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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陆氏这时在陆大娘的搀扶下进了院子,冷冷地对杵在一旁地唐宁慧道:“站这里看好戏呢!还不过来扶我进去。”

陆大娘“哐当”一声推开了门,唐宁慧扶着唐陆氏进了屋子。

卧室里的地上狼藉满地,茶盏摆设之物都已经碎裂成片了。白如懿见她们进来,用手绢捂着脸,哭得越发响了起来。

唐陆氏喝道:“你们如今也是做父母的人了。这般大喊大叫的是做什么?让人瞧我们唐家闹的笑话还少吗?”

白如懿泪珠子滚滚落下:“娘,你倒是给我评评理。少丞他如今一月归家一次,媳妇我心疼他劳累,从未有过一句半句怨言的。可是如今,如今他竟然在外头养了人……媳妇我……”白如懿说到这里,已经哽咽不成语了。

唐陆氏瞪眼道:“你且细细说来。少丞好好地在当铺里头,哪里会养什么外室?”白如懿上前,拉扯着唐少丞。唐少丞挣扎:“你拉着我作什么?越来越像个疯妇了。”

白如懿用了全力,唐少丞竟然挣扎不脱。白如懿指着唐少丞长衫领子处的胭脂道:“娘,你瞧瞧,你瞧瞧……还有脖子上……”白如懿瞧了一眼唐宁慧,道:“四妹妹云英未嫁在,我这个做不便多说。”

唐宁慧脸上一红,知道大嫂这个不便多说里头定是铁证。

唐陆氏瞧了几眼,亦气得眼前发黑,但总归是自己儿子,免不了帮唐少丞开脱:“就算他出去花天酒地了,你也不能说他养了外室。他如今哪里有这个闲钱去养戏子?”

白如懿气苦之极,哭道:“是少丞自己承认的。”唐陆氏抬眼怒视着儿子:“你媳妇说得可是真的。”唐少丞垂着头不搭话。

唐少丞是唐陆氏自己生下来的,如此的表情便说明是真的。唐陆氏只觉得喉头一热,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好,我生的好儿子啊……”眼前一黑,便人事不知了。

唐宁慧赶忙上前扶住唐陆氏软到的身子,唐宁慧对傻愣住了的几人喊道:“快,快派人去请大夫,快!”

陆大娘因事发突然被吓住了,此刻回了神,连声地念佛,撒步往外跑:“阿四,阿四,快去宝顺斋的请大夫,太太晕过去了……”

第10章

唐陆氏被儿子这一气之后,倒再不用装病了,真真是病了下来。整个人也似被抽了精气神一般,一下子老了很多岁。

唐宁慧印象中的大娘,发髻从来都是一丝不苟,神色端庄冷凝,目光扫过来的时候,四周都仿佛会结冰一样。但是每当大娘对爹或者唐少丞,唐宝慧,唐双慧笑的时候,银盘似的脸上堆满了笑意,慈祥的很。那个时候的大娘是最漂亮的。可惜,大娘极少极少会对着她笑。

唐宁慧犹记当年与母亲朱碧青从鹿州来宁州的路上,寒凝大地凋残一片,一望无际的田野上看不到一丝绿色。马车里放了炉子,上面熬着八宝暖茶,蒸着桂花糯米糕,甜甜的食物香气萦绕在小小暖暖的车厢里。

唐宁慧第一次出远门,觉得兴奋极了,时不时地掀开帘子一角,偷偷地瞧外头景致。可是母亲朱碧青的神色总是隐隐不安,唐宁慧那个时候还小,不懂母亲的担忧。马车走了很多天,总算是到了宁州,坐在前头的掌柜师傅跳下了马车,在外头道:“二姨太,主家到了。”

母亲朱碧青“嗯”了一声,怔了怔才扶着她起来,替她裹上了披风,系好了带子,这才掀开了马车上的夹棉厚帘子。

一阵刺骨地冷风瞬间从四面八方如箭一样地射了进来,唐宁慧穿了厚袄又裹着厚披风,也生生地打了个冷颤。她敏感地察觉到母亲似乎也冷地抖了抖。

唐宁慧抬头,她看到了两扇朱漆大门,门上粗粗地两个大铜环。掌柜师傅轻轻地扣了扣大门,便有个戴了狗毛耳套的人拉开门探头出来。

掌柜师傅:“阿四,快开门。鹿州的二姨太和四小姐到了。”阿四“嗳”了一声,一边拉开厚重古朴的大门,一边扯着嗓子朝里头喊:“二姨太和四小姐来了。”

