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素心快言快语:“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问不要紧,一直掩着口鼻的细眉细眼的姑娘“哇”地一声就哭出来:“又死了人了,在紫玉死的那个房间又有人死了。”

我们对望一眼不知所措。

“尸体在哪里?”

“还在那个房间里。”几个姑娘都忍不住哭起来。

我和沈素心不约而同地往外走,紫玉原住的是西厢房,推开门,三尺白绫还悬在梁间,尸体放在床上,肤色苍白,表情很是安详,就像睡过去一样。沈素心皱眉:“这姑娘怎么好端端的自杀了,她整日炫耀自己要嫁的夫君与她是青梅竹马的一翩翩佳公子,她有什么理由自杀?”

我笑:“或者是,他杀。”

沈素心仔细地看了一下尸体,暗道了句奇怪。

“哪里奇怪?”

“死者全身无任何伤口,可是全身的血都流光了。”

“这怎么可能?”我忽然觉得身脊背上冒出了冷汗。沈素心不自在地看了我一眼问:“紫玉的尸体现在何处?”

“冰窖。”

冰窖里的温度很低,我搓了搓手忍不住要跳脚。紫玉的尸体被白布盖着,沈素心上去揭开,看了半天,回头看我,摇头:“是上吊死的。”

我走近看见她脖子上明显的勒痕,也摇头:“不,是他杀。如果是上吊的话,脖子只有半圈有勒痕,而她的脖子几乎是整圈都有痕迹。”

“如果说紫玉要害你的话,是谁又杀了紫玉,紫玉害你的目的是什么?是谁救了你?杀紫玉和另外一个姑娘的又是不是一个人?”素心像是问我又像是问自己。冰窖的寒冷让人无法思考,我没有回答她只是拉她出了冰窖。

那个细眉细眼的女子晚上敲我的门,她羞怯地问:“我能来跟你睡吗?我原来在倾灵隔壁的,自己一个人不敢睡了。”她说:“我叫红香。”

得到我的允许,红香抱着枕头钻进我的被子,她还是很激动一直在发抖,我安慰了半天她才好过来。

“你和倾灵熟吗?”

“前几日我刚来的时候第一个认识的就是她,而且住在她隔壁,也就成了朋友。倾灵性格很开朗,常常劝慰别的姑娘怎么就忽然想不开死了呢?”红香轻轻地抽泣。

“红香,你好好想想,你最后一次见到倾灵是什么时候?”

“恩……好象是正午吃斋饭时。本来我与慧清大师约好听她颂经的,可是另个叫阿溪的姑娘拉我去庙外采桂花,我就忘记了和大师的约定。和阿溪回来的时候就听庙里的师父们说倾灵自杀了。”

毕竟遇见这种事并不是多么愉快的经历,让她再想起一次就等于对心灵多了一次摧残。在我的安慰下,红香慢慢地睡着了,她皱着眉头似乎险进了很大的恐惧中。我起身换上的夜行衣,沈素心在窗外学了两声猫叫,我吹灭了灯出了门。我坚信是狐狸总要露出尾巴,夜色会掩饰许多交易,除非我们在交易的时候就当场识破。

我和素心匍匐在庙里最大的一棵榕树上,守株待兔虽然是个很蠢的方法,但在没有任何头绪的时候却是最有效的。这棵榕树的视野很好,可以看到整个庙宇的状况。一直到下半夜,夜风里只有淡淡的桂花香,沈素心几乎要睡着了。

忽然,细碎的脚步声在庭院里响起来。

有一个灰色的身影鬼鬼祟祟地顺着墙根往东厢房摸去,夜色中,那身影似乎在寻觅什么人。破风的声音在空中响起。我不自觉地赞叹,好强的轻功。一个黑色有大鸟的影子掠过院子落到那灰色的身影面前。沈素心正要跳下去被我制止,凭那个人的武功来看,他应该有很强的内力,我们只要稍微轻举妄动就会打草惊蛇。

他们似乎意见发生了不合,然后黑影拉住灰影,灰影竟然和黑影动起手来。那灰影那是黑影的对手,两招没过就被拉住。那灰影似乎很激动,一直在挣扎,忽然,只听见“吱呀”一声,慧清大师的门开了,那黑色的影子一个足点地飞掠出几丈眼,转眼就不见了。

“明月。”

“是,师父。”

“让你打洗澡水怎么那么慢?”

