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璟宁立刻拍手叫好,璟暄则连问舅父出去吃什么,秀成没急着回答,对女儿道:“怎么不叫人,非要我拉你过来的,现在却成了个哑巴。”

“谁说要过来啊。”云琅俏丽的鹅蛋脸上露出恼意,纤纤素手揪着衣裙的一角,镶着水钻的领子闪着微光,她紧张地瞅了璟琛一眼,低低叫了一声:“大表哥。”

璟琛温柔一笑:“云表妹。”

“我呢?”璟暄嬉皮笑脸道,“这丫头眼里只有她大表哥一人。”

云琅走过去拉着璟宁的手,说:“俄租界那边新开了一家番菜馆,我爹说带我们去那儿吃。”

“好吃吗?”璟宁道。

“舅舅选的馆子,味道自是不用说的。”璟琛说着,再次温和地看了云琅一眼,云琅眼中满是喜悦。

璟琛亲自开车,秀成坐在旁边,璟宁、云琅和璟琛则挤在后座,一路欢声笑语。

秀成问:“阿琛,定的什么时候去英国?”

“七月初就出发,坐船要许久呢。”

“路程不近,你晕船吗?”

“不晕的。珠江边出生的人会晕船,说出去就成笑话了。”

“瞧我这记性!”秀成轻轻捶了捶额头,忽又讶异道,“咦,我怎么记得好像你去年就说要留洋去,为什么今年才走呢?”

璟琛无奈地笑道:“父亲非要我再晚一年去,一拖再拖,他知道我并不太愿意学经济,对我留洋本是不赞成的。其实我现在心里也还是悬着呢。”

“那你学什么?”

“就只想学语言,报的英文系。”

秀成点头道:“你是长子,你父亲对你很上心,舍不得你嘛。”

“我还年轻,不想太早就定下这辈子要做的事情,舅舅,说不定到时候还得靠您帮我劝劝父亲,万一临了他又反悔不让我走。”

秀成正色道:“求学是件大事,年轻人嘛,也该有些自己的主张。我站在你这一边,支持你!”

璟宁大声反对:“千万别听大哥哥的,最好他再晚两年出去!”又补上一句,“这也是为云姐姐好!对吧云姐姐?”说着朝云琅挤挤眼。

云琅垂下头:“我听大表哥的。”

璟宁瞪着眼睛:“你不是舍不得他走吗?那天还红着眼睛说呢!”

“谁这么说了?”云琅又羞又急。

“我作证,有人为这事还哭了鼻子!”璟暄笑着插嘴。

璟琛开着车,微笑不语。秀成的目光在他俊美的侧脸扫了扫,这少年肤色白皙,睫毛深长,俊朗中透出秀气,只有眼角的轮廓分明,有着典型岭南人的特质,显得亲切温和,而这温和中完全见不到一丝风霜气,正是年富力强、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模样。云秀成心想:这孩子说自己是广东人,倒也没什么错,潘家是乾隆年间就从福建迁往广州的,他母家虽是地道的湖南籍,但也在光绪年间定居岭南,这样貌应当随他母亲多一些。

番菜馆在俄租界,厅堂宽阔,装潢华丽,因刚刚开业,门口摆着好几个大花篮。秀成早订好了位子,侍者将一行人引至二楼靠窗的空位,从有着精致雕花的大窗向外望去,暮色中只见一片高大繁密的梧桐,映着红色砖墙之上的夕阳之色。

就座前,云秀成微微屈身向邻桌的几个客人打了个招呼,对方是一中年绅士和一个女眷,带着两个小孩,大的那个十三四岁左右,小的那个估计不到三岁。那绅士神情慈祥友善,向秀成微笑还礼。璟宁本玩着云琅适才摘下的珍珠耳环,随舅舅的目光看过去,小脸却突然一板,弯弯的眉毛皱了皱。

云琅问:“怎么啦?”

