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夫人一直看着她的车子走远,没想到她准备返身回厅的时候,冯轩却追了出来,由于方才那一幕,吴夫人对这个冯先生印象也不大好了,她的生日宴是吴先生坚持要办的,不然她根本就不想同这些陌生的生意人虚与委蛇。

冯轩环顾了一下四周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大约猜到无双已经走了,他也坐到自己的车里去,才一上车,苑可就从酒店大门匆忙赶出来,一边走,一边叫:“士轩,你等等我。”

冯轩的车还没开走,苑可终于赶上来,拉开车门刚坐进去,背后响起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下车!”

苑可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回头瞪着冯轩:“你说什么?”

冯轩依旧是面无表情:“我叫你下车!”

苑可脸上一黑,死死的盯着他,车内一片低气压,司机小李都不敢回头看他们。

冯轩却看也不看苑可一眼,苑可已经是气得冒烟,他却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仿佛专心等她下车。

僵持了一会,苑可气得脸都紫了,她从齿缝里挤出几个紫来:“冯轩,我知道你现在心里还想着那个狐狸精…”转而她又笑了起来,轻蔑的说:“但是你想又有什么用呢,人家就是不会嫁给你。” 自从和冯轩结婚她就变得越来越会激怒冯轩。

原本冯轩和阮无双举行婚礼的那天,冯轩忽然打电话给她,问她敢不敢跟自己结婚。她当时也不管身边人的劝阻,还天真的以为只要冯轩跟她结婚了,那么她迟早能慢慢收回他的心思的,岂止冯轩同她结婚却完全是一场闹剧,特别是当她明白冯轩虽然跟她结婚了,可心里真正想着的居然还是那个阮无双,她不是没有努力过,但是她终究失败了,她连阮无双的替补都做不好,这让苑可感觉到无比的绝望。苑可的性子原本就是嚣张跋扈,但对待冯轩她几乎是使尽了自己仅有的一点低声下气,但她偏偏就是得不到,她的怨气一日一日的积累,就算冯轩不爱她,她也不能让冯轩比她好过。

苑可说完这句恶毒的话,饶有兴味的看着冯轩,等着看他的怒气,冯轩却根本不理她,打开车门对司机吩咐到:“小李,她不下,我们下。”说着就离开了,苑可气得一张漂亮脸蛋扭了起来,但在这样的公众场合她又不好发作,猛地抓起手袋朝风窗上扔去。

无双那日被吴夫人派人送回家后,吴夫人还真特地到餐厅找她道歉,也带来了她的酬劳。无双之前并没有同吴夫人商量过具体报酬事宜,介绍她去的餐厅经理也只是保证绝对在餐厅工资水平以上,但她绝对没有想到,那个信封里居然有两万块钱。吴夫人递给她的时候,她只是摸着太厚了,心里不踏实,拆开一看,这才有点震撼,这简直能抵她在西餐厅好几个月的工资。无双不知道这样的私人演出到底要收多少酬劳,但这两万块显然是太夸张了。从上次那个宴会规模和来宾情况来看,这个吴夫人非常有钱,但有钱是别人的事,她只是拿酬劳替人家演出,她又不是什么大牌钢琴家,这么多钱让她有一种被怜悯的感觉,她无法心安理得的收下钱。

她诚恳的对吴夫人说:“吴夫人,不要这么多钱的。”

吴夫人照旧对她笑笑说:“这是你应得的,你收下来吧。”吴夫人笑着,真诚的看着她。

但无双还是想要推辞,她才刚想说,餐厅经理就走了过来打断她们的谈话:“无双,那边有个人找你,她说是你表姐。”

吴夫人怕无双再要推辞,她趁机下台:“既然阮小姐还有事,那我就不打扰了,我先走了,下次再见。”吴夫人说着就要走。

无双没有挽留吴夫人,她跟着出了经理办公室到外间来,她现在拿吴夫人没有办法,但餐厅经理好像同吴夫人关系非常熟稔,到时候让她转还给吴夫人也是可以的。她心里想着钱的事,又在诧异,经理说找她的表姐到底是谁?

