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林丹云推门出来。他问:“何如初呢,好了没?”林丹云点头,“快好了,你等会儿进去。我先下去洗脸。”他又等了几分钟,伸长脖子叫:“何如初,你磨叽什么,换件衣服换这么久!”跺了跺脚,大清早的过道上有点冷。

她迷迷糊糊醒来,发了会儿呆,换上干净的贴身小线衫,哪知道穿上外套才发现线衫里外穿反了,只得又脱下,重新穿过来。正套上去呢,听见门外的韩张一连声催促,忙说:“好了好了,催什么催啊,赶着投胎啊!”听的门“吱呀”一声,回头看时韩张已经进来了,手忙脚乱放下才穿到胸口的衣服,骂道:“谁让你进来的,也不敲门!”说着套上外套,头也不回下楼。俩人从小玩到大,熟的不能再熟,就算这样尴尬的情况,她也只是随便说了他几句,没怎么放在心上。她在韩张面前,还没有身为女性的自觉。

倒是韩张,当场惊在原地,脸热辣辣的。他一脚踹开门,恰好看见对着他侧面站着正穿衣服的何如初,一眼瞥见她的胸部,秀秀气气挺立着,因为是侧面,所以感官更加清晰。当时脸就红了,连忙低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何如初也没察觉一向油腔滑调、嬉皮笑脸的他碰见这样的情况怎么没有嘲笑她,带上门就走了。他还没缓过神来,愣头愣脑站在那里。心想没想到何如初原来穿的是红色的胸罩,他一直毫无根据地认定她的内衣一律是毫无特色的白色。何如初已经超出他的想象,猛然间发觉她已是一位窈窕多姿、亭亭玉立的少女。他后知后觉,邻家有女初长成。

钟越已经把面煮好了。何如初都洗漱完了,见他还没下楼,便说:“这个韩张,一定是溜回去睡回笼觉去了,懒鬼!嘿嘿——,看我怎么把他叫起来。”正准备“河东狮吼”,打开门却见他呆呆坐在床上,眼睛不知道看哪里,没好气说:“一大早的你发什么神经,在门外又跳又叫;这会儿吃饭还要人三催四请,到时候没你吃的可别怪我们。”

韩张乍然下见了她,尴尬地不敢看她的脸,好一会儿才简短说:“知道了。”何如初觉得他怪怪的,失魂少魄的样子,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也不管他,自己先下去。

钟越问:“韩张干嘛呢?再不下来面都糊了。”她耸肩:“不知道,一大早就阴阳怪气的,估计是昨天晚上沾上鬼气变傻了。”一到白天她又不怕鬼了,还敢拿出来说笑。反正等会儿就走了。

吃完早饭,也没什么好玩的,既没电视也没电脑还没吃的。何如初便提议上市内到处看看,好歹也算是来过广州一趟。几个人商量了一下,简单收拾收拾,准备这一走就不回来了,到时候直接去火车站。林丹云将门和窗户关严,照旧将钥匙放回原处。几个人沿着下坡路转上公路,林丹云惊喜地发现附近竟然停有一辆出租车。几个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她只好悻悻地跟在众人屁股后面。现在只有钟越身上还有两百块钱,还得养活这一群人呢,不能不俭省。

何如初本就打算来玩的,还带了相机。几人搭肩搂背站在典型建筑前拍了张合照,俩女生站中间,俩男生绅士地靠边站。韩张因为早上偷看一事,跟何如初单独在一块总觉得别扭,一路上大多和林丹云说说笑笑。

中午找了间看起来还干净的小餐馆吃饭,几个人从头到尾翻了一遍菜单,然后又从尾到头再翻了一遍,点什么都觉得贵。因为钟越下了指示,说这顿饭必须控制在一百块钱以内。几人商量来商量去,还要顾忌彼此的口味:林丹云因为是学音乐的,怕嗓子疼不怎么吃辣;何如初在家里挑食挑惯了,掰着手指头说不吃黄瓜不吃胡萝卜不吃荠菜不吃洋葱不吃大蒜…其他人全转头看着她,问:“还有没有?”她摇头,“没有了,就这些。”

大家“切”一声,齐声说:“谁理你!”而韩张又非要吃辣的不可,钟越本想试试本地风味的菜,见大家众口难调,也就没有提出来。旁边的服务生都等的不耐烦了,说:“你们商量好再点吧,到时候叫我。”自顾自去了。

只敢点青椒肉丝、西红柿鸡蛋这样的家常菜,三菜一汤端上来,盘子只比画画的碟子大些。何如初看了看,问:“菜会不会不够啊?”于是又叫了两个。因为好几顿没吃正经饭菜,大家闻香而动,埋头大吃。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就连俩女生都要了第二碗米饭,钟越韩张就更不用说了,吃到后来连当作料的葱花都吃了,于是又说:“再叫两个菜吧。”

等菜上桌时,林丹云见邻桌吆三喝五热闹非常,提议:“要不,我们也要瓶啤酒?大家干一杯,庆祝庆祝。”几人一想,不管怎么样,确实难得。一瓶啤酒正好四杯,举起来学人家说祝词,林丹云首先说:“开开心心。”仰脖喝了一口。何如初想了半天,想不出该说什么,便笑:“恭喜发财。”大家哄笑,跟着喝了一口。韩张一本正经说:“回家可别再出事儿了,挨饿受冻,我受够了。一路平安。”一气喝了半杯。钟越微笑:“事事顺心。”低头沾了沾唇。

吃的差不多了,都互相问吃饱了没。林丹云叹气:“离家出走这么多天,总算吃了一顿饱饭。”