璟宁撅着小嘴道:“有个讨厌鬼!瞧,就是那个油头滑脑的男孩子,我们一个学校的,叫孟子昭,顶烦人的一个家伙。”

云琅见那小男孩眉眼秀气,白净斯文,穿着白色衬衫,领结打得规规整整,小背脊挺得溜直,完全是个乖孩子模样,于是转头瞅了眼表妹,心中暗笑:说不定你自己淘气去烦人家倒是真的。

“那位孟先生,我在洋行见到过。”璟暄对身旁的璟琛悄声道,后者没有应声,像是没有听见。

倒是云秀成轻声回了一句:“那是大钧船业的掌门人,说是汉口的船王也不为过,和我们普惠向来有往来的。你哥哥对生意不感兴趣,自是不熟了。”

璟琛正看着菜单,好像这才意识到他们在和自己说话似的,抬起头歉然说:“不好意思,舅舅,您说什么?”

秀成哈哈一笑,说:“我说,这家的主厨是从哈尔滨请来的名厨,一会儿咱们得好好尝尝他拿手的白汁牛排。”他似乎很高兴,聊起汉口他熟悉的几家西餐馆,如数家珍,哪家的厨子是从“万家春”挖来的,哪家又学着上海徐氏的“美丽华”,配上客房厅堂戏院,做得跟中餐馆一样,菜却一般般;又说起有一次被盛棠带去上海公干,突发奇想要去小馆子尝尝,还真在北四川路找到一家破旧的小馆,一份鸡蛋色拉也不过七角钱,黑面包两角五分一个,一块钱就够两个人吃饱了,后来干脆每天都在那馆子里吃,吃的花样换来换去,一周下来花的钱也不过二十多块。

璟暄藏不住话,脱口道:“舅舅,我爹一向抠门,他是舍不得花钱才带你去找小馆子。”

秀成和云琅都笑了起来,璟琛瞅了一眼璟宁,见她心不在焉,不是以往风格,不免有些奇怪。

菜一道道上来,味道粗犷浓烈却不失美味,璟宁有点恍惚,碗里的汤刚喝两口,眼睛就忍不住往邻座瞟,那一头孟子昭目不斜视,彬彬有礼,浑无学校里顽皮样儿,她想起他往自己书桌放虫子,将恶心的鼻屎搓成小丸子放进药瓶送给女生,不由得冷笑:“装得可真是人模狗样。”

云琅在她耳边戏谑道:“干脆过去坐一块儿,眉来眼去算什么呢?”

“我哪有?”璟宁愤然道,手中的小叉子不住地戳着盘中的牛肉饼。

“宁宁,”璟琛修眉微蹙,提醒她,“别没个吃相,惹人笑话。”

璟宁忙低头,安安静静地吃了一会儿,眼角又瞥到那边去了,侍者正撤着餐碟,孟子昭身旁的那个两岁小男孩不知为何哭闹了起来,女眷哄着:“瞻瞻不哭,不哭,唉哟,羞人哦!”

小娃娃舞着手,哭得四座皆惊,食客们都好奇地把目光投过去,却听那女眷斥道:“昭昭,谁让你把那么多胡椒洒在弟弟汤里?”

“我没有!”孟子昭申诉道。

瞻瞻哭着用小手指向子昭:“哥哥!哥哥!”

“小滑头!还想狡辩。”孟先生在孟子昭额头上敲了一记。

孟子昭啊地叫了出来,眼睛滴溜溜转着,适才温雅文静的小公子,刹那间变成了一个顽童。

璟宁哧地一笑,心道:“现形了吧?哈哈。”

吃完饭,一行人去大堂取衣服,不久孟家人也下了楼,云秀成轻轻拍拍璟琛的肩膀:“走,跟我去打个招呼。”

璟琛暗暗讶异,要是往常,秀成多半是叫着二弟,但这次却把璟暄支到外头去等车,对孟先生介绍他:“这是我大外甥,潘家今后的顶梁柱!”他声音洪亮,丝毫不掩饰对璟琛的欣赏,引得大厅中其他客人好奇地看过去,云琅何尝不以英俊倜傥的大表哥为骄傲,此时心里更是美滋滋的。孟先生亦赞道:“真是一表人才的小伙子。”

璟琛很不好意思,低声道谢,见许多人朝自己看过来,神情甚是局促。

璟宁无聊地坐在长椅上,用小手描摹茶几上青花瓷瓶的花纹,忽然肩膀微微一痛,有什么东西砸了过来,再骨碌碌滚到腿上,原来是一颗彩色糖纸包好的水果糖。

“潘家小妞,”孟子昭站在面前,两手交替着把几颗水果糖掷来掷去,“不是说生病了吗,好得这么快?瞧你今天吃这么多,是装病逃学吧?”