“这就来了。”

那个灰色的身影竟然是明月,而慧清大师丝毫没有发觉那黑衣人来过,仍然淡淡吩咐徒弟准备洗澡水。

我和沈素心都惊讶地很,于是回到她的房间里从长计议。

第二日醒来已经日上三秆,我疲惫不堪竟然在素心的房间里睡着了。素心打了洗脸水回来,我猛然记得红香还睡在我的房间里,不知道醒了没有。

我推开门,床上的被子还隆起着,我轻叫着:“红香,都日上三竿了。”床上的人儿没有半点动静,空气中安静地可怕没有一丝呼吸匍匐的声音。我猛得掀开被子。红香面容安静地平躺着,脸色苍白,像睡着了。

她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可是全身的血液都流光了。

我仔细地搜查房间,终于在窗纸上发现一个圆圆的小孔,地上落了一些灰烬,我认得,是迷魂烟。

红香的死将那些脆弱的姑娘们彻底吓坏了,她们手忙脚乱地收拾着行囊准备逃生,一个上午就跑得没了踪影。明月静静地立在慧清大师身后,波澜不惊的神情。昨晚毕定是我和素心回到她的房间以后,有人悄悄地潜到我的房间,欲将我杀害。之所以这么推断,完全是因为一支迷魂烟,因为取红香的性命根本用不上那东西,换做是我的话就不同了,练武的人总是机警得很。我暗自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因为如果要害我的是那个黑衣人的话,交起手来我没有任何取胜的把握。

那些下破胆的姑娘们要离开,有几个家比较远的,还需要去找马车。

我和素心把这个差使拦了下来。

附近的镇子上,正逢集市,集市上很热闹,卖糖人的卖手工品的,看得人眼花缭乱。在集市上找马车不难,远远地就看见一个黝黑的汉子蹲在墙角里,那人却很眼熟。我拉过素心说,这般这般。

素心走过去给他一定银子说:“这马车我包了,明天去观音山下等着送几个姑娘,你这马车也太脏了,先拉回家去洗洗,这些银子够你拉半月的了。”

那汉子见这么一锭银子,忙点头道谢,说:“我这就拉回家把马车再洗一遍去。”

“你叫什么,哪里人氏,若你明日不来了,我该如何是好?”

那汉子憨厚地笑:“姑娘放心,小的叫梁阿牛,梁家村的,做的是良心买卖,姑娘就放心吧。”

那汉子赶着车出了集市,我和素心跟在后面。这个梁阿牛正是梁紫玉的哥哥,记得上轿之前是他端了一碗味道很怪的面给我吃,之后我就晕倒在轿子里,至于后来为什么会出现的庙里就成了一团谜。马车一直出了镇子,那方向不是往梁家村,大概走了五六里路,在一个山脚下停了车。山脚下盖着一座小茅草屋,新的草,新的篱笆,阿牛把马车赶到院子里就对屋里喊:“爹娘,我回来了。”

我和素心躲到屋后悄悄地听。

“娘,我今天接了个大活,您看,这么一大锭银子够用几个月了。”

“唉,这大户人家就是慷慨。”

紫玉爹问:“阿牛,打听到你妹妹的下落了么?”

阿牛长叹口气:“没有,依我看,那柳如烟姑娘能凭空消失不见了,这么大的能耐,她知道妹妹骗了她,那还有命活么?”

“唉,那姑娘命比我们紫玉金贵,都是造化。”紫玉娘说着又抽泣起来。

阿牛看见我出现在他面前时候,像见到鬼一样哀号起来,他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哭道:“柳姑娘,你杀我可以,别杀我的爹娘,我娘有病也活不了多少日子了,你就放过她吧。”我伸手将他扶起来,笑到:“阿牛哥说得哪门子话,我怎么会杀大娘和老爹,这次来只是想知道真相而已。”

紫玉娘并没有过多的惊讶,只是叹气:“姑娘,你要怪就怪我们吧,我们实在是舍不得我们实在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紫玉死,于是就同意她去找替身。”

