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你今天不用工作吗,怎么一个人跑过来?”

“他今天要准备,没时间过来。电话里虽然只是说了一些今天安排的变动,可是,还是很高兴。毕竟是我发了一个短信,他给我回的是电话。师姐你说他是不是还是挺喜欢我的?”

他不过来了。姬秀一边告诉自己,一边摘下耳坠。

“师姐,你耳朵流血了。”

“新打得耳洞都是这样。”

“新打得耳洞怎么能戴这么重的玉坠呢?哇,好漂亮的玉啊,是哪里买的?一定很贵重吧?”

“贵重贵重。这么重,自然很贵。”姬秀说,她把玉坠塞进裤兜,那是李修文的妈妈送的。

石海楠接着说她和李修文之间的每一次对话,每一个眼神……这些不经意的动作在她的眼里都含有一层层的意义,都是李修文的暗示。

今天姬秀的新片开机,摄影棚里来的人不少。阿兰在,秋然也在,颐扬那厮买烟去了,一会儿就回来。阿兰和秋然看姬秀的眼光是包含同情并且哭笑不得的。真是为难。等一下颐扬回来,看明白了她和石海楠这种尴尬关系后,还指不定怎么挤兑人呢。

姬秀很无奈,嘴里支支吾吾的应付着,心里琢磨不明白——这小师妹太不会察眼观色了也,她是真的不知道李修文和她姬秀姐姐有过一段吗?

等一下。

石海楠是在四月的演唱会上见过姬秀的。

四月的演唱会姬秀只去过一次,还正赶上李修文的求婚。

石海楠是知道的。

那你现在不是故意来惹事儿的吗?

小妹妹你在给我装呢?给我演戏呢?你刺激我呢?姬秀眉毛紧皱了起来。

怒了!

关门!放阿兰!

……

“师姐,你说他这一趟会不会带上我呢?如果不的话,我怕以后都没机会见到他了。”石海楠揪着姬秀的胳膊问。

姬秀清清嗓子,指着秋然问石海楠:“嗨,你看那姑娘怎么样?标致吧?”

“啊?标致。”石海楠不太明白。

“那就是秋然,当红炸子鸡一只。曾经在李修文屁股后面追了大半年的。当然了,结果是没追上。”

——石海楠愣了。

姬秀从身边的废纸堆里翻腾了半天,找了好几本时尚杂志出来,指着其中的一页说:“认识这女的吗?这就是莫妮卡,李修文的初恋,分手以后对李修文可是还不死心。看看低下的三围念一念吧。”

——石海楠一看三围羞愧了。

正愣着呢,颐扬架着拐杖进来了,满头大汗还骂咧咧的。

姬秀捣一捣石海楠,“瞅一瞅,那是颐扬,听说是李修文第一个没有公开否认的女朋友。”

颐扬耳朵尖,低头点了半天的烟一扔,长头发一甩,尖尖的下巴抬得高高的,两只丹凤眼把姬秀往死里盯:“孙子,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你?”

——石海楠自愧不如了。

“阿兰说的对,小妹妹,你的情敌们可谓高手林立藏龙卧虎,不是我说,我这两天装知心姐姐装的我也挺累得,我跟你说白了,你就这么看着办吧,啊。”

姬秀说的特别诚恳。

“还有啊,我是李修文的前女朋友你不是知道么?你知道你还这样来咨询我,你知道我难受么?你丫太过分了吧?你知道我今天开机吗?知道开机我的事儿肯定多成一个蛋,我忙死了你还拿你着感情上的小破事儿来烦我,你有良心没有啊你。”

——石海楠始料不及的崩溃了。

……

停!

姬秀会这么做么?

不了。

她只是这么想想,这么意淫一下,毕竟那是两年以前的姬秀才会干的事儿。现在的姬秀才没有那个魄力。

现在的姬秀,没骨气,没勇气,没出息。连一个没有名堂的小师妹都没胆子得罪。

姬秀在笑:“海楠,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介绍,这位是秋然,大明星一个;这是颐扬,……就是颐扬。你知道她们俩吧?”

石海楠点点头,若有所思。

胡晓刚扶着颐扬坐下来,把她打着石膏的腿捧到一小板凳上,就跟捧着一鸡蛋似的那么捧。

刚才目光炯炯的阿兰现在闭目养神了。

“这是我们的美术胡晓刚,一知心哥哥,特别善解人意,晓刚,陪这位妹妹聊聊吧。你知道,在暗恋这方面,你是行家!”姬秀说着就把胡晓刚一把推倒石海楠旁边。她这替自己解解围,也替阿兰宽宽心。

胡晓刚还摸不住头脑,正要说什么,姬秀这来了个电话,她借势摆摆手把他嘴边的话给堵回去了。

“马达。”

“秀姐呀,你把颐扬的电话告诉弟弟成不成?”

“那厮没手机。”

“啊?那传呼机,BB机呢?”

“……这笑话不好笑。”

“……颐扬现在在你棚里吧?”

“干什么?”

“她今天该拆石膏了,我想去接她。”

“不用你操心。”

“……秀,你不是不知道吧?这是一献殷勤的机会,我怎么能不去呢?你没看出来阿兰那小男朋友老贼眉鼠眼的打颐扬的主意吗?我得趁早下手!”

