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甜甜摇头,“不,唐嫣,长倩要是对我没有感情,宁死也不会从的!”

“甜甜,你别管那么多了,先成亲再说。成亲之后,你有一辈子的时间让他喜欢上你。”话出口的时候,是那么自然,但说完之后才猛然忆起,很久以前的某个午后,某人也曾对她说过一模一样的话。言犹在耳,却已是物是人非。

孙甜甜和唐嫣坐在厢房里,听着寺内的晚钟声,各自忧虑。

仓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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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流走,不断有官兵进入齐州,四处搜索着适龄的少女。这世道就是这样,有的人期望着能一朝登天,却没有那样的资格,有的人有那样的资格,却不愿要那样的荣华富贵。

唐嫣和孙甜甜天天缩在小小的厢房内,担惊受怕。就在唐嫣再也坐不住的时候,孙家传来了好消息,萧以渐终于同意娶孙甜甜了。

这天夜里,伯克明偷偷带萧以渐到灵光寺来。

唐嫣在厢房里面走来走去,孙甜甜紧张得手心不断冒汗。寺里面的和尚正在做晚课,诵经的声音从大殿的地方传过来。唐嫣越发地焦躁不安,像有无数只小手在挠她的心。终于,门外传来了“布谷布谷”的声音。

孙甜甜一下子站了起来,唐嫣凑近门边问,“关关揪揪?”

“噗哈哈哈…”门外传来伯克明的爆笑。唐嫣索性拉开门,瞪向门外笑得前俯后仰的男人,“笑什么笑!”

“糖糖,我已经简略到只有四个字了,你还是记不住。”

唐嫣瞪他,“那两个字那么难写,又那么难念,我怎么记得住!别废话了,人呢?”

伯克明看了看四周,向墙边招了招手,一个人影匆匆地过来。

唐嫣把伯克明和萧以渐让进屋中,孙甜甜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长长倩,你来了。”

萧以渐撩起下摆,坐在椅子上,清明的眼睛盯着孙甜甜。他并不急于说话,而是用一种很深沉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女人。倒映在他眼睛里的孙甜甜仿佛那片深沉里,唯一的亮光。

和尚拖长尾音的诵经声从窗户飘进来,回荡在整间屋子里,压在每个人的心上,气氛有些凝重。伯克明狠命地扯唐嫣的袖子,唐嫣咬了咬牙要开口,却听萧以渐用温雅的声音说,“孙小姐,我会娶你,但这并不是出于我的真心。我虽不能推辞掉这门亲事,但我敢肯定婚后,你必不会得到幸福。如此,你还是要嫁给我么?”

这说的是什么话?唐嫣皱眉,伯克明挽袖子,那边孙甜甜却平静地说,“要。”这一下,唐嫣和伯克明都像泄了气一样,只知道瞪大眼睛。

萧以渐也不多说,站起来拜了拜,“好,那我这就回去准备,小姐敬候佳音。”说完,径自开门离去。

待他走了以后,唐嫣坐到孙甜甜身边,“甜甜,你怎么这么傻呀!”

孙甜甜摸了摸她的手背,“唐嫣,现在我们不能选,不是吗?既然他都愿意娶我了,我没理由放弃这个机会。他肯定不信吧,总以为我是因为那个赌才把他放在心上,其实,我是真的喜欢他。从见他的第一眼起,他的影子,就深深地刻在了我的心里。”

唐嫣还想要说什么,伯克明却按住她的肩膀,对孙甜甜笑了一下,“甜甜,幸福是靠自己去争取的。萧大人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是一个内心柔软的人,只要你肯用心,一定会赢得他的感情的。怎么说,你都是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了,所以更要有所期待,对不对?”

“是的。”孙甜甜坚定地握住唐嫣的手,“唐嫣,现在我需要勇气,需要你的祝福,你不为我高兴吗?”

