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秀脸色变了,这孙子要干什么?

“这么多人,给我点面子。”他在她耳边细细的说。

他拉她上台,搂着她唱歌。

姬秀大脑一片空白,她很难受,闪光灯太多,讶异声太多。

她悄悄的推卸,他轻轻的挽留。

一曲唱毕,他在她的脸上印下吻。

……

闪光灯下的姬秀皮笑肉不笑

疯了,疯了,疯了!

姬秀踢开房间的门,阿兰正在看电视。

“收拾东西,快叫胡晓刚跟我去苏州!!”

“怎么了?”

“快走——!”

阿兰捂着耳朵夺门而去。

她在逃避什么?她也不知道,只不过她原来爱憎分明的生活有点变样,现在的生活状态太过于印象派——似乎有着明确的光影,却看不见实体的分界。

她有很不好的预感,颐扬冰川一样的外表下有火山一样的冲击力。

忐忑不安。

她是要和李修文一起的吗?

那颐扬呢?她还爱不爱?

“爽吗?”颐扬靠在门口说。

姬秀把行李仍到床上,头也不抬:“什么?”

“这么好的一个男人肯公开承认你,多爽啊。”

“你看见了?”

“看见了,我就坐后面。”

“看见也好。”

“看见不好。”

“……”

“我以为,你会一直不变呢。”

“我为什么要不变?”姬秀把行李箱仍到一边,坐下来,点一支烟,把头发搓的跟鸡窝似的,头皮嗡嗡直响。

这个时候的李修文在楼下的大厅继续着发布会,阿兰和胡晓刚不一会儿就会过来。她的身边站着颐扬,虽然很不合时宜,但是她忍不住要问,忍不住。许多的事情涌上来,不知道重点是什么,不知道彼此坦诚之后是好还是坏,两个人仍旧这么着站着,这样一个没有气氛的饭店标准间变得有了那么一点气氛。是怀旧也好,是暧昧也好。

姬秀问:“颐扬,你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回来?”

颐扬的声音变得平和,或者是冷漠。只听声音,也许会有她是一个经历风雨变得看破红尘的漠然,但是你看她那双眼睛——邪邪的吊上去,还是那样不屑于眼前的一切。

“我还不知道你吗?别看我走了几年,其实你这些年干的那点小破事儿我全都知道。你呀别觉得自己特老练,特百毒不侵,你也就一光屁股的孩子,颠啊颠啊的以为自己是世界中心,殊不知自己连撒尿也在人前。姬秀,你所有的坏毛病都我一手调教出来的,我还能不了解你?你太纯真了。”

饭店消毒水的味道不好闻,地毯也不干净,颐扬就这么坐下了,长腿一伸,肆无忌惮,仿佛一个没有洁癖症的正常人。

她说她什么都知道,她以为她那不算离开的,直到有一天她知道姬秀竟然跟李修文谈恋爱了,她才知道自己好像离开太久了……

她必须要回来。

……

絮絮叨叨,絮絮叨叨,颐扬絮絮叨叨。

两个人沉默。

姬秀,颐扬,胡晓刚,还有阿兰。四个人在苏州待了一个星期,和另外一个长评弹的女演员相处。姬秀越来越觉得,颐扬是她需要的那个演员。

颐扬不会演戏,可是她只要做她自己就好了。她的那张脸,使其他的女明星黯然失色,还有她身上独立特性的味道,没有谁还能模仿。

颐扬就是颐扬。

有时候,姬秀问自己为什么非要拍这样一部戏?

是纪念,也是缅怀。毕竟那一段青葱的岁月不在,两个少女早已长大成人。姬秀认为,在她等待老去的这几年里,她必须有一个纪念。这个想法在心里的时间长了,就像是一笔债一样。

