦?”顾昀精神一振,抬眼朝远处望去。

“绿洲?!”身后众人也一下惊喜起来。

“可看得确切?”顾昀问。

“确切!”曹让抹一把脸上的汗,笑道:“向导说那正是绿洲!”

众人大喜。

顾昀心头亦松开。

沙漠中有幻象,昨天,军士们突然发现远处出现一片树影,欢呼起来。正要奔上前,向导却阻止,说那是海市蜃楼。众人起初不信,待走前,却发现果然一片虚无,不禁大失所望。

没想到,今日却果然见到了绿洲。顾昀心里高兴,却依旧沉稳,转头对传令官命令道:“吩咐下去,速往前。令各伍长管束行伍,不得争先。”

传令官大声应下,策马驰向后军,

消息很快传到了馥之这里。三人听到前方有绿洲,皆兴奋不已。

周围的军士也是满面喜色,有人按捺不住要赶往前方,引得队列中的伍长士吏出来呵斥,不许他们失了秩序。

“我等本该在前。”余庆被一名军侯责令回到原处,恼火地说。

“绿洲就在不远,慢些也渴不死你。”田文笑斥他。

馥之微笑地看着他们,没有说话。这几天她一直小心饮水,又不像军士们那样耗费得多,到昨夜还存了一点,日出后却已经喝光了。正愁此事,所幸得天无绝人之路。

终于望见远方树影的时候,众人又是一番热闹。许是嗅到了水的气味,馥之的座骑鼻子喷了喷,似乎很是欢喜。

队伍的行进却慢了下来,好容易进了绿洲,只见这里长着大片的胡杨和低矮的棘丛,中间,一潭泉水映着已经挂在正空的太阳,格外清亮。

早有将官士吏守在泉边,教军士将人马分来,轮次以水囊取水。

“扁鹊将水囊给我,留在此处看马便是。”走到一棵胡杨下,田文对馥之说道。

馥之答应,将他们二人的缰绳接过,连同自己的座骑一道栓在树干上。

见田文和余庆朝泉水走去,一匹马儿打了个响鼻,刨刨蹄子,似乎想跟着走。馥之拍拍它的头:“且等着,稍后才到你。”

马儿耳朵动了动。馥之笑笑,望望头顶的胡杨枝叶,伸手将包在头上的巾布拉下来。颈间霎时一阵清凉,树木的浓荫罩在脸上,馥之甚至觉得自己上次站在树下是已经是上辈子一般遥远的事了。

她朝四周望望,胡杨黄叶满枝,灿灿地遮住蓝天。再望望不远处的泉水,馥之忽然有一种奇异的熟悉感。仔细回忆,她记起来,上次随叔父去氐卢山,似乎也曾在这样一片绿洲中待过……想到这里,馥之心中一阵欣喜,行伍到底比商旅快上许多,那时他们走了将近二十日才到的地方,顾昀的大军只用了六日。她又不禁向北方张望,心砰砰跳起来。记得那时,他们再走不足三日就到氐卢山了,而现在,也许明日或后日,她就会看到叔父……

“扁鹊!”这时,不远处传来余庆的声音。馥之转眼望去,只见他和田文笑嘻嘻地回来了。两人肚子鼓鼓的,手里的水囊也又胀又沉。

“扁鹊先饮,不够饮完再取,那泉水可足呢!”余庆道。

馥之谢过二人,接过水喝了一口。许是人多搅浑了,水里有些沙土味道,却是许久不曾尝到的清凉甘甜。她正要再谢二人,忽然听传令官在远远地喊,说左将军命令将士们在绿洲中暂歇,下昼继续赶路。

“下昼就走?”余庆听到之后满脸失望:“我还道今夜可宿在此处。”

“做梦。”田文瞥他:“我等只带了十日口粮,半日都耽搁不得。”

太阳光依旧辣辣的,绿洲里到处是人,却静悄悄的。军士们都躺在了树荫下歇息,趁这难得的清凉养精蓄锐。

馥之想着氐卢山就在不远,一时竟有些睡不着。她看看正躺在几步外打鼾的田文和余庆,轻轻起身。

干燥的黄叶铺了满地,脚踩上去,沙沙地脆响。馥之怕吵到他们,把脚步放轻,小心地朝前面走去。

胡杨林一直长到了水边,树荫也一直遮到了水边。馥之挑一个人不多的地方,在水边蹲下身。

沙漠中的泉水格外清澈,透亮得可以看到水底白色的细沙。水边的淤泥上,留着些奇怪而小巧的脚印,馥之想,平日里,此处也许会有些沙漠中的兽类来饮水。不会现在是看不到了,馥之朝水潭四周望去,几名军士零零散散地坐在泉边,有的在洗漱,有的在低低说话,见馥之打量,纷纷瞅过来。

馥之低下头去,将自己的巾帕放到水中洗了洗,再拿起绞干。她把巾帕覆在面上,深吸一口气,片刻,把巾帕取下,细细拭面。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脚踩落叶的声音,馥之一惊,转头望去。太阳从胡杨的缝隙中漏出,正落在她眼睛上方,馥之眯眯眼,却见顾昀一身甲胄,手中提着盔,已经站在了她的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