朱碧青握着女儿的手,跨进了唐家大门。一身臃肿的陆大娘从里头出来,似笑非笑地朝她们福了福:“奴才给二姨太四小姐请安了。夫人算着日子,候二姨太和四小姐已经候了几日了。方才一听奴才们禀报,已经等在大厅里头了。”

朱碧青早在来宁州之前,便私底下问询了唐秋冯不少宁州祖宅之事。见陆大娘一脸的指使之气,身上是七八成新的苏缎袄子,心下已经猜到她的身份,遂含笑道:“有劳这位姐姐带路了。我们四小姐这几日也天天念叨着说想见大娘与哥哥姐姐们。”

陆大娘一双锐利地眼滴溜溜在唐宁慧身上转了一圈,笑吟吟地道:“难得四小姐有心。夫人啊,也记挂着四小姐,挂念的紧。这不,昨儿晚上,还与奴才一起赶制四小姐的袄子,说是要亲自缝制一套衣裳给四小姐做见面礼。如今看来啊,是母女连心,彼此记挂。”

朱碧青抿嘴笑笑,心里头却越发惶恐了起来。她自然知道陆大娘是唐陆氏当年的一个陪嫁媳妇,进唐家后,随着唐陆氏掌权,这陆大娘也成了唐府下人中的第一号人物。原先朱碧青不过是听听而已,到了此刻,这寥寥数句,朱碧青已经知道了这陆大娘可不是一般人物。陪嫁媳妇都已经如此了,唐陆氏的手段就可想而知了。

忆起鹿州时,隔壁的汪夫人知道她要回宁州祖宅地时候劝她的话:“青妹妹,你我隔墙而居这么些年了,我也知道你的为人,不是那些会耍手段争宠惹事的狐媚子。可是古今之事,不是恶妇欺善姑,便是刁姑气善嫂。我是真心实意地劝你一句,宁愿在鹿州带着宁慧吃糠咽菜,也不要回富贵宁州去。再说了,你在鹿州,你们家唐老爷也绝对不会亏待你们的。”

朱碧青的曾祖父当年曾在翰林院供职,几代都是书香世家。可是在她祖父那一辈,因给当时的慈溪太后递了折子,惹恼了太后,便被摘了顶子不说,还下了大牢。朱碧青的父亲朱经纶走遍了京城,找遍了祖父的同庚同年同乡,变卖了所有的家当才把奄奄一息的祖父从牢里捞了出来。朱家由此便开始衰败了下来。

后来在京城实在待不下去了,祖父和父亲朱经纶一合计,便变卖了宅子回鹿州老家。哪知屋漏偏逢连夜雨,回乡途中又遭了流匪,除了一些书籍等不值钱之物,全部家当都被洗劫一空。到了鹿州后,幸得有几间祖屋和几亩田产,这才得以温饱。

朱经纶到鹿州安顿下来后,便在鹿州书院谋了份差事,又娶妻田氏,上侍奉老父,下哺育幼儿,倒也其乐融融。鹿州虽不若京城繁华,但青山隐隐绿水迢迢,亦有另一番景色。到了鹿州的第二年,朱田氏产下一女。朱老爷在自己书房钱远眺青山如碧,一抹夕阳如染,便给呱呱坠地地孙女取名为朱碧青。

一直到朱碧青十五岁那年,朱家在鹿州也算颇有薄名的书香之家。可偏偏那一年,朱碧青的父亲染了急病,延医用药,不见半分好转。大半年后,便扔下朱家老小而去。家里一下子失去了顶梁柱,入不敷出,再加因治病而借贷的银子,本就清贫的朱家一下子陷入了困顿。不得已,朱田氏只好托了相熟的人做媒。

朱田氏对着朱碧青泪珠子扑簌簌落下:“阿青,但凡娘有一丁点的法子,也绝不会做这样子的事。”朱碧青亦知道娘的难处,落泪道:“娘,我知道家里难,弟妹都要吃饭。我不怪你。我心甘情愿嫁人的。”