何如初趴在她肩上笑,“看你这么可怜,以后打死我也不离家出走了。”林丹云点头:“明智的决定。当时我怎么就犯傻呢。”离开前,几人齐齐站起来,干杯后说:

“我,林丹云——”

“我,何如初——”

“我,韩张——”

“我,钟越——”

然后齐声喊:“到此一游!”将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大笑着离开。

吃完饭时间还早,站在街头张望,似乎没地儿可去,只好去逛商场。林丹云拉着何如初连声感叹:“这件衣服好漂亮。”又或者是“这根项链我们那里都没有卖的!”不管她怎么惊喜连连,众人都没有反应。反正是看的起买不起。

何如初站在工艺品专卖店前不肯走,说:“我书桌上就差一件装饰品——”见大家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无奈说:“看看,我就看看还不行吗?又没说买。”地上有三尺来高的大型山水石雕,汩汩的溪水从郁郁葱葱的山头飞溅而下,颇具诗情画意。还有“农家耕作图”,仿真水车哗啦啦响,带起一小股飞流,众人都说有意思。

中央摆着一系列各色各样的琉璃,用玻璃隔开,有绯红有浅紫,有赭黄也有雨过天晴色,目不暇接,五彩缤纷,半透明发出幽光,华丽耀眼之外带着一股清幽冷寂的气质,绚丽下令人着迷。有一樽一尺来高的宝石蓝琉璃,后面是一带假山,做成半卷湘帘半掩门的样子;前面一个侍女端着一盆水出来,屋檐下挂着一只鹦鹉,屋子里小姐的绣房半隐半现,引人遐想,匠心独运,很有意境。何如初看中了,喜欢的不得了,站在那里舍不得走。

韩张站在那里笑,说:“老毛病又犯了,从小到大都是这个脾气,见了喜欢的东西就不肯走。”

难得没有像往常一样冷嘲热讽,又说:“你再喜欢也没用,咱们连晚饭的钱还得斤斤计较呢。”何如初一脸惋惜地看着,时不时叹息两声。

钟越只好像哄小孩一样哄着她:“以后有机会再来买啊,先走吧。”拉着她赶紧离开。再不走,售货员要赶人了。一群人堵在柜台前,光看不买,叫人家怎么做生意。

何如初这人有时候会犯傻,仰着头问:“以后?什么时候还来?”钟越有点忍俊不禁,她这个样子实在像要不到糖吃的小孩,于是说:“总有机会再来的。”她有点伤心地说:“可是东西一定不在了。错过了就没有了。”钟越安抚她:“以后你会遇上更心爱的东西。”她闷闷地点头,跟在他身后下楼。

经过何如初这么一闹,大家怕她再看上什么又赖在那儿不肯走,没的丢人现眼,也不逛商场了,在超市随便买了点饼干矿泉水,准备路上吃,掉头直接往火车站进发。

作者有话要说:也许有人批评李李,这个故事很白痴,但是年轻时候就是这样单纯,至少李李念书时候是这样的。

细细讲述他们高中时候的故事,是因为等到以后回头再看时,蓦然发觉,原来那个时候竟是这样的幸福,只是不曾发觉,“当时只道是寻常”。

十来年以后,物是人非,大家回头再看这段青葱岁月,也许会有更多的感慨。

李李写《初情似情》,投入了很多自身的感情,真心希望大家能喜欢这个“执著于水到渠成的爱情故事”,李李希望这个故事能唤起你我一点点曾经的回忆,已经足够。

第 15 章

还有好几个小时才开呢,几人无所事事坐在候车室里,东张西望。

实在无聊的紧,韩张便说:“我们来打牌吧,正好四个人,不打多浪费资源啊。”于是怂恿钟越去买扑克牌,不知从哪里拣了几张旧报纸回来,铺在地上就是牌桌。男女对决,何如初和林丹云是一方,钟越和韩张是另一方。女生哪是男生的对手啊,输得一塌糊涂。何如初因为不常打牌,更加糊涂,方块常常当作红心打出来。林丹云一个劲儿的埋怨她也不看看再出牌。

钟越实在瞧不过去,提醒她:“你把花色间隔着分,就不会拿错牌了。”何如初不满地指控:“好啊,怪不得你们会赢,你偷看我牌。”钟越似笑非笑说:“我还用着偷看吗?你这样拿牌,不是直接给别人看的?”她忙将牌盖在地上。钟越摇了摇头,和韩张配合越来越默契,继续杀的她们落花流水,惨不忍睹。男生呼啦啦一直坐庄,杀了一圈回来,她们还在原地打转。林丹云忿忿地说没意思,“就知道欺凌弱小,也不害臊。”不肯再玩。何如初只好陪笑。

韩张正玩得高兴,牌风从没这么顺过,便说:“哎呀,都是玩乐,何必当真。继续来,继续来,轮到你洗牌了。”林丹云便嘀咕:“一下午都在洗牌,有什么意思!我不要再跟何如初站在一边。”何如初羞愧地低下头。钟越见状,便说:“算了算了,我跟她一组。不过,我提醒她,你们不能说什么。”俩人见她连牌都会弄错,偶尔提醒一下也不会过分,于是同意,换了位置继续。

这种勾心斗角的事钟越最擅长,看人家出上张牌就知道下张是什么,所以尽管搭了个一窍不通的何如初,在他的提点下,双方堪堪打了个平手。林丹云便说:“钟越,你不能教她出什么牌,这样明显是作弊嘛!”韩张也不服,实在帮的太过了。钟越便说:“我只是让她跟着出牌而已。该出分就出分,该出主就出主。”何如初也不服,说:“我又不会,你们就不能让着点儿?”

