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罢往事,喵子很想知道叶小舷睡着了之后会不会做梦,会不会梦见自己,手指轻轻在他喉结上碰触。叶小舷醒过来,只觉得喉咙那里痒,低头一看,果然是喵子在恶作剧,跟她笑:“小奶猫,你醒了?怎么不多睡会儿,到站我叫你。”

“我怕你也睡着了,万一坐过了站多麻烦。”

“哪里会睡那么沉,不过打个盹儿。”

只有在叶小舷吻她的时候,喵子才感觉得到他不是虚幻,而是真真实实的人,从小到大,喵子喜欢缠他也是这个原因,他的空灵和神秘让她总有一种见不到他就会抓不住他的慌张,那时候烧他的录取通知书就是这种慌张的蔓延,想到他一下就要去两年,她就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

喵子又在叶小舷脖子上咬出个牙印,叶小舷一向只能容忍她的恶趣味,这丫头上辈子肯定是只猫,总是用一种怀疑的目光偷偷观察他,残存着兽性,喜欢撕咬。

到了大同,喵子对这里的第一印象是特别的冷,都五月初了,很多路人还在穿毛衣,喵子怕感冒,不敢再不穿外套,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在路边的小饭店填饱了肚子,坐车去云冈石窟,喵子说起历史有关的话题如数家珍,巍峨端严的佛像,精美绝伦的壁画,那些带有时光印刻的线条,仿佛诉说着千百年前古老而神秘的故事,无一不让喵子叹为观止。

“我们这学期正好学到了魏晋南北朝的历史,云冈石窟里这些造像很多都是北魏年间流传下来的。”喵子和叶小舷一个石窟一个石窟的参观,不时给他讲解。

叶小舷指着顶上一个骑在孔雀上的佛像,问喵子:“那是谁,怎么那么多头和手臂?”喵子数了数,佛像共有五个头六条手臂,于是说:“那是鸠摩罗天,童子面的护法神。”

“我只知道鸠摩罗什。”叶小舷自言自语。

“你还知道仓央嘉措。”喵子笑着看他,“世间最美的情郎。”

作者有话要说:李惟肖从小就爱多管闲事,长大才会管闲事管出了一个媳妇,他的文《迷失的季节》,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去看。

☆、晋江独家发表

回到北京, 叶小舷去忙实验室的事, 喵子则开始调查阜外医院九二年的病历档案。她舅舅是301医院的军医, 同学里应该也有分到阜外的, 喵子找舅舅帮忙, 托了好多关系, 才辗转找到了陈年旧档。

负责档案管理的是个五十多岁的工作人员,戴了副酒瓶底一样厚的眼镜, 浓密的花白头发, 看人总是微微歪着头, 喵子第一眼看到他, 忍不住就想起小时候看的儿童画册里的猫头鹰老师。

猫头鹰老师带喵子进医院档案室翻阅当年的病历资料,阜外医院有国内最好的心脏科,每年接待的病患不计其数,一年的病历装了整整两大格。

“小姑娘, 你怎么想起来查九几年的病历?”猫头鹰老师一边找,一边有些好奇地问喵子。

“他是我一个朋友的亲人, 失去联系了, 只知道他在九二年动过心脏手术。”

猫头鹰老师和喵子一起把两大格病历搬到长条桌上细细寻找,按着山西那位教授笔记上的记录, 当年那个青年的手术时间应该也是在上半年。

“病人二十多岁, 男性, 是吗?”

“是的,四五月间他还在住院,不知道是手术前还是手术后。”

病历很多, 不乏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喵子细心翻找,快翻到五月最后一本时,一个名字映入眼帘,让她惊喜万分。

“就是他,找到了,一定就是他,慕云霄,他一定就是小慕叔叔的哥哥。”喵子激动地叫喊起来。

猫头鹰老师见她兴高采烈的样子,推了推眼镜,忍不住笑她,“小姑娘,你再细看看,别找错了。”“不用看了,一定就是他,他姓慕啊,就是他没错。”喵子激动地语无伦次,当场就想打电话给齐兑。