姬秀深深深深的吸一口气,她想,好吧,明天她要开机干正事儿了,没功夫跟你们这帮人掺和了,今天该结的结了吧。

“我以为世界上的傻逼有胡晓刚一个就够了,你不要来掺和了成么?”

“……”

“颐扬不会爱你,就像她永远不会爱胡晓刚一样。你别做梦了。”姬秀说——“颐扬爱的人是我……”

静了,没人吱声。

……颐扬爱的人是姬秀……

胡晓刚呆呆的看着姬秀。

颐扬若无其事的叼着烟,翘着二郎腿,那个德行——和姬秀一模一样,和胡晓刚画的一模一样。

然后,姬秀合上电话,掏一支烟,走向颐扬。

她两手扶上颐扬的肩膀,下嘴唇上挑,烟头碰上颐扬的烟头。四片唇之间只有两支烟的距离,近的连毛孔都看得清晰。

姬秀深深地嘬了一口。两个女人的呼与吸,在两只雪白的烟杆上你来我往。

只有姬秀可以这样点烟,这样从颐扬的身上获取火种而不受拒绝,这样暧昧不清而视如平常。

……

阿兰愣了。

秋然愣了。

胡晓刚愣了。

姬秀回头看见门口站着的李修文也愣了。

“他来接我的。我今天拆石膏。”颐扬把烟灭在地上,夹着拐杖站起来。李修文过来,扶她出去。

新的戏开始,旧的人离去。

姬秀钻进棚里没日没夜拍戏的同时,李修文背一把吉他去游学各国。

如他所愿,他三十岁的人生开始改变,他去找他真正想要的东西。

他走得无声无息,连一声告别都没有。

感情像是一块跷跷板,他爱得多的时候,她爱得少;他云淡风清了,她却变得那么牵肠挂肚。

李修文,你的爱还有多少?或者,你还爱吗……

这天晚上回家,姬秀嚼着薯片看电视剧,毫无廉耻的陪着阿兰一起堕落。

换了几个台,突然看见正在播出的《纯真年代》。

俩人傻傻的吭哧吭哧嚼了半天薯片,谁也没吱声。

一集看完,阿兰叹气:“真他妈的帅啊。”

姬秀换台。

阿兰:“其实你早就喜欢上那小子了,至少拍这戏的时候就喜欢上了。”

姬秀:“扯淡。”拍这戏正好是姬秀失身之后,她有那么贱吗?那时候就喜欢上他?

“甭不信。姬秀,从你的镜头里就能看出你喜不喜欢他。你很爱他,只是你自己不知道。”

姬秀问自己,是么?她那么爱他怎么还叫他活生生的跑了?

阿兰:“你太怕幸福了。你怕失去,于是宁愿不要短暂的拥有。”

“这话,有点抽象。”

“就是你丫太贱了!身在福中不知福,非得扔掉福气当两天乞丐,才反应过来之前捡了一大便宜!”

沉默。

阿兰开口:“我要走了。”

“回河南?”

“去美国。”

“跟团还是自助?”

“留学。”

“十天还是半个月?”

“三年。”

“……”

“嘘,你该替我高兴啊,很难申请到的。没有不散的宴席……”

人生没有不散的宴席。这话谁他妈的说的?滚出来叫姐姐揍一顿。

姬秀咬牙切齿。

阿兰走了,去美国留学。她把一切都规划的好好的:把胡晓刚画室卖掉,收回来的钱做自费留学;住房转租,一月四千,坐享其成;把一切工作都推掉,到了美国从头再来。

阿兰的小算盘一向打得精明,她走的无怨无悔,无牵无挂。

阿兰说,她真的放下胡晓刚了,现在唯一挂念的就是不知道美国的大款是什么样的……

姬秀痛骂她没心没肺没感情。

“你还真不用我挂念,”阿兰不屑,“你比我幸福的,秀。”

曲终人散。

走了,都走了。

戏拍完了,颐扬就出家了。

马达跟着跑到五台山蹲了俩月。

石海楠的少女情怀也随着李修文远行而远去,她恋上了新的男人。

胡晓刚的一幅油画买了六位数,签了一牛逼画廊。出版开展,一时间名声大躁,炙手可热。

胡晓刚成了大款,许阿兰却已经远走他乡。

秋然和大BOSS分道扬镳,也依然稳坐当红才女明星的宝座。

姬秀叼着烟站在自己门口,她在看着对面屋子搬家。搬家公司的职工穿着统一的鸭屎绿。陌生人的家具,陌生人的生活用品,陌生人的钢琴……沸沸扬扬的,像是身边的风云变迁。

姬秀“哐”的甩上门。

……

颐扬走了。

邱老走了。

李修文走了。

阿兰走了。

颐扬回来了,然后又走了。

……

全世界都空了,只剩下她自己。

她蹲在墙角哽咽。

那些曾经伴她成长的师长,那些曾经荣辱与共的朋友,那些曾经刻骨铭心的爱人……

她是怎么了,她的爱情怎么了,她的友情怎么了?她爱的人,为什么这样一声不响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