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石海楠来干嘛?叫她来撞阿兰的枪口呗。用阿兰的话说,这石海楠早晚是第二个秋然。

秋然怎么了,这娱乐圈里没有秋然这样的人撑着,还真不娱乐了。

“她破坏人家家庭幸福!”阿兰说的正义凛然。

姬秀才想起来秋然的另一身份是那谁的二奶。但是,怎么就破坏了呢,你怎么就知道这事儿不是人家那头的一奶默认了的呢?可是谁叫阿兰今天当皇帝呢,顺着她顺着她,姬秀把心里话压会去,一股脑的说对对对,是是是。

在姬秀点头哈腰的同时,阿兰直勾勾的出了神。

她夹起菜里面那黑黑小小油油亮亮的花椒,冲着姬秀说:“嘿!还记得当年咱们班社会实践么?”

“必然呢,刻骨铭心呢。”姬秀献媚的说。

阿兰小眼一迷,嘴角微翘,顿时变得纯真灿烂,她在遥想当年……

那是她们班唯一的一次社会实践。据说也是她们系历史上最声名远扬的一次社会实践。

大二吧?对,是大二。他们和文学系一起去下乡实践,实践的地方是一偏远地儿。你也不能说人家那里是穷山恶水,毕竟那里长了满满两个山头的花椒,这些花椒还养活了村里的三百多口人呢。那时候见了满山的花椒多兴奋啊,那季节花椒还是绿的呢,多新鲜啊。

傻乎乎的一票人,第一次吃炸花椒,有一点辣有一点清凉,很像薄荷。

那时候那叫一个青春,那叫一个活力充沛,大家撒了丫子满山遍野的跑,跟没见过世面的似的。

那是第一天。这种地方呆一两天还好,呆个三四天也成,但是这要是一个月的话……

第三天大家就颓了,整座山里除了电灯就没有别的电器。没电脑,连个电视机和DVD也没有。

载他们来的大巴早就回北京了,带队来的老师早就不见踪影了,剩下他们一群每人要的孩子要在这两座山头上度过枯燥无聊的一个月。天天看着漫山遍野的花椒丛碧波荡漾,数眼前经过的麻雀耗子的公母比例,天天的,日复一日的,姬秀濒临崩溃的边缘。

后来,大元同学跋山涉水去了几十里以外的镇上带回来了两幅麻将,这幅麻将成了他们接下来的生命之中心。

回想起来,发现他们当时真的很无聊。同样是无聊,人家隔壁文学系那厢在饮酒作诗,对影成三人;他们这厢却在抽烟赌博打群架。搓麻将的情形那叫一个腐败,整个一赌场烟馆。那时候大元的标准动作是手上摸一张牌,嘴里叼着烟,上嘴唇一番,烟雾混着脏话蹦出来:“谁他妈再糊,谁孙子!”

姬秀:“二饼!”

大元:“糊了!”

众人:“孙子!!”然后拥上去,对着大元一顿狂扁,完了再给几粒花椒算是奖励。

阿兰经常抢不到位子,却看了牌就眼红。经常猴在姬秀身边指点江山,指点江山的后果是屡战屡败。搞得姬秀那叫一个背——十圈麻将点九个炮,好不容易听一次,缺的牌还是人家暗杠了的。

好不容易在阿兰上厕所的时候姬秀糊了一把,阿兰再回来的时候就被姬秀派遣到大元身边去做“衰神”了。

一个星期后,当阿兰用大元抽盛的烟屁股扎了一个小型圣诞树的时候,马达成功的泡上了隔壁文学系会背《论语》《六艺》《烈女传》的一女的,马达说,一万字的实践报告总要有人替他写。

姬秀在给马达甩白眼的同时,心里却开始暗自羡慕,只可惜文学系男生比导演系女生还少,她和阿兰分不过来,没处找一个替写报告的。

随着马达泡妞,他们这次实践的高潮也就伴随而来。

话说当时真的是很无聊,马达无聊到和“论语六艺”在花椒丛里捉迷藏,大黑天的,正好有喝醉酒的村民经过,看见娇滴滴的“论语六艺”就忍不住伸手摸了她的屁股。“论语六艺”那年纪正纯着呢,还没给马达摸过呢,怎么就能被这个一嘴大黄牙并且龅牙的大叔给摸了呢?