无双没有料到,表姐就是灿瑜。

从上次分手她们也快有一个月没有见面了,灿瑜有点激动:“无双,真的是你,明远的同事见过你,我还不相信,我还以为你回了安徽。”

无双尴尬的笑着,她之前曾经答应过灿瑜一定告诉她自己的行踪,可她却失言了,“我后来又没走了。”

“你怎么留在N市也不告诉我啊,你现在住在哪里?”

无双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转移话题:“对了,灿瑜,你来找我有事吗,爷爷奶奶还好吗?”

问到这里,灿瑜猛然把头低了下来,沉默了下来。

灿瑜的神情告诉无双一定有事发生,她心里渐渐升起不详的预兆,她也微微紧张起来:“是不是爷爷奶奶出了什么事?”

灿瑜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继续说:“奶奶…奶奶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

“奶奶住院之后情况一直不稳定,她天天嚷着要出院,要回阮家,要见你,我们没有办法只好骗着她。或许是我们都不带她出院,她自己也预感到了什么,前天晚上半夜三更她私自出院,可她根本不认识路,阴差阳错冲进了妇产科,冲撞了一个孕妇,她以为孕妇是来抓她住院的护士就把别人推下楼梯,那孕妇的孩子没有了。”

“我们也没有办法,只得赔钱,你留给我们的那些钱都被拿去赔偿给孕妇了,可那边还是不肯放过奶奶,坚持要将奶奶送精神病院,而且,赔了钱我们也没钱住院了,但爷爷不肯。”

无双留给阮家那笔钱被阮家那么一大家子用着,原本就用得差不多了,现在又经过赔偿,更是没有余钱。但阮家这边也确实理亏,将人家好好的一个孕妇推下楼去,只差没有一尸两命,白白损失了一个孩子人家怎么会不心痛,如今人家孕妇正伤心怎么可能答应就这么白白放过阮家?

灿瑜说到这里,再也不好说下去。

阮奶奶发生了这样的事,阮老爷子坚决不肯将阮奶奶送精神病院,老爷子说万不得已他去向那孕妇一家人下跪求饶,灿瑜和明远再不济也不能然爷爷去丢这个脸。但如今人一走茶就凉,现在阮家落到这步田地,N市多年的老朋友都敬而远之同他们保持安全距离,他们又能到哪里去想办法呢?但实这样的情况她来找无双,无双也是无能为力的。无双已经将自己的信用卡给了阮家二老,她应该也没有钱了,如果有钱也犯不着到这样的地方来弹钢琴。灿瑜为自己潜在的意图感到羞愧不已,她明知道无双在西餐厅弹钢琴,说明她已经知道无双现在经济上根本无法再给她们提供帮助,但是她还是来了。她潜意识里或许还是把无双同冯轩连在了一起,希望无双可以去找冯轩,希望冯轩可以帮助她们。可无双怀孕了,冯轩又同别人结婚了,灿瑜不知道无双和冯轩之间具体发生过什么事,但看无双现在这个样子,让无双去求冯轩,她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而且从根本上来说,苏凉,怀睿,无双他们之间发生的这一切她阮灿瑜都需要负大部分的责,可现在后果却都是无双在承担,她再也不好意思说下去。

无双却想了想,把手上的牛皮纸袋递给灿瑜:“这里有两万块,我银行里还有点钱,我明天就回医院看奶奶,顺便想想办法,你先别急。”

灿瑜也没推辞,再谈了一点奶奶的事,无双约好了第二天去医院看奶奶就让灿瑜先回去。送走阮灿瑜无双想自己的这个孩子恐怕再也生不下来了,她这天晚上就去了医院,她知道做这种手术得越早越好。

助手首先叫她填了一些单据,然后经过化验,好不容易坐在医生的对面,医生看着她说:“小姐,你的情况一切正常。”

无双这才对医生说:“医生,你们这儿晚上能做流产手术吗?”

那老医生不可置信的抬头忘了无双一眼,又看了身边的助手,助手这才解释道:“柳医生,她是想要做流产手术。”

医生重新翻了翻她的病历,越看眉头皱得越紧,看了一会才对她说:“小姐,对不起,你这种情况按照规定,我们医院恐怕不能给你做手术。”说着对助手提示,“叫下一个!”