一笔欠着青春的债务,一笔欠着颐扬的债务,欠着邱老的债务……不得不偿还的债。

李修文已经回了北京准备演唱会,但是突然有一个早上,他来到了苏州。

很早的一个早晨,他敲姬秀房间的门。

姬秀看见是他的那一霎那,没有很大的惊喜,她想他是不是在突击检查。因为他的眼光瞄进屋里,他看见与她同住一屋的人不是颐扬而是阿兰的时候,他才真心的笑了。

他玩他的罗曼蒂克,变魔术似的推出一辆自行车,要和姬秀去晨练。

姬秀当时还不是特别清醒,但是他的目光很坚定。姬秀想,也许是他等不及要和她谈一些什么。

早晨五六点的光景,太阳还没有全部出来。

苏州有很多的香樟树,味道清苦淳洌,一个精神抖擞英气逼人的男的骑着自行车带着一个不是很清醒地女人,穿梭在苏州的小公园里。

很早的早晨,路上只是偶尔能碰到晨练的老人。

姬秀是一个和浪漫很绝缘的女人,其绝缘程度不亚于许阿兰和“秘密”的绝缘。所以,在这个浪漫的自行车的之旅的半途中,自行车掉链子了。

“你被人蒙了吧,什么破自行车还花五百块钱!”姬秀挽起袖子来接链子,李修文只有干站着被教训的份,姬秀不解气还又拿出上回五十块钱买一袋子草莓的历史来回顾了一下。

“你怎么就这么纯真呢?不知道社会险恶人心隔肚皮吗?”姬秀愤慨。

“要不然,我怎么能背你蒙呢。”李修文说。

“我蒙你?得了吧,姐姐想蒙你你还能这么健康的站在着?我要蒙你,你现在早不知道到哪哭去了。”

李修文哭笑不得。

清晨还有点儿冷,姬秀被李修文这么一笑觉得更冷了。

“你今天是不是有话对我说?”姬秀问他。

“你没有话要对我说?”他问。

“……没有吧。”

“那好吧,我有话。”他说。

姬秀张着手丫子蹲在大树旁,摆出一服要促膝长谈的架势来,一幅有备而来的架势。

 李修文掏着口袋,站了那么一会儿,终于开口。

“你和颐扬……”

“我们相爱过。”姬秀说的大方。

李修文愣了半天:“你不要这么坦白……”

“要不然呢?”

“……也是。姬秀,我不是一个在乎过去的人,我只是想问你现在是不是愿意把心放在我身上?”

“一个人,只有一颗心。”

“你的意思是?”

“我,忘不了颐扬,至少现在放不下……”

“姬秀——!”李修文突然大叫,脸上暴青筋。

“对不起,我只是,只是想说实话。”

“为什么?为什么?啊?”李修文抓起姬秀,她瘦小的身子被他晃动,“我到底哪里不好?你为什么总是不愿意好好的跟我在一起?”

“你冷静,我也冷静。我们好好的谈一谈,好不好?”

“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姬秀,我多想陪着你,多想跟你在一起啊。我这辈子没有被什么女人这么牵着走过,你怎么能这么无情?你爱的还是个女人……”

“李修文!”

“颐扬?你怎么能爱女人……”

姬秀心里抽搐了一下,女人?她有一点无所适从。

那个一直温柔的李修文,宽容的李修文终究是个梦。他接受不了她曾经爱过颐扬。

“爱女人怎么了?爱情没有性别。李修文,你忘了你姐姐也爱过颐扬吗?你姐姐可以爱,我为什么不可以爱?我有爱一个人的权利,我他妈的管它是女人还是男人!同样的事情你可以为自己的姐姐做挡箭牌,我就不行了?”

李修文摇头,深呼吸,努力的是自己平静:“不是这样。姬秀,我只是很在乎你,我只是想很好的保护你。我是一个很传统的男人,你不能总是挑战我的极限。算了算了,我们不说了好不好……回去吧。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当作?对不起,我不会当作。”

远处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天空由灰蓝慢慢变成鱼肚白。

姬秀哭了。

“就这样吧。我们,算了吧。李修文,跟你在一起,我很不踏实,很不踏实。我们本来就是很不搭调的两个人。”

……

他呆在原地,五官扭曲成结,嘴巴半张。

话从他的嘴里蹦出,断断续续,不成章节:

“你……”

“我不……”

“我们……”

没有头绪,他还是不知道从何说起,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

行人越来越多。

终于,他深深的叹一口气:“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吧?好不好?求你了,求你了……”他抱住她,把脸埋进她的脖子里。