于是“论语六艺”哭了,大喊非礼。马达跑出来看情况。

其实不是什么大事儿,主要是那个时候马达在女朋友面前显摆,装男人,硬是踢了醉酒村民的下体。喝醉了酒的人碰上了一个装勇敢的男人,俩人在花椒丛里撕扯起来。论语六艺跑回屋里喊人,大家一听马达被扁集体吹了起了口哨,哄笑的不行,谁不知道马达呀。

只有大元豁然起身,往屋外冲。大元壮,一八七的个头,练过散打飚过赛车。三下五除二的就把马达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

刚回屋里不一会儿,外面就嚷嚷起来了。

漫山遍野的亮起了火把,喊骂声震天动地的,敢情是那醉汉挨了大元的揍以后回村找了人来。

他们全班只有十二个,其中两个是女生,主力大元已经负伤,马达不省人事……八个对上百个,这不是笑话么。

隔壁哭声响起来,想必是在“论语六艺”的带领下发出的。

姬秀他们慌了,毕竟是二十出头的孩子,没见过文革没参加过六四的,哪里见识这种场面。

隔壁又有动静,似乎是文学系派她们唯一的男生出去谈判,澄清这件事情与他们无关。

时间一点点过去,姬秀他们搬桌子椅子顶在门口,即使知道不顶用,也要图个心理安慰。外面吵得厉害,屋里静得可怕。阿兰打电话给110,110说你们这地儿太远了,他们赶过去要一个小时,大家要撑住。……天高皇帝远的,他们小命不保矣。

大元咳嗽一声,大家集体打了个哆嗦。

大元说:“姬秀,给颐扬打个电话。”

颐扬。

阿兰把花椒扔进嘴里,狠狠地咀嚼。

“姬秀,那是我第一会见识到权势。”

电话打出去,半个小时以后一支百余人的武警队上山来,带走了村民。

第二天,学校的大巴来带走了他们,据说,这是导演系历史上的最后一次社会实践,马达同学在回学校以后完成了大学生活中的两件大事:一,甩了“论语六艺”,这是马达恋爱史上终于没有被别人甩,而是主动甩了别人。二,记大过,自己手写了两万字儿的检查交到学校。

阿兰嚼着花椒说:“那一天,是我第一次真正的认识颐扬。甭管她多恨她爸,多想脱离她爸,她都得承认那些是她的一部分。……颐扬是那么牛掰的一女的,呼风唤雨的。我没想过跟她比,没想过跟她争,比也比不过,争也争不过的……”阿兰哭了:“花椒太辣了……这事儿全他妈的是我不好,我明知道胡晓刚心里有人的,太自不量力,以为一股脑的付出就能成了。现在觉悟了,世界上不公平的事儿太多了,感情就是一件儿,付出和收获不是等同的。真的不是,我怎么能这么傻?”

“你不傻,阿兰,你是最精明的人。”

“你挤兑我呢?”

“真没!”姬秀特严肃的扒拉了扒拉菜里的花椒,对着阿兰深情地说道:“阿兰,你就是这花椒。看着小小的不起眼,辛辣,爽快,没有几个人愿意生吃,也当不了什么主菜。但是你知道不,如果这世界上少了你,就没有什么味道了。而且,有些人是离不开花椒的,有些人特别爱吃纯炸花椒,纯的。你是她们味蕾的上帝!”

阿兰愣了一会儿:“丫今天不正常吧?说话老这么抽象?”

姬秀:“你知道我是发自肺腑的!”