细细一想,她又克制住了,准备先把病历复印回家再说。长久以来,只听说慕家有两个儿子,从来没听说还有第三个,名字虽然相似,也不能保证他就是慕家人。

宿舍里,喵子把慕云霄的病历翻来过去看了几遍,不时用手机搜索词条,除去一些难懂的医学术语,基本能判断,这个叫慕云霄的病人病得挺严重,就算是动了三次手术,也不能把他的病根除,余生他只能活在病痛的折磨里。

想想就心酸,如果他真就是教授说的那个极有才华的年轻人,那他的命运还真是挺不幸的,生来就有这样的病,随时都有倒下去不再醒来的可能,不能和正常人一样工作学习,一辈子精神□□都得受折磨。

更让人难过的是,齐兑心心念念的爸爸,可能早就已经不在人世。

喵子越想越难受,眼泪扑簌扑簌掉下来。大虾米听到她抽泣的声音,从床上坐起来,眯缝着眼睛找到眼镜戴上,看清楚喵子在哭,顿时从床上跳下来。

“喵子,你怎么了,你哭什么?是不是叶小舷那小子欺负你了,你别哭,爷替你揍他去。”大虾米摩拳擦掌就要去修理叶小舷。

喵子抹了抹眼泪,“不是他啦,和他没关系,我是看到……看到网上一个人得了重病特别可怜,我就忍不住……和小舷没任何关系。”

闹半天是这样,大虾米无奈地坐回床上,“你也太伤春悲秋了,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人生病、死亡,不幸的人那么多你哭得过来吗。”

“就是想到了自己亲人,要是……要是得病去世了,一面都没见过……”喵子又抽泣起来。

大虾米搞不懂她这又是闹哪出,只得由着她去。喵子哭了一会儿,打电话给叶小舷,叶小舷听到她声音里还带着哭腔,也着急了。

“你哭什么?谁又惹你生气了,还是发生了什么事?用不用我现在去看你?你在学校吗?我去看看你吧。”叶小舷很少遇到喵子跟他哭,一下子慌了神。

喵子忙说,没事没事,抽抽噎噎把事情的经过说给他听。

“真的姓慕?”叶小舷一阵迷惘,姓慕的话,说不定还真就是齐兑的爸爸。以齐慕两家的关系,儿女婚恋非常有可能。

“是啊,要光是姓慕也就罢了,他还叫慕云霄,很明显和小慕叔叔是一个辈分的。小船,你说我能不能直接去问问小慕叔叔,他有没有哥哥?”喵子拿不定主意,征询叶小舷的意见。

叶小舷沉吟片刻,“我觉得可以,反正调查已经进展到这个地步了,和他们说开了也无所谓,如果慕云霄还在世的话,齐兑肯定要去认爸爸的。”

“可我真怕他已经不在了,我不愿意齐兑伤心,他从小没爸没妈,已经够可怜了,我不想看他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喵子说到这里,眼泪又涌了出来。

叶小舷叹息一声,喵子真是个内心柔软善良的女孩,柔声劝她:“所以你先不要告诉齐兑,你先去问慕叔,看情况再决定和不和齐兑说。”

“小慕叔叔要是不肯说呢?”

“那也不要紧,有慕云霄这个名字在,我就不信打听不出来。”叶小舷胸有成竹地说。喵子被他一番安抚,心里宽慰了不少。(?′з(′ω`*)?棠(灬? ε?灬)芯(??????ω????)?????? (* ̄3 ̄)╭?甜?(???ε???)∫?羽( ?-_-?)ε?`*)恋(*≧з)(ε≦*)整(*  ̄3)(ε ̄ *)理(ˊ?ˋ*)?

傍晚,估摸着慕云飞已经下班了,喵子打电话给他,寒暄了几句之后,她才问慕云飞,知不知道慕云霄。

电话那边的人很显然愣住了,过了好半天,喵子才听他用低沉的声音问自己,“喵子,你打哪儿听到这个名字?”

“有人告诉我的。”喵子机灵地撒了个谎。

“不可能,大人不提,你们小孩儿不会知道这个名字。告诉我,谁跟你提这个名字的?”慕云飞的语气很有几分严肃。

喵子吓了一跳,小慕叔叔从来没对她这么凶过,他和人说话总是很温和,细声慢语,除非是他生气了,才会这种语气。

“是我查的,齐兑有块玉,让我帮他查查出处,我查来查去,查到了慕云霄这个名字。小慕叔叔,他是不是你们慕家人?”

