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妃姐姐来了。”倒是寒玉眼尖的看到已经踏进花园的曲妃卿,眼中闪过一丝喜气,立即起身对凉亭内众人行了一礼,便提着裙摆小心地下了台阶迎向曲妃卿。

云千梦见曲妃卿是陪同季舒雨一同前来的,对端王妃稍点了下头,也跟着出了凉亭,迎向季舒雨。

“梦儿见过舅母、表姐。”人多嘴杂,云千梦并未行礼。

季舒雨细观云千梦的气色,见她神采奕奕,便笑着走到她身边,亲自扶着云千梦走向端王妃等人。

只是,当几人重新回到凉亭时,钱世子妃已然坐在亭中,正静默地品着自己手中的茶盏。

“听闻世子妃前几日在富贵堂得了一块宝玉,不知可是真有此事?”当日海沉溪与海越夫妇在富贵堂为了一块美玉差点大打出手,尽管百姓中鲜少有人知晓,但在座的各位夫人小姐却是了如指掌,便纷纷眼含好奇地看向品茶的钱世子妃。

“世子妃出生名门,识人识物的眼光岂会有假?只是却不知是怎样的美玉,竟连海郡王也不肯放手?听说那一日海郡王可是动了真怒了,不知可是真有此事?”另一名贵妇带着自家的女儿坐在凉亭的长凳上,却是伸长了脖子盯着钱世子妃。

此言一出,凉亭内的其他夫人小姐便纷纷来了兴致,目光齐聚在钱世子妃的脸上,似是对此事十分感兴趣。

钱世子妃讪讪一笑,眼帘慢慢地垂下,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冷芒,稍纵即逝的寒意自眼中划过,随即便见钱世子妃抬起头来,脸上端着不露一丝破绽的浅笑,缓缓开口,“想不到各位夫人每日在忙于府中事务时,消息竟还这般灵通,这样的小事居然打听得清清楚楚。”

此话一出,让那些本想看笑话的夫人小姐纷纷收回了视线,心头虽暗恨钱世子妃的刻薄,但海王府不是她们能够得罪的,即便是吃了暗亏也不敢吱声。

更何况,这凉亭中还有韩夫人与寒玉在,若这两人将今日的事情告知韩少勉和寒澈,自家女儿在这两人心中的印象定会一落千丈,何必为了逞一时之快而断了自家女儿的出路?

见凉亭内一时安静了下来,钱世子妃嘴角不禁挂上一抹冷笑,看向众人的眼底深处含着深深的不屑。

“怎不见寒相与寒小姐的双亲?”众人在钱世子妃面前碰了钉子,便将话题转向寒玉的身上。只见这偌大的寒相府中竟只住着兄妹二人,却不见两人的双亲,众人均是有些闹不明白。众人皆知寒澈是寒门子弟,如今寒澈成为当朝左相,早已是光宗耀祖,却不见这对兄妹以外的亲人,莫不是孤儿吧。

寒玉则是礼数周全的让府中的婢女为贵客添加茶水和糕点,忙碌之际不忘浅笑着回道:“父母尚在老家,哥哥本派人回去接他们上京城同住,可父母习惯了家乡的水土,便没有过来。”

云千梦细细地听着寒玉的话,原本用碗盖划过碗沿的动作稍稍停顿了下,嘴角随即扬起一抹意味深刻的笑容。

“唉,府中还是需要一名女主人的,寒小姐岂能一辈子帮衬着寒相?你终究是要嫁人的,难不成这偌大的相府便交给那些个管家?那奴才还不爬到主子的头上?”一名夫人赶忙开口,话中有话,只是这话说得十分坦白,任谁都能够听出来。

寒玉忙完这一阵,这才坐下身,朝着那位夫人笑了笑,缓缓开口,“兄长的婚事,我岂能多嘴?”隐晦地便回绝了那位夫人,更是打消了所有人从她身边下手的念头。

第二百九十一章

后院之中勾心斗角,前院亦是不输气势。

男宾暂且被安置在前院,众人均是同朝为官,相互间也极为熟悉,看似相谈甚欢,可真正欢心的却没有几人。

江沐辰先楚飞扬等人先行来到寒相府,只见他冷脸坐在正厅中,面色冷淡地看着不断上前向自己请安问好的官员,目光却始终冷然地盯着寒相府前院的入口处,搁在扶手上的手指有节奏地轻敲着,似是在等着谁。

寒澈则是立于入口处迎着应邀前来的众官员,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举手投足间尽是一片温文儒雅的风范,落在一群家中有女的官员眼中,则更加的满意了。

“听内子说,这寒相的双亲可没有住在寒相府中,此时府中只有寒相的妹妹寒小姐一人,平日里也只有这位寒小姐帮衬着府内的管家管理些事务。”一名四品官员与几名品级较低的官员站在大厅外的花坛边,小声地说出自己所知道的秘密。

“寒相仅有十八岁便已是左相,将来前途定是不可限量。这府中没有当家主母,若是哪家的小姐嫁进来,一来不用服侍翁婆,二来又立即能够成为当家主母,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况且寒相才高八斗、一表人才,实在是难得的佳婿人选。”其他人听那名官员一说,纷纷打开了话匣,目光均是偷偷打量着立于入口处的寒澈。

只见他身材颀长、面白如玉、行为举止中已隐隐透着一股清贵之气,待人接物也是越发的老练娴熟,今日虽只穿一件宝蓝色锦衣长袍,却越发称得他俊雅非凡,让众人满意不已。

而此时,寒澈脸上的笑容更是深了些许,就连眼中也刻上了一抹浅笑。

只见他往前走了一步,热情地问候着前来道贺的人。

众人见喜怒不形于色的寒澈竟会这般开心,纷纷伸长脖子看过去,却看到兵部侍郎韩少勉跟在端王的身后走了进来。

一时间,众人沸腾的心凉了下来,看来这寒相是不会看上小门小户家的小姐了。谁会在有了更大的鱼时,还会去在乎小鱼小虾?