几人吵嚷起来,这时广播响起,说列车已到站,请做好检票的准备。赶紧收拾了东西,跟随人潮往检票口去。

打牌打的精神亢奋起来,林丹云和韩张不服气,都说继续打。钟越没有意见,何如初虽然打的昏头涨脑,东西不辨,不敢扫了大家的兴,也只有舍命陪君子。整整打了一路,再抬头,火车已经到站,已是深夜时分。

几人打着哈欠出来,昏昏欲睡。刚下火车便觉得冷,寒风凛凛,打了个哆嗦,连忙将大衣捂紧。出了站台,一眼就瞧见林爸爸、林妈妈在人群中站着,伸长脖子到处张望。林丹云脚步停了好一会儿,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去。何如初昨天晚上就给林妈妈打了电话,把林丹云的惨状说了一遍,怕她回去挨骂,故意夸大其词,说的声泪俱下。其实不完全是这样,昨天被抢一幕确实惊恐。林妈妈听了,吓的不轻,连声问女儿有没有受伤。

林妈妈见他们一行人出来,点头笑说:“回来了。”看着垂头不语的女儿,佯怒道:“你还知道回来!”林爸爸忙打圆场:“平安回来就好。”其实林妈妈见女儿短短数日,消瘦不少,不知道在外面吃了多少苦,早就心疼的不行,心里哪里还有气,招呼大家说:“走吧走吧,坐车累了吧,车子在外面等着。”

在“上临一中”校门口停下,何如初和钟越先下车,一起走了。从南到北坐了大半夜的车,又冷又困,回去倒头便睡。林妈妈探出头叮嘱他们大晚上的注意安全,车子穿过校门,直开到楼下才停。韩张打过招呼,先上去了。林丹云磨磨蹭蹭跟着父母回到家中,一言不发杵在客厅里,心想这次母亲肯定饶不了自己,心一横做好迎接暴风骤雨的准备。

没想到林妈妈轻描淡写说:“傻站着干嘛啊,累了就回房睡觉。”一点责备的意思都没有。林爸爸工作一向忙,很少过问女儿的事,这次也难得关心地问:“冷不冷?饿不饿?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再睡?”她在火车上只将就着吃了几块饼干,这会儿还真饿了。

林妈妈因为这段时间到处找她,哪有心思做饭,冰箱里瓜果蔬菜鱼肉等物一概没有,林爸爸当即要开车去通宵营业的超市买。林丹云便问:“你们晚上吃什么啊?”林妈妈说:“随便下了点饺子,你不吃的。”林妈妈一向爱吃饺子馄饨这些东西,因为林丹云老说不吃不吃,于是买的就少了。

林丹云拦住爸爸,说:“我吃饺子,随便做点吧。这都半夜了,明天再去超市买。”林妈妈小小诧异了一下,连忙答应着下了一盘饺子,想着她平时都不大爱吃,少放了几个。哪知道端上来,她一个不剩全吃完了。那吃相看的林妈妈心酸不已,摸着她头发说:“洗洗赶紧睡吧。”吃饱就犯困了,她点点头回房去了。

这里林爸爸笑说:“没想到离家出走一趟,懂事不少,还知道体谅老爸半夜买菜辛苦。”林妈妈叹气说:“在外面不知道过的什么日子。平常从不吃的饺子吃的干干净净。听说还当街被抢,真不知道吓成什么样呢——”说着说着眼睛有点泛红。

林爸爸便说:“吃点苦好,知道长进。吃一堑长一智,总算没有白出去一趟。就怕她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过不了几天,好了伤疤就忘了疼。”林妈妈叹气:“其实也怪我,不该打她,多大的人了,也知道要面子,何况还是女孩子——”女儿回来了,连日来的担惊受怕一扫而空,林爸爸林妈妈总算安心睡了一觉。

林丹云离家出走一事,也就这么风平浪静的过去了。随后便是新年,钟越回美溪去了;韩张随父母到爷爷奶奶家过年;林丹云因为离家出走,林妈妈虽然没有惩罚她,可是给她下了硬性规定,晚上八点之前必须回家,所以找她玩也没什么劲儿。

家里进进出出不断有人来拜年,大多是何爸爸的朋友或是下属。她不耐烦,一个人呆在楼上不肯下来。何妈妈又在催着她做试卷背英语单词。期末联考成绩下来了,还是那样,在零班倒数第三,全年级二千多人中排名三十一。虽说还不错,但是何妈妈总想着要她冲进前二十,所以对她的学习丝毫没有松懈。

生活平淡如白开水,就连过年也没有小时候那么带劲了,噼里啪啦爆竹声中,迎来新的一年。大年初一跟着父母到亲戚家里拜年,大人坐在一起免不了谈孩子,人人都夸何爸爸福气好,生个女儿不但聪明乖巧,学习成绩又好,又跟自己的小孩说:“要向姐姐学习知不知道。”竟然让她给孩子传授学习之道,弄的她手足无措,哭笑不得。所以后来,也不肯出门拜年。

正月初六高三组就开学补课。这么早,年都没过完呢。其实老师也都没忙完过年的事,于是不像往常管的那么紧,就连许魔头也不怎么来教室,偶尔来一两次,也是喝的满脸通红,酒气熏天,匆匆看一眼,又走了。于是一到晚自习大家跟着热闹起来,都是十几岁的少男少女,心还没收回来,你一言我一语谈论寒假的见闻。头一个闹的是韩张,得意洋洋说:“我这次寒假,苦练赌术,终于练成了一绝。”众人笑他吹牛都吹上天了。

他挑眉:“不信啊?我当场表演给你看。”说着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副纸牌,摊在桌上,“看好了啊,这牌都是一样的,没做记号。随便你从里面抽哪一张,我都知道是什么。”有人故意打乱,试了试他,果然不错。看的何如初好奇不已,问:“54张牌,你看一眼全都能记住?”韩张拍胸脯说:“要不怎么是一绝呢!人家赌神别说一副扑克牌,就是麻将,也能一张不落记下来。”