无双还想争取,助手已经将她带到了门外,迎面正好碰见外面被叫号的病人进来,无双也不敢纠缠,就只抓着助手恳求道:“医生,我这个孩子现在没办法生了,我想做手术。”

助手说:“小姐,你现在已经怀孕超过14周,就算要做,也需要住院做一引产手术,进行吸宫和刮宫,这样的手术非常危险,你身体素质也不大好,按照我们医院的规定,是不容许做这样的手术的。”她说完停了一下,才继续叮嘱道,“你现在也不要去私人诊所,你这样的情况,恐怕会出事,到时候私人诊所是负不起那个责的。”说完她转身又进了办公室。

这样被送出来,无双整个心都灰了,阮家如今这样的情况,这个孩子她生不起,她根本无力照顾,可是现在她也没有办法,她只好暂时不去想它。

第二天按照约定的时间去了医院,找到阮老太太的病房她却并不在,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被阮老夫人推下去的孕妇接连几天都到阮老太太的病房来闹,医院没办法也不敢再收留阮老太太。无双只得又联系了灿瑜,阮老夫人已经被她们接到租住的房子里去了。

按照地址找过去,还是在郊区的一套房子里,灿瑜说房子比较大,因为是郊区的毛坯房没有装修,所以房租也便宜。但是无双还没走进房子里,大老远就听见那房子闹哄哄的,楼下停着好几辆车,甚至还有一副担架。

这正是前来闹事的孕妇一家子,对方人多势众,灿瑜也没有办法,已经将阮老太太藏到里间。灿瑜走投无路,便说:“钱都已经给你们了,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啊?”

对方亲友一个中年男人站起来,气势汹汹的说:“哼,要么就再给一百万,要么就按照我妹说的,一命偿一命。”

她们已经在这里堵了一个上午了,孕妇是头胎,被阮老夫人推下去造成的恶性流产事故让孕妇以后都无法再生,眼看着好端端的一个孩子就这样没了,当母亲的当然心疼,不肯就此善罢甘休。按理说无双留下来的那一笔钱,数目也不算小了,可这家子就是不依不饶,在医院闹的时候多少还有点顾忌,现在眼看着灿瑜一个孤女和阮老爷子一个年迈的老人,他们更加肆无忌惮起来,居然一大早还把孕妇用担架给抬到了她们住的地方来。

灿瑜怕再闹出事来,劝了一个上午,他们就是不肯把孕妇送回医院,坚持要么一命偿一命,要么再添加赔款一百万。但实际上,一命偿一命对阮家来说根本不可能,而一百万对千疮百孔的阮家来说,更加不可能。

灿瑜眼泪都流出来了:“我们的钱都已经全部给你了,我们根本没有钱,我奶奶她精神有点问题,她年纪大了,你们放过她行不行?”

“不行,我妹妹她孩子没了,她现在精神也有问题,她把你孩子杀了,再给你钱,你肯不肯?”这已经是赤裸裸的恫吓了,钟明远大清早出去办事,灿瑜根本就意识不到,加上她又理亏,这样对方更是捡定了她好欺负,说着还有个人真的作势上来拉小滔的手。

小滔才三岁,早已经被他们吓怕了,他们一来拉他的手,他就“哇”地一声哭起来,孩子一哭灿瑜更是没了主意,她忙去抢,但又哪里抢得过来。一旁的阮老先生呆了半天,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他“扑通”一声,跪在那人面前对他们说:“求你们发发善心,放过我的小孙子吧,我知道我们对不起你,如果真要一命偿一命,就把我的老命拿去吧。”

努力了这么久,阮老爷子终于给人跪下了,灿瑜也绝望的大哭了起来,无双被这个场面吓坏了,她赶忙挤进去,一边扶着阮老爷子,一边安慰灿瑜不要再哭了。但小滔还在对方手里,对方也可能是被这一场吓坏了,这孕妇娘家都是农村的,原本拿了那笔赔偿金也够了,但偏偏前几天听医院人说阮老夫人有一个孙女嫁给一个富豪,开跨国公司的,这是阮老夫人的疯言,可偏偏这家人当了真,总是想再从阮家敲出点什么东西来,这才无所不用其极。

无双看见爷爷下跪,真是连心都要碎了,她转过身来,含着泪将小滔抱过来送到灿瑜怀里,一边抬头凌厉的扫视着他们每一个人:“不就是一百万吗,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三天之内我把钱还给你们,你们马上给我滚!”

