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衍初猛地拔高声调,声色俱厉,“冥顽不灵!当年在扬州,我已经放你们一条生路,并叫你们好自为之。今日在齐州,你们依然干这杀人越货的勾当,枉费了我的苦心!这次,我不会再放你们残害无辜,马上放下武器!”

“放下武器!”四周的官兵吆喝着,喊声震天。

娘家找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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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嫣暗暗叫了声好。没想到夏衍初这小白脸凶起来也挺可怕的,难怪玲珑和宝月在他面前都不敢放肆。

黑衣人抖了抖手,刚想叫身后的手下伺机反抗,又有一声清冷的语调从人群里传出来,“逃不掉的,不要做无谓的挣扎。”

黑衣人看过去,一个一身黑衣的少年走出来。

“你是,你是早上…”

唐睿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啊,被你认出来了。这里包围你们的人,一半是官兵,另一半是我请来的附近山贼。估计论打架,你们占不了什么便宜,所以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

唐睿瞥他一眼,“看不出来吗?男人。”

唐嫣抖了一下,毒舌睿请山贼来打架,夏衍初竟然还默许?

黑衣人忽然翻身,几步到唐嫣面前,寒刀一下子就架住了她的脖子。唐嫣这几天在洞穴里面,没吃没睡没洗,跟个疯婆娘一样,本来极不想让夏衍初和唐睿看到自己这怂样。结果这黑衣人忒没眼力,硬把她架起来,弄到众人面前,真是让她丢尽了脸。

黑衣人狠道,“夏衍初,你既然口口声声都是苍生黎民。那这个人,你救不救?”

唐睿上前一步,立刻顿住。而夏衍初的脸没有丝毫变化,“你想用她来换你们的生路?恐怕分量不够。”

唐嫣虽然知道自己跟夏衍初没什么感情,但真听到他这样说,心里还是往下一沉。她刚才还在心中反复演练,只要夏衍初表现出哪怕一点点要救她的表情,她就会慷慨地请他不要顾及自己。可是没有,他的脸像是最冰冷的铁。

她的长发披散在脸上,刚好遮住自己红起来的鼻子和眼睛。她是有见过不值钱的妾,但没见过自己这么不值钱的。这样的日子,过下去还有什么意思?此刻,她不管生命,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个男人,不值得她委屈一辈子。

她半开玩笑半自嘲地对黑衣人说,“看吧,我早跟你说过,我跟他不熟,你拿我威胁没有用的。”

黑衣人还不死心,手上用劲,“好你个夏衍初,我就不信你真的这么无情!”皮肉被割破,鲜血滴在寒光上,连包围的官兵们都吸了口冷气。他们当然知道黑衣人所挟之人是谁,可唯独夏衍初面不改色。白马突然叫了一声,蹬了两下腿,夏衍初稳住它,才说,“你就算杀了她,我也不会放过你们。”

这下唐嫣彻底死心了。她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脖子上流下的血似乎只是名为绝望的一种东西。她麻木地看着自己手背上的几滴血珠,像个没有生气的娃娃般笑。

“老子就没见过你这么狠心的男人,好,输给你没话说!”黑衣人嚎叫着扔了刀,他身后的所有黑衣人也都扔了刀,官兵马上冲过来押住他们。唐嫣无力地跪在地上,鸡腿和猪蹄她都不想要了。她只想,离开夏家,离开那个冷酷无情的男人。

视线里跃入一匹白马,有人朝她冲过来。可是她不知道了,她什么都不想知道了。

脖子疼,肚子饿,脑袋空。唐嫣的梦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嘴里不停地叫着,“回家,回家,我要让夏衍初休了我!”另一个踹了那个小人一脚,“你个没出息的。他不喜欢你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回家了,你爹娘脸往哪搁?”

“不管,不管,这次说什么也不要留下来了!”

“你认输了?唐嫣也会认输!”

“对,认输了!我受够了!随便你怎么说!”