何如初被他唬的一愣一愣的,将信将疑,说:“我不信,你再试一遍。”韩张将牌给她,满不在乎说:“随你抽哪张。”她心虚虚的,转头向钟越求救。钟越抿嘴笑,在她耳边悄声说:“你应该另外换一副牌。现在没有,你只洗半副牌,看他怎么样。”她抽了一半,将半副牌打乱。韩张神情已经变得紧张,死命盯着她手中的几张牌。

她坏笑地抽了一张,压在手底下,问:“这张是什么?”韩张沉吟着,见大家都盯着他,刚才把话说满了,这会儿不允许他打退堂鼓,硬着头皮要说时——不知是谁低低喊了一句:“许魔头来了!”大家迅速归坐,一时间静的半点声音也无。他忙将牌顺势打乱,揣在怀里回去了。哪知道提心吊胆等了半天,也没见许魔头来,才知道是有人谎报军情。纸牌一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很久以后,有一天何如初忽然想起这事,便问钟越韩张到底是怎么捣鬼的。钟越笑着回答她:“哪有什么赌神,都是骗人的。顶多那人仗着自己聪明,记忆过人,招摇撞骗。韩张那小子,从头到尾都在作怪。”

元宵过后,学校正式开学了,这种闲散的状态才不见了。接下来照例是开学考,一来就把大家折腾的人仰马翻、面无人色。有人大骂学校惨无人道,也不想想学生的死活。因为教育部改革,高考提前了一个月,时间变得匆促。开学一阵忙碌后,已是三月份,高考一天天逼近,许魔头几乎整天在零班待着,时时不忘耳提面命,一切以学习为重。后面黑板上高考倒计时天天在减少。

到了下学期,基本上没有什么新内容,一天到晚不外乎考试、考试、还是考试!所有人都考麻木了,人人面如菜色,奄奄一息,就等着最后冲刺呢。哪是毛主席说的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啊,整个就是夕阳无限好,已经近黄昏。就连钟越这样的天子骄子也被考试弄的烦不胜烦。

晚自习时,王才女照例发下一摞试卷,临走前说:“做完后语文课代表收上来,送到我办公室。”大片的人唉声叹气,只得强打起精神。钟越从头到尾翻了一遍,不耐烦地塞进课桌里。何如初掩住嘴打了个哈欠,她现在被考试整的成天想睡觉,睡眠严重不足,俩大眼睛都成熊猫眼了。做题做到一半,转头找水喝,一眼瞥见钟越,连忙推他, “钟越,你干嘛呢?”

钟越睁开眼看她,问怎么了。她低声叫起来:“什么怎么了!考试呢,你居然睡觉!”抬手看了看时间,犹疑地问:“你就做完了?”考的是语文,时间才过了一半,这也太神奇了吧——

钟越抽出试卷,一片空白,耸了耸肩说:“不打算做了。”她目瞪口呆,问:“那你准备交白卷?”他笑:“当然是不交了。”

“不交?”吃惊不小。她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考试还可以不交卷。

钟越抖着试卷说:“这样的卷子没做一百套也有八十套,再做有什么意思。还不如睡觉,养足精神留着下次继续奋战。”

她崇拜地看着他,拱手说:“钟越,你果然不是凡人。”她还没见过有谁考试敢不交卷的。钟越说:“你如果不想做,也可以不交。”她吐舌,“王才女还不得请我去她办公室喝茶聊天呢。我可不是你,能享受特殊待遇。”有自知之明,还是乖乖做试卷去了。回头看着趴在桌上睡得不亦乐乎的钟越,又羡又妒。

果然,直到试卷发下来,王才女问都没问过钟越为什么不交试卷。何如初看着试卷上的分数,反而埋怨起他来:“都是你考试睡觉,影响我发挥。”钟越奇怪,说这关他什么事啊。何如初振振有辞,“心理不平衡啊!”

第 16 章

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一直延续到五月初的某一天。

晚自习前半个小时,韩张以班长的身份走上讲台,拍手引起大家的注意后,清了清嗓子说:“晚上吃饭的时候碰到一班胡磊他们几个,讥笑咱们零班的人都是高分低能的书呆子。然后向我们下了一张挑战书,问我们敢不敢接。”说着展开一张红纸,中间用毛笔写着几个飘逸的柳体小楷“挑战书”,下面是一行小字:一班对零班篮球对决赛。后面画了个小人,脚下踩一个篮球,轻蔑地勾手:“敢否?”一看这笔迹,就知道出自胡磊之手。他自小习书法,写的一手法度森严的柳体。

班上顿时炸开了锅,男生纷纷站起来说:“一班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老虎不发威,拿我们零班当病猫!”都是热血青年,哪经得住这样一激,异口同声要求接下挑战。女生事不关己,全都站在一边看热闹。

经过一番商议,郑重其事写了一封回战书,还是由钟越操刀,用的是古体,措辞典雅,辛辣讽刺,大意是你们这样做,无异于螳臂当车,不自量力,可笑哉!秉着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精神,这封回战书由零班女生代表何如初亲自送到一班,交给胡磊。一班的男生看了,跟零班一样的情形,全都叫嚣起来:“光会说有什么用!我们球场上见真章!”