十六岁的朱碧青如初夏新荷,娉娉婷婷出水间。那媒人秀嫂子有一个儿子,当年曾送进鹿州书院师承朱经纶,所以对朱家一直颇为敬重。知道朱家境况,得了朱田氏所托,便极热诚地去办事了。

几日后便来朱家,压低了声音对朱田氏道:“我手头有几户人家,你先参详参详。城北陈家的小儿子,与你们阿青年岁相当,只是那陈夫人是鹿州出了名的厉害,是个难相与的主。若是你们早些年,那陈夫人或许会收敛些,如今,如今……”

秀嫂子说到这里,顿了顿:“朱大嫂你听了切莫生气,如今你们家的光景,我怕你们阿青嫁过去会吃亏受气。”

朱田氏点了点头,感激地道:“秀嫂子说的是。俗话说宁喝开眉粥,莫吃愁眉饭。这样子的富贵人家,我们如今是高攀不起的。”

秀嫂子又说了几家,都是普通的温饱人家。朱田氏一时也难以定夺,瞅了一眼内屋,道:“夜里我跟阿青说说,探探她的口风。“

秀嫂子点了点头:“好,好……”欲言又止了半刻,终于又道:“朱大嫂,我手头还有一家。我先把情况说与你听听,你若觉得不好,听过便忘记,不要当真,也莫生我的气。”

朱田氏替秀嫂子斟满了茶水:“秀嫂子,你但说无妨。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朱家如今的光景,不过是白白顶了一个读书人家的名声,哪里还有什么里子。我除了一些缝缝补补的针线活,什么也不会,还欠了你们这多的银子,现在日愁夜愁的,不知道怎么能把债还清了,怎么把这几个孩子拉扯大。”

秀嫂子见朱田氏说了这些的体已话,这才放心地道:“有一个宁州姓唐的商人,在鹿州经商多年。那唐老爷是个厚道的人,对外说的很清楚,说自己在鹿州已有发妻,也有两个女娃子。因在鹿州无人服侍,所以想在鹿州娶一房姨太太。”

“朱大嫂,你切莫怪我说这个。我只是觉得像唐老爷这般实诚的人如今不多见,有些人明明想着是想讨姨太太,对外却打着娶夫人的幌子,等生米做成了熟饭,才让你们知道,到时候不从也只得从了。我见过那唐老爷一面,不过而立之年,模样长的也好。因此他也挑的很,寻常女子无法入他的眼,所以他的事搁了一年多了,到现在都还未成。”

“当然这是其一,其二是唐老爷对我说了,若是真有合意的,他愿意拿二百两银子做聘礼。”

朱田氏吃惊地抬头:“二百两银子?”二百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普通人家娶妻生子也不过一二十两而已。

秀嫂子:“朱大嫂,我岂会骗你不成。这时辰也不早了,我得回去给娃他爹烧制吃食了。你好好思量思量。若是觉得都不大妥当,我再留意留意。”

第11章

朱田氏把秀嫂子送到了门外,这才折回小厅,准备把茶盏收了。这时,朱碧青掀了帘子出来,垂着头,低声道:“娘,我愿意给那唐老爷做妾。”

朱田氏“啪”一声重重地搁了搁茶盏:“你一个姑娘家的胡说什么呢?知不知道羞耻?就算家里穷到揭不开锅,我也绝不让你去给人家做小。”

朱碧青侧身站着,低低道:“娘,家里头如今是什么境况,我又岂会不知。就算我和你可以不吃饭不喝粥,可弟弟妹妹们都还小,都还在长身子。家里米缸已经空了,弟妹们连厚棉衣都没有一件,怎么过这个冬天。这眼看就要过年了,当初跟邻里间借来给爹看病的银子总得还他们一些。当初大家也是敬重爹是个读书人,看我们走投无路地太可怜了,才慷慨解囊的借给我们的。可是,那么一笔银子,我们母女两人帮人缝补十年二十年亦是无法还清的。这几年收成不好,大家手头都不宽裕,隔壁祥伯家年底就要给儿子娶媳妇了,桥头楚寡妇带着两个女儿吃糠咽菜才省下那点钱,秀嫂子家虽然家境好些,可也是靠秀嫂子一张嘴两条腿跑遍鹿州给人家说亲的那点茶水谢礼……”

提起那些欠债,朱田氏黯然地坐了下来:“我晓得。可是……你若是委身去给人做妾,你爹若是在九泉之下知道了,死也不瞑目哪。我虽然不识几个大字,可也知道饿死是小,失节是大!”

