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秀从窗前转过身来:“什么时候来的?”

颐扬咧着嘴却流了泪。

姬秀待在原地。她认识颐扬九年,第一次见她哭。她强硬如男人一般的钢铁性子低下也是有女人的娇弱?

颐养笑着哭,指着姬秀骂傻逼。然后转身消失在漆黑的楼道里。

当天夜里出了车祸。

颐扬把油门踩到了三百,一路狂飚,结果撞上了护栏。大腿骨折。

第二天,姬秀从医院里出来已经晚了。

早晨下了一场雨。

她的凉鞋进了水,走起路来湿湿涩涩的,不舒服。她还是在乎他的,她新买了裙子,新买了凉鞋,特地来听他的演唱会。

入口处一个小姑娘在等着,看见姬秀来,她如释重托。

“师姐!”

“你是?”

“我是演唱会的导播助理,去年毕业的。师姐快点跟我来,您再不来演唱会就要结束了!”小姑娘很急,带着姬秀匆匆的入场。

万人的体育场,姬秀走了很久才到前面。

她的座位在最右边靠近舞台的地方,和姬秀同一排坐着得的人很面熟,都是李修文圈子里的好朋友,其中几个向姬秀打招呼,然后窃窃私语。

姬秀脱了凉鞋然后老师的听李修文唱歌。

李修文正在远处的伸展台上和一个女嘉宾飚高音,他唱完男声还唱女声,宽阔的音域令人叹为观止。

一曲终了,全场掌声爆起,呼喊声如雷动。

姬秀看看表,已经快十二点,演唱会也该结束了。

一分钟的过场后,钢琴声起,李修文从右边升上来。

只有几束追光打在他的身上,白蒙蒙的照出他的轮廓,他如同王子一般的高贵优雅,黑白琴键上的双手挥出骄傲的姿态。

黑色的钢琴,白色的礼服,不动声色的笑。他一边弹一边用询问的眼光看着迟到的姬秀。

姬秀看傻了眼——

温柔却清朗的男人。回首侧目之间,一动一静之余,每一个角度都是完美,每一个线条都让人流连忘返。

——弹钢琴的李修文,是姬秀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

……

钢琴声渐停,李修文笑视全场。

他缓缓道来:“十年里,我发了十二张唱片,写了一百五十七首歌,开了两百二十场演唱会。我热爱舞台,热爱音乐,热爱歌唱,现在的一切都很好,然而我却还是想要换一种人生。”

台下迸发出掌声。有人喊永远支持你什么的。

掌声渐停。

李修文说:“我要结婚。”

……

四周突然静了,几万人的体育场里静的可怕。

姬秀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

有人哭了,喊声四起,鼓励的和反对的都有。

“我要结婚……”他说的坚定,“姬秀,你嫁给我。”

姬秀吓着,毫无预兆的吓着了。

“如果你答应,就上来,好不好?”他说。

他是王子,可她不是公主。

演唱会上的求婚,这是太浪漫太梦幻的事情,这不是可以在她姬秀的身上可以发生的事情。李修文,她对于他的畏惧就是来自于他对爱情的美好追求吗?

嗡嗡的声音充斥着全场。有人在寻找姬秀是谁,她在哪里,有人喊着李修文不要结婚,还有人在喊:“嫁给他!”

……

后来声音有一个人变成一堆人,然后几乎是变成了全场的人在喊:“嫁给他!嫁!……”

姬秀低头不语。

钢琴声再起,是很早的那首《宝贝》。她曾经把这首歌放在了她的毕业作业上。这首歌是他们爱情最初的那个契机,她很久没有听过这首歌。

体育场里的人再度静了下来。

清淡温馨的琴声和李修文低沉温润的声音,合着简单的拍子,点点滴滴,回荡在会场。

人群中,姬秀悄悄的起身,拎了凉鞋,出了场地。

午夜十二点钟,灰姑娘留下了她的玻璃鞋。所以她和王子终成眷属。

午夜十二点钟,姬秀带走的——是两只鞋。

爱情中,爱的多一点的那个人,总是会受伤。

马达说,李修文就是为这句话而生的标本。

从姬秀把事情说出来开始,马达就开始愤怒,骂她骂到抽筋,口水不断的喷洒到她的脸上。

“你真是装逼装大了啊,姬秀啊,你是不是没见过这么好欺负的男人啊?我从一个男人的角度告诉你,一个男人能付出的程度,李修文那绝对是极限!!我操,那得多大的脸才能这么丢的起呀,那鼓出的勇气他不吹出个热气球才怪呢!我告诉你,你是要遭天遣的!你,你他妈的就一个字:欠扁!!”