“不对呀,端王府与韩府可都没有适龄的小姐。”一名官员却是反应了过来,皱眉看着那边与韩少勉热聊的寒澈,喃喃自语道。

“难不成,寒相是替寒小姐看中了韩侍郎?”长舌的低品级官员顺着那人的话说着。

“寒相大喜了。”见端王朝辰王走去,韩少勉笑着对寒澈贺喜。

“正盼着你来呢,近日事情太多,咱们也不能坐下好好聊一聊,今日可要不醉不归啊。”寒澈浅笑以对,可话语间却多了一抹轻松与调皮。

“这是自然,您先忙。”韩少勉见自己的身后又有人进来,便立即往前厅走去,让开道路。

而此时端王则与辰王互坐一边,两人径自饮着自己手中的茶,并未有太多的交流与对话。

众人见两位王爷之间没有过多的谈笑,便也不敢太过大声,纷纷退出了前厅缩在角落中。

“下官见过辰王。”韩少勉回到端王的身边,有利地向辰王拱手行礼。

“韩侍郎真是越发有为了。”江沐辰看向韩少勉,自是明白向来不管世事的端王近日带着韩少勉出席了不少的宴会,明摆着是为韩少勉铺路。

“七弟,太妃近日在皇陵还习惯吗?”殊不知,韩少勉还未开口,端王已率先出声。

只见端王一手端着茶盏,一手两指捏着碗盖,有一下没一下地刮着碗沿,声音虽不大,可在这较为安静的前厅中,还是落入了众人的耳中。

“皇上也是一片好意,七弟又何必拒绝,反而连累得太妃…”剩下的话,端王没有再说出口,低头喝了一口茶,却是微皱了下眉头,喃喃自语道:“人生如茶啊。”

江沐辰岂会听不出端王话中的意思?指责他为了自己的事情,而累得元德太妃生生受罪,都说百善孝为先,可他却连最基本的孝道却做不到。

而听完端王的话,江沐辰却没有动怒,将手中的茶盏搁在桌上,江沐辰冷漠地开口,“本王倒是觉得人生苦短。还是比不得皇兄,有皇上的器重与信任,而本王却…唉…人生苦短啊。”

闻言,端王却没有再说什么,他的立场向来中立,既不会偏帮玉乾帝,亦不会站在辰王的阵营中,若在此处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届时传扬开只怕他的立场就要改变了。

他不如楚王辰王海王等人手握兵权,让玉乾帝能够在厌恶他们的同时又不能立即动手铲除他们。从当年端王妃生产时意外身亡一事后,他便看透了一切,也不想再置身于权力争斗的旋窝中,唯有中立的立场是他明哲保身的盾牌。

江沐辰亦不是话多之人,只是他的双目却紧紧地盯着前厅的入口处,却发现半晌不见楚飞扬的身影进来,便站起身,转身往花园的方向而去。

“请各位大人稍等片刻,待宾客到齐,便可开宴。”而就在此时,寒澈却转过身,快步朝着辰王与端王走了过来,更是十分凑巧地停步于辰王三步之外,巧妙地挡住了辰王前往花园的路。

“寒相客气了。”韩少勉虽不知寒澈为何突然回到前厅,更是不着痕迹地挡住了辰王的路,却担心寒澈在辰王面前吃亏,不由得走到寒澈身边,笑着开口,“寒相府雅气大方,赏心悦目,正好可以让我们欣赏一番。”

江沐辰眼底一簇冷芒射在面前二人的身上,嘴角不禁浮现一抹轻视的冷笑,遂而迈开步子从寒澈与韩少勉的身旁走过,直直朝着花园走去。

“请各位大人随管家一同前往花园赏景,宴席即刻便会开始。”寒澈见辰王的双脚已经迈出,便灵机一动忙名管家领着所有人全部跟在辰王身后前往花园。

听到寒澈的话,江沐辰脚下的步子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了方才的速度,径直往寒相府花园走去。

相较于草木众多的前厅,花园内则是花团锦簇,加上四处或站着、或坐令人赏心悦目的闺秀与贵妇,倒是让原本沉静的气氛顿时热闹了起来。

“韩夫人好福气,韩侍郎一看便是青年才俊啊。”闺秀与贵妇们亦是看着走进花园的朝中众臣与名门公子们,最为引人注目的自然是辰王。

奈何辰王面冷心硬,就连皇上的赐婚也能当众拒绝,只怕她们此生是没有机会被八抬大轿抬入辰王府了,倒不如退而求其次,觅得一个对自己真心实意的夫君,也比当一个担心受怕的辰王妃要强上一些。

“王夫人谬赞了。”韩夫人的目光自是落在走在端王身后的韩少勉身上,眼中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谦虚地回着刚才那位夫人的话。

“怎不见表哥?”夏侯安儿看了眼走进来的人,不但没有看到海沉溪的身影,就连楚飞扬也不在其中,便以团扇挡住红唇,微微凑近云千梦小声地问着。

云千梦岂会漏看了夏侯安儿方才的表情?

这丫头看到众人进来,那双明亮的大眼立即在人群中扫射了一番,在没有看到某人后,眼底的神色不由得微微暗沉了下来。

云千梦淡淡一笑,顺着夏侯安儿的话看向花园中,果真不见楚飞扬的身影,便也以团扇掩口,悄声对夏侯安儿说道:“许是有事耽搁了。你瞧,海郡王也还没有到来呢。”

“表嫂。”见云千梦戳穿自己的心事,夏侯安儿有些不依,抱着云千梦的手臂微微撒娇。

云千梦见她露出小女儿娇态,眼底浮现出宠溺的笑意,伸手拍了拍夏侯安儿的手背。

江沐辰自踏进花园那一刻起,目光便立即黏在了云千梦的身上,凉亭在上、平地在下,由下往上看去,云千梦一袭浅蓝色衣裙俊雅飘逸,尤其在一群浓妆艳抹盛装打扮地夫人小姐中立即凸显出她的超凡出尘,更是紧紧地抓住了他的心,使得江沐辰的步子也随之渐渐放缓,不愿过早的与她擦身而过。

而云千梦此时以扇遮面与人交流的娇俏模样,那含着浅笑却又熠熠生辉的黑眸,更是吸引了辰王的全部注意力,脚下的步子在不知不觉中竟已是改变了方向,朝着凉亭的方向走来。

‘啪!’可就在此时,一只大手竟蕴含掌风地猛然拍在辰王的肩头。即便是拍在软丝做成的锦袍上,依旧发出一道声响,也成功地让辰王停下了脚步,满目冰霜地转身看向敢偷袭自己的人。

辰王定睛一看,却见楚飞扬竟在方才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的身后侧,此时楚飞扬的大手还狠狠地压在他的肩上,可此人的脸上却噙满了友善温和的笑容,更是朗声提醒着自己,“王爷这是怎么了?好好的鹅卵石路不走,竟要走到人家栽种花草的花圃中,您看看,您这一脚踩下去,可是糟蹋了多少名花啊。”

楚飞扬所说的话却是隐含着更深一层的意思,落入辰王的耳中,只见他顿时面若锅底、目露寒光。

‘啪!’一声,江沐辰用力地拍掉楚飞扬的手,声寒如冰道:“楚王担心的是不是太多了?寒相还未开口,你倒是打抱不平了?若是惜花怜花,楚王不如尽数带回府内好好疼爱。”