朱碧青:“娘,饿死是小,失节是大。可是爹爹就留下了阿宝一条血脉,若是饿死了阿宝,娘一样没脸在九泉下见爹。”想着双腿一蹬,撒手而去的朱经纶,朱田氏泪水淋淋。

“娘,若不是不得已,女儿我怎么会好端端地愿意去给别人做妾星。可是我们有了那二百俩银子,你跟弟妹们就可以吃饱穿暖了,再等两年,就可以送阿宝去私塾念书识字,日后还得让他进书院,不能让他埋没了祖宗的名声。他日阿宝若是有福,指不定中个状元光耀门楣。有了这笔钱,妹妹们长大成人,也不比像我这样为了几个聘金匆匆嫁人。”那个时候,朱碧青包括中华大地的所有人不知道科举制度在不久即将废除,连皇帝都会没有了。

朱碧青垂泪道:“娘,你就当女儿我不知羞耻便是了。”朱田氏拥着她,泪流满面:“我的儿啊,我的儿啊………”

不日,秀嫂子带了朱碧青上街,进了一家绸缎铺子。唐秋冯在店后,掀了帘子,便愣住了。

朱碧青那日穿了半旧的白底蓝花布右襟衫,深蓝长襦裙。侧头凝视着秀嫂子手里拿着的布料,嘴角淡淡地一抹笑意。

唐秋冯只一眼便决定了,后来对秀嫂子说:“去合一下八字。若是合是最好,哪怕是八字不合,我也要娶她。”

秀嫂子去庙里合了八字,庙里的师傅掐指一算,说了句:“是对鸳鸯的命。命里有一女娃子,那女娃若是能活过八岁这个关口,便是极富贵的命。”

秀嫂子便拣了好听的回。唐秋冯便全力准备迎娶之事,不几日置下了一院落,下聘娶亲,在年前便把事情给办了下来。

新婚那晚,朱碧青才第一次见了唐秋冯,红烛下,她含羞地低头。唐秋冯果然与秀嫂子说的分毫不差,一身红袍,相貌堂堂。

唐秋冯从小亦饱读诗书,因年长多岁,对温柔可人的朱碧青既爱又怜,平日里对朱家亦是嘘寒问暖,照顾有加。唐秋冯在鹿州的日子,两人夫唱妇随,琴瑟和鸣。朱田氏除了觉得委屈女儿做妾外,对唐秋冯只觉得无可挑剔的。经常对着女儿连声念佛:“阿弥陀佛,阿青,是我们祖上积德。”

到了第三年初夏,朱碧青产下了一女,唐秋冯便按了前头两个女儿的名字,取名唐宁慧。

唐宁慧三岁的那一年,宁州的唐陆氏知道了唐秋冯在鹿州置了外室之事,恨得咬碎了一口银牙。陪嫁的陆大娘在陆家见惯了妻妾争宠,便道:“夫人你是明媒正娶,唐家门里谁不知道夫人是三书六礼,八抬大红花轿迎进门的,上拜天地,下拜高堂。那狐狸精连唐家门都未进来,夫人何苦与她置气。”

唐陆氏冷冷道:“你倒说的轻巧。可如今是老爷远在鹿州与她双宿双栖,把我和一家子孤零零地扔在这里。”陆大娘捧上了茶盏,递了上去:“夫人莫气,莫气。奴才倒是有一个主意。”

唐陆氏接过茶盏,头也未抬:“你且说来听听。”陆大娘瞧了四下无人,凑了上去,低声道:“等这次老爷从鹿州回来,夫人有什么都往肚子里吞,笑着恭喜老爷,谢老爷给夫人添了个姐妹,给少爷小姐添了个妹妹。然后夫人在老爷耳边吹吹风,说那孩子是唐家四小姐,流落在外,总是不好。最好是回宁州认祖归宗,认在夫人名下,日后以嫡小姐的名义,也攀门好亲事。若老爷同意了,带了那孩子回了宁州,那狐狸精怎么可能不跟着来。只要那狐狸精进了唐家的门,老爷又三天两头不在家,夫人想要捏圆捏扁,还不都由着夫人。”