璟宁怒道:“我吃得不多!不像你这样的饭桶!”

“牛排,肉饼,麸皮面包,小蛋糕,椒盐鸡块……”孟子昭一样样回忆,“对于一般小妞儿的食量来说,你才是个很称职的饭桶。”

璟宁万料不到他不声不响竟然注意到自己吃了多少,很有些惊奇,但他的讥诮却让她大怒,涨红了脸,将水果糖用力朝他扔过去,孟子昭笑嘻嘻接住,又掷还回来,不偏不倚击中她的右肩,落在她手里。

“生什么气呢?你不在学校,我天天为你担心,谁让你是我的小情……啊呀!”

他突然惨叫起来,原来是孟太太走过来揪住他的耳朵,向上一提:

“就知道你爱在学校欺负同学,今天算是被我抓了个现行!还不快给潘小姐道歉。”

“什么潘小姐……小妞一个……啊!”孟子昭兀自犟嘴,孟太太手越发使力,他不得不屈服,脸皱成一团,“好了,对不起,密斯潘!妈妈,放手,放手!我疼!”

璟宁看着他狼狈的样子,轻轻跺脚,哈哈大笑。

孟太太把儿子手里的糖全给了璟宁,笑道:“潘小姐,以后昭昭要再欺负你,你只管来我这儿告状。”

“谢谢伯母。”璟宁笑靥如花。

孟太太打量着她,很是喜欢:“昭昭平日里太过淘气,肯定给你添了许多麻烦吧?要不这个礼拜日,你叫上几个要好的小朋友到我们家来玩,我给你们准备好吃的,行不行?”

璟宁忍不住咯咯一笑,心想,你儿子这名字真是奶声奶气的,逗死人了;又觉得自己在长辈面前不能没礼貌,见孟子昭朝自己翻着白眼,好像很不愿意她接受母亲邀请似的,便故意道:“太好了,谢谢伯母!我还真是很想去你们家,和昭——昭一起玩!”她甜甜地拖长了音调。

“好啊,那一言为定!”

“宁宁,车来了。”是云琅在门口叫她,璟宁忙向孟太太告辞,朝愁眉苦脸的孟子昭挤了挤眼睛,转头间,见璟琛跟在舅父身后走出来,她连忙跟了过去,手中紧紧捏着那几颗糖,琢磨着到学校里好好把孟子昭的丑态宣扬一番,露出得意的笑容。

“他就是你说的那个讨厌鬼?”待她走近,璟琛问。

璟宁嘻嘻一笑:“如今是个倒霉鬼啦。”

“给我吃一颗?”璟琛指了指她手中的糖。

璟宁莫名地犹豫了一瞬,很快,笑着拿了一颗糖递给哥哥。

“跟你开玩笑呢。”璟琛却没有接,对身边的云琅笑道,“我这妹妹最爱吃甜的,以后没准跟那些白俄女人一样,变成大胖子。”

云琅扑哧一笑。

璟宁待要分辩几句,这时从旁边忽然蹿出一人,璟琛忙探过身子挡在她面前,那人直直撞在他胳膊上,把他撞得往后踉跄两步,那人回头,是个面黄肌瘦的中年人,文员打扮,口里连说对不起,着急忙慌地跑了。

“大哥哥,你没事吧?”璟宁急道。璟琛摇摇头,云琅掏出手绢要给他擦衣服,他手一抬似要阻拦,想了想,还是任由她拿手帕子在自己胳膊上扫了扫,云琅双颊晕红,向他嫣然一笑。

〔四〕

夜色昏昏,他斜靠在床前,翻阅着手中的相册。相册里第一张是他刚出生时照的相片:戴着虎头帽,穿着小袄子,是个眼睛很大的胖娃娃,年轻的母亲抱着他,那时她大概只有十七八岁,神色安详,秀美的双眼带着盈盈的笑意,嘴唇描成一点红,黛眉如画,发髻油亮,佩戴着精致的银饰。

一页页翻下去。

三岁:照了一张全家福。父亲着深色洋装,俊逸英挺,是个强势自信的男人,母亲柔弱温柔,虽然有着罕见的美丽,但在父亲面前却显得局促谦卑。而小小的他,第一次穿上小西服,带着憨憨的笑容,将身体靠在母亲的腿上。