“好,好,我祝福你甜甜。小的时候,就说好,长大以后要嫁到同样一个地方,生很多孩子,永远都要在一起。”唐嫣说着说着就有些伤感,声音哽咽了起来。

孙甜甜推她,声音中带了哭腔,“唐嫣,你怎么这么坏?好端端的,说这些话干什么?我不就是嫁到家门口的地方么,以后你要想来看我,随时都可以的。”

伯克明叹了口气,“甜甜,糖糖是在担心自己。糖糖还要留在灵光寺,但你明天必须回家,准备婚事了。”

他说完,唐嫣和孙甜甜抱头痛哭。唐嫣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忽然多愁善感了起来,这仓促的婚事,不知道是帮了甜甜,还是会害了甜甜。她是真心地希望甜甜能幸福的。

天亮以后,为了筹备婚事,孙甜甜先行回家了。厢房里只剩下唐嫣一个人,这些日子以来,唐家从来没有来过人,好像全家集体忘了她这个人一样。她每天吃素,听着和尚的念经声,觉得再过不久,自己就要看破红尘,遁入空门了。

甜甜回家之后,没过几天,就低调地嫁给了萧以渐,因为唐嫣在避难,都无法前去祝贺。

齐州的风声越发紧了,就这样又过了一阵子,一天黄昏,官兵忽然包围了灵光寺。

住持慌慌张张地跑来告诉唐嫣,唐嫣还没来得及逃跑,就被冲进来的官兵抓住了。领头的军官打量唐嫣两眼,笑道,“我就知道有漏网之鱼。小姐,你应该是未婚的少女吧?没看到满大街都贴着皇榜么?治你个欺君都不为过。”

“你们要治谁欺君!”门外传来呵斥声,唐守直和孙珏一起走了进来。孙珏虽然已经辞官,但因为继任者迟迟未来,所以仍在任上。官兵看到他连忙行礼,“孙大人,小的们也只是依法办事。”

唐守直毫不客气地说,“我女儿已经定好了亲事,明天就过门,你们马上放开她。”

那军官一惊,“怎么,这小姐已经许了人家?”

唐守直点头,“正是。六礼只剩亲迎,军爷这是要把小女押到哪里去?皇上的旨意里面,没有强抢民女这一项吧。”孙珏咳嗽了两声,那军官连忙让官兵把唐嫣给放开,一行人灰溜溜地走了。

唐嫣不明所以,呆呆地看着唐守直,“爹…这是怎么回事?”

孙珏走出去,把厢房让给唐家父女俩。唐守直叹了口气说,“唐嫣,爹仓促之下实在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只能委屈你了。虽是做妾,但你别忘了自己是唐家的女儿,到哪儿都得活得有骨气。”

唐嫣吸了吸鼻子,反正自从知道不能嫁给夏衍初以后,嫁给谁仿佛都不要紧了。“爹…你别担心,做妾好歹比在宫里生活容易。明天就要嫁过去了吗?”嫁给谁不是嫁?何况小哇的名言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妾,说不定能比妻过得好。

唐守直洞洞地看她两眼,“既然你不计较,今天就跟我回家吧。”

于是就这样,唐嫣跟着唐守直回了家。可是家里的气氛着实很诡异,没看到唐睿,也没有刘氏的身影。唐嫣的房间里面摆放着成亲要用的凤冠霞帔,莫言也一改往日的作风,小小声地叮嘱她早点睡,然后就退下去了。

整个晚上,唐嫣都坐在凤冠的前面发呆。

就这样嫁了么?她连对方是谁,家里干什么的都不知道,就真的要嫁过去了么?可是爹的眼神里,为什么会有那么沉重的东西,让她无端端地有些害怕?她是不是应该去问问,到底嫁给谁?

她刚想起身,又摇了摇头坐下来。算了,听天由命吧。对方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比起长安,她更喜欢这个离父母很近的地方。不管嫁给谁,哪怕最后被休了,只要呆在齐州这个地方就好。

婚礼办得算是很仓促,也不盛大。迎新娘的队伍停在唐家门外,莫言把装扮好的唐嫣扶上了花轿。她的手一直紧紧地抓着唐嫣,好像当新娘的是她。唐嫣摸了摸她的手背,才发现她的手背是冰凉的,不像是紧张,反倒像是极力憋着某种情绪。

喜娘高喊,“新娘上花轿咯!”

直到这时,刘氏才出现在唐家的门口。唢呐锣鼓声响了起来,刘氏冲着花轿大声地喊什么,却都被淹没在喜乐之中。

因为是纳妾,不是正式的妻室,所以只是走走形式,连宴席都没有摆。莫言把唐嫣扶进房间以后,就被喜娘叫了出去,留唐嫣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

唐嫣掀开一点喜帕,打量周围的摆设,精致却不张扬,看起来像是大户人家。她这下才从梦境般的恍惚里面回过点神来。虽说相信自家爹爹的眼光,可是她毕竟是跟一个陌生男子成亲,今夜还要同床共枕的。想到这里,她咽了咽口水,肚子忽然就有些饿了。