好像争斗终于有了个结果,唐嫣醒过来。月凉如水,窗前立着一个玉树般的影子。她看他的眉目,好像敛尽了水波月影。鼻子忽然一酸。这个人,从身体到心,都是飞在天外的,不会属于她。她不做那曾经小小的梦了。

“喂!”她勉力坐起来。

夏衍初连忙走过来,扶住她,目光中有血丝,“你醒了?快躺下。”

她安静地问,“那个大娘没事了吗?”

“没事,已经脱离了危险。”他觉得她有点儿不对劲,但说不出哪里。他应该亲眼看着她醒过来,但忽然不敢面对,只得走到窗口去透气。他有他的理由,但那刚硬的理由在这个丫头面前,似乎脆弱得不堪一击。他不敢,看她的眼睛。因为她的平静像把刀,直直地刺到心里去。

“我求你件事吧?”唐嫣歪着头,像个天真的小女孩。

夏衍初忙说,“好,你说。”

她笑,“你,放我回家吧?”

轰隆一声,冬雷滚滚。夏衍初愣了一下,千百万种情绪都涌向脑门。他随即握紧了拳头,明知不用问而又不禁问出口,“什,么意思?”

唐嫣笑着耸耸肩,“你瞧,我们合不来。我还像个孩子,你已经是大人了。这些年,我一直在长大,而你的年岁和阅历也并没有停下来。玲珑才适合你,今天换了玲珑,一定说大人你英明神武,把那些坏人全都抓了。可我不会这样说,相反我恨你,因为你不仅让我看到了,也让所有在场的人都看到了,你并不在乎我。一点都不在乎…所以,我就不挂名在你身边占着所谓妾的位置了。也许有的是人想填这个缺,所以我愿意让出来。”

夏衍初的身体一点一点僵硬,无力和痛楚迅速聚拢在一起,像是一只长着血盆大口的猛兽。她说的话就像是最残忍的屠戮,她的屠刀没有血。不是这样的,不是她想的这样!他不在乎?他怎么会不在乎!

唐嫣继续说,“所以,休了我吧。”

他被这句话激怒,猛地扑上去,把唐嫣抓进怀里,顾不得她脖子上的伤口,低头狠狠咬她的唇。隐怒而又委屈的话,在含混的齿间就像呜咽,“你这个…狠心的,无情的女人!你怎么能这么平静地说这样残忍的话…是你根本就不在乎我,还是我不在乎你?”他咬她,双手狠狠地按住她的腰背,让他们之间亲密地贴合在一起。

唐嫣惊慌地想要挣扎,可是他的力气好大,下巴上的胡渣弄得她疼。她记得以前,他并没有这么刺人的胡渣。

他的舌头冲进来,泄恨一样地搜刮着。唐嫣双手按在他的胸口,那仿佛失控的心跳,经由她的手心传到她心里。啃嗜之间,疼的不仅是他,也是她。不知道谁的血涌入彼此的口腔,吻却在血腥的刺激下,越发热烈。

他扯开她的衣领,吻向她心口的地方,她的身体颤抖起来,慌乱中扯住他的头发,叫他,“夏衍初!”

他终于停了下来,眸中却燃烧着火焰,“好,你想回家避开我,我成全你。但是要我休了你,绝对不可能!”他的拳头狠狠地砸碎了原本放在床边的药碗,而后起身出去。唐嫣转头看了看碎片上嫣红的血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他很少有这么失控的时候。他不敢留在那个有她的地方,他怕自己的情绪,感情,都会泄露个干净。她明明只是个小孩子,他怎么会对她这么束手无策。他的心为她跳,为她疼,为她隐忍,她却全把那当成不在乎!他慢慢平复呼吸,而后踱步到马厩,小雪正卧在那里委屈地看着他。

他走近了,靠着小雪坐下来,摸了摸她脖颈上的一处地方,“疼吗?对不起,刚才我太着急了,不是故意的。”