“那是俩儿字……”阿兰在旁边小心翼翼的吹气儿。

“别插嘴!!姬秀,你小心出门儿遭群殴!”

阿兰蹭上来:“颐扬,怎么样了?”

“没事儿,打块石膏就行了。”

马达:“颐扬?她怎么了?”

“车祸,骨折了……”阿兰的话还没说完,马达的身影已经不见了……阿兰叹口气:“要不要告诉马达,颐扬不喜欢男人啊?”

姬秀摇摇头:“不知道,自己都管不过来。”

姬秀躺在阿兰怀里擦眼泪。

“你知道吗阿兰,这事儿特别不靠谱,特别的。结婚?他说结婚就结婚?他不跟我说一声就当那么多人的面提出来?他把自己逼到绝路上了我就的答应他?我凭什么呀?他是事先也没跟我打招呼呀?”说这话时候姬秀有点儿心虚,今年情人节在苏州的时候,李修文是说过的,只不过那时候她在假装睡觉。“就算打了招呼,我不也没回应嘛……”她说,“我告诉你,上回他整过这么一出了,新闻发布会上招呼也没打就把我拉上去,我他妈的没那么矫情还要什么尊严,但是起码也要有个知情权吧?”

“有很大的差别吗?”阿兰问。

“……”

“是为了颐扬吗?”

“不……是。要是的话,就更矫情了。”姬秀文阿兰:“我做的特别绝情吗?”

阿兰摇头:“不知道。我只知道要是我,我早就流着口水答应了。只有你这种不知好歹的女人才干的出溜走的事儿。”

她不知好歹?

其实,如果他不是那么完美无缺,如果他不是在那么梦幻的场景下求婚,也许她就答应了。

可是,这一切……就跟偶像剧似的,特别没有安全感,特别没有……

那几天姬秀确实是不出门的,据说报纸上有登这么一出事。但是没有外放影像资料,李修文的制作公司封口很严。

看了报纸,姬妈妈打电话来了,她生气她说:“秀啊,听说那小子跟你求婚了,那你这边儿什么时候把事儿给办了呀?”

“妈,您这都听谁说的呀,我告诉过您了,报纸这玩意儿说的都是瞎话,不可信!”

“怎么不可信,报上黑纸白字儿写着‘姬秀’俩字儿呢!”

“那是虚构的!”

“还有照片!”

“那是合成的!”

“你甭跟我来劲!求婚就求婚,怎么了,多好的事儿啊,你怕什么?”

“不是怕,我不是我不是……”

“你这几年在北京是不是用坏脑子了?多好的一个女婿你怎么就给妈妈撂一边儿去了呢?你这么骗老太太可不好,要遭天遣的……作孽吆。你是不是中邪了呀,过些天我带你王婆婆去给你叫叫魂吧?……”

姬秀吭哧就挂了电话。烦!

电话又响,阴魂不散。

姬秀听它响了十几声,心软了。她想,老太太也不容易,这么多年了就养活了她这么一个闺女,她要是不孝顺了,谁给老太太宽心啊?还真连个替补的都没有。

姬秀接起电话,她说:“妈您甭信,报上都是骗人的,李修文多大牌啊,他是看不上我。什么求婚,那都是编的,炒作!!你想啊,你家闺女多贪财啊,要是真有金龟婿上门我还不一口咬住别让他飞喽。我告诉您,这事儿不靠谱。其实吧我觉得咱家门口卖冰棍的王小山不错呢,要是你闺女到时候没人要就嫁小山好了。你不也说他长的帅吗?妈,你咋不说话?”

“……我是李修宁。”

姬秀傻眼。

“怎么了?”

“……你吓着我了……”

“你要是有空,来看看修文吧。”

“他怎么了?”

“其实也没什么,重感冒罢了。只是,我觉得你应该来看一下。”

“……好,您现在在北京?”

“是,我来看他的演唱会。”

她也在现场?