何如初觉得送信的如果是男生,恐怕双方这会儿已经动起手来。怪不得人家说是“愤青”呢,愤怒的青年。

比赛时间定在周日下午两点,正好放假。

韩张聚齐班上二十二个男生,语重心长说:“这事儿事关零班的集体荣誉,绝不可等闲视之。我要求全体男生全部参与,能上场就上场,不能上场预备队待着。”女生就算了,跟她们完全没关。

钟越担忧说:“篮球赛这么大事儿,是不是该跟许老师说一声,事先好征得他的同意。”众人一时静下来,这才想起来万一许魔头以高考在即为由,不让他们参赛怎么办。

韩张忙拍胸脯保证,“大家放心,这事儿交给我。我就是使尽三寸不烂之舌也要让老许点头同意。”周建斌拍了拍他的肩,一脸严肃地说:“韩张同志,革命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韩张敬了个礼,一本正经说:“请党和组织放心,不完成任务誓不归队。”他在诸多男生的哄笑中雄赳赳气昂昂找许魔头去了。

哪知道酝酿了百般借口,许魔头看了一班下的战书,问:“时间定在什么时候?到时候我给你们加油去。”韩张喜出望外,连忙说了。许魔头点头:“既然要打,就好好准备,可别给零班抹黑丢脸。”还拨出了部分经费,实在是众人意想不到之事。

有了许魔头的鼎力支持,这下零班的男生全都乐疯了,明目张胆在篮球场厮混,就连不会打的也要凑上去摸两把。听说一班的班主任,也就零班的英语老师范老师听了两班比赛的消息,皱了皱眉,不怎么感兴趣地同意了。这就是女班主任和男班主任在对待体育赛事上的差别。球还没打,造势上,一班已经输了一大截。不过他们的口号是“以事实说话”,颇为自负。

零班好不容易凑齐了一支参差不齐的球队,高矮不等,胖瘦不一,一看就没什么竞争力。但是一班也没强多少,他们也是重点班,没有体育特招生,几个男生东拼西凑整在一块儿,换上球服就是球队。

胡乱训练了几个下午,很快就到星期天。大课间时,韩张特意过来问何如初:“下午我们比赛,你去不去看啊?”表面上装的满不在乎的样儿,其实心里特希望她能去看看他在球场上矫健的英姿。自从广州回来,他对何如初的态度渐渐起了变化,说笑归说笑,却不大跟她抬杠了,事事尽量让着她。

何如初不感兴趣说:“我吃饱了没事干去看你们跑来跑去大汗淋漓就为抢一个篮球。回家待着看电视多舒服啊。”她不能理解男生怎么就那么喜欢打篮球,真喜欢的话,一人发一个好了,省的你争我夺,没的伤了和气。

韩张气急,“你这什么态度?集体活动也不参加,有你这样的吗?”何如初叫起来:“这可奇怪了,其他女生也没说要去啊。”韩张下通缉令,“不管,下午两点,你一定要来。”何如初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干脆摇头:“说了不去就不去。”

韩张“啧”一声,“电视有活色生香的帅哥好看么?”说着伸手比了比自己。何如初作呕吐状。他又接着说:“再说了,你妈能让你看电视吗?”何如初便不说话了。他拍了拍她头,说:“乖啊,下午来给哥哥捧场。”因为他自称哥哥,何如初追着到处打他,咬牙切齿说她会去才怪。

回家吃中饭,和钟越一块走的。他问:“下午篮球赛你真不去啦?”她毫不犹豫点头。钟越沉默半晌,分手前说:“你还是去吧。”说完就走了。

何如初一直不明白他说“你还是去吧”这句话里到底有没有别的意思,吃饭的时候还在胡思乱想。惹得何妈妈连声说:“吃饭也不好好吃,想什么呢。你看看你,吃的满地都是饭粒,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吃的。”

中午一直犹豫不决要不要去看球赛,趴在床上无聊地翻看辅导资料,心不在焉,什么都没看进去。潜意识在闹别扭,凭什么钟越让她去她就得去啊。眼看着时钟渐渐逼近,她烦躁地一把将抱枕掼在地上。何妈妈进来,说:“干什么呢?好好的把东西扔地上。还有二十几天就高考了,你也不着紧!”她只好闷闷地爬起来看书,纸张翻的哗啦啦地响。心情烦躁。

没过一会儿,接到林丹云的电话,“你怎么不来看篮球赛啊,比校际联赛还热闹!韩张让你赶紧带个喇叭过来,给他们加油呢。”她有些奇怪,问要喇叭干嘛啊。林丹云笑:“助威啊!你们班就那么几个人,少的可怜,不用喇叭哪成啊。快来快来!”林丹云一席话倒激起了她的集体荣誉感,忙忙地翻出父亲开会用的小型麦克风,装上电池就去了。

一到篮球场,简直不得了,看台上人山人海,规模早超出两个班的挑战赛,反而有校际联谊赛的感觉。奇怪的是,许多女生也来了,三三俩俩围在一块,对着场内指指点点,交头接耳,笑声不断。

何如初钻进人群,听的有女生低声说:“哎哎哎——,中间高高的、穿深蓝色球衣的那个,就是钟越,看清楚了没?”她不由得脚步一顿,又听的人说:“剑眉星眼,长得很帅的那个?”