桌上摆着红烛的地方,有几盘供果和糕点,色泽鲜艳,她垂涎欲滴。头上的凤冠有点沉重,她扶着脑袋,挪几步到桌旁,伸手迅速地拿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吃进去以后,才发现吞得太快,完全没尝到味道,正要再拿一块,门外传来喜娘的声音,“少爷,新娘子在屋里等着了,您赶紧进去吧。”

脚步声停在门口,唐嫣连忙扑到床边,手忙脚乱地坐好。手却已经紧张得不知道要放到哪里去了。

那脚步声很轻,不久她就在喜帕下看到一双一尘不染的鞋子。她的心跳忽然飞快起来,由于惊慌,甚至闭上了眼睛。要是长得像粒球,或者断手断脚怎么办?眼下断脚不太可能,断手也不是太好…眼睛鼻子都长得齐全么?该不会是什么残障人士?

谁知,来人竟轻轻笑了出来,“你很饿了吗?”

这声音是…?

来人把喜帕挑开,唐嫣微微睁开点眼睛,待看清眼前之人以后,一下子跳了起来,“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身红衣的夏衍初摊手笑道,“我当然要在这里。”他的影子,曾在她的梦中出现了数次。每次都是翩然远去的白衣,像出淤泥而不染的莲。没有想到纵然换成一身红装,也宛如绚烂的海棠,让他的容貌冠以了无双。

“你你你,我我我…”唐嫣左右看了看,又确认了夏衍初身上的喜服跟自己所穿的确实是一对以后,大叫了起来,“难道我要嫁的人是你吗?!”

夏衍初点头,带着遗憾说,“恐怕是的,小姐。”

“为什么!凭什么!”她一把把头上的凤冠扯下来,丢到床上,气急败坏地说,“我就是嫁给猪,嫁给狗,都不要嫁给你!你这个背信弃义,言而无信,阳奉阴违的小人!”唐嫣气冲冲地往外走,夏衍初拉住她的手臂,“唐嫣。”

“我不要听任何解释!”

“我没想解释。”

“你!”她气得跳脚,恨不得把眼前笑得坦然的男人碎尸万段,可是男人的脾气却好得很,只双手按住她的手臂,简短地说,“我确实娶了玲珑,但那不是我的本意。皇上下旨,我不能违抗。”

“玲珑,哼!玲珑,你叫得多亲热!放开我,我宁愿被抓进宫里去,也不要跟你成亲!”

夏衍初摇头,刚想要说话,门外响起一个声音,“乔儿,你们睡了吗?”

唐嫣依稀记得,这是夏家老爷的声音,和蔼而又有张力。

夏衍初摸了摸唐嫣的头,像是在安抚她,然后走去开了门。夏家老爷夏秉义笑盈盈地站在门外,看到唐嫣,走进来说,“是嫣儿吗?对不起,我太心急见你了。千万别怪你爹,这婚事是我坚持的,我盼你做我的儿媳盼了许多年,如今总算是如愿了。嫣儿,真是谢谢你愿意嫁到夏家来,我原以为没有这个福气了。”

唐嫣的脖子上还挂着他幼年送她的那块长命锁,他的眼神那般诚恳真挚,她实在是发不起火来,只能回答说,“怎么会呢,能做伯伯的儿媳妇,是我的荣幸才对。”这话不违心,但却失了真意。依稀记得夏衍初曾说过,夏伯伯的身体不好,她不忍心让夏伯伯失望。

夏秉义点了点头,叮嘱自己的儿子,“乔儿,好好照顾嫣儿。若她受了半点委屈,我饶不了你!”

“是爹,你就放心吧。”

夏秉义又对唐嫣嘘寒问暖了几句,这才走了。此时,屋中的红烛已经烧掉了一半。

“夏衍初,我警告你,这床是我的,你别想睡!”唐嫣坐在床上,敌视着夏衍初。夏衍初无奈地笑笑,“我本来就没打算跟你抢床,今夜我不睡在这里。”

“很好!虽然我名义上嫁给了你,但是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跟我保持距离就好。今夜我跟你约法三章,第一,你以后不许在我这里过夜,第二,我做什么你不许约束我,第三,在外面见到我就当作没看见!”