小雪本来径自趴在一边不理他,好像发觉了他的情绪,转过头来看着他。乌溜溜的眼珠子,像是能读懂他。

“看,我也有这么没用的时候。”夏衍初摸着她的鬃毛,“小雪,我不懂,也怕懂。”

小雪眨了眨眼睛,探过头来,舔着他手上的伤口。夏衍初随意擦了擦血迹而后自行包扎,“放她回家真的好吗?至少,暂时可以避开娘,可以避开我…是不是我想给她的,她都不愿意要了?我真的不想,走到这样的地步。”那是一种犹如深渊般的绝望,压在心头。只要一想到,整个人便会陷入一种无法摆脱的虚妄。他是夫,他是天,他要给她一份爱,一个家,这样的责任,他从来没有忘记过。

“大哥!”宝月不知道怎么找到马厩来。夏衍初站起来,平复了一下情绪,“宝月,你怎么不在屋里休息,又跑出来了?”

宝月迟疑地问,“哥哥,是真的吗?你宁愿捉贼也不愿意救小嫂嫂的事情?哥哥…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谁告诉你的?”

“府里上下都在议论这件事情。娘和大嫂那边也知道了…哥哥,这样小嫂嫂以后在我们家,怎么呆得下去?你以往哪怕真的不喜欢一个人也不会表现得这么明显,你…”宝月话说一半,老丁匆匆忙忙地跑来,“少爷,不好了!亲家老爷和老夫人上门来了!”

夏衍初忙跟着老丁去前堂。

唐守直铁青着脸坐着,刘氏站在他身边,脸色也不好。尹氏和玲珑已经在堂上,尹氏端起茶,慢悠悠地说,“亲家,我看这件事情也没有那么严重。衍初做官,当然是一方的安全最为重要。唐嫣能帮着抓住那些匪盗,也算她的功德。”

唐守直沉着脸,“如今整个齐州都知道我女儿在你们家不受丈夫的庇佑,老夫人请允许我带她回家养伤吧。”

尹氏摇头,“哪有这样的道理?妾虽为妾,但嫁出去就是夫家的人。现在搬回娘家住,成何体统?传出去以为我们夏家容不得一个妾室。我看二位回去,我跟玲珑会好好照顾唐嫣的。”

刘氏要开口讲话,唐守直按住她的手,直看向尹氏,“衍初为官,也是我女婿。这事还请他来做主,不劳老夫人费心。”

尹氏有些不悦,玲珑连忙说,“娘,这件事,还是让相公定夺吧。”

“爹,娘。”夏衍初跨进堂来,二话没说,先是在唐守直夫妇面前跪了下来,“请原谅衍初辜负了二位的期望,没有保护好唐嫣。虽为权宜,但伤了两家和气,全是衍初的过错。”他说完,就要俯身叩首,刘氏连忙扶住他,“孩子,你这是做什么!”

“此次之事,衍初所做确实欠妥。若是二老觉得把唐嫣接回家为好,衍初没有理由反对。”

唐守直眉头更加隆起,却还是伸手托了他一下,“先起来。”

夏衍初这才站起来。

“你是齐州之长,是官。按理来说,我没有资格教训你。但是衍初,在你为官之前,你喊我一声叔叔,我跟你爹这么多年的交情了,有些话,我不得不说。娶唐嫣,是你们夏家一力促成的。我虽然有怨,但为了两家的和气,也为了唐嫣的终身幸福,更因为你衍初是个能让我放心的孩子,这个怨我吞下了,也甘愿让唐嫣来做个妾。我们商人没地位,人微言轻,但并不等于,我们没有尊严,可以任人宰割!今天我唐守直先放话在这里,你若是对唐嫣毫无感情,也不想保护她的话,马上写休书来!我骨头虽老,养一个女儿没什么问题!”