楚飞扬却并未辰王的举动与反驳而动怒,只见他拍了拍自己的被辰王碰触到的手背,这才浅笑着开口,“王爷怎知本王没有带回府呢?王爷可不要忘了,王爷最放不下的那朵,可是在本王的府中独自绽放。啧啧啧,可惜王爷错失机遇,此生无望,不如就在凡花中挑一朵凑合凑合吧。”

“哼,本王比不得楚王有这般闲情雅致,整日不是饮酒作诗便是屋顶赏月,这等风流韵事,当今世上也唯有楚王能够做得这般潇洒不羁。”被楚飞扬一阵抢白,江沐辰心头暗恨,触及到楚飞扬嘴角那抹讥讽的浅笑,更是惹得他面露不悦之色,进而反唇相讥。

“王爷过奖了,临近中秋佳节,一家人自然是要一同赏月的。可惜太妃去了皇陵,接下来的几年中秋,只怕王爷要一人渡过了。”楚飞扬岂会甘心落人之后?字字珠玑地反驳着江沐辰,当真是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架势。

只是,江沐辰在听完他的话后,却是露出一抹冷笑,随即尖锐地问道:“是吗?听闻前几日楚王硬闯楚王府不成,竟还拿出了先祖帝赐予楚家的腰牌,看来在楚王的眼中,先祖帝比当今圣上还要重要啊,竟能够让你罔顾皇上的圣旨硬闯楚王府去见楚培家人。若非皇上宽宏大量不与你计较,你以为你还有机会与家人一同赏月观景?”

听到江沐辰的话,楚飞扬心中却不见半丝意外。辰王掌管京中防卫,岂会不清楚京城的动向?只怕此时每家官邸内外均安插了辰王的人,稍有风吹草动,消息便会在最快的时间内送到辰王的手中。

楚飞扬认真的听着辰王的指责,然后面色严肃地点了点头,缓缓开口,“王爷所言极是,皇上的确宽宏大量不与微臣计较。所以,皇上都不计较了,王爷又何必紧揪着不放?不过,这也怪不得王爷,皇上乃是万民的,他的心胸自然是宽广的,王爷当然不能与皇上相提并论。”

一番话,巧妙地在众人的面前吹捧了玉乾帝,又暗示辰王,没有宽阔的心胸是坐不上龙椅的。

江沐辰听完此话,紧咬牙根,恨不能朝着楚飞扬那张贼笑地脸挥去一拳以解心头之恨。

其他人见两王之间暗潮涌动地对话,纷纷立于原地不敢插话,只能尴尬地举头望蓝天、无语问青天。

“七弟、楚王,赶紧上来吧,那些花儿若是此时交给花匠,还是有救的。”此时,端王却突然转身开口。显然,他虽然走在最前面,却依旧将二人之间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可端王却又假装没有听懂两人话中更深层的涵义,只是顺着他们谈论的花草开口,顿时冲散了由辰王楚王制造的尴尬和沉默。

“哈哈,最为惜花的,当属端王爷啊。”楚飞扬爽朗一笑,却又靠近辰王,关怀道:“本王看辰王今日神情恍惚容易走错地方,若是身子不适,不如又本王搀扶着王爷吧。”

只是,楚飞扬的手刚朝着江沐辰的衣袖探去,江沐辰的身子已是离开了花圃,站回了端王的身旁,头也不回地朝着寒相府安排的坐席走去。

楚飞扬但笑不语,也跟着踏上鹅卵石路,目光却远远的与云千梦碰触了下,两人眼中均是含着浅笑,却又流动着情意绵绵。

“楚王可真是能言善辩,也难怪父王总是称赞楚王是少有的奇才,不但能够在战场上战无不胜,在朝堂上也能够舌战群儒。楚王妃可真是好福气啊。”此时,钱世子妃突然笑着开口。

原本被男子吸引住注意力的众人,在听完她的话后,立即将目光集中在云千梦的身上,无一不是羡慕嫉妒恨的表情。

可云千梦却知钱世子妃此话的目的不仅仅是想让众人将矛头转向自己,那两句‘战无不胜、舌战群儒’却是最最要人命的。臣子功劳再大、能力再强,又岂能凌驾在君王之上?这两个词汇若是落入玉乾帝的耳中,定会认为楚飞扬自认功高震主已生了其他的心思。

今日前来道贺的夫人小姐这般多,这些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传出去,即便楚南山与楚飞扬忠心耿耿,只怕也难逃玉乾帝的猜忌。更何况,玉乾帝已是对楚飞扬生出了不少的不满。

季舒雨自然也是看出了这钱世子妃没安好心,却没有立即开口。一来云千梦此时是楚王妃,由云千梦反驳才是最有力的。二来她是贸然的开口,只怕众人定会认为楚家与曲家勾结,到时候不但帮不了梦儿,反而会让梦儿更加难为。三来,季舒雨却是相信云千梦能够完好地处理此事。

云千梦收回看向平地的视线,淡淡地看向满面讥笑的钱世子妃,淡雅地开口,“本妃走地不过是寻常人的路子。皇上赐婚,本妃便嫁给了王爷。要说本妃的福气,可都是皇上给的,因此本妃这心中对皇上是感恩戴德的。只是,要说这最有福气的,还是当属世子妃您呀。前一次海王府小世子周岁喜宴,太子可是十分喜欢海王府啊,可见世子妃每日都是生活在仙境之中,海王府身居阳明山,这可是钟灵毓秀的好地方,难怪能够孕育出世子与海郡王这样绝世无双的人儿来。”

说着,云千梦浅浅地笑了,只是笑意却不达眼底,那双平静如古井、深幽如大海地眸子则是静静地盯着面前的钱世子妃。

钱世子妃被云千梦这么一看,心口竟没来由地一紧,放在膝上的双手居然不自觉地紧抓了下自己的衣裙,只觉这云千梦的双目平静的让人心中胆颤。

待这股畏惧渐渐消退后,钱世子妃这才回过神来,可此时端王妃却已是将话题岔开,众人笑声不断地谈论起了其他的事情。

而钱世子妃的双手却是更加用力地捏了下自己的衣裙,心中暗骂着,该死的云千梦,竟暗讽海王府有不臣之心,若父王知晓这样的传言是在自己与云千梦的口头争斗中传出去的,只怕世子他定会更加不喜自己。