夏衍初摸了摸额头,笑道,“好,我都答应。”

唐嫣点头,“你可以走了。”

夏衍初却没有马上走的打算,“唐嫣,我答应你三个条件,那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这样才公平。”

唐嫣挑眉,“凭什么?是你毁约在先,我不用跟你讲公平。”

夏衍初摇头,“堂堂唐家大小姐,欺负在下一个文弱书生,不是小姐的作风吧。”

唐嫣在心里呸了一下,你还文弱书生,但嘴上还是说,“你说看看。”

“在我爹回扬州之前,不要让他难过。他的病才刚刚有起色了一点。”

“这个好办,我答应你。”

“衍初谢谢小姐了。”夏衍初向唐嫣拜了拜,也不多做停留,转身就出了门。关上门的刹那,他从门缝里看到坐在床上的年轻姑娘,似乎流下了两行热泪,心没来由得紧了一下。他几乎是逃开了那里。

莫逞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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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莫言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没想到千挑万挑,依然是夏家。哼,想起夏衍初喊那个宰相千金喊得那么亲热,唐嫣就一肚子火。她咬咬牙,玲珑,玲珑,既然这么恩爱,娶我做什么!

她扯着被子蒙住头,想到天亮以后就要去见那一大家子人,心中就咚咚咚地直打鼓。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尤其那个夏夫人对她印象又那么差,记忆里那个二夫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夜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抱着一块巨大的石头沉到水底去,水面上还应景地冒了几个泡泡。

难道,这就是她悲惨一生的真实写照?

第二天天还没亮,她就醒来了。莫言也终于被放了回来。

“莫言,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我要嫁给夏衍初?这人什么时候回来的?”

莫言一边给她梳头发,一边说,“小姐,是老爷不让说的。他怕少爷和夫人反对,把他们都关了起来。”

合着,是她爹和夏家串通一气,把她给卖了是吧?

莫言迟疑了一下说,“小姐,我昨天晚上听到下人们说,夏公子和少夫人很恩爱呢。而且…而且夏家的那两个老夫人着实都很厉害,你一会儿见到他们可要担心点。”

唐嫣重重地拍了一下梳妆台,“我管她什么老夫人,少夫人,只要不惹我就行。否则,我绝对要她们好看!”

莫言握拳,“小姐,你真是好样的!”

唐嫣豪气万丈地点头,作出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莫言又问,“小姐,你看我们今天梳个什么发髻?”

“随便梳,跟在家里的时候一样就行。”

唐嫣打开衣柜,发现衣柜里面全是素色的衣服。她皱眉道,“这衣服这么素,是给正常人穿得?莫言,你去把从家里带来的衣服拿来。”

于是唐嫣挑了一件大红的衣衫,满意地出了门。

谁料,刚一打开门,夏衍初一身素净衣袍,正负手站在门外等她。乍一看到她,夏衍初眼中闪过了一点惊愕,随即笑道,“唐嫣,你这身装扮是否不适宜?”

唐嫣白他,“什么适宜不适宜的,我在家里这样穿习惯了,你们家衣柜里的衣服,像给寡妇穿的一样。你死了吗?你要是死了,我就去穿。”

夏衍初也不以为忤,仍是好言相劝,“呆会见我娘和二娘,这样恐怕会有些麻烦。”

“能有什么麻烦?她们能把我吃了?我说,你怎么这么啰嗦?别忘了昨夜的约法三章,我做什么你别管。看不惯?那最好,赶紧把我休了。”

夏衍初轻轻叹了口气,不再做无谓的抵抗,“那好,这就去前堂奉茶吧。”

夏衍初在前面走,唐嫣和莫言跟在他后面。一路上,路过的下人纷纷向他们行礼,连眼睛都不敢多斜一下,可见夏家治下极严。夏家的花园很大,百花芬芳,纵然是这样的季节,依然有蝶。唐嫣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没注意到前面的夏衍初突然停了下来。

唐嫣差点撞上去,急急停住,“喂!你干什么突然停下来!”

夏衍初却没有回答,而是往外走了两步,对着花园里的假山说,“宝月?”

应声,一个娇俏的女孩慢吞吞地从假山后面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束新采的鲜花,恭敬道,“哥哥。”她点漆般的眸子,与夏衍初有几分神似,只是那张脸,更为清丽天真。

唐嫣依稀记得,夏宝月比自己还要小。

夏衍初俯瞰着夏宝月,那样子特别像是亲爹教训女儿,“怎么又跑出来了?大夫不是交代了不能下床吗?”