先前那女生点头,又侃侃而谈:“钟越就不用说了,咱们学校头一个风云人物,‘上临一中’第一才子之称当之无愧;韩张大家都认识,兼有韩校长的儒雅潇洒,五官跟张老师一样漂亮,笑起来痞痞的,让人真是又爱又恨;胡磊也是有名的才子,书画一绝,长得很清秀,只是个头再高那么一点半点就好了;就是丁旭、张炎岩他们也不错——”最后下了一句总结,“今天这场篮球比赛,群英荟萃,聚集了‘上临一中’的精华。”那女生口中的张老师就是韩张的母亲,“上临一中”生物组的组长。

何如初听在耳内,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今儿这么多人呢,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全冲着帅哥来的。

说是说两点钟开始,拖拖拉拉,吵吵闹闹直到两点一刻双方好像还没有协调好。韩战远远地见何如初朝这边走来,忙迎上去,拉她站在场外,说:“你和我们班几个啦啦队就站这儿,到时候别忘了给我们加油啊。”钟越拿着篮球挥挥手,对她笑了笑,看的出来心情很好,却没有走过来攀谈。

请了体育老师当裁判,口哨吹响,比赛正式开始。何如初对篮球一点兴趣也无,只看见一群人跑来跑去,你推我我推你,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倒是有不少女生挥舞着手臂尖叫,“钟越,加油;钟越,加油!”她不禁回头张望,几个女孩子完全不认识,那样活泼率直,看起来像是年轻的学妹。她没想到钟越受欢迎程度远远超出了高三年级。

有人不屑说:“太过分了,这不是搞个人崇拜嘛,对其他人不公平!”于是几个女生聚在一起大喊:“韩张,加油;韩张,加油!”韩张在“上临一中”知名度之广,不亚于韩校长,人缘又好,于是一大片人跟着喊起来:“韩张,加油;韩张,加油,我们永远支持你!”其他人不干了,扯着嗓子叫起来:“钟越,加油!钟越,加油,你是我们的偶像!”于是叫喊声一波高过一波。场上还没有打起来,场下已经互相掐起来了。

何如初正看的有趣,有人捅了捅她,说:“你怎么不跟着喊?他们俩,你支持谁?”她耸肩:“这有什么支持不支持的,都是零班的!”记起自己来此的目的,拿过喇叭大喊:“零班,加油;零班,加油。”一班的人不甘示弱,齐声叫起来:“打败零班,打败零班!”

场外一片混乱,场内也好不到哪里去。钟越仗着身高优势,一连进了两个球,一班的人急了,死死盯着他。他手里带球冲过去,前面好几个人拦着,虎视眈眈。他装作要投篮,一个急转身,却把球扔给韩张。韩张会意,接过球一投,不偏不倚,正中篮框。可是因为一班的人防钟越防的太紧,见他上身一动,便冲过来,收势不住,硬生生将他撞倒在地。就连韩张,胸口也闷受了一下,疼得直蹙眉。

裁判吹了口哨,比赛暂停。众人都问他们要不要紧。钟越在别人搀扶下爬起来,摇了摇头,走到场边喝水。何如初急急忙忙跑过来,神情紧张,问:“撞到哪了?有没有受伤?”钟越低声说没事。她眼一瞅,叫起来:“还说没事!手臂都流血了。”左手手肘满是血污。

钟越摇头,“擦伤而已,不要紧。我要上场了,你找个阴凉的地方坐着看吧,天气挺热的。别拿着喇叭一直喊,意思到了就行。”他听她说话声音都哑了。何如初见一群人围着韩张,不知道干什么,忙问怎么了。

钟越便说:“刚才有人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她问严不严重。钟越试探地问:“你不去看看?”何如初耸肩:“我去干嘛啊,那么多人围着。再说了,韩张就是一只打不死的蟑螂。”钟越心情莫名大好。

下半场比赛继续,比刚才还激烈。双方你争我夺,分数不相上下。尤其最后几分钟,进入白热化阶段。因为钟越表现出众,一班的人全都防贼似的防着他,根本没法投篮。他便将球远远投给韩张,最后由韩张一个漂亮的三步上篮,结束了比赛。赢得大片热烈的掌声。一班以一分只差输给了零班,骂骂咧咧散了。

钟越提起书包,何如初迎上去,见他满头是汗,递给他一瓶水,又说:“你手流血了,我抽屉里有创可贴,你跟我去教室拿吧。”钟越心里一暖,微笑着点头。俩人并肩离去。

比赛一结束,韩张便兴冲冲来找何如初,哪知道中途有人拦着他说话,他不得不敷衍。再转头时,却见她和钟越说说笑笑往图书馆方向去了,心情不由得有些低落。一开始见她来看比赛,非常高兴,劲头十足,发挥的也比平常要好。因为跟钟越配合默契,有一半的球是他进的。十分得意,还想在她面前吹嘘吹嘘呢,她却这么不声不响就走了。

好不容易赢了比赛,其他人都兴高采烈,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唯有他闷闷地不说话,顶多附和众人点点头,情绪低落,直到吃晚饭时才好些了。

作者有话要说:《青眼影沉沉》的封面,嘻嘻:

第 17 章

早早去上晚自习,教室里只有寥寥几人。他刚坐下,坐他旁边的张炎岩转过来跟他攀谈:“下午的比赛真是精彩。”他点头说:“是啊。”张炎岩见他不冷不热就这么一句话,倒不好继续讨论。忽然笑了笑,说:“打完球,我回教室拿衣服,猜我看到什么?”

韩张不怎么感兴趣地问:“看到什么?”张炎岩笑得古怪,“我推开教室门,正好看到何如初给钟越上药呢。俩人贴在一块,很是亲密啊。”有人耳尖听到了,连忙插了一句:“钟越对何如初很不一样。”大家纷纷来了劲儿,全围在一块儿,要张炎岩细述当时看到的情景。

韩张听得怪烦的,张口便说:“你们别再拿钟越开玩笑了。他什么人,哪有心思想这些。”有人不同意,“想这些怎么了?人之常情。韩张,你别告诉我你从未对哪个女生有过好感。当然,如果你是同性恋,我无话可说。”大家笑起来。韩张想起自己对何如初的异样,一时被他堵的说不出话来。