第二百九十二章

钱世子妃心口的一口气还未下去,另一口气却又提了上来。

只见原本安静的花园中瞬间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凉亭中的众人转目看去,则见海沉溪一身青莲色锦衣长袍,用银色缎带包边,从衣襟处开始用银色的丝线绣着几支交错的竹子,竹叶随风飘散,又因为海沉溪行走的过程中衣摆摆动,更添动感,一时间引得花园中所有小姐夫人的注目。

加上海沉溪本就长相俊美、家世显赫,则更加让未嫁的小姐们摩拳擦掌,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盼着这位地位显贵的海郡王能够从姹紫嫣红中看到自己。

“这海郡王可真是俊朗非凡,这一身长衫既儒雅又显贵,穿在他的身上可算是相得益彰了。难怪方才楚王妃说海王府是个钟灵毓秀的好地方,能够孕育出海郡王这样绝世无双的美男子。”一名夫人略微脸红地收回落在海沉溪身上的视线,口气中带着一丝遗憾地开口,唉,这样的美男子如今不是自己能够攀得上的。

听完这位夫人的话,钱世子妃的目光骤然一沉,随即便垂下了眼眸,长而卷的睫毛瞬间遮住了她眼底真正的神色,挡去了外人的猜测与看好戏的视线。

云千梦目光淡然地看了眼心怀怒意的钱世子妃,随即笑着对那位夫人开口,“前一次去海王府,海王爷曾以山泉水泡茶款待,如今回想起来,山泉水清澈甘甜,用来泡茶品茗,可是再适合不过了。也难怪世子妃相貌娇媚、容光焕发,如一颗珍珠般光彩夺目。”

钱世子妃岂会料到云千梦又将话题拉扯到了自己的身上,且从方才众人的反应可看出,云千梦的话已是深入到所有人的心中,认为海王府所处的阳明山一个极其养人的好地方。钱世子妃心头顿时涌上一阵怒意,却只能挤出一抹笑容,缓缓抬起头来,谦虚道:“王妃过奖了。这一切还是蒙受皇恩,先祖帝见父王腿脚不便,这才拨了这么一块适合修身养性的地方,让父王能够颐养千年。”

只是,这番话在众人听来,也不过是钱世子妃的推辞。

云千梦亦没有再接着钱世子妃的话开口,只见她缓缓饮着杯中的白水,嘴角始终扬着一抹看不出情绪的浅笑。

见众人在听完自己的话后竟是面面相觑,随后纷纷沉寂了下来,钱世子妃顿时明白自己被云千梦给耍了,双目隐含怒意地射向云千梦,可对方此事却已与季舒雨闲聊了起来,钱世子妃心头藏恨,丝帕已是被双手绞地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相较于凉亭中的暗潮流动,男宾坐席间亦是波涛汹涌。

海沉溪走到主桌前,脸上扬起一抹邪笑,浅声问着在座的众人,“本郡王没有来迟吧!”

“宴席还未开席,郡王自然没有来迟。海郡王请坐吧。”寒澈笑着回道,随即对身旁的管家点了点头。只见花园的入口处立即鱼贯走入一群婢女,众人手上捧着各色的美味佳肴,一路走来香气随风飘动,仅仅是眨眼的功夫,整个花园中便飘散了食物的香味,引得宾客不由得食欲大振,均想看看这寒相府到底准备了什么珍馐佳肴。

婢女们动作轻盈娴熟,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已将所有的菜肴摆放上桌,众人放眼看去,只见今日寒相府的乔迁喜宴竟是以素斋为主,这让方才以为会是山珍海味的众人心中失落不已。

此时寒澈则是端着茶盏站起身,对今日应邀而来的众人开口,“多谢各位今日前来。只是念及近日江南水患,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皇上心系百姓连太子选妃一事也搁置再议,本相身为左相,应当为皇上分忧、为百姓着想,因此今日的喜宴全以素斋为主,各位手中的酒水也均已茶水代替,还请各位见谅!寒澈在此先行敬各位一杯!”

语毕,寒澈仰头喝完茶盏中的茶水,这才重新坐了下来。

既然寒澈讲话说得这般明白,众人岂有不理解的?况且端王楚王等人均没有面露不悦之色,他们便更没有资格指三道四埋怨寒澈的怠慢之处。

只是,众人却也不得不佩服寒澈揣测圣心的心思。寒相府的请帖是在江南水患之前发出,但为了避忌玉乾帝眼中的‘骄奢淫逸’,寒澈以素斋茶水待客,实在是让人挑不出半点的毛病。

“寒相可真是心思剔透啊,居然举办了这样一场别出心裁的乔迁宴。”曲妃卿缓缓转过身子,目光落在面前的菜肴上,只见虽全是素斋,却是色香味俱全,让人食指大动,实在是叹为观止。

云千梦听着曲妃卿在自己耳边的窃窃私语,不由得抿嘴一笑,微侧身在曲妃卿的耳边打趣地开口,“寒相的确是青年才俊,心思玲珑。表姐你看,这满园的大家闺秀,可是有一半的目光都落在寒相的身上?表姐,你觉得寒相为人如何?”

曲妃卿岂会听不懂云千梦话中的含义,不禁摇头笑了笑,夹了一些素斋放在云千梦面前的小碗中,笑道:“你呀,快些用些午膳吧,莫要饿着肚子里的宝贝儿。”

只是,曲妃卿虽没有回答云千梦的问题,目光却是顺着云千梦的话看向不远处的寒澈。那一身宝蓝色的锦袍衬得他儒雅俊秀,又因为是新及第的文状元,更是添了一份文雅。

而此时他与三王以及海沉溪同桌而坐,只见他时而抿嘴浅笑,时而开口说上几句话,话语虽不多却能够让端王等人含笑点头,足可见寒澈此人做事稳妥、说话中听。

不知是不是曲妃卿太过专注地盯着寒澈,只见本与楚飞扬交谈的寒澈突然抬起头来往凉亭的方向看去,而曲妃卿却因为思绪沉溺在打量寒澈的表情上,竟一时没有来得及转开视线,两人的目光瞬间相撞在了一起。

寒澈顿时扬起一抹俊雅的浅笑,对曲妃卿轻轻颔首。

而曲妃卿却是在回神的一瞬间转过了身,不敢再这般大胆地盯着一名男子猛看,手中的团扇猛地摇了几下,似要驱散心头涌上的莫名燥热与紧张,就连玉白的脸颊上亦是微微泛着不明显的红霞。

殊不知,寒澈在看到曲妃卿盯着他看时的那一瞬间,一颗平静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原本端着茶盏的手瞬间改为紧捏着,这才让自己挤出笑容面对于她。

只是曲妃卿不做任何表示的转身,却让寒澈原本膨胀的心情顿时如被针扎般,瞬间泄去了所有的勇气,半垂下的眼眸中含着一抹落寂,只是转瞬间,待他再次抬起头面对端王等人时,眼底却又充斥满了冷静与理智。