虽然他有点凶,喵子还是鼓起勇气继续问,小慕叔叔的脾气她知道,他并不会真生气,他应该是太惊讶了,家里的陈年旧事被翻出来。

“齐兑的玉?”慕云飞反问,“是齐兑让你查的?”

“是啊,齐兑想找他爸爸,给了我一块玉,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查着查着就查到慕云霄了。”喵子思索着,判断他是不是在思考,如果他知道真相,那一定知道齐兑是他哥哥的骨肉,是他亲侄儿。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喵子以为慕云飞已经挂了电话,正要问一下他还在不在,听到他哑着嗓子说:“别再查了,他已经不在世了,二十年前就因为心脏病走了……劝劝齐兑,不要太执着,好好过自己的生活才是。”

听到这番话,喵子几乎可以认定,慕云霄就是慕家人,不甘心又问:“小慕叔叔,慕云霄真是你哥哥?”

这回慕云飞倒没有隐瞒,和喵子说:“是我二哥,小时候就查出心脏病,一直不能正常上学工作,动了几次手术病也没好彻底,二十多岁就去世了。”

喵子灵机一动,“他是不是特别会画国画呀?”慕云飞多精明,哪能被她几句话就套出来,说:“他没上过学,什么都不会,好了,别再追问,以后也不要再提这个名字。他不是齐兑的爸爸,和齐兑也没有任何关系。”

“那你知不知道齐兑的爸爸是谁?”

“我哪会知道。喵丫头,我还有事,先不聊了,好吗?”

喵子听他急着挂电话,知道自己没法再问下去,只得礼貌地跟他说晚安,把电话挂了。

种种迹象表明,慕云霄就是齐兑爸爸,这样也好解释为什么小阿姨有了儿子还会轻生,而齐慕两家对这件事讳莫如深。

喵子打了个电话回家,告诉妈妈,她周末要回家吃饭,并且她还要亲自下厨,给他们露一手。既然慕云飞这里走不通,回家问父母也是一样的。

“你要下厨?”喵子妈对女儿的提议很是好奇,喵子大小姐长这么大也没真正下过厨,顶多是一时兴起烤两块小蛋糕吃吃,她什么时候做过菜?

“对,我要给您和爸爸露一手,周末您让爸爸回家吃饭,尝尝我的手艺。”喵子心想,反正她做不来家里还有保姆,一定要把她爸爸给哄好了,哄好了才好给他灌迷汤。

喵子爸一听说女儿要下厨做菜给父母吃,非常高兴,感叹女儿终于长大了,星期六起了个大早,亲自到学校去接女儿回家。

喵子一回家就扎进厨房,像模像样忙活,喵子妈不放心,时不时进厨房看看,问需不需要自己帮忙。喵子把她推出去,“您就别进来添乱了,您自个儿厨艺也不怎么样,眼睛又近视,经常把糖当成盐,把料酒当成酱油,有王阿姨帮我就行。”

喵子妈是部队上的女干部,工作没话说,家务几乎不会,嫁给喵子爸这么多年,难得进几回厨房,每次都做出来一些全家难以下咽的黑暗料理,指望她指导喵子厨艺是不可能的,喵子觉得,她不添乱就行。

“呵,你个小兔崽子,敢这么说你妈。”喵子妈冲女儿瞪眼。喵子撒娇地跟她吐了吐舌头。

要说喵子的手艺,也就那么回事,最后端上桌的菜也不过是番茄炒蛋、蓝莓山药、海蛎豆腐这种简单的菜,但到底是女儿的心意,一家人吃得很高兴,尤其是喵子爸,一高兴就多喝了几杯。

喵子给爸爸敬酒,喝多了更容易酒后吐真言,慕云霄的事只要他知道,就得让他什么都招了。

饭后,喵子把爸爸拉进书房,说有重要的事要问他。喵子爸虽未喝醉,也有几分醉意,一坐到沙发上就忍不住要打盹,喵子赶紧给爸爸倒水,让他别那么快睡着。

“爸,你认不认识慕云霄,听说是慕家的二儿子。”喵子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就问。喵子爸刚打了个酒嗝,听到这个名字一下愣住了,喝了一大口水才缓过神来。

“你听谁说的?”喵子爸特深沉地看着女儿,就知道这丫头献殷勤准没好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喵子爸会知道内情吗?