阿兰:“是是是是。”

石海楠撂了帘子进来。

阿兰理也没理接着满怀心事,姬秀对石海楠点头:“有事直说,她已经醉了,甭把她当人。”

“许师姐醉了?喝了可不少吧?”

“嗯,吃花椒吃的。”

“……”

“什么事儿?”

石海楠脸一红,不好意思了。

“那,我就直说了。师姐和李修文认识很久了吧?”

“也就一年吧。”姬秀说着狠狠地盯了石海楠一眼。

“那,之前,你们是好朋友吧?”

“你审问我呢?什么事儿直说!”

石海楠脸一红,很是手足无措,扭捏了一会儿才吐出几个字儿——“我喜欢上他了。”

妈的。姬秀心里骂了一句,脸上又贴了笑:“是吗?”

“这几个月朝夕相处,我觉得他是一个特别好的人,有才华又不傲气,也很懂得关心别人。”

“然后呢?”

“他对我很好,但是我不确定有没有那种男女之情……”

“然后呢?”

“我主动想追他。”

“再然后呢?”

“我刚认识他没多久,说不上太了解。师姐认识他久了我想让师姐给我一些建议。”

她是装的还是真不知道,姬秀觉得自己快哭了。那是自己的前男朋友好不好,小师妹你是故意来找事儿的是不是?

姬秀抓了一把花椒往嘴里塞,“说说你们的现状吧,我看形势给你建议。”

石海楠抿着嘴:“我们是四月才认识的,他和他的经纪人出现了一点矛盾,我是通过别人介绍才过来给他做助理的。他是大众情人啊,之前我也觉得他很帅又有才华,但也只是偶像而已。后来接触多了,发现他人特别贴心,工作晚了,他还会开车送你回家。他是一个公众人物呢,主动送一个小助理回家真的是……我很感动……”

石海楠托着腮帮子一脸陶醉:“他对自己很严格,他对音乐有满腔满腔的热情,认真地男人身上会有一股魅力吸引你。我做错了事情他也不会怪我,只会鼓励你。他还会对我笑,他的笑特别好看,他一笑,我就觉得海阔天空了,什么都是美好的。”

……

可不是吗,那小子的下巴有一美轮美奂的线条,那是姬秀最爱的。

“师姐?”

“嗯?”

“……”

“我在听,继续说。”

“可是,再接触下去发现,他是一个很难交心人。除了工作,我们根本没有其他任何的话题。他从来不告诉我他的开心和不开心,不告诉我他生活上的事情,我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花喜欢什么样的颜色喜欢什么运动,……我觉得……我和他的关系就只能到这里了,他不想让别人去干扰他的生活,谁都进不去。可是,我很想进去,我想好好的对他,我可以永远默默的在背后支持他,爱护他。师姐,我从来没有这么强烈爱一个人,愿意付出这么多。师姐,我该怎么办?我怎么才能打开他的心房,进入他的世界他的人生?”

“……”

“没戏!你进不去!”

姬秀和石海楠回过头,看见阿兰晃晃脑袋从桌子上爬起来。

“清醒了?”

“被丫这么文学的表白给吓清醒了。”

“为什么?”石海楠问,“为什么会没有戏?”

“他不喜欢你这型的!”阿兰揉揉脸上压出来褶,“你知道他以前的女朋友是谁吗?我告诉你,他那些女朋友哪个不是美的跟天仙似的?一叫莫尼卡的,名模!一叫颐扬的,长的漂亮的没法形容,还有一叫秋然的,长的也不错,成宿成宿成白天成白天的跟在李修文屁股后面示好感,李修文愣是没理她。就你这样,真的追他也没戏。”

阿兰添油加醋的胡扯就算了,可姬秀是听不得她把颐扬给胡扯进来的,她正气的要拍桌子呢,阿兰指着姬秀接着说:“最次的,也得是我们姬秀这样的,外在美不成,那得内在美非常美的才行。”

姬秀一听连拍桌子的冲动也给气回去了。

石海楠:“我认为,感情是可以培养的,用心才最重要!”