“这道菜真是特别。看着像是蟹粉,吃起来却发现是冬笋、香菇等。”云千梦夹了些素斋送入口中,细细咀嚼后淡淡地开口。

寒玉见云千梦竟能够吃出里面的食材,便笑着开口解释,“王妃真是厉害,这的确是用胡萝卜、冬笋、香菇、鸡蛋做成的卷筒素蟹粉。这道菜口感酥肥细腻、咸中带着一点酸味,只怕是最适合孕妇了。”

这桌的话开了头,其他桌的小姐夫人也不再不好意思,均是指着桌上的菜色询问着寒玉。寒玉倒也是好耐性,竟是一一讲解给众人听。

这时,丫头们端上用白色瓷碗装着的素菜,只见里间竟是一朵出水芙蓉,一时间所有人均是不解,更无人敢先行品尝。

寒玉笑了笑,随即解释道:“这道素斋的名字叫做‘荷花出水’,是用百合、糯米、豆腐、菠菜所做的,味道偏甜。”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夸赞这道菜形象逼真,真真是让人舍不得下口吃了它。

“想不到这素斋竟也是这般美妙绝伦,让人目不暇接。倒是不比山珍海味差啊。”一位夫人看着满桌令人垂涎欲滴的素斋,开口夸赞道。

只是,这样的夸奖却还是带着一点攻击,这样一桌素斋所耗费的心思,只怕的确是不比佳肴珍馐少吧。

寒玉坐回自己的席间,浅笑道:“夫人过奖了,这不过是民间的吃法而已。百姓不可能像官家顿顿是鸡鸭鱼肉,但却又吃腻了素菜,便想着法子做些看着向鸡鸭鱼肉的素菜。”

那夫人见寒玉竟不卑不亢地反驳回了自己的话,表情变得有些讪讪然,随即低头猛吃面前从未吃过的素斋。

“表姐也尝一尝,静静心!”云千梦夹了些素菜放在曲妃卿面前的小碟中,眼中含笑地低声说道。

却不想,她这一调侃,曲妃卿好不容易压下的怪异心情却又席卷重来,摇晃团扇的速度比之方才更是快了些。

“王爷可知方才本郡王为何晚来了?”主桌上,海沉溪却突然微微侧身,在楚飞扬的耳边低声问道。

闻言,楚飞扬微挑眉,双目流光溢彩散发着淡淡地浅笑,复而转脸看向笑得诡异的海沉溪,低声开口,“海郡王怎么突然向本王交代自己的行踪了?可惜本王对海郡王的行踪不感兴趣,海郡王怕是找错了人了。”

见楚飞扬防心如此之重,海沉溪却也跟着笑了起来,继而又低声回道:“本郡王也是担心王爷,这才好心告知。王爷不觉得今日的宴会上,少了谁吗?”

“海郡王与楚王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融洽?竟已到窃窃私语不让人知的地步了!不知二位在说些什么,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瞧二位笑得这般开心,定是有喜事吧。”从方才开始便沉默的江沐辰却突然发难,面若寒霜的表情让其他人纷纷避之,唯有主桌上的几人面色如常。

楚飞扬勾唇一笑,继而回道:“海郡王正在恭喜本王即将荣升为父亲,这样的事情难道也要向王爷一一说明?”

只是说话间,楚飞扬隐含凌厉的眸光已是扫过花园中众人,却发现曲长卿并不在席间,一抹幽暗的冷芒从楚飞扬的眼底一划而过,心中却已是有些明了。

江沐辰听完楚飞扬的回答,一股无名火瞬间冲上心头,目光瞬间从楚飞扬那张欠扁的脸上转向云千梦,奈何佳人却是背对着自己,让江沐辰暗自懊恼不已。

“看来王爷已是发现何人不在席间了。”海沉溪的注意力始终放在楚飞扬的身上,见楚飞扬眼底幽芒闪过,便知对方已是察觉到是何人没有出席,却也不得不佩服楚飞扬敏锐地洞察力,仅仅是一个眼神,他便将所有的事情看入眼底,这样的男子实在是太过可怕。

收回视线,楚飞扬端起面前的茶盏轻抿一口,待脑中的分析告一段落,这才咽下口中清冽的甘甜,复而开口,“这件事情,想必海郡王也参与其中。可此时海郡王竟将此事告知本王,还到海郡王这是在挑拨离间?”

见楚飞扬竟只是在喝口茶的时间内便联想到了所有的事情,海沉溪心头微微一紧,面上却笑得邪魅不羁,“楚王多虑了,本郡王只是不忍心看到你们父子再也见不上一面,这才好心告知。”

只是却在告知此事的过程中稍稍挑拨一点楚飞扬与那人的关系,想必将来对于海王府还是极其有利的。

楚飞扬却是但笑不语,只是,嘴边的笑意依旧,眼底的笑意却早已冷却,举起手中的茶盏与海沉溪微微碰杯,淡雅道:“那就多谢海郡王了。”

“王爷不必客气,只是举手之劳。”海沉溪浅笑着举起茶盏,客气地回了一句。

辰王看着面前二人脸上虚伪地笑意,心头冷笑,径自饮下手中的茶水压住心头的怒火。

“只是,王爷不赶去皇宫吗?或许王爷前去…”放下茶盏,海沉溪看了看天色,带着一丝为难地开口。

楚飞扬却是优雅地夹起一块素鸡,同时截走海沉溪接下来的话,从容不迫地开口,“本王身为臣子,岂能干涉皇上的决定?况且,海郡王如何就这般笃定本王的出现会让皇上息怒而不是让皇上龙颜大怒?”

犀利的反问,让海沉溪一时间竟有些词穷,若是说得太多,只怕适得其反。现在目的已达到,自己又何必多此一举?