有一个女生听见他们的议论,笑嘻嘻说:“钟越对人一直客客气气的,但是对何如初——怎么说呢,感觉就是不一样,对她笑的感觉都不一样,暖暖的,很专注的样子。”韩张便说:“钟越对林丹云都没感觉,何如初?算了吧。”他有些不喜大家将何如初和钟越相提并论。

张炎岩忙说:“否也,否也,不是长得漂亮就一定喜欢。何如初其实很可爱,大大的眼睛,长长的头发,不比林丹云差啊!”立即有人表示赞同,“尤其是头发,又黑又长,真是好看。”大家立即拿他取笑。他急道:“我说的是实话,好看就是好看,你们要因为有所顾忌不肯承认,我也没话说。”这下好几个男生点头,赞叹说:“何如初搁人堆里,尤其是艺术班,也就一般,但是头发,确实无人能及。”

有一句很有名的广告词,“我的初恋情人,一定要有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大部分男生似乎都钟情于长发飘飘的女生。

这是韩张头一次听见别人站在纯男性的角度上称赞何如初。他以前常嘲笑她“头发长,见识短”,老拿她头发说事儿。可是现在,从他人口中,对她有了一番新的认识。似乎也觉得,长发对她再适合不过。他不能想象何如初将头发剪短的样子。

可是事情总不在他想象中。不在任何人想象中,包括钟越,何如初。

他不屑地说:“何如初?毛还没长齐呢。小时候拖着鼻涕跟在我屁股后面颠来跑去,看见我上学了,非要跟着来,人家说她小,明年再去,她不依,又哭又闹,没有办法才送她进的学校。”似乎贬低她的形象便可以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大家笑归笑,却说:“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人总会长大的嘛,今时早已不同往日。要我说,其实何如初跟钟越挺般配的,俩人在一起也不是不可能。”

这话韩张不爱听了,瞪了他一眼,说:“你们就别再胡说八道了。上次钟越和林丹云的事儿大家不也是绘声绘色,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吗?结果怎样,反倒引得钟越不轻不重说了几句。所以这事儿,我们还是算了吧,别到处乱说了。”

有人不同意,说:“这还不好办,等钟越来了,问他就是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就当作是玩笑话,大家说着取乐。”话刚说完,钟越推门进来,后面跟着何如初。这下大家转头,齐齐看着他们。教室顿时安静下来。

俩人觉得奇怪,还以为许魔头来了,连忙走回座位,四处看了看,既没老师也没上课,怎么安静的有点诡异呢。

等何如初不在,有人逮着机会笑说:“钟越,下午有人看见你跟何如初——”话还没说完,钟越明白过来,接口,“哦,我打篮球受伤了,何如初帮我贴创可贴,我一只手不方便。”神情淡淡的,还把伤口给他看。那人见他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倒不好继续问下去,显得自己八卦无聊似的,只笑说:“没什么大碍吧。”讪讪地走了。

不管怎样,这样的流言传出来毕竟不大好。他无所谓,可是高考在即,他不想何如初因此受到影响。

可是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当时他跟何如初在篮球场那样亲密接触,大家可都看到了;再加上平日他跟何如初经常同进同出,所以流言像水中的波纹,一点一点扩散开来,悄无声息。一开始大家只是背地里谈论,到后来当着他们的面打趣。一开始何如初红着脸说不是,大有越描越黑之势,到后来干脆保持缄默。钟越从头到尾都是“三不”政策,不参与不理会不回答。大家见他这次跟对林丹云一事态度大不一样,于是又确信了几分。

可是高考的紧张气氛冲散了大家对此事的高度关注。离别和高考两重大山压下来,人人自顾不暇。

最后一天晚自习,上完今天的课明天放一天假,后天就该高考了。教室里闹的不成样子,大家忙着签名留念,忙着写临别赠言,忙着商量高考后去哪通宵玩乐。许魔头对此不再说什么,只说:“回去后大家好好休息,不要再看书做题了。我对其他班也是这么说,该复习的早已复习了,没复习的已经来不及了。当然,我们零班全是好样的,我就等着大家拿名牌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呢。想走的可以先走。”平时说出这句话,所有人恐怕得感激涕零,大喊皇恩浩荡。可是今天,没有人提前离开。

许魔头任由大家叽叽喳喳闹翻了天,点名说:“钟越,你出来一下。”大家都以为他叫钟越出去,是例行的考前鼓励。毕竟钟越身上肩负着“上临一中”的状元之名,至少是“上临一中”,如果有可能,更希望是整个上临市。

只有何如初惴惴不安。她和钟越的事许魔头肯定听到了一些风声,却从来没有找她谈过话,一直提心调胆呢,想着过了今晚,那就是真的是没事了。可是总觉得没这么好过,果然,预感成真了。钟越回来后,许魔头点了点头,示意她出去。她只好磨磨蹭蹭站起来,看了眼钟越,见他脸上依旧是一副波澜不兴的神情。哎——,该来的终究躲不掉。她垂头丧气出去,准备一问摇头三不知,用沉默说话。

许魔头异常和蔼,微笑说:“觉得高考有把握吗?”她揣摩着他的心思,这恐怕是开场白,微微点了点头。许魔头拍着她肩膀说:“其实你一直都不错。学习很用功,尽了最大的努力,这就够了。”咳了一声。何如初脊背一挺,心想该转入正题了。

没想到许魔头依然说:“在零班,人人都是拔尖的,压力很大。你做的很好,对自己要有信心。”何如初在零班老是排倒数几名,怪没意思的,以前的优越感也磨掉了不少。她愣愣地点头,还以为接下来有长篇大论,哪知道许魔头挥了挥手,说:“那去吧,好好考。”

