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梅抽抽搭搭,摸着眼泪埋怨:“臣妾如何没想到是皇上您?钟粹宫是什么地方?一个小蟊贼,怎么能说进就进来了?可是皇上,乍然之间,您让臣妾如何料到,一国之君,好好的大门不走,怎么就跳了窗户?钟粹宫好歹也是国母寝宫,臣妾哪里会想到皇上真把这当成那个——那个胡同。皇上啊,就算臣妾神机妙算,一时情急,怕万一真是那等宵小,为保清白,实在是容不得一丝大意。伤了皇上,臣妾请罪。还请皇上看在臣妾为保国母清誉,不得不为之,从轻发落吧。”说着,风流婉转跪了下去。膝盖一接触到地面瓷砖,“吱”的一声,真凉啊!忘了前两年有次跪康熙跪的时间长,膝盖落下毛病了。

“你——”清白?你还真说的出口。你为保清白,那朕成什么了?半夜入室强占良家妇女?康熙刚要发火,窗外崔玉贵哎呀一声。康熙皱眉,喝问:“什么事?”

崔玉贵揉着脚面,一面瞪张德全这个奸佞小人,一面忍痛回话:“主子,该上朝了。”小张子,你等着,下回咱家一定踩回来!

康熙忍了半天气,终究还是公大于私,哼哼着应道:“知道了,还不进来伺候朕更衣。”

宫女、公公们这才推开门扇,掀开帘子,鱼贯而入。

趁康熙与崔玉贵说话之际,梅梅站起身披了件衣服。等众人进来,亲手湿了帕子,给康熙擦手擦脸换朝服。

系扣子时,梅梅垂眸,思量着康熙怕是火了,手指有意无意划过康熙脖子,嘴里小声说道:“皇上今晚——早点儿睡吧!”

康熙眯着眼,看皇后装模作样充贤惠,两只手时不时东暗暗西摸摸,听了她的话,抿嘴一笑,“皇后也早点儿睡,今晚——啊!”

梅梅红了脸,低头不语。暗暗思量如何糊弄过去。

康熙好容易搬回一局,忙着上朝,坐御辇赶往乾清宫,留着满腔心思,一心盼着天黑再跟皇后“较量”、“较量”。

朝上说的,无非是最近奕訢新政如何,肃顺海军建的怎样。事情刚开始,虽然有些艰难,总归还是朝着好的方向大步迈进。

说完大方向,就是琐事。因两广总督空缺,吏部问康熙如何安排。康熙想了想,问奕訢:“李鸿章与荣禄,哪个更能胜任?”

奕訢听了,笑着拱手回答:“一为能臣,真才实干;一为忠奴,体谅上意。臣弟认为,皆可。”

肃顺站在一旁,红着眼睛冷笑。可不是,两个都是得了你赏识的。

康熙听完奕訢的话,看肃顺一眼,由衷感慨,“李鸿章也不容易啊!”当即点了李鸿章做两广总督,荣禄为青岛海军大营副营长,归肃顺直接调配。历史评价,荣禄是条狗,既然如此,就让这条狗去咬肃顺吧!哈哈!

康熙又提了崇琦为河南乡试主考官,即日赴任。因其为正史上阿鲁特氏皇后之父,散朝之后,康熙特意召见,垂问一番、教训一二,顺便问些闲话。得知崇琦女阿鲁特氏确实与大阿哥年纪相仿,且品行端庄,康熙点头,“女儿也是传后人。爱卿当好生教导。将来,或许可以光耀门楣。”

崇琦不解皇帝话里意思,只是在大殿之上,不敢多问,待回家,与夫人瓜尔佳氏商量,求夫人娘家嫂子爱新觉罗氏什么时候进宫了,帮忙打探打探。崇琦临行前,特意带着女儿去了亡妻娘家,跟前岳父、郑亲王端华辞别。端华见了外孙女,想起早逝女儿,又是一番唏嘘。听崇绮托付,爽快答应什么时候方便,就让肃顺帮着问问皇上打听外孙女,究竟是为何事。

这边崇琦暂且安下心来赴任不提。养心殿内,康熙可是暗暗激动的紧。一下朝,回到养心殿,就闻到一股熟悉的饭菜香味儿。大公主颠颠跑过来行礼,说是奉皇母之命,前来送饭。

快到中午,又有钟粹宫总管太监书海泉送来一双黑布鞋,说是皇后亲手做的。换上一试,十分跟脚熨帖。摸着鞋帮坐在炕上,康熙咧开嘴乐了,自认为魅力无边,一心一意批折子,就等着晚上来呢!