四岁:还是全家福,那张照片很特别,父亲抱着他,他因而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而母亲眼中却是说不出的疲惫。这张相片照下后不久,母亲生了一场大病,不久后去世。

六岁半:母亲已去世近两年。依旧是一张全家福。母亲坐的那个位置被另一个女人取代,而他的身边也多了两个孩子。三个小孩站成一排,璟宁拍照前哭闹过,鼻子是红的,可惜照片上看不出来,她鼓着腮帮子,气咻咻的,还是他把她哄好的,那时他已经学会了懂事以及隐忍。

之后便再也没照过全家福了,不过三兄妹却依旧照了许多合照。他们曾按一种最流行的姿势拍过照,他侧立最左边,单手叉腰,脸朝着正前方,二弟站中间,同样的姿势,只是把手搭在他肩上,妹妹最右,把手搭在璟暄肩上,可惜她个子太矮,要微微踮起脚才行。这个姿势滑稽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因为他们还穿着不知道是哪一国的水手服,戴着水手帽,帽檐后垂下两条飘带,水手服没有女装,璟宁打扮得像个小男孩。

照片洗出来,璟宁说:“我们是三个傻瓜!”

她伸手要把他手中的照片撕掉,他却把手高高扬起,不让她得逞。

其实要说可笑,应该是他最可笑才是。那年他都十三岁了,已经算个小大人了,按理是不该拍下这么幼稚的相片的,岂止是幼稚,简直蠢不可及。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将这张相片好好地保存至今。

十三岁……如今,连最年幼的璟宁也已经十三岁了,成了一个动人的少女,慢慢地她将会长成一个美丽的女人,像绽放的花朵。

“叮……叮……”

一只飞蛾循光而来,在琉璃灯上盲目地飞撞,发出轻轻的响声,他抬起头看了它一会儿,眼眸中泛起沉沉的浪。

他起身走到盥洗室,墙面往里嵌了一个小壁橱,放备用的洗漱用具,窄小而封闭,璟琛将小橱子里的灯拉亮,然后回到卧室,关掉了卧室的灯。

飞蛾很快循着光线飞进了盥洗室,璟琛跟着它走进去,将盥洗室的灯关掉,于是飞蛾便立刻飞进了有光亮的小橱子里,不停盘旋,继而停在壁上稍作休息。璟琛将小橱子的灯绳一拉,登时一片黑暗,他飞快将小橱子关上,继而不慌不忙分别打开盥洗室和卧室的灯。

夜很静,静得能听见那只飞蛾不停撞着门的声音,一下,一下,再一下,因为它透过缝隙看到了光,所以不懈地撞着,但它再也进入不到其中,只能被黑暗慢慢吞噬。

璟琛躺到床上,将相册掷到一边,待那细弱的撞门声完全消逝,他也酣然进入了梦乡。

第三章 迷谶

〔一〕

潘盛棠夫妇终于从广州回到汉口。门厅里堆满了行李箱,璟琛盯着佣人们归置收拾,大管家何仕文在一旁微笑看着,并不出言干涉,站了一会儿,自向云升问了问府里的情况。

盛棠很疲惫,眼睛里血丝密布,先把三个孩子叫到身旁,挨个问了问学业,才上楼补觉去了。璟琛看着他的背影,神色甚是担忧,云氏安慰道:“临行前他陪着你几房叔伯喝了几杯,你知道的,广东那边大晚上都还在吃饭,他好久没回去了,不太适应,上了船后就不太舒服,不过也没什么大事,让他歇会儿。”

“嗯。”璟琛微笑道,“母亲也辛苦了。”

云氏坐在沙发上,温柔地注视着正在箱子里翻找礼物的女儿,璟暄则在镜子前试穿母亲在广州给他定制的新衣服,洋服是兄弟俩一人两套,璟琛因要出国,云氏还特意为他买了个厚实的大皮箱。璟琛见她面色疲乏,便劝她也去休息,云氏笑说:“离了你们这么久,如今就这样看着,哪怕不说话,心里也是安逸的。阿琛,喜欢我给你买的箱子吗?是老匠人的手艺,结实好用,又还好看,连洋人也买的。”