她晕头转向,满头雾水地回来。不明白许魔头从没有找她谈过话,今天特意找她出去,一番话刚开头就结尾,这又是什么意思?实在费解。

其实许魔头是想告诫她不要因为个人感情影响考试心情之类的,但是最终还是略过不提,只说了一番鼓励的话。他对何如初印象颇好,虽不及钟越优秀,可是安安静静,不惹事,不张扬。其实许魔头很知道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感情,不应强行阻止。

不过如果开学之初他知道班上有恋爱的萌芽的话,是会毫不犹豫扼杀在摇篮里的。许魔头终究是许魔头。

下了晚自习,一伙人围在一起还是不肯走,叽叽咕咕商量着要不要出去玩。有人犹豫说:“后天就高考了,不大好吧。”韩张头一个说:“怕什么,许魔头都让我们别再看书了,总要找点事儿做。钟越,你跟我们一块去,让大家看看什么叫做娱乐学习,游刃有余。”又转头问何如初:“你去不去?”

何如初便问他们大半夜的打算去哪儿。五六个人商量了一会儿,说去桌球厅。毕竟还要高考,不敢玩得太过分,只好选了项轻松的消遣。因为学校附近就有一家桌球厅,离得近,她便点头一块去凑热闹,说好输了的人要请吃东西。

何如初对桌球还挺熟悉。在她小时候,何爸爸工作没那么忙时,也喜欢玩一两局,常常带她在身边,赢了就给她买好吃的。所以一进桌球厅,就有亲切感。男生选了球,她站在旁边看,兼当裁判人。

钟越样样优秀,没想到对桌球却不大擅长,开球都没开好。其他几个人顿时来了精神,能把钟越打败,是多大的一项殊荣啊——尽管是桌球。所以人人都要求跟钟越来一局,自信心空前膨胀。倒是韩张,是个中高手,打的一群人落花流水,哀叫连连。

何如初在一旁看的直摇头,拍手笑说:“钟越,你直接请韩张吃东西得了!”钟越无奈地叹息,扔下球杆苦笑:“你们想怎么宰我一顿?”三更半夜,小店子都关门了。都饿了,上二十四小时超市一人拿了一大包绿豆饼,边走边吃,到路口各自散了。

俩人沿着街道慢慢走着。何如初沉吟许久,还是问了出来:“晚上老许找你,说什么了?”钟越回头,看着她微微笑,不答却问:“他找你说什么了?”何如初脸忽地红了,幸好是夜里,看不分明,清了清嗓子,说:“没说什么,只说我很不错,要有信心。就这些。”转头问他:“一年来,老许从来没找过我。你说他这话什么意思?”

钟越回答:“鼓励我们的意思。”停下脚步,看着她不说话,眼中似乎别有深意。何如初没有问“鼓励我们什么”这样的话。抬头看时,已经到小区门口。似乎该分手了。俩人却都没有立即离开的意思,总觉得有些话搁在心里没说,待要说出来时,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钟越提议:“我们再走一走。”她傻傻地点头,跟在他身后,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言不语。灯光将影子拉的很长很长,慢慢地两个人影渐渐重叠在一起。钟越停下脚步,等她并肩而立。

安静的夜里,语言似乎成了多余的累赘。许久,钟越问:“打算报考哪里?”那时候还是考完试,先估分再填志愿。她反问:“你呢?清华?”他点头,他向来是最好的。

何如初摇头,“我不行。”清华对她来说,太有难度。“上临一中”一年能有几个人考上清华已经了不得,有时候一个都没有,尽管每年都有学生考出来的分数高的吓人。高考,除了成绩,胆识和运气同需兼备。竞争太过激烈,不似北京本地考生,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钟越说:“人大,北师大就很好。”他说的都是北京的大学,其意昭然若揭。她闷闷地说:“我爸爸似乎有意让我去上海。他曾经是复旦大学的高材生。”钟越沉默了会儿,“还是来北京吧,毕竟是首都。”声音虽轻,意思却很坚决。

她低着头不说话。

钟越忽然牵住她的手,说:“我送你回去。”语气看似镇定,其实手心全是汗。何如初心早已乱了,也没有挣扎,任由他拉着走,哪能发觉他隐藏的激动。

俩人就这样手拉着手安安静静走了一路。短短几分钟,却似一生长久。

重新回到小区门口,俩人都不敢看对方的眼睛。钟越说:“何如初,你是在二中考?”她点点头,按学号她分在“上临二中”参加高考。他喃喃道:“我在一中。”意思是说,高考这两天都碰不到了。

何如初没有说话,女性的直觉是那么的敏感。果然,钟越结结巴巴说:“何如初,我有一个要求——”她根本不敢抬头。钟越鼓励自己说下去:“我能不能摸摸你的头发?”

虽然十分意外,但是何如初却大大松了一口气。如果钟越要吻她,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幸好只是头发。虽然她觉得这个要求很奇怪,当下还是点头。

钟越颤抖着手抽出她的发带,如云的秀发似瀑布蓦地溅下来,灼伤了他的眼睛。他尽量使右手平稳轻柔地穿过她的长发,柔滑细腻,由上到下轻轻梳了一遍,手中的触感,心中的情感无法用言语形容,那种心情难以尽述。

以后,这种感觉只有在记忆里才找的到。有些东西,当时不知道,等很久很久以后才蓦然明了,曾经是最美丽的。只是再想重温,早已不复重来。

他的手在她发间停留的时间其实很短暂,匆匆理了理,就拿开了,如穿花蛱蝶,点水蜻蜓,一闪而过。何如初不解他怪异的举动,问:“我头发乱了是吗?”

钟越手足无措,半天才说了一句:“晚安。”匆匆走了,连发带都忘了还她。

何如初倒没有多少旖旎浪漫之感,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懊恼,今天为什么没有洗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