素心终于憋不住了:“事情到底是如何的,大娘您能不能讲明白。”

事情是这样的。

在当地,每年八月都有一个庆丰收的祭祀,在外人看来,是一个特别的仪式,都纷纷涌来观看。可是他们不知道,这每年的仪式都凝聚的一家的血泪。在附近的几个村庄,每年都会挑选出一个未出阁的最漂亮的姑娘做为祭祀品。他们将姑娘以出嫁的形式抬到丰收石,然后将姑娘杀死,投入沸腾的水内熬三天三夜。慢慢地,有的人家舍不得女儿就去找替代的姑娘,这姑娘必须要漂亮圣洁,否则还是要自己家的女儿自己死的。如烟的到来让村里的人很是兴奋,他们相信这么一个天仙般的姑娘做祭祀,来年一定是很好的收成。于是,紫玉就可以活了下来。奇怪的是,轿子还未抬到丰收石,忽然刮起了一场大风,沙土迷得人睁不开眼,等风停了的时候,轿子里的姑娘已经不见了。村民们回去重新找紫玉,结果紫玉也不见了。他们认定是紫玉爹娘藏了女儿于是将他们赶出了村子,把他们的家园移为平地。当然被做成汤的就是另一个可怜的姑娘了。

素心不可思议地砸着桌子:“竟然有这么愚昧无知的祭祀,这么草菅人命难道朝廷都不管么?”

阿牛说:“姑娘有所不知,就是因为朝廷不允许有这种祭祀,这才变成我们几个村子里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

可是,我是被谁救走的?紫玉怎么死的,和倾灵红香有什么关系?

想起来一个细节,我问:“大娘,你有一味药材叫长白山老人参不知道是从何得来的?”

“是紫玉从观音山的慧清大师那得来的,当时我病得快要死了,多亏这人参救了我的命,这慧清大师真是活菩萨。”

在回观音山的路上,我一直隐隐不安,虽然说有一个疑问解开了,但是等待我们的似乎是更多的疑问。而且离开观音山足足有五个时辰了,这五个时辰里,会不会又有人遭遇不测,我不敢想下去只能加快了脚步。

10

回到庙里天已经黑透了,两个姑娘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阿溪失踪了。

据另外两个姑娘说,阿溪和她们一起在佛堂里等马车,忽然她好象想起来什么似的就离开了佛堂,可是再也没有回来。

我们一起去了慧清大师的厢房,明月安静地掌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有一些事情的轮廓似乎慢慢的清晰起来。

“明日一早,你们都离开观音山吧,菩萨眼皮底下发生了这么多事,老尼实在惭愧,唯有将真凶揪出来才能以慰各位施主在天之灵。”

明月听了师父的话,点灯的手抖了一下,又镇定下来。

“大师说得对,这真凶是该到了揪出来的时候了。”众人的眼光都凝聚到我身上。我站起身来,围着明月转了一圈。明月不自在地低着头。

“请问明月师父,这每日各个厢房里的灯是不是由你来看管?”

“是。”

“那么就是说,别的师父不会动那些灯了。”

“正是。”

“这就对了。”我说:“素心你把你厢房里的灯拿来。”素心应声去了,一会儿就拿了回来。明月有些惊慌地喘着气。我说:“这灯是大有文章的。忘仙散这个东西恐怕对大家来说都很陌生,可是明月师父似乎就熟悉得多了,忘仙散,就是神仙也会忘记,这么多天来,我一直跟紫玉在山下,可是我被救回来以后这就有用途了,用途明月师父灌输给你们什么记忆,你们就会觉得那发生过,这一切只不过是为了掩饰紫玉的死因罢了。”

慧清大师惊讶地望着快要缩到角落里的明月厉声道:“啊?竟然就这种事?”

“大师可能有所不知,事实是,我救下了要自缢的紫玉并跟她回了家。这期间发生一些事情和紫玉的死是没有任何关联的,我现在就是想知道明月师父为什么要杀死紫玉。”

明月始终脸色苍白一语不发。慧清大师怒气冲冲地呵斥:“你个孽障,还不快给我跪下招来?”