姬秀仰起头来,企图把泪水给咽回去。

身边开始有骑着自行车上学的学生,穿着蓝色的大校服,大都睡眼惺忪,也青春洋溢。

“十七岁那年,我一个人去北京。”她说,“那时候,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不知者无畏,又或者,初生牛犊不怕虎。到现在,九年了。我一直一个人。电影、生活、难过和不高兴……一直是一个人这么过来的,我习惯这样。没有顾虑,没心没肺。没错,我的人生充满了乌烟瘴气乱七八糟,我粗口易怒我愤世嫉俗……可我很舒坦,我的人生要求不多,我不要自己穿金戴银不要豪宅香车,我只要自己活得很痛快!想爱就爱想恨就恨,趁着年轻多犯错误,反正我愿意就行。我爱一个人,我管她是男是女。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同性恋,如果我是,那就是好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李修文,你不要自讨苦吃的说什么来好好的保护我照顾我,我不是小鸟依人的女人,我又臭又硬。我拍偶像剧,但我自己不吃偶像剧这一套……”

他直起身来,许多人经过,看见他的那张脸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他冷笑:“活得痛快?姬秀,你太天真了。你知道这是多么奢侈的事情吗?十七岁?十七岁那一年我已经出道,娱乐圈里浮浮沉沉十几年,最清楚痛快是件多么罕见的心情。你以为你能够痛快是因为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得罪了秋然多少回?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你出了多少次面?……”

后来姬秀才知道的:原来秋然是某集团老总的情妇,必然是连陈总都要让她几分的。怪不得不管秋然遭多大冷落,李修文总是友善对待。人前如此,人后他又做了什么只有他知道。

姬秀突然很想笑,当时秋然出洋相的那段时间她还特别善良的打电话过去给人家提意见呢,还提的屌了吧唧的。真是的,她姬秀真是个傻逼,原来人家有个呼风唤雨的情人,哪里用的着她这个二流导演自以为是啊。当天秋然挂了电话一定笑得不行了吧?

李修文还在苦口婆心,他列举她得罪的人,像排火车一样。冷师兄是知道的,陈总算是得罪了一半,但是怎么还有这么多人?姬秀听得头晕——她真的得罪过这些人吗?为什么好多名字都这么陌生呢?她早就不记得了……

“……圈子的人就像是食物链一样,一个连一个,得罪一个人怀恨的可能就是一个群体。我不是指责你什么,我爱你。你很像我年轻的时候,一股子倔气,横冲直闯。而且,你比我勇敢。我想保护你,我想有着你任性,我看着你肆无忌惮我还会很高兴。”他拥她入怀轻轻亲吻,“我们怎么不搭调了,我们很好,很好。你要我求着你爱我吗?”

姬秀轻轻他的推开他:“人越来越多了,你再不回去就得等着被人群挤死了。”

她躲开他的目光,他扳起她的下巴:“你不要逼我。”

你不要逼我……

李修文如是说。

逼他他又会怎样呢?撤回他的投资?还是说要颐扬怎样?……

他也就是收回他的钱罢了,说实话他真不能把颐扬怎么样,颐扬也算是久经沙场的老手,只有她把别人怎么样的份,还真没有别人动她的事情发生过。何况她还有一个一手遮天的爸爸。

然而姬秀都想错了,她把李修文想的太傻,也或者是想的太聪明了。李修文选择了她姬秀最不感冒的那一招——求婚。

姬秀笑,荒谬!

四月份是她诸事不顺的一个月,其中最不顺的一件事就是她的剧本不被通过。电影局勒令她改动诸多地方。

姬秀和贝哥蹲在马达的办公室里干瞪眼。

还要改?再改下去就没有什么好拍的了。

一个晚上,姬秀带着不爽的心情给李修文开了门。她还在和他打冷战,她还不爽他那天在苏州说的那些话。

李修文站在门口直直的看着她,伸手想摸她的脸。

她甩头避开。

纤长的大手停在半空。

尴尬。

“对于你,该做的我都做了。爱一个人,我从来没有爱的这么辛苦。姬秀,到现在这个地步,要是还是不能得到你的心……那么我只能放弃。我尽力了。”他从怀里掏出卡片放在门口的架子上。

“明晚的演唱会。你说过回去的,你还记得吗?”

姬秀抠着门把手不说话。

“也许是我最后一场演出。你一定要来。”

她点点头。

他停了一会儿,没有再说什么,静静的走了。

他走了,姬秀跑到阳台上去看:

拥挤的小区里,他的背影显得格格不入,形影孤单——他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不属于她的世界……

一阵冷笑传来,颐扬站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