夏宝月看着手里的花,敬畏地说,“今天天气晴朗,我也觉得好多了。只是想给新嫂嫂送点花…”说着,目光看向唐嫣这边。唐嫣看她模样可怜,走过去瞪着夏衍初,“你凶什么凶?这花是给我的,又不是给你!”她伸手把花接过来,笑嘻嘻地说,“谢谢你啊宝月。我是唐嫣,我们小时候见过的。”

夏宝月用力地点了点头。夏衍初咳嗽了一声,她连忙躲到唐嫣的背后,怯怯地看着夏衍初。

唐嫣对夏衍初说,“你嗓子有毛病吗?有毛病就去看大夫。”

夏衍初试图沟通,“唐嫣,宝月身上有病,必须多休息。”

“谁说病人就不能出来晒太阳透透气?专制,独断!宝月,我们走,别理你哥这个变态。”唐嫣拉着夏宝月往前走,夏宝月仿佛受了惊吓,小小声地说,“小嫂嫂,你都这样跟哥哥说话吗?”

“有问题?”

夏宝月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夏衍初,仍旧小声地说,“哥哥好凶的,经常教训我跟二哥,全家都有点怕他。小嫂嫂真是好厉害,连大嫂都不敢这样跟哥哥说话呢。”

唐嫣拔高了声调,“那是因为他做了亏心事,有愧于我!”

夏衍初跟在后面,分明是听清了这句话。他哭笑不得,在妹妹面前又不好说什么。就这样走到前堂,一家子人早就聚齐了。夏老爷和夏夫人尹氏坐在主座上,二夫人张氏坐在下首的椅子,夏衍冬懒洋洋地站在她身旁,还打了个哈欠。他小时候圆滚滚的,大了以后,仍然有点富态,一点都不像夏老爷,倒像跟他娘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另一边的位置上,坐着一个端庄的女子。单从面相上看,贤良淑德,一双慈悲目甚至让人觉得很亲切。她正在与尹氏说笑,举止谈吐得体,一看就是大家闺秀。唐艳撇了撇嘴,哼,长得还算不错。

堂上,尹氏皱眉头说,“这个唐嫣好没规矩,都日上三竿了,还没出来!”

夏秉义笑着喝了口茶,他笑起来的时候,跟夏衍初简直一模一样,“急什么?小两口新婚第一天,磨蹭些也是正常的。衍初是个体贴的孩子,断不会去催促嫣儿的。说不定昨夜,他们忙到很晚那。”

唐嫣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羞愧而死。她拍了拍心口,夏衍初已经站到了她身边。夏宝月自动退到后面去。

“爹,娘!”夏衍初强拉着唐嫣进入前堂,唐嫣一边瞪着他,一边笑盈盈地看向众人。

堂上众人的表情变换非常,在唐嫣看着,就像戏园子里的变脸一样。只夏秉义仍旧和蔼,“嫣儿,今天气色不错,看来昨夜休息得甚好。”

唐嫣还没回答,那边尹氏“哼”了一声,“睡到这个时辰,让一大家子人等,没教养。”

唐嫣握拳,正想回嘴,夏衍初按着她,强拉她跪在地上。老丁连忙端上茶水。夏衍初笑着拿过茶,先呈给夏秉义,“爹,请喝茶。”

夏秉义接过茶,喝了一口说,“乖。”然后期待地看向唐嫣。

唐嫣跟尹氏眼神厮杀,夏衍初在袖子底下握了握她的手,她才接过茶,漫不经心地说,“夏伯伯喝茶。”

一言既出,四下安静。莫言站在她身边急道,“小姐小姐,喊错了!”

唐嫣疑惑地看向她,“喊错了?没有啊。”

夏秉义俯身,亲切地说,“嫣儿,要喊爹了。”

唐嫣愣了一下,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这才改口,“爹…爹,请喝茶。”

夏秉义立时喜笑颜开,欢喜地接过茶,“嗳!真乖。”

夏衍初又给尹氏奉了茶。唐嫣是真不想叫这个女人娘,无奈夏秉义的目光太过炙热,她只能不情不愿地喊了一声。接下来,又给张氏奉了茶,然后夏衍初站起来,把唐嫣领到罗玲珑的面前。

莫言扶着唐嫣再次跪了下来,玲珑连忙站起来,“妹妹快请起。”

夏衍初走到罗玲珑身边,两人站在一起,相近颜色的衣裳,同样高华的气质,般配得很。唐嫣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两个人都很碍眼,纵使罗玲珑言谈举止亲切有礼,她对这个女人也全无好感。

夏衍初和罗玲珑全都坐了下来,唐嫣也想坐,尹氏却喝道,“做什么!这里哪有妾坐下来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