没有再开口反驳楚飞扬,海沉溪的注意力似乎被这一桌的素斋所吸引,径自沉溺在用膳的愉悦中。

而楚飞扬亦是面色镇定地用着面前的午膳,在其身上不见半点焦躁不安紧张的情绪。

第二百九十三章

上书房中。

曲长卿押着楚培自刑部大牢来到皇宫,此时楚培正双膝跪在上书房中,而玉乾帝则是耐性地看着曲长卿与寒澈整理的折子与宗卷。

上书房出去玉乾帝翻看宗卷的声响,便再无响声,显得寂静异常,却又透着令人窒息的死寂。

“楚培,你说说看,你到底犯了哪些刑法?”整整一个时辰的时间过去,玉乾帝合上最后一卷宗卷,将宗卷搁在龙案上,面色平静地看向跪在面前的楚培。

“微臣自知没有尽到监督之责,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内出现了这样的纰漏,请皇上责罚。”楚培却是极其精明心细的人,一开口便将自己所有的过错归结于失责,即便是玉乾帝想要责罚他,只怕也不会太过严厉。

玉乾帝听完楚培的请罪声,平静的眼底划过一丝杀意,失责之罪?这可不是能够重判的罪名,看来这楚培也是个老奸巨猾的。

修长的手指执起摆放在龙案上的奏折,玉乾帝半垂着眼眸,极其低声反问,“只是失责吗?楚培,你可真是给朕出了一个难题。”

闻言,楚培面朝地面的脸上顿时一怔,眉头没来由地皱了下,心知玉乾帝定是心有疑惑,只怕对于自己的事情不会轻判了。

“谢家可是楚家的姻亲,谢家所做的事情,你岂会不知?你若是不知,那可不仅仅是失察的过错。先祖帝亲封你为边疆大吏,便是信任你楚家,这才将幽州这么重要的城镇交由你管理。可你却利用职务之便为自家谋取私利,如今还隐瞒不说,你不知道这是欺君之罪吗?”将手中的折子往楚培的身上丢去,玉乾帝声音微扬,面色肃穆带着怒意,想来定是被楚培方才那句云淡风轻的请罪给气的。

那折子砸在楚培的肩上,随即掉落在地,发出一阵纸张翻阅的声响。

楚培扫眼面前的折子,随即又低下了头,并未在玉乾帝龙颜大怒之时贸然开口,免得再激怒玉乾帝。

“曲长卿,这件案子是你亲自受理的,你说说看,朕应当如何惩罚楚培?”玉乾帝见众人纷纷不敢言语,便平复了下暴怒的心情,待心情平静些,这才开口。只是这一次却是将问题抛给静立一旁的曲长卿,含威的龙目更是紧盯着曲长卿,非要他给出一个答复不可。

曲长卿心知玉乾帝问自己的用意,平静的双目看眼静默不语的楚培,这才上前一步,拱手道:“皇上,如今谢家族长已经服罪,且谢氏一族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楚培虽有失察之责,但这些年他管理幽州却也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且在楚培的管辖之下,幽州与南寻这些年也是相安无事,还请皇上看在楚培治理有方的份上,轻罚楚培。”

听完曲长卿的回复,上书房内一片安静。

曲长卿却知玉乾帝那双含怒的眸子正瞪着自己,想必定是对自己为楚培求情的话十分的不满。

“这么说来,你认为朕不应该处罚楚培,还应当嘉奖于他?”清浅的声音自玉乾帝的口中吐出,只见他此时半眯着双目,眼中射出束束冷光打照在曲长卿的身上,慢慢地审视着曲长卿,似是想要将曲长卿看穿。

“微臣不敢!”曲长卿立即跪下,但声音却透着一股坚韧与不屈,极其冷静道:“皇上息怒,微臣绝无这样的意思。刑部办案,素来是赏罚分明,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但对错往往相抵,便能够抵消一些罪过。楚培虽没有立即洞悉谢家的事情,但他在幽州多年,也算是功在社稷,为西楚南方的稳定做出了贡献,还请皇上看在楚培辛苦的份上,能够从轻发落。”

曲长卿这话可是说得极为讲究,一来没有抬出楚家,毕竟此时玉乾帝已经对楚家心怀戒心,此时若再拿楚家作为挡箭牌,说出楚家的功在社稷,只怕会引得玉乾帝的反弹。

二来,则是避重就轻,说出刑部判案一贯的行事方式,让玉乾帝明白赏罚自然是要分明的,做的对要赏,做的错要罚,两者相抵才是最终的结果。

不得不说,担当刑部尚书这个职位以来,曲长卿进步不小,反应口才均由长足的前进,就连玉乾帝在听到这番话时,对曲长卿的进步感到讶异。

还不等玉乾帝开口,曲长卿竟又接着开口,“此次楚培受伤,也是因为虎威将军鲁莽之过,还请皇上看在楚培遭受无妄之灾的份上,从轻发落吧。”

闻言,玉乾帝骤然冷笑出声,带着寒意的冷笑传遍整座上书房,让殿内伺候的宫人们纷纷垂下了头,不敢在此时出声。

“朕知道你与楚王妃交好,亦是楚王的旧部,可曲尚书,公是公,私是私,你身为刑部尚书,公私若是不分,只怕难以服众吧。正因为吕鑫擅自对南寻动武,连累地楚培也遭受肌肤之痛,朕才在楚王先斩后奏将吕鑫留在南寻一事上睁只眼闭只眼,没有过多的追究此事。但此时,朕是在审问楚培的案子,朕希望曲爱卿能够抛去儿女私情正视此事,莫要因为血缘关系而混淆了你的判断。朕不希望自己的刑部尚书这般糊涂,否则当初也不会将你抚上这个位置。”却不想,玉乾帝大笑过后,竟没有再发怒,而是语重心长地与曲长卿交谈着,希望他能够认识到自己所犯的错误。

听着玉乾帝的教诲,曲长卿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心知皇上语气温和,但话中所影射出的意思却是极其尖锐犀利的。

若他顺着玉乾帝的话开口要求严惩楚培,那明显是承认自己心虚,之前所说的话完全是有包庇的嫌疑。

若他一味地再为楚培说情,那只能说他冥顽不明,更是在藐视皇上的威严,连圣意都不放在眼中一意孤行。

只能说,玉乾帝的一番话,当真是巧妙之极,堵住了曲长卿开口的任何途径。

玉乾帝见曲长卿不再言语,便知曲长卿看着虽木讷,心性却是极其敏感之人,对于自己方才的话定是听出了真正的含义这才聪明的闭口不语,这才将注意力放在楚培的身上,缓缓开口,“楚培,朕也知你在幽州多年,你的才学均没有得到发挥,心中定是有所不甘。”

“罪臣不敢有此大逆不道的想法,请皇上明察!罪臣身受皇恩,岂会有这般该死的想法?更何况,家父也时常教导罪臣为皇上为西楚效忠效命,罪臣万万不敢有这样的心思,请皇上明察啊!”楚培立即跪拜在地,大声申冤,更是聪明地抬出楚南山,让玉乾帝掂量轻重。

楚培与曲长卿不同,他提出楚南山,自是不会引起玉乾帝其他的心思,反倒是会让玉乾帝心中明白,没有楚南山,莫说玉乾帝,就怕连他的老祖宗也坐不上这把九龙宝座。

而江家在夺得天下后,却把楚南山唯一的儿子给发配到了边疆,虽是边疆大吏,听着好听,却是让楚南山父子分隔千山万水,几十年才见上一面,这样的皇恩,可真是比天高比海深,让人心寒、使人胆颤。

玉乾帝听着楚培的喊冤,眼底划过一丝不耐,却依旧温言开口,“你也不必如此,朕既说了这话,心中自是有数的。你若是草包,又岂会生出楚王这样惊才绝艳的儿子?朕只是心疼,你这样的栋梁,本应是朝廷的支柱,可为何天高皇帝远便不思进取?谢家与楚家联姻,你又是封疆大吏,岂会不知谢家私底下的动作?况且,你掌管幽州大印,谢家私自开采玉矿,没有你手中大印盖章,他们又岂敢动工?楚培啊楚培,你实在是太让朕失望了。朕本想着你们父子三人分开太久,便想今年将你调回京城,却不想你竟做出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让朕痛心疾首了!”