☆、晋江独家发表

都是这句话, 看来他们都知道。喵子说:“您甭问是谁说的, 我也是无意中听人说起。此事说来话长, 以后再跟您说, 您先回答我, 慕云霄您认识吗?”

“不认识。”喵子爸很干脆地否认。

喵子没想到老头嘴这么紧, 撒娇地抓着他胳膊摇晃,“爸, 您要是认识一定要跟我说, 我都问过小慕叔叔了, 他承认慕云霄是他哥哥了。”

喵子爸惊讶无比, 似乎没想到女儿如此神通广大,能让慕家人承认慕云霄的身份,自言自语:“承认了?”

“是啊,不过, 小慕叔叔说,慕云霄人已经不在了。”喵子进一步试探。

喵子爸的视线放得很远, 幽幽说:“是不在了……时间过得真快, 一转眼已经过去二十年,喵子, 你也别拿话套老爸, 老爸和慕云霄真的不认识。”

“但是您肯定听说过他。”

“听倒是听过, 他从小身体不好,没有上学,慕家给他找了好几个家庭教师教他国文、绘画和书法, 也就是想让他陶冶一下性情,没指望他能学得多精。”

喵子见爸爸终于肯说了,再接再厉,“怪不得我在南京慕爷爷家的书房里看到墙上挂着画得很好的岁寒三友图,一定就是他画的,他虽然身体不好,但他是个天才,不仅画儿画得好,还博览群书见识渊博,是个博古通今的才子。”

“可惜了,要不是有那个病,他现在一定是大学教授级别的学者和画家。”喵子爸感叹着。老天爷总是那么不公平,给了他那样聪慧的头脑和天赋,却不给他健康的身体,以至于英年早逝、叫人唏嘘。

“他是不是齐兑的爸爸?”喵子问出了她的终极疑问。

喵子爸眉头一紧,“他是齐兑爸爸?这倒没听说过,慕家在南京,齐家在北京,他怎么可能是齐兑爸爸?”

“有什么不可能,世界这么大,可以看看,还能转转,您都不认识人家,怎么知道人家和小阿姨没来往?”喵子端详自己爸爸的表情,他好像是真不知道这件事。

“这事我不知道,没法说。”喵子爸瞪了女儿一眼,“你神叨叨的怎么问起这事来?是齐兑让你打听的?”

喵子摇摇头。喵子爸知道这些孩子长大了有了他们自己的小世界,也就不再追问,醉意上来,把喵子撵出去,他要在书房睡上一觉。

喵子跑回自己房间,把事情跟她的军师叶小舷汇报。叶小舷说:“我看八九不离十了。”

喵子猛点头,“我看也是,慕云霄肯定就是齐兑的爸爸,他因为有先心病,随时都可能发病死去,没有娶小阿姨,但是他去世的时候,小阿姨已经怀孕了,所以齐兑生下来以后一直在齐家抚养,小阿姨因为孩子爸爸早逝非常伤心,大概是得了产后抑郁症,所以才会自杀。”

“名侦探喵子,你的推理越发靠谱了,我看基本上就是这么回事。”叶小舷夸奖她。

“可是为什么两家人要隐瞒这件事呢,让齐兑知道他爸爸是谁又怎么样?”喵子很想不通这一点。

叶小舷说:“大小姐,二十多年前可没现在这么开放,一个女孩儿未婚先孕,家里总是忌讳的,男方后来又死了,连婚都结不成,女方家里肯定非常不满意,明知道不能结婚,男方还让女方怀了孕,这不是害了她一辈子吗?”

“可我看,齐姥姥上回去慕家很正常的呀,不像是两家不满意。”喵子仔细回想,上回去南京慕家,齐姥姥一点蛛丝马迹都没透露出来,不是演技太好,就是她没有不满意的地方。

“这里面的原因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那我能不能把这件事告诉齐兑?”

叶小舷沉吟半晌,“以齐兑的性子,这件事他不查清楚不会罢休的,你不告诉他,迟早他也会知道,肯定会去找长辈问的,不如你直接告诉他,他爸爸已经不在了,让他早点死心也好。痛一时好过痛一世。”

“你说得对,小神仙。”喵子赞同他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你说什么?神仙?”叶小舷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喵子从来没说他是神仙,这是怎么个夸人法?