唐陆氏抬了眼,扫了扫陆大娘,这才托了茶盏,吹了吹气,缓缓地饮了一口:“我妆台里有一对赤金的葫芦耳坠,是出嫁那年我娘给我的。我瞧着模样不错,就赏给你吧。”唐陆氏终于知道当年自己母亲为何坚持要这个其貌不扬的陆家家奴媳妇跟着自己陪嫁到唐家。

母亲当年用白嫩的指尖戳着自己的额头:“你听为娘的便是。陪着你过去的人,长得丑是最好的。最怕那些生的模样水灵的丫头,心比天高,趁你不备就爬上你男人的床。这个媳妇子,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我们家出生的丫头,府邸的龌蹉事见多了,你看她不声不响地,城府可不浅,你带了去,日后在唐家,凡事多听几分她的主意,为娘就不怕你站唐家立不了足了。不过,说一千道一万的,最重要的是得你个儿的肚子争气,生十个八个的儿子,唐家门里谁敢不让着你三分。”

唐陆氏的话音一落,陆大娘登时笑眯眼,连声道:“奴才无功不受禄。”唐陆氏淡淡道:“你拿着便是,日后好好替我办事,少不得你的好处。”

唐陆氏依计而施,唐秋冯倒没料到她居然有此肚量,拉着她的手,笑容满脸,少有的亲热,连连道:“我的好夫人,还是你想得周到。我这就让宁慧认祖归宗。”

唐秋冯不知自己越是如此,在唐陆氏眼里看来,却越是表明那鹿州的狐媚子在他心里的分量。唐陆氏心里恨极,脸上笑意诚诚,不露半分:“这是为妻应该做的。老爷好,便是我们唐家好。”

岂料那一年行礼都打点好了,行前朱碧青却受了寒,生了一场重病,倒把这事给耽搁了。唐秋冯还宽慰朱碧青:“你好好养病,等你病好了,再带宁慧回宁州祭祖。”

那个时候,汪夫人便一直劝她留在鹿州,离自个儿娘家又近,有什么事也好彼此照应。可是朱碧青却想着女儿唐宁慧的将来。若是真能认在唐陆氏名下做个嫡女,他日嫁户好人家便是不愁。她这辈子已经是没有奔头了,可是怎么着也得为宁慧这孩子打算打算。所以朱碧青倒是决意带着女儿跟唐秋冯回宁州的。

可是,一进了唐家大门,朱碧青却莫名的胆怯了起来。

陆大娘前脚跨进厅放,便笑眯眯地朝着在大厅端坐着的唐陆氏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二姨太和四小姐来了。”朱碧青忙拉着唐宁慧上前跪了下来:“奴婢给夫人请安。”唐宁慧在马车上早得了母亲再三叮咛,此刻便磕头道:“宁慧给大娘请安,大娘福寿安康。”

唐陆氏含笑着上前拉起了唐宁慧:“乖孩儿,来,让大娘瞧瞧。”端详了几眼,道:“瞧,多俊的孩子啊。瞧着耳朵,耳垂厚厚的,跟老爷一个模子倒出来似的。还有那眼睛,跟少丞几个长的颇像。”陆大娘与旁边的婆子们忙迎合:“是啊。四小姐长好,粉粉嫩嫩的。”“可不是,跟双慧小姐长的最像。”

朱碧青跪着,□的青砖上寒气渐渐透过棉布传了上来。

好半晌,唐陆氏“哎呀”了一声,拍着自己的额头:“瞧我这记性。二妹,你怎么还跪着。”亲热地过去搀扶她:“快起来,快起来,都是自家人。行这种大礼做什么,折煞我了。”又呵斥陆大娘:“你们这群人也该打。怎么也不提醒我一下。”

陆大娘赶忙告罪:“奴才们是该打。这不,头一次瞧见四小姐,奴才们一时高兴,怠慢了二姨太,请二姨太责罚。”

朱碧青忙道:“夫人,按规矩,奴婢应该给夫人斟茶。”唐陆氏这才想起来似的,笑吟吟地道:“哦,说起来,把这茬给忘记了。你们还不快给二姨太端茶过来。妹妹别见过,我亦是第一次,二妹妹你多担待担待。若是以后老爷给你我姐妹再添置一两妹妹,姐姐我也就架轻路熟了。”