一番话,玉乾帝已是定了楚培的罪名,但在外人看来,玉乾帝这是迫不得已才为之,颇有舍不得楚培这种朝廷栋梁的意味。

“一切都是罪臣的疏忽,还请皇上降罪!”楚培却是紧咬自己失察之责,在没有认下玉乾帝给他扣上的大帽子,亦是主动请罪,算是给玉乾帝台阶下。

“你的继室谢氏以及她所带来的两名谢家的孩子,可都是谢家人。虽说谢氏入了楚家的大门,可她身上始终流着谢家的血液,若是不惩处她与那两名孩子,只怕是难以堵住这天下的悠悠之口。楚培啊,为了公平起见,朕不得不重判啊!”玉乾帝微叹口气,口气中的温和就此打住。

只见他坐直身子,对身旁的余公公点了点头,大殿上立即响起余公公尖锐的高呼声,“宣禁卫军副统领夏吉觐见。”

一阵微风拂过,夏吉大步走到大殿上,跪在楚培身旁,抱拳朗声叩拜,“微臣夏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玉乾帝见夏吉进来,神色骤然一沉,浑身射放出一股凌厉之死,沉声说出对楚培的处罚…

寒相府中。

习凛快步走进寒相府花园,目光扫射了一圈,找到楚飞扬的身影,立即来到楚飞扬的身边,弯腰在楚飞扬的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话。

主桌上几人见楚飞扬的贴身侍卫前来,面色冷凝地对楚王极小声地说着事情,便纷纷放下手中的筷子,均是眼露好奇地看着楚飞扬。其中,要以海沉溪的神色最为玩味十足,那双含笑的眼眸中散出看好戏的神情,似是在等着楚飞扬变脸色。

而楚飞扬却是含笑敛眉听着习凛的禀报,随即面色如常不见丝毫改变的又抬起头来,却见一桌几人均是注视着自己,不由得笑道:“几位这是怎么了?怎么都不进食了?寒相府的素斋可是一绝,可不能错过了!”

说着,楚飞扬执起手边的筷子,再次夹起面前的素斋,送入口中细细品尝。

“不知有什么喜事,让楚王如此开心,竟连胃口也变得这般好!”海沉溪端起面前的茶盏,细品着里面甘甜的茶水,话中有话地问着。

楚飞扬却是但笑不语,脸上神采飞扬,丝毫没有海沉溪期望看到的沮丧大怒之色,反倒是比平时更多了一抹儒雅,惹得许多豪门千金纷纷侧目偷看,脸红地用团扇丝绢遮住了自己的羞容。

待口中的素斋咽进腹中,楚飞扬这才缓缓开口,“本王心情素来很好。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四大喜事之中,本王已是占了两样,怎么能不让本王开心呢?”

此言一出,倒是海沉溪脸上的笑意冷了几分。在座的几人中,端王、辰王包括海沉溪自己,均是承袭家中爵位,有家族庇佑才有了封号。而楚飞扬出身极高,却独独是在场几人中唯一参加科举考试且高中状元之人,当真是让人嫉妒不已。

此时听楚飞扬念出这四句诗,落在海沉溪与辰王的耳中,可真真是有些讥讽之味,一时间让这两人均是有些食不知味、无法下咽。

“楚王在高兴的同时,可莫要忘记王爷的生身父亲如今还被关押在刑部大牢内,楚王如此的开心,却丝毫不顾及楚大人的感受,是不是有些不孝?这百善孝为先,楚王若是连这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可如何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成为西楚百姓的楷模?”江沐辰自是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见楚飞扬出言讥讽自己,当机立断便反唇相讥,丝毫不肯落人下风。

“父亲的事情,自有圣上论断,若父亲无错,圣上自然会放了父亲;若是父亲当真是犯了错,皇上也定会赏罚分明。本王自然是尊重事实,尊重皇上的论断。倒是辰王让人钦佩,竟让元德太妃出面抗旨,这难道就是王爷您心中的孝道?那本王可真是不敢恭维了!”楚飞扬浅笑以对,脸上神采奕奕散发着自信的光芒,可眼底的笑意却早已凝结成冰,如一把冰刃刺向辰王的心口。

“楚飞扬,你…”辰王一手拍向桌面,冰冷的面上已现怒容。

“七弟、楚王,今日可是寒相的好日子,两位怎么讨论起孝道了?是不是跑题了?若真是这样,只怕楚王也无法及第,七弟更是无法担起武举的判官吧!”眼见着江沐辰与楚飞扬即将大打出手,满园的大臣及其女眷均是看着主桌的方向,端王沉稳开口。

“哼!”江沐辰狠狠地瞪了楚飞扬一眼,随即别看眼,目光却是转向花园中的凉亭上,见那飘扬的粉纱中那抹淡蓝色的身影,更是暗恨地紧紧握住自己的拳头,含着欲望野心的眼眸中尽是一片压抑之色。

“呵呵,端王所言极是!若咱们总是文不对题,只怕当真是无法高中!”与辰王的冷若冰霜相比,楚飞扬却是面若桃花,满面笑意,让人只觉如微风拂面,可亲可敬。

而楚飞扬的目光亦是转向端坐在凉亭内的那抹纤瘦的身影,原本冰冷似箭的眸子中,此时已是柔化成一汪温泉,带着点点暖意注视着云千梦的背影,见她状态尚好,便放心地收回视线。

寒澈见端王一开口,当朝两名身居高位、手握重权的王爷同时化干戈为玉帛,不由得转目看向始终端坐在席间的端王,只见他的脸上始终是冷静的表情,眼中的神情平静无波,看着十分的心平气和且无所欲望。

缓缓地半垂下眼眸,寒澈心中顿时明白,为何端王这么多年在朝中屹立不倒,他没有掌控西楚的财政大权,亦没有重兵在手,却能够得到玉乾帝的尊重、更能够让朝中百官敬重不已,便是因为他的眼中心中没有对权势的追求,无欲则刚啊,同时也得到旁人的尊重。

也难怪他的出口,让向来六亲不认的辰王硬生生的压下心头的怒意,又让从来潇洒不羁的楚飞扬给了他几分薄面。

这样的端王,当真是有几分过人的本领啊。

凉亭中的众人均是听到辰王拍桌的那一声声响,众人纷纷回头看向主桌,只见那几名光彩夺目的男子脸上表情各异,却同坐一桌,实在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曲妃卿以团扇遮住红唇,在云千梦的耳边轻声说道:“主桌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劲!”