明月扑通一声跪下,眼泪一直流下来,可是仍然不说话。

我忽然跪下拜下身去:“多谢大师救命之恩。”

慧清大师诧异地问:“施主这是为何?”

“当日如烟被紫玉骗去做替身,山下的村民差点将我做成了祭祀的汤,如果不是大师及时出现如烟现在恐怕已做了冤鬼。”

“都已是旧事,何必重提?”

“如果不是大师的长白山老人参紫玉的娘早就病死了,您的大恩大德,如烟替紫玉再谢过了。”

慧清大师脸上浮起一丝微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紫玉死得不明不白,明月还不快给为师说清白?”

我转向明月,微笑:“说吧,你不是早想说了么?”

明月恭恭敬敬地向师父磕了个头说:“师父,休怪徒儿不孝。紫玉是我杀的,因为我偶尔听到了她与您的谈话,所以为少死人,徒儿就把她杀了。”

慧清大师忽然愤怒地低吼:“住口,休在这里胡说八道。”

明月不抬头只自顾自地说:“那日徒儿经过师父的厢房听见紫玉跟师父诉苦,说起山下用活人祭祀的时候,紫玉施主说自己不想被做成汤,所以才出来找替身的,她很痛苦,因为她不想害人,而且她的娘亲为了她的事已经病得很厉害了。师父就给了她半株人参,并说会治好她娘的病。但师父的条件是紫玉姑娘要不停地领来祁福姑娘下山,当然不是祭祀的,可是也要死。因为这样说起来,紫玉可以证明那姑娘是死在山下的和师父无关。”

“一派胡言!”忽然一道细小的银光从慧清大师的指间飞出,快到我来不及用暗器打落。还没等素心尖惊呼出声,另一道暗器破风的声音划来,那暗器更快,在那银针离明月心房半寸时打落。

慧心大师吃了一惊。

素心笑道:“前辈已来多时了,现在可现身了吧?”

爽朗的笑声破风而来,黑色的夜行衣,黑色的面纱,声音嘹亮:“两位姑娘果真不是等闲。”

“你是谁?”慧清大师声音都有点颤抖。

素心冷哼一声:“大师,还请听如烟说完再申辩如何?”

“其实在刚才之前,我还不能确定杀害倾灵和红香的就是慧清大师。素心记得很清楚,我被救的那个时辰,慧清大师和明月都在佛堂,所以她们不可能分身去救我,刚才我提到这件事情的时候,慧清大师却没有否认,这是第一。第二,长白山老人参是非常稀有珍贵的药材,能治重病,而且对于练武之人更有事半功倍的效用。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大师在练一种很邪门的武功叫毒血手。练习这种武功,必须每年有一个月里每天将自己浸泡在处女血里三个时辰。紫玉死后,你没有办法只有自己亲自杀人取血了。”

慧清大师终于安静下来,也不再争辩:“不错,你全说对了。”

黑衣人将面纱摘下来,竟然是山下的卖香婆婆,她笑咪咪地说:“我很少救人,因为我觉得没有值得我救得人,老婆子我在山下卖香,只有两个人老婆子我喜欢,一个是明月一个是如烟。如烟被紫玉带下山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丫头有麻烦于是去把她救了回来,紫玉是我杀的,忘仙散是我让明月点的,这样的话,这老尼姑就不会记得发生过什么事了。”

“师姐这是何必?”慧清大师念了句阿弥陀佛:“我已罪孽深重。”

“师妹,我在山下等了你四十年,可是你从来没有下过山,我一直在山下卖香,你做了多少年尼姑,我就卖了多少年的香。当初的确是师父将他毕生所学的精华传给了我,那是因为师父知道你有野心,怕你惹出祸端,可是你竟然一气之下出了家,还练起了这么邪门的武功。”

“我发过誓,将来一定要打败师门所有的人。”

“打败了又能怎么样呢?”