夏衍初低下头,“爹,您严重了。让您和娘亲自上门,已经是衍初天大的罪过,您教训几句是应该的。是夏家辜负唐家在先,衍初时刻记住家父的教诲,未敢忘怀两家的渊源。唐嫣…我是万万不能休的,求爹一定成全。”

唐守直看了尹氏两眼,又对夏衍初说,“那好。你今天让我把唐嫣带走。我意已决,没得商量。”

夏衍初吸了一口气,喊老丁,“去让人把二少夫人扶出来,交给夏老爷。把大夫的药方和已经抓好的药都交给莫言。”

老丁应声,小跑而去。夏衍初又朝唐守直夫妇拜了拜说,“唐嫣身子还虚弱,烦劳二老替衍初代为照顾了。衍初决定即刻回房,闭门思过三日,就不再相送。但唐嫣毕竟是我妻,改日衍初定登门谢罪,并把她接回来。二老请慢走。”

说完,夏衍初就转身,离开了前堂。

刘氏拉了拉唐守直,唐守直凝重地望着夏衍初的背影,那件事,这个孩子到底知道不知道呢?

一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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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嫣回到唐家,刘氏一直若无其事地陪着她说话,直到她累得睡过去。

刘氏把莫言叫到房间外,小声问,“莫言,你自小跟着嫣儿,今天我问你一句实话,衍初到底待她如何?”

莫言恭敬地说,“莫言不敢隐瞒老夫人。夏家上下除了夏老夫人有刁难小姐之外,其他人都对小姐很好,尤其是姑爷。莫言只能说,姑爷很难,因为少夫人毕竟是宰相的千金,不得怠慢,但姑爷是真心对小姐好的,莫言能看出来。”

刘氏犹豫道,“这次的事情…”

“娘。”趁着夜色,唐睿走了过来,童远跟在他的身边。莫言连忙向唐睿行了个礼,而后冲童远笑了笑。

唐睿侧头,“童远,你来说。”

“是。”童远上前,给刘氏行了礼,“这次的事情,依小人的愚见,确实不是姑爷的过错。自小姐被抓之后,姑爷未曾睡过一觉,一直千方百计地设法营救。在山上之时,少爷为防变故,让小的派人暗中保护。他们回报说当匪徒刺伤小姐的时候,姑爷失手伤了自己珍爱的坐骑。”

唐睿凝重地点头,“在山中之时,匪盗劫持唐嫣,我欲上前,却被夏衍初用眼神拦截。而后唐嫣受伤,夏衍初的白马确实躁动了一下。娘,恐怕你和爹误会夏衍初了,他对唐嫣不是无情。”

童远又说,“还有一件事。上次小姐将披风借给小人,第二天,夏家的管家来取披风,还给了小人一套新制的棉衣,小人受宠若惊,立刻向少爷禀报了此事。”

唐睿说,“经此一事,我对夏衍初不得不有所改观。”

莫言一拍手,“我就说这次少爷怎么肯和姑爷合作,原来如此。”

刘氏沉吟了一声,看向唐嫣的屋子。她摆了摆手,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反而问了另一件事,“这次严家送来假金矿的事情,你跟衍初说了没有?交货在即,若不能按时交纳,唐家会有大祸。”

“娘,这是唐家的事情,没必要扯上夏家的人。”

“我是女人,家里的事情插不上手,但是睿儿,你不要太固执了。今天你肯站出来替衍初说话,证明你对他并没有偏见,依照衍初以前屡破奇案的阅历,定能助你一臂之力。孩子,你不要忘记了,无论他是谁,他身上有你所没有,并需要学习的宝贵的东西。”刘氏摸了摸唐睿的头,目光中有深深的寄望。有的信息,只有母子俩能懂。

刘氏走了以后,唐睿轻咳了一声,夜色好像随着他舒展的眉头飘远了。早先下过雨的地面,倒映着灯笼模糊的光线。童远说,“小的以为,老夫人说得很有道理。”