“我说,你是神机妙算的小诸葛,不仅运筹帷幄,你还料事如神,你就是文曲星下凡,九天玄男转世。”喵子笑着说。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这丫头又耍贫嘴。”叶小舷笑嗔一句。

“我打电话给齐兑了啊,晚上你来我家,给你做好吃的。”喵子叮嘱他。“好。”叶小舷想好了,他要在喵子家住一晚,反正他和喵子都订婚了,也不用再避着家里长辈。

打电话给齐兑之前,喵子斟酌了一下午,该怎么开口和他说这件事,不管怎么铺垫、拐弯抹角,最终也是要说到实质的,齐兑那么聪明,想瞒是瞒不住的。

估摸着正是部队吃晚饭的时间,喵子硬着头皮打电话给他。

接到喵子电话,齐兑很激动,他第一句就问:“喵子,你是不是查到那个九二年住在阜外医院的年轻人身份了?”

“查到了。”喵子的声音很轻。

“怎么样?”齐兑更激动了。

“他叫慕云霄,是小慕叔叔的二哥。”喵子一字一顿,不知道该怎么整理情绪。

“真的?他真叫这个名字?太好了,喵子,太好了,我终于知道他的名字了……慕云霄,不会错的,他一定就是我爸爸。”齐兑兴奋到语无伦次。

“可是——”喵子努力克制,还是没有克制住,带着点哭腔,“他已经不在了,我问过我爸和小慕叔叔,他们都说,慕云霄二十年前就去世了。”

“你说什么?去世了?”齐兑瞬间从天堂跌入冰窟,从头冷到脚,“怎么会去世了?谁告诉你他去世了,他们一定是骗你的,是骗你的。”

“我看过他病历,他病得很重,而且这种病是先天的,他不能正常上学、工作,结婚生孩子什么都不能,所以……”喵子顿了顿,才有说:“所以小阿姨怀上你一定是意外,家里人都没想到,他俩那时候也没结婚,小阿姨如果不是因为他去世,也不会选择自杀。”

“他不会死的……他不会死的……”齐兑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和喵子说话,痴痴地重复着,“他怎么会死,我妈都怀了我,他怎么能死,不能结婚就不结婚,两人能在一起不就行了,他不会死的,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喵子从未听过他这样的语气,颓丧中带着坚定,又带着伤心欲绝,人痴了一样,别的话都不会说,始终重复着那几个字,他爸爸不会死。

眼泪簌簌下落,喵子艰难地遏制住伤心,劝他:“小哥,你不要太伤心了,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从山西那位教授那里复印了笔记,有专门提到慕云霄,说他是个很有才华的年轻人,我爸爸也说,慕家请了专门的老师教他,他书法和绘画都很出色,小阿姨房间里的四君子条屏一定就是他画的,所以小阿姨一直挂在卧室里。”

“他不会死的,他要是死了,两个人一定会葬在一处,我姥姥不会不带我去看。得先心病的人那么多,很多人活得好好的,他怎么会死?”齐兑执拗地说,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才知道爸爸的身份,就听说他已经不在人世。

“可是你好好想想啊,如果不是因为心爱的人死了,小阿姨怎么会那么绝望,他的病不适合恋爱结婚,可小阿姨还是义无反顾要和他在一起,还生下了你,肯定是非常爱他,不然的话,她没有理由轻生啊。”

喵子觉得齐兑这是钻了牛角尖,自己必须点醒他,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他还有大把的未来,他还要娶妻生子好好生活,而不是现在这样游戏人间,对什么都无所谓。

“你不用劝我,他不会死的……不会的……我一定会找到他。”

齐兑说完这话就把电话挂了,喵子呆呆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想把电话再打回去,却已经是关机提示音。

叶小舷从暮色中走进来,看到喵子孤零零一个人站在暗沉沉的房间里,灯也不开,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晚风很凉,她身上更冷,叶小舷好不容易才把她焐热一点。

喵子转过身来,叶小舷把脸贴着她,感觉到她脸上的泪痕,轻轻替她擦去眼泪,“给齐兑打过电话了?”