云千梦自然也注意到楚飞扬眼神中对这场乔迁宴的漫不经心,虽然楚飞扬在笑,可云千梦却总觉得楚飞扬的笑容中,却带着一丝分散的精力,似乎他的思绪已不在这场宴会上。

云千梦的目光下意识地扫了眼花园中的所有人,这才发现曲长卿没有前来,而唯有楚飞扬的身边站着贴身侍卫,“表哥今日没有出席乔迁宴。”

曲妃卿顺着云千梦的话在花园中寻了一圈,的确没有看到曲长卿的身影,不禁有些诧异地喃喃自语道:“咦,是啊,哥哥竟然没有过来,难不成刑部还有事情?”

一句无心的话,却是提醒了云千梦,心口猛然一紧,云千梦再次看向楚飞扬,恰巧此时楚飞扬亦是抬眸看向她,两人四目相交,云千梦眼中是询问,楚飞扬眼底是肯定。

第二百九十四章

得到楚飞扬肯定的眼神,云千梦便知玉乾帝是趁着楚家人不备的时候,直接对楚培进行审判了。而让曲长卿亲自送楚培前去皇宫,则是看准了曲长卿公事公办没有商量的性子,也是抓住了曲长卿的软肋。若是楚培在途中逃走或者被人劫走,只怕连同辅国公府也会被牵连其中。

而最让云千梦担心的是,楚培打算如何在玉乾帝面前认下自己的罪状?

之前楚飞扬几乎等于是替楚培铺好了所有的路,也从逆境中找出各种有利于楚培的条件,若是楚培在玉乾帝行差踏错的说错了话,那这一切可就白费了。

“怎么了?脸色突然变得这般严肃?”曲妃卿见自己方才的话结束后,云千梦的神色便变得有些古怪,心中不禁担心云千梦的身子,立即关心地问着。

“没事。可能是吃得太撑了,倒是有些堵得慌。各位先慢用,本妃去前面的荷塘消消食。”说着,云千梦浅笑着站起身,由慕春陪着出了凉亭,往不远处的开满荷花的荷塘走去。

江沐辰见云千梦独自离开凉亭,心中顿时一喜,正要起身,却见楚飞扬已经向端王寒澈等人点了点头,随即领着习凛顺着花园的鹅卵石路,往荷塘的方向走去。

在荷塘便看到一身蓝装的云千梦,见她领着丫头沿着荷塘边的碎石路慢慢地走着。楚飞扬三并两步地追上去,低头见云千梦黛眉微蹙,不由得关心道:“梦儿,怎么了?”

云千梦有些吃惊地看着立于自己身旁的楚飞扬,转眼却是浅浅地笑了起来,淡雅的笑容如何一副泼墨山水画在宣纸上晕染开,一时间美不胜收又蕴满韵味让人爱不释手。

“你怎么离席了?”花园内畅聊之声依旧,倒是显得这荷塘边格外的寂静,也能够让人静下心来细细琢磨事情。

“吃饱了自然也该退席了。”楚飞扬朝云千梦眨眨眼,极其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带着她沿着荷塘边慢慢散步,“寒相倒是极有品味,将寒相府打理地这般雅致,倒不失为一大美景。”

云千梦转目往面前的景色望去,只见偌大的荷塘内粉色荷花盛放、碧绿的荷叶铺满整个荷塘、晶莹剔透的水珠自荷叶上缓缓滑落滴落荷塘内,发出一声极小的声响,此时一阵微风拂来,带着荷叶的清新,让人心头舒畅不已。

云千梦左手转着团扇,缓缓收回自己的视线转向楚飞扬,低声问道:“父亲的事情,皇上是如何论断的?”

听到云千梦的询问,楚飞扬牵着她的手微微一紧,虽是极小的力道,云千梦却极其敏感地感受到,眼中的神色渐渐转化为严肃,静心等待楚飞扬开口。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气声在耳旁响起,云千梦心知这是楚飞扬情绪的表露,心中的预感越发的不好。

“皇上方才下旨,楚培欺君罔上,利用职务之便为谢家牟取私利,本应判斩首。可念及楚家功在社稷,老楚王劳苦功高,楚培在幽州政绩卓著,则降一级,改为流放三千里。其妻谢氏、其子女以及谢媛媛、谢婉婉均为流放二千五百里,其中其子楚轻扬此生不得入仕。”楚飞扬目光平视前方,面色比那无波的湖面还要平静,一如似在向云千梦陈述着旁人的事情。

闻言,云千梦满目震惊地抬起头看向楚飞扬,而楚飞扬亦是慢慢停下脚步,视线自前方收回放在云千梦的身上,黑玉般的眸子中隐隐冒着一丝寒气,全然不似以往的儒雅俊朗。

“想不到他竟这样打压楚家。”云千梦蹙眉轻呼,心中明白玉乾帝是借着此事警告楚飞扬也是在打压楚家。一旦告示张贴出去,楚家的声望,楚南山、楚飞扬的威信在百姓的心中定会大打折扣。

楚家功高盖主,而玉乾帝首先便是在这威望上动手,一旦楚家人的德行与为臣之心受到世人的质疑,则更加有利于玉乾帝对楚家下手,也更能让他坐稳龙椅。

“他这样打压楚家,我们却还要叩谢皇恩。”脚下的步子继续前行,楚飞扬嘴角勾起一抹极冷的笑容,声音极淡地吐出这句话。

云千梦紧紧握住他略显僵硬的手,身子渐渐靠近楚飞扬,依偎在他身旁,脸上的笑容显得极其飘渺虚无,“看来皇上是等不及了…”

两人相偎二行,朝着前方道路不明但脚下却有路的前方相携走去…

一抹身影在此时缓缓出现在两人方才走过的碎石路上,看着那两道渐渐远去的身影,冰冷似雪的眼眸中充斥着慢慢的嫉妒…

楚王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