那群人似乎还不明白,那孕妇的哥哥却听明白了,他眉开眼笑说:“哟,您就是那位孙女,好,既然您这样说了,我们也是爽快的人,那到时候看您的了,”说着对身后的人做了个手势,说,“我们走。”

这样他们还真的顷刻间就走得干干净净。

无双把阮老爷子扶起来,里间的阮老夫人已经吓得躲到床底下去了,灿瑜过去哄了她半天她也不肯出来,只是全身瑟瑟发抖,一个劲的说:“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不要抓我去坐牢,不要抓我去坐牢。”

灿瑜刚收的眼泪又猛地涌上了眼眶,她无奈的回头看着无双,眼睛里闪动的泪光诉说了一切。

无双安慰说:“奶奶,不要害怕,他们都已经走了,他们不抓你去坐牢了!”

阮老太太这才抬起头,好像在求证,“他们真的走了?”

无双点点头,阮老太太这才肯从角落里出来,好不容易哄阮老太太吃过早餐,无双和灿瑜又陷入了困境。

阮老爷子也不大说话,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他现在已经老得连无双都不敢认了。

无双问:“明远呢,他去哪儿了?”

“他一大早有事就出去了。”说着灿瑜好像又想起什么,问:“无双,你刚才说的一百万,怎么办?”

无双沉默了,一百万,她到哪里去找,刚才也只是气过头了,为了打发他们走她才冲动说出口的,可现在想起来才知道难,她讷讷的说:“总会有办法的,就算三天后没有一百万给他们,他们也不能拿奶奶怎么样的,奶奶有精神病,我们钱也陪了,他要是再恐吓想对小滔怎么样,我们就报警。”

冷静下来想一想,此时才觉得无双说的也对,灿瑜也就不说话了。

可是无双说是这样说,她毕竟也只是一个孤弱的女子,怎么会不害怕,她想来想去,似乎现在能有一百万的也就只有冯轩一个人了。之前她从没产生过要去找冯轩的念头,可现在她什么都顾不得了,他嘲笑她也好,没有尊严也好,这些都比不上阮老爷子在那些人面前的一跪,她也没有把握冯轩会给她一百万,但是她现在想,起码自己还有个孩子。她感到悲哀,孩子是她最不愿告诉他的,但她现在却存着这样的心思,她居然要用孩子做砝码。

无双不知道冯轩还在不在中国,她找餐厅经理要了吴夫人的手机号码,又问了吴夫人冯轩的一些消息,吴夫人说不知道,不过可以帮她问问先生。终于,这天下午的时候无双弄到了冯轩的联系方式。但冯轩晚上不住在酒店里,无双最后找到冯轩还真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第三十章

冯轩放开无双,走到一旁去点雪茄,抽了几口,他又看着无双嘲笑说:“你怎么这么肯定孩子就是我的?是不是你的江怀睿没有勇气承认,所以你又…”

酒吧里灯光昏黄,混合着烟雾酒味,间或还夹杂着香水的味道,无双皱了皱眉,这样的地方她来得少,有点不适应。

她不知道去哪儿找冯轩,迟疑了一会。这一迟疑,很快就吸引了不少男人上前搭讪,大多数是问她想不想进去“一起玩”,无双都摇头拒绝了,说自己要找人。等过一会,她才猛然明白过来刚才那几个问她要不要一起玩的人是把她看成了什么,她这样一个单身女子出现在酒吧门口,又长得这么漂亮,他们俨然把她当成了“小姐”。想到这里无双脸皮一阵发烫,为怕更多的人来找她搭讪,她找侍者问了经理,又从经理那里问到冯轩的包厢。

最近这几天冯轩带进来的都是个个娇艳如花,那经理看无双长得漂亮,又指名道姓要找冯轩,还以为她是冯总认识的,那经理便也误会了,带着她进了包厢。

包厢里的烟味酒味香水味更浓,推开包厢的门,一大群男男女女坐着有说有笑。见有人进来,有人问了声:“谁啊?”

“找冯总的。”经理答道。

一听这话,满包厢的人不由都转头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