“打过了,他很伤心,不能接受他爸爸已经去世的事实。”喵子无力地把脸靠在他怀里。

“伤心只是一时的,时间会治愈一切,他会好起来的。”叶小舷安慰喵子。

喵子没说话,她不想说话,只要回想起刚才齐兑在电话里那种想哭又哭不出来的语气,她就觉得心脏隐隐作痛。

叶小舷把她抱起来,吻她的眼睛,手摩挲着她的背,“别哭,你一哭我的心就特别难受。没有什么事是不能解决的。”

喵子在他怀里沉思良久。

安慰了半天,喵子的情绪好了不少,叶小舷抱她下楼。喵子伤心归伤心,也不会冷落了未婚夫,搂着他脖子说:“我家阿姨买了好多菜,晚上给你做大闸蟹,还有小龙虾,你可以喝点酒,晚上就在我家睡。”

“我也是这么想的。”叶小舷笑。

李惟肖放学回来,看到叶小舷抱着他姐姐下来,很鄙视地瞥了他俩一眼,他俩整天秀恩爱,只要叶小舷一来,他姐姐就变成了小孩,路也不会走了,说话也嗲里嗲气的,下个楼都要人抱。明明她平常在家里是个称王称霸的女土匪。

喵子看到弟弟那种别扭又奇怪的目光,故意偏过头不理他,从叶小舷怀里下来,拉着他的手带他去吃饭。

一家人吃饭,叶小舷作为准女婿陪老丈人喝了几杯,喵子低头只顾吃菜,吃龙虾她是把好手,别的虾要别人给她剥壳,龙虾还是自己剥着吃更好吃。

李惟肖凑到姐姐身边,看见她眼皮红红的,好奇地问:“你跟叶哥吵架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

“没有,他哪会和我吵架,他又吵不过我。”喵子笑。

“那你怎么好像刚哭过一样。”李惟肖观察细致,姐姐一点表情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是为别的事啦,和他没关系,过了就算了。”喵子可不想让叶小舷背锅。怕他光顾着喝酒菜吃少了,喵子替他把大闸蟹掰开了放到碗里,让他吃着方便。

李惟肖见此情景,对叶小舷说:“姐夫,你不能欺负我姐,虽然我姐又娇气又凶,但她是最爱你的,你不能欺负她。”

叶小舷啼笑皆非,“我没欺负她呀。”随手替喵子剥了两只龙虾。

喵子听弟弟好像在为自己说话,但又不像是在夸自己,捶他:“谁说我又娇气又凶,我明明温柔善良贤惠,叶小舷,你说对不对?”

“对,你说得都对。”叶小舷赶紧附和她。

全家人顿时笑作一团。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觉得,慕云霄到底死了没有?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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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晋江独家发表

饭后, 叶小舷换了身衣服和李惟肖去附近的篮球场打球, 喵子自己回房间, 把慕云霄的病历和教授的笔记发到齐兑邮箱, 料想等他心情平静下来以后一定会想看这些, 邮件发送出去以后, 她又把笔记里关于慕云霄的描述细看了一遍。

教授文字功底相当好,寥寥数语, 就勾勒出一个体弱多病却又满腹诗书的青年形象, 喵子想象着, 瘦削的他有一张清俊苍白的脸, 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翻动着书页。他应该是安静而又寂寞的,哪怕病房外草长莺飞、鸟语花香,他也像是无法融入春天,只会在看书的间隙用略带忧郁的眼神望向窗外。

他也想去户外活动, 去蓝天碧野间跑跑跳跳,但是与生俱来的病痛让他无法享受正常人的生活, 他不能情绪激动、不能剧烈运动、不能坐在窗明几净的课堂里听老师讲课, 只能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看书、画画,或者再摆弄一下乐器。

每天也能外出散步, 但是很少能有机会接触人群, 大部分时间, 他是深居简出的,家里的环境很好,但是家里人上班的上班, 上学的上学,往往只有他一个人在家。

家庭教师是他每天都要接待的客人,他们不教他那些复杂的数理化,教的都是陶冶性情的功课,文史地理、音乐艺术,还有他最最喜欢的国画,童年和少年他都是在这样的孤独寂寞中度过。