唐睿看了他一眼,“你现在是让我向他低头,然后承认这次的案件,非他不能解决么?他有骄傲,我又何尝没有。”

莫言说,“少爷,我跟阿远的想法一样。此次的事件看起来并没有那么简单,告诉姑爷会好一些。何况,骄傲并不值钱。”

唐睿震了一下,看向莫言,好像从来都不认识她一样。他的嘴角忽而上扬,转身轻快地说,“好个骄傲不值钱。莫言,你跟着草鱼,说话也学得越发直接了。阿远,那我们这就去夏府走一趟吧。”

童远转过身来,朝莫言竖了竖大拇指。莫言用眼神说,看,文人都需要台阶下。

因为是雨天,奇寒。街上早已没有几个路人。轿子在夏府门口晃晃悠悠地停下,童远上前去敲门。

老丁打开门,看到站在门口的唐睿,愣了一下,才慌忙让他们进来。“亲家少爷,您怎么来了?”

唐睿颔首,“不知道夏…大人在不在家?”怎么称呼,还真是叫人头疼啊。

“在的,在房里。我马上去通报一声。”老丁迅速地离开,只留唐睿和童远在堂前的小花园里。唐睿环顾了一下四周,有意无意地说,“夏家的产业…你心里有数么?但说无妨。”

“夏家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大户,说富可敌国一点都不为过。小的有句实话,夏家老夫人之所以急与罗家联姻,有一层强强联合的意思在里面。不知道少爷还记得夏老夫人的娘家尹家之前没落的事情么?”

“似乎是开朝那会儿的事了?”

“是的。当时天下初定,废太子的能力又不如当今的皇上…您知道皇家都忌讳什么。尹氏的娘家当时也是富甲天下,后来忽然败了。外人都说是尹家经营不善,家道中落,可是明白人都很清楚,那根本就是圣意,要尹家散财保命。跟错了主子的下场,就是如此。”

唐睿点头,看着院中的梅花,“所以,夏衍初也有夏衍初的考虑。我原以为他不喜欢唐嫣,但这次之后,我忽而发现,他对唐嫣是有感情的。只是那感情,还没能超越他心中的责任。毕竟从小,夏伯伯对他的寄望就特别大,他又是用天之骄子的姿态一路过来的。”

不久,老丁就返回来,领着唐睿和童远往夏衍初的书房去。

夏衍初坐在屋里,衣着随意但得体。他站起来迎唐睿,笑道,“真是稀客。”

老丁和童远退出去,唐睿朝夏衍初拜了拜。

“坐。”夏衍初伸手示意,唐睿大方地坐了下来。他的目光落在夏衍初包扎着的手掌上,不经意地问,“受伤了吗?”

夏衍初说,“小事。今天为何突然来找我?”语气寻常,似乎并没有真的询问的意思。好像,已经知道他的来意?

唐睿尽量用平静的口气说,“十八罗汉,恐怕不能按时交付给官府。”

夏衍初本来正在倒茶,听他这么一说,顿了一下,而后又把茶杯斟满,推到唐睿面前。茶香四溢,有江南的味道。夏衍初也给自己斟了一杯,端起来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找我。谢谢你的信任。”

唐睿轻笑了一下,“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早就在注意严家的事情,也在注意你二娘一家人的动向。”

“结论,我不敢下得太早,但是金矿的事情,我确实知道。黄金我已经派人送去唐家的金铺,按时交工不是问题。”

唐睿震惊非常,甚至站了起来,“你哪来的黄金?不会…官府的金矿?夏衍初!”

夏衍初点头,“这件事,你知我知,不要再告诉别人。”

“你们夏家开金铺的目的…难道只是掩人耳目?”