慧清大师忽然泪水滂沱,她一直想要打败师门所有的人,可是就算打败了又能怎么样呢?她恨了那么多年,也蹉跎了自己的年华。

佛堂里的菩萨仍然手托宝瓶,双目微磕,这世间的许多事都是当局者迷,太执着的人反而被执着所累。

佛曰。

空即是色,色既是空。

(三)发如雪

狼牙月伊人憔悴我举杯饮尽了风雪

是谁打翻前世柜惹尘埃是非

缘字诀几番轮回你锁眉哭红颜唤不回

纵然青史已经成灰我爱不灭

繁华如三千东流水

我只取一瓢爱了解只恋你化身的蝶

你发如雪凄美了离别我焚香感动了谁

邀明月让回忆皎洁爱在月光下完美

你发如雪纷飞了眼泪我等待苍老了谁

红尘醉微醺的岁月我用无悔刻永世爱你的碑

1

马车一路颠簸,已经足足走了三个月,我拨开流苏的帘子往外看,好一个青山绿水。马夫和丫鬟在车头上说笑,见我探出头来,高兴地说:“小姐,已经到了伏龙镇了,果真像老爷说的那样是个风景秀美的世外桃源。”

丫鬟翠衣钻进车子里帮我整理头发,她说:“小姐,听老爷说,独孤世家是这个镇子上最大的家族呢,他们有一位祖先还做过我们国的军师,是不是真的?”

我微微一笑,整理好有些凌乱的衣裳:“是的,独孤傲然是个非常有军事头脑的人,他指挥的征战,无往不胜。他当年衣锦还乡,君王还大肆土木为他在一块世外桃源般的地方建造了一所豪华的宅院,并把这个地方取名为伏龙镇。”

“那小姐要嫁的独孤冷肯定也是个有才能有魄力的少爷。”

“你也这么认为么?”我看翠衣一脸期待的样子,心里不觉得叹息。我所见过的富家少爷不少,但大多都是酒囊饭袋,就因为家世好,才整天花天酒地不思进取。十五岁那年,我才知道在我出生的时候就与独孤家的七少爷定了亲事。爹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十八年之约,这已经是不可以改变的事实。他还说,当今女子哪个不把嫁进孤独世家作为自己的梦想,这是无尽的荣耀,是情爱无法相比的。

我不是个循规蹈矩的女子,从小就比其他大家小姐叛逆得多,不过这件事,思前想后我还是随了爹的意思。

不嫁独孤冷,还会有第二个孤独冷出现在我生命里,不管我哭着或者笑着都要接受。再或者,我一走了之,凭借那些偷偷学来的武功一走江湖过着风餐露宿的日子。我怕的不是吃苦,而是爹和娘没有儿子,一生的心血全放在了三个女儿身上,这不孝的罪名是背负不起的。

“小姐,到了。”马车支哑哑地停下,翠衣扶我下车,车夫去敲那足有一丈半高的朱红大门。

门开了,一个白发白胡子的老管家开门,他的言语相当冷淡:“有什么事?”

“老人家,我是柳家的车夫,送我们家三小姐过来,麻烦去通报一声。”

那老人立刻来了精神,已经被耸垂的眼皮遮住的眼睛睁得很大:“是表小姐来了?”他扭头朝里面喊:“阿牛,快去告诉老爷和夫人表小姐到了。”他把门打开恭敬地给我请安:“表小姐,请跟我来前厅,老爷夫人一会就到。”

有不少好奇的小丫鬟一边打扫院子一边偷偷地看我,她们经过我身边的时候会礼貌地打招呼,表小姐好。我笑着一一回应不小心听见它们小声的议论:表小姐长得跟仙女一样呢。

翠衣立刻露出那种无比自豪的表情,小胸脯挺得高高的,像是得到了无限的荣耀。

独孤老爷和夫人很快地赶来了。独孤夫人看起来非常年轻漂亮,她的眼睛里是满满的泪:“如烟,几年不见都长成大姑娘了,你爹和娘都还好吧。”

我恭敬地给她请安:“姨母,我爹和娘都很好,代他们问候您。”然后我微微福了福身子:“姨丈万福,如烟给您请安。”

独孤老爷高兴地捻着胡子:“如烟,以后都是一家人了不必客气,这姨母姨丈是不是叫远了?。”

我乖巧地说:“是的,爹,如烟记得了。”

他们显然没想到好几年没见的黄毛丫头会出落得如此乖巧大方,而且,美若天仙。他们本来是很高兴的,可是脸上一闪而过忧虑的神色像一根弦一样绷紧了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