阿兰:“可不是吗?用心才最重要。李修文的心压根不在你身上,你再努力都没戏!”

石海楠:“我相信我的付出总是有回报的!他总有一天会发现的!”

阿兰:“哼,别跟姐姐提这事儿!付出和回报不是正比的,付出总是有极限的。你道行不够,小妹妹。”

石海楠:“我……”

阿兰:“你什么你,我告诉你,别他妈的异想天开了,想傍个牛逼腕儿是不是?刚毕业的时候我也有这种想法来着。但是这种长的好看又有钱的腕儿还真不是你能消费的起的!该干嘛干嘛去吧你。”

姬秀觉得不对了,赶紧的拖着阿兰要回家:“阿兰,你真的醉了吧你,说的什么呀!海楠,今儿先不聊了,阿兰不行了。”

阿兰扒着帘子不肯走:“真的,你别自作多情了,他对你没意思。李修文这厮就是那熊样,对谁都笑呵呵的,他对你笑真没别的意思,送你回家也没别的意思,你不是姬秀你没那本事泡得到他。我也是,我不是颐扬,我没那本事泡得倒胡晓刚……胡晓刚……我操你妈,胡晓刚……”

姬秀驮着阿兰出了餐馆。

晚风呼呼的刮。路灯们流光溢彩着,汽车们车水马龙着,看上去,谁谁都挺忙的。

姬秀心里一阵空虚。

这一个个天杀的爱情

回家的路上,阿兰买了瓶一千多的芝华士。

阿兰说,要以这昂贵的液体向她昂贵的爱情干杯,说声再见。

真他妈的奢侈。

姬秀踹了一脚已经不省人事的阿兰。一千块的酒喝了十块钱都不到,这厮就睡死了,口水溜在姬秀洁白的羊毛毯上。

大半夜的,好静啊。

蓝布单人床,黄木书架,小小的单居室里,曾经住过一个男人的。一个金龟婿,一大众情人。可是她没把握住,她可潇洒的把他丢出了自己的生活,现在眼睁睁的看着他被别的女人暗恋。

一千块呢,别浪费了。

姬秀把酒往肚子里灌。

灌了一会儿,觉得头有点晕了,姬秀爬到柜子前,在最最底层的抽屉的最最旮旯的地方,摸出一小盒子。打开来,里头是一耳坠,玉的,青白青白的。

姬秀捏着俩坠子捉摸怎么戴——那孙子说话不算话,他说要给她改成夹子的来着,怎么还是俩钩子?

自己戴上是什么模样呢?

她摇摇晃晃的在玻璃面前照,比划来比划去,总是很别扭。她如果有耳洞就好了。

放下耳坠又灌了一口酒,却怎么也灌不到了。

这么快就喝光了?大爷的,这酒真没劲。

恍惚间,看见楼下好像停着一辆车。是辆烂本田不成?

李修文为什么对那辆烂本田不离不弃的?听说他最近在跟他经纪人打官司,他还好吗?他投在她新片里的那些钱,要不要拿回去应应急?……他喜欢什么颜色呀?他喜欢什么花呀?他喜欢什么运动?……

原来她也不知道,原来她从来都不知道。

她有什么资格爱他?她凭什么?

不知道迷糊了多久,姬秀醒来。

天依然是黑的。灌了酒也睡不安稳,姬秀眨巴眨巴眼——

那。

那真的是他的车吗?

李修文!

她疯一样的掀了被子就跑,光着的脚丫子在黢黑的楼道里发出“啪啪”的拍打声。

……

车走了,车轮压过的地方是满地的烟蒂。

不是他。

他从来不抽烟的。

“昨天放工后他又送我回家了!到家以后我发短信给他,他接着就回了一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