“也有我和我爹的私心,不要把我想得太伟大。”夏衍初站了起来,眉目间有深深的疲倦,“唐睿,如果只有这件事,那么你可以回去了。严家,现在还不是动的时候。长倩正在密切关注他们的动向,抓来的人和老妇,我都会好好安置。”

唐睿就没见过假公济私之后,还能这么坦荡荡的人。要铸造十八罗汉,需要的金矿不是小数目,从官府的金矿运出来,他就不怕东窗事发?!他不要他扛下这样的罪责,不禁说,“我去想别的办法,不要冒险。”

夏衍初已经和衣躺在床上,闭目说,“我和长倩商量过,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虽然铤而走险,但情有可原,我们也有把握。唐睿,你只要把罗汉造出来就好,后面的事情,不要再管。在你之前还有我,只有我倒下去了,那些风浪才要你来面对。我从来不怀疑你是一个男子汉,但要保护一个家族,保护所有的家人,光有责任和觉悟还不够。有些话,我跟家里的任何人都不会说,但唯独你,能明白。”

“你…”唐睿想要说些什么,可找不出话来。没过一会儿,床上的人似乎极累,已经睡了过去,响起平缓的呼吸声。

唐睿想起那年书院的同窗结伴出游,河上飘过一艘画舫,有扬州的名妓在舫上唱歌。那时他还小,不懂什么文人风流,只大声吟了首讽刺的诗。不一会儿,一个青年走出来,隔江微笑地望着他。

那眉眼,就是烟花三月,叫人过目不忘。

青年请他上舫,还拿了金贵的美酒招待他。一直到现在,他再也没喝过那么好的酒,看过那么美的江南。

夏衍初没变啊。在江南一掷千金,纸醉金迷的时候,他是风头最劲的才子。到了齐州,他不再有当年执着他的手,说畅游以平生的年少轻狂。而是默默地长成一棵大树,可以让人依赖,可以遮挡风雨。娘说的没有而又最可贵的东西,自己到底参悟到了吗?

唐睿退了出来,童远无声地凑上来,只是低着头,什么也不说。

唐睿想,他要找唐嫣谈谈。

雨终于停了。唐嫣醒来,甚至能听到窗外的鸟叫声。大概阳光太好,还有婢女在院子里玩儿。熟悉的房间,她住了十几年,却忽然有种陌生而又冰冷的感觉。原来在夏家的那处房间,竟然特别暖和么?

莫言很罕见地不在。她挣扎着要起床,有人径自开门进来,也不敲门,也不打招呼。

“唐睿?”唐嫣见唐睿捧着碗,皱眉头道,“只是小伤,不要再喝药了。你知道我怕苦的。”

唐睿把药碗放在桌上,看她一眼,“这不是药。是你之前每天都要喝的东西。”

“我怎么不记得我每天都喝这东西?”

“入冬以来,你在夏家可有觉得寒冷?”

“好像没有,我刚刚醒来就觉得这屋子特别冷。你干嘛突然这么问?”

“不是这屋子冷,是在夏家的时候,你每天喝的茶,吃的宵夜里面都加了补品。”唐睿搬了一张椅子,坐到床边,“你一到冬天手脚冰凉的毛病是不是好点了?”

唐睿这么一说,唐嫣才想起来,上次把衣服借给童远,又在冰冷的佛堂跪了那么一阵子,要是以前在唐家早就染风寒了。难道…?她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可是他怎么知道的呢?

“草鱼,我跟你说。”

“唐睿,你什么都别说。”唐嫣摆手,“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是我乱,我不想听。”

唐睿沉默了一下,才又缓缓说,“不对,你不知道我要说什么。我只要问你一个问题,你还想不想跟夏衍初做夫妻?真心地回答我。”

唐嫣没有回答,她的心不知道落在哪儿了。

“是啊。夏衍初对于你来说,也只是个权宜之计。草鱼,你有没有想过,在唐夏两家婚约已破的情况下,夏家为什么还要执意娶你?你以为是夏老爷一厢情愿,咱爹老糊涂?对,一开始我也认为爹老糊涂,后来想,糊涂的是我和娘。”

“什…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