朱碧青嘴角无力地弯了弯,接过婆子递过来的茶盏,双手捧给了唐陆氏:“夫人喝茶。”唐陆氏接了过来:“好好。我们唐家人丁淡薄,希望妹妹进门后,多给唐家开枝散叶。那便是给我们唐家立大功。”

朱碧青垂手应是。唐陆氏的嘴唇碰了碰杯沿,便随手递给了侍候在旁的陆大娘:“带二姨太和四小姐回房吧。这一路天寒地冻的,吩咐厨房给她们好好烧制些吃食,暖暖身子。”

朱碧青扯了扯唐宁慧的手:“谢谢夫人。”唐宁慧赶忙:“谢谢大娘。”

唐宁慧记得唐陆氏给她的第一眼印象,便是抹了香油一丝不乱的发髻和一双没有笑意地眼睛。

不知道怎么的,从见到唐陆氏的那天起,唐宁慧便似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娘似乎很怕这位大娘。以后在这大屋子里,她再不可能像在鹿州一样嘻嘻哈哈地撒欢着跑来跑去。

第12章

唐陆氏因被儿子唐少丞在外头养戏子一事活活气昏后,真真是卧床不起。这次唐陆氏也铁了心了,要好好管教唐少丞,便把他锁在了家里,也发了话,若是唐少丞再不改过,她宁愿活活关他这一辈子。

可唐少丞就算被关了也不消停,因气恼白如懿令自己被关,天天吵嚷着要休了白如懿。白如懿一气之下,便带了三个孩子去了宁州城西的堂姐家。

唐家真是一天都不好过,可偏偏这个关头,当铺又出了一件大事。这一日一大早,当铺的吴大掌柜血色全无地拿了一个硕大的东珠来到了唐家找唐陆氏。

陆大娘早晨光景是服侍唐陆氏的,一步也不离其左右。唐宁慧那段时间每日早早起来,打点府里头的一切。虽然下人少了,可家里头上下人等的一日三餐,大娘的延医请药,样样要她的主意。

这一日才起不久,守门的阿四便来回禀说吴大掌柜求见夫人。唐宁慧见那大掌柜神色慌张,心里头“咯噔”一下,已知不妙,当铺定有大事发生。

唐宁慧赶忙请吴大掌柜在大厅坐下。吴大掌柜急着团团转,不肯入座,只说:“四小姐,我必须要见唐夫人一面。”唐宁慧道:“吴大掌柜,我不是拦着你不让你见我大娘。只是大娘她如今卧病在床,大夫一再说要静养。我见大掌柜你神色不安,怕是铺子里头的事情不小。若是冒然告诉大娘,怕令她病中无法承受,令病情加重。所以才有此一问。事情若是已经发生,便已成事实。急也无用了。不若你把事情原委细细讲给我听一下,我也好为你参详参详。”

吴大师傅沉吟半晌,这才开口道:“四小姐,那我就把事情详详细细说与你。这回真真是在阴沟里翻船了。羞煞老朽了!老朽我在这行都几十年了,第一次遇见手段这么高明的骗子。”

“昨儿下午,来了一位客人,衣着半旧,但细看料子却是极好的。那人要典当的是一颗东珠,老朽手持放大镜一瞧再瞧,看得清清楚楚,的的确确是颗好珠。这么大的东珠,老朽我在这一行这么多年也是头一回见。估摸着这颗珠子还是宫里头流出来的。问了数句,那人见老朽识货,便直言不讳,承认是宫里赏赐出来了,如今家道中落,万不得已才拿了来典当。他说的情形与老朽观察到的他所穿的衣饰举止等情况基本相符。老朽我便也深信无疑。”

“他一开口要当六千大洋,不死当,只半年的期。这么大的东珠是无价宝,可遇不可求,按理说六千大洋也值。我便按行规,压倒了三千大洋,那人苦苦哀求,说是与朋友去南部经商必须要四千大洋的本钱。否则就算把这颗珠子当了也无用。”