“谢谢母亲,我很喜欢。”璟琛微笑道。

“妈妈,这是什么神仙?”璟宁从行李箱中拿出个五寸大小的瓷人儿:一个胖乎乎的小老头,做员外打扮,手里捧着一个如意。

云氏笑道:“是佛山的陶瓷,我见它精巧可爱便买了,一套三个,是福禄寿三星,你手里拿的是福星,箱子里还有两个,是寿星和禄星。”

璟宁哦了一声,果然从箱子里又翻出两个憨态可掬的瓷人儿,一并放肘弯里抱着走过来,云氏嘱咐道:“小心小心,别摔了。”

璟琛伸手去接,璟宁抓起胖乎乎的福星要往衣兜里揣:“这个我喜欢,我拿走了。我不做官,也暂时当不了老太太,那什么禄和寿就给你们随便谁吧!”

云氏脸上腾地变色,斥道:“快打嘴巴,说什么呢!”抬手在她嘴边打了打,“哪有这么咒自己的。”

璟宁的话完全是无心而发,她想了想,也觉得说得不对,空出右手在母亲绛色衣角摸了摸:“我摸摸红就没事啦!”

“以后说话一定要长点脑子,晓得忌讳!”云氏瞪了她一眼。

“知道啦!”璟宁笑嘻嘻地说。

这时璟暄走过来,嘴里说道:“什么好玩东西?我瞧瞧!”一弯身子,手肘在妹妹肩上一撞,福星砰的一声落到地板上,碎成了两半。

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

云氏的脸色极是难看,指着女儿怒声道:“你瞧你,瞧你干的好事!”又看看璟暄,气得眼角都红了,“你们兄妹俩真是,什么时候才能让人省心,啊?!”

璟暄犟嘴道:“不就是个小摆设,再买一个配上不就行了,也值得妈发火。”

璟宁木愣愣的,想着自己刚刚才说不要“禄”和“寿”,如今连“福”也碎了,这兆头可当真不好,咬着嘴唇半晌不吭声。璟琛见她蔫蔫的模样,把碎片拾起,对云氏道:“老天爷和神佛菩萨不是那么小气的,怎么会跟小孩子计较?母亲,别担心了。”不知为何,心里一热,涌出一句话,“若是宁宁有什么灾祸,自有我替她挡着。”

璟宁心中一热,抬起头凝视长兄,怔怔不语。

云氏叹了口长气,说道:“你总是这么懂事!”

璟暄见气氛缓和,将沙发上剩下的两个瓷人儿收好,嬉皮笑脸道:

“妈,不要怕,大哥刚才说了,我和宁宁有什么灾祸有他来挡。”

云氏说:“不长良心的东西,你大哥又不是庙里的哼哈二将,即便是,也差你一个跟他做伴。”

璟琛微笑道:“二弟,我说的可是给宁宁挡啊,你不算在内。”

璟暄捶了捶胸口,假哭道:“太伤人了!”

云氏扑哧一笑,璟宁愁眉苦脸道:“我不想有灾祸,更不要大哥哥为我挡。妈妈,我们想点什么办法吧。去教堂?还是去寺庙?做个法事行不行?”

云氏给女儿抹了抹额前蓬松的刘海:“过两天我们去归元寺祈个福,消消灾。”

支开儿子和女儿,云氏把璟琛叫到身旁,嘱咐道:“这段时间你们三个得注意安全,潘家不是很太平,我和你父亲提早回来,也是因为担心。”

璟琛惊道:“难道出了什么事?”

云氏幽幽地说:“潘家的老宅都被烧了,还不算出事?那件事也到罢了,你父亲该处理的都处理了,现在余下的才是真正的麻烦。”

璟琛迷惑不解,失笑道:“潘家人都是老老实实的生意人,哪会惹什么麻烦?”

“真是傻孩子呀,怨不得你父亲总是不放心你。”

璟琛心里一动,也不过笑了笑。

云氏蹙着眉,好像憋了许久似的,掏心掏肺地说道:“这全天下最容易惹麻烦的,不就是生意人?官非、匪患,哪一件生意人躲得掉?当年富甲广东的郑庭官,不就是败在这两件事上头?老宅失火,你父亲刚到广州,就收到有人寄的子弹,把我吓得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