因为他的病,他是家里最得宠的孩子,全家上下在他面前从不高声说话,包括后来父母又生了一个比他小十几岁的弟弟,弟弟也让着他,有好吃的、好玩的,都先给哥哥。

他还是觉得寂寞,尤其是哥哥每天放学回来讲述学校里老师同学的趣事,都令他非常神往,他上过几年小学,但是他不能上体育课,也很少做课间操,同学们因为他太安静都不怎么跟他玩,久而久之,他没有交到什么朋友,更因为动手术耽误了功课,不得不选择休学在家。

他生命里第一抹温暖大概是一个少女带来的,虽然两家是世交,但是因为举家南迁,他和那个少女已经多年未见了。喵子想象不出,他们是在什么场合下重逢的,但是她固执地猜想,他俩一定是一见钟情,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那种。

少女痴迷于他的才华,以及俊朗帅气的外表下那颗敏感脆弱的心,多年以后,他儿子也有那样的外表和气质,无数女人为他神魂颠倒。

因为他的病,他不敢也不能接受少女炽热的爱,只能不断退缩,希望少女的热情消减之后重新寻找属于她的幸福,然而事与愿违,他越是退缩,少女越是追逐,甚至为了他,她孤身到南京求学,只为了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那四年里,他们应该有过无数的良辰美景,也有过无数的黯然心碎,爱情却百折不挠地让两颗年轻的心一次比一次贴得更近。

女孩的家长考虑到女儿的终生幸福,出面反对了这件事,他的父母也觉得儿子不容乐观的健康状况不能带给女方幸福,也加入了反对的行列,两人抗争过,但是收效甚微,他也常常后悔,觉得自己不该让女孩越陷越深,假如有一天他不在了,她该怎么办呢?

再一次,他选择了离她而去,但是这一次,他不知道的是,女孩已经怀孕了,双方家长施压,女孩以命相搏,保住了孩子,却也因此和他天各一方。

他再次发病,被家里人送到北京治疗,在病房里认识了同样来动手术的病友,并且和这位学识渊博的病友结为忘年交。病友是大学历史系教授,也是知名的古玉研究家,他于是给病友看了他最珍爱的凤凰玉佩,他和女孩一人一块,是他家传的宝贝。

病友识玉,把玉的详细信息全部记在日记里,几年后出版了一本鉴玉赏玉的画册,把他的玉也收录其中。

他知不知道自己有了儿子?他去世是在儿子出生前还是出生后?教授的笔记里没有记载,也不可能记载,一切都只能靠喵子发挥想象力。

脑补出一个爱恨情仇的故事,喵子甚至感同身受他们的甜蜜和伤心,在犹豫纠结中苦苦挣扎的爱情,分手后痛苦彷徨的心境,相比之下,她和叶小舷的爱情太顺了,他们没有苦和涩,一直都甜得发腻。

听到窗外有人说话,喵子走到窗口一看,隔着铁丝网,叶小舷和她弟弟李惟肖正和同院的几个男孩在篮球场打球,海军家属院里,她弟弟朋友不少。

把头发扎起来,喵子换了身运动衣也去篮球场,她已经很久没有打过篮球了,忽然技痒,虽然她不可能打得过男孩子们,活动活动筋骨也不错。

看到喵子过来,叶小舷缓缓拍着手里的球,问她:“要不要打一场?”“打就打,谁怕谁,李惟肖,过来!”喵子对弟弟招了招手,要跟他一组。

叶小舷轻笑,和另外一个男孩一组,对抗李家姐弟俩儿。喵子是女孩儿,体力和身高都不占优势,他们怎么也得让着她点。

四人篮球,打得不算激烈,和叶小舷同组的男孩程铮受不了他总是对喵子放水,气急败坏叫喊:“叶小舷你防她呀,能不能认真点?”“我防了呀,没防住。”叶小舷笑着回话。

“你指望叶哥防我姐,是不可能的,我姐说打雷他不敢下雨。”李惟肖抱着球,在一旁笑得不行。

“只要你俩一来,到处都是恋爱的酸臭味,以后不跟你们打球了。”程铮非常不满。

喵子身形灵巧,不是从他们胳膊底下钻过去,就是做个假动作把球丢给弟弟,叶小舷又不愿意真防她,以至于给她投进了好几个球,喵子越发得意,和弟弟配合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