“遇上这样的客人,我们自然是不会轻易同意的。最后那人又从兜子掏了一个小袋子,倒出了十几颗小东珠,说一起当了,但是必须给他当四千大洋。还说那小东珠是当年他祖先朝珠上的。我也手持了放大镜,一颗颗地仔细看,果真是好物。那人便有些不耐烦了,说他如今虽是落魄了,可祖上也是富贵鼎盛人家,这样的物什从前家里多的是。又说你这么瞧过去天都要黑了。若是不诚心要的话,也别耽搁他时间,他往别家去便是了。说着他便将东珠收进了锦带。”

“这样子的好物自然不能推到别家,老朽便瞧在那颗稀罕地大东珠的面上,装作百般无奈地应了四千大洋。那人才又将东珠从锦袋取出。老朽不疑有他,便命账房出银票。于是当场便收了库内上锁。按例,老朽晚上会将白天所收之物一一查看,结果便发现东珠出现了问题。那人不知何时竟把原先的大东珠换成了假的。老朽想来想去想了一个晚上,估计他就是在我仔细查看小东珠的时候调的包……”

说到这里,吴大掌柜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从钱袋里掏出了假东珠,递给了唐宁慧,沮丧地道:“想不到老朽一世英明,毁于一朝啊。实在无脸再在这行待下去了。”

四千大洋,对目前的唐家可是一笔巨款。难道这就是压倒唐家的最后一根稻草吗?!

假珠大而圆润,搁在手心里,如唐宁慧的心,一样地沉沉坠坠的。唐宁慧默然了许久,方道:“大掌柜,此事实在太大,瞒得了一时也瞒不一世,大娘迟早是要知道的。你且随我来。我带你去见我大娘,你我见机行事。”

唐宁慧一路领着吴大掌柜穿过厅堂,一路苦思冥想,到底有什么万全之策。她忽然脚步一顿,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才进了唐陆氏住的院落,便瞧见陆大娘端着一盆水往外泼。陆大娘瞟了一眼唐宁慧:“幺,四小姐,这么一大早的……”

如今都火烧眉毛了,唐宁慧不想听陆大娘废话,难得截住了她的话头:“大娘醒了吗?吴大掌柜有事情要找大娘。”

唐陆氏在房内听见了动静,虚弱的道:“谁来呢?”唐宁慧示意吴大师傅在外头稍后,她进了屋:“大娘,是我。”

唐陆氏躺在被褥里头,面色蜡黄,发髻凌乱,原本乌黑丰盈的头发此刻已显露出了灰白色,整个人浮肿憔悴。唐宁慧搀扶着她坐起来,俯在她耳边道:“大娘,当铺的吴大掌柜来?“

唐陆氏闻言,脸上明显一惊,惶惶地抓着她的手腕,道:“莫非当铺出什么事了?”唐宁慧避开了她的视线,轻声道:“大娘莫急,我已想到了一个法子。不过大娘你什么都不要说,先让大掌柜在外头隔了帘子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一遍。”

唐陆氏不知她的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便摆了摆手,示意她让大师傅进来。唐宁慧便道:“陆大娘,你带大掌柜在外间回话。”

吴大掌柜便隔了帘子又将假东珠一事从头到尾详详细细地说了一回。

唐陆氏听到一半的时候,就觉得身子软了下来,若不是唐宁慧撑着,整个人早倒在床榻上了。唐宁慧扶着她,待他说完,便吩咐道:“吴大掌柜,大娘说先让你回去当铺去。你是当铺的主心骨,当铺里头一时半会都缺你不得。”

吴大掌柜作揖:“是。谢谢夫人,谢谢四小姐。只是出了这样子的事情,老朽我实在没脸再在宁州待下去了。唐夫人,你随便责罚老朽,老朽无一句怨言。”

唐宁慧劝慰道:“大掌柜,事已至此,你也先别着急,先搁搁,容我大娘好好想想。你先回去住持当铺里头的事宜。就当这件事情未发生过,当铺里头该怎么的还是怎么的。”吴大掌柜应了声“是”。便告辞了出去。

唐陆氏好久才回了伸,脸色惨白,目光没有焦距地瞧着唐宁慧,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如今我们唐家能调动的款子也不过这一些。”唐宁慧劝道:“大娘,你先别急,保重身子。”

唐陆氏忽然想起唐宁慧方才说的有法子,猛地抬头一把抓住唐宁慧的手腕,急道:“宁慧,你快说说,你有什么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