“修文需要一个救场的人……有空你来看他吧。”

挂了电话,姬秀有点懵。

李修宁这个人,现在对她来说有点儿复杂。

看李修文?她嘴硬着说自己又不理亏看就看呗,但是心里还是有很大的畏罪感。人家好好的一个小青年儿,没理由被她甩啊,人家多大一腕儿啊,没道理被她整的下不来台啊。他恨死她了吧?还病了?他现在一定是面对诸多的是非,要回应诸多的说法吧?气的病了?

越想越不敢去……

这天姬秀出门了,出门儿也没遭群殴,也没人知道她是谁。她叹气,小样儿的李修文,这说明你的影响力还是不够吧?顺顺当当的走到小区门口,买了一份报纸。

打开来,头条就是李修文和一女的拥抱的照片。相片的质量很差,大概可以看出是那晚的会场,他穿着那套白礼服,一张苦脸,被他拥抱的女的只被拍到了一个背影。有点儿熟悉的背影。

标题是:李修文爱情修成正果,演唱会求婚感动女友。

这女的是谁?姬秀有点儿不解,难道那天李修文是向别的女的求婚?

她特地看了看正文,里头写的是“姬秀”俩字儿啊,还对她的背景做了调查,还有她的几张照片,比较清楚的一张是那天在上海他搂着她唱歌的那张。姬秀再回头看演唱会的照片,这后背可不是她的,她没这么高……

李修宁!!

当天李修宁也去了,她说她是去救场。

姬秀恍然大悟。是啊,李修文多精明一个男的呀,他怎么会把自己的面子压在不靠谱的姬秀手里呢?她多么愤青的一个女的呀,一不高兴就撒手走人屁股都不拍一下。相信她会乖乖给他面子才怪呢。他逼婚她就答应?

反正没多少人知道姬秀长什么样子,随便找个女的上去说一声我答应他不就有台阶下了嘛。

你看着张照片,就一个背影嘛,主办方不说谁会知道?演唱会那么大的舞台,不给这女的大荧幕露面谁能看得清她长什么样!

真是……李修文,你他妈的太有心计了!不管她姬秀上不上,他一定是会做出求婚成功的样子就对了!她姬秀不说,谁能知道求婚成了的事儿是假的呢?

但是,这就是说李修文求婚成功了?

是啊,成功又怎么样,又不是登记结婚。

结婚了还可以离婚呢,年轻人分手又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姬秀的罪恶感顿时减少很多,她决定去看一下李修文。

姬秀想对他说,她很爱他。

那时候的李修文身上带着淡淡的汗臭味,顶着鸡窝似的头发,脸上还有点儿胡桩,姬秀第一次看见他邋遢的样子,这个时候,她突然很爱他;这个时候,他在轻描淡写的说:“分手吧。”

姬秀去看李修文,李修宁开的门。

她还是那么漂亮,她看见姬秀的眼神显然也比以前更复杂,那是因为一个叫颐扬的女人。

颐扬到哪里都是一个祸害,她存在的地方总是能激起千层浪,总是能生出爱恨情仇。比如李修宁,如果没有颐扬,她也就是姬秀一个很正常的预备大姑子,而现在,两个人还莫名其妙的成了……操,这关系真不好说,就他妈的算个三角吧。

“他在里面打点滴,一会儿你替他起一下针。会吗?”李修宁拿起手袋说道。

“会。”

“那我走了。”

“你去哪?”

“我去医院,看看颐扬。”她说。

那回在台湾,姬秀从李修文的房间里看见颐扬的画,姬秀就隐隐感觉到了,颐扬这孙子一定是又毁了一个正常的家庭。她急匆匆的回北京,找到胡晓刚威逼利诱,软硬兼施,终于知道,原来颐扬去英国了。她在英国AA建筑学院,那是李修宁的母校……

五年前,颐扬在姬秀的面前消失,一走好几年。这期间她一定是遇上了李修宁。姬秀后怕,李修宁与前夫离异,颐扬恐怕就是原因。

姬秀看着李修宁进了电梯,这才回过神来,把李修文家的豪华防盗门给关上,就跟推一个大机关似的。

姬秀嗅到浓浓的男人的味道,一个不吸烟不喝酒的男人的身体与消毒水混合的味道。

李修文躺在床上,干睁着眼睛看屋顶。姬秀进屋他也没察觉到。

头发蓬松,有一两天没梳了,下巴颌上青着一层,有那么一两天没刮了。

姬秀突然很想亲他,很想拱进他的怀里,狠狠地抱住他,俩儿人能那么溺歪死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