因六月天热,御膳房照例进了一盘西瓜。康熙想着这些日子调养的差不多了,大胆尝了两口,消消火气。

收拾完毕,敬事房总管大太监送来绿头牌。康熙瞥了一眼,想起皇后芯子或许与众不同,摆摆手,“到钟粹宫跟皇后说一声,朕今晚到她那儿歇着。”

大太监跪在地上听了,心里一阵叫苦,挨挨蹭蹭半天,才小心回答:“万岁爷恕罪,主子娘娘早些时候派人来说,今日身上不爽利,不能伺候万岁爷了。”万岁爷三年多来,从来都没说过翻绿头牌,怎么今日——好生反常啊?

康熙一听,一张老脸吧嗒一声秃噜下来。摆手让敬事房太监退下,坐在龙椅上想了想,冷笑一声,“好你个皇后,你等着!”

当夜,梅梅依旧歇在钟粹宫后院。康熙摆足皇帝谱,坐着全副銮驾,一路招摇来到钟粹宫。

大摇大摆进了后院,到了屋里,见了皇后,只见她脸色苍白,双眉紧皱,大夏天的,居然还穿着一声春装。正扶着小宫人,挣扎着站起来行礼,行动处,冒出一头冷汗。

康熙心中奇怪,升起三分不忍,上前亲自搀扶,借机摸摸皇后脉象。触手一阵冰凉,脉搏略快,带些烁弱。靠近皇后,便觉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康熙叹气,皇后并非欺瞒于朕。只是——女子经期大都有固定时间,她会不知道?今天早上,她那些话,莫不是故意挑拨?哼!

作为一个皇帝,还是正史、野史中轮番坐过龙椅的皇帝,康熙掌握皇帝权术,不是一般的厉害。当即对皇后龇牙笑笑,“皇后啊,朕今日歇在你这里,收拾一下早些安置了吧,朕忙了一天,累了。”

梅梅抬眼,看看康熙,略微沙哑着问:“可是要宫人伺候吗?”不是她不想说几句漂亮话,实在是——疼的厉害,没心思搭理康渣。

皇后反应如此反常,康熙反而不习惯了。毫不在意地摇摇头,“就在你这儿歇着吧。”说完,自顾自脱了衣服,照床上一躺,不说话了。

梅梅叹口气,知道康熙今天是真的生气了,只得吩咐人,在屋里摆上半盆冰,去去暑气。自己则扶着小丫鬟,到耳房收拾一番。

命众人各自回去歇着,梅梅捂着肚子回到里屋。黑暗中,就听康熙躺在床帐里问:“怎么枕头这么湿啊?床单也潮乎乎的。”

梅梅柔柔回答:“臣妾肚子疼、腿疼,出虚汗打湿的。还请皇上到凉塌上歇着吧。您身体弱,太医说龙体内湿气重,别再不舒服了。”说着,从衣柜里,取出一套新床单,准备自己动手换上。

康熙瞧皇后一眼,灯光昏暗,看不清楚眉目是何形容,只是看着灯影下,每走一步,都要停上一停,听声音,确实难受的紧。

想了想,坐起来穿鞋,帮着皇后换床单。嘴里问:“这等小事,让奴才们来就行了。别说你身体不舒服,就是舒服,一国之母,岂能做这些小事。”

梅梅见康熙伸手帮忙,有心拦着,奈何实在难受的说不出话来,索性由着他,嘴里虚弱着回答:“我的屋子,都是自己收拾,这样住着心里舒服。更何况,小事都不愿动手,若是遇到大事,怕是想动手,都不知道该从何处入手了。”

康熙扭头,看一眼皇后,没有说话。床单铺好了,梅梅还要请康熙睡到凉塌上,哪知,康熙屁股一沉,重新躺了回去。

梅梅这两日体虚,不敢去凉塌上受寒气,若是跟宫女们挤,又怕落了康熙脸面,往后在康老爷子手底下,日子更不好过。没办法,只得重新取出一个花瓣枕头,送到康熙脑袋下头,换了自己打湿的那个出来,小心翼翼躺下,双手护着肚子,忍受抽痛一阵接一阵袭来。

康熙侧身躺着,耳畔听着皇后因疼痛而不住吸气,声音压抑而痛楚。闭着眼叹口气,转身将皇后揽到胳膊里,轻声问:“疼的很?”

梅梅无心理他,“嗯”一声,算是回答。

康熙伸出手来,轻轻覆到梅梅小腹上,柔声劝慰:“疼的话就喊出来。朕给你揉揉。”女人嘛,还是要靠哄的。朕就不信了,朕一个三十来岁正当壮年的皇帝,还比不上肃顺那个糟老头子?

梅梅听了这话,轻轻靠在康熙枕头上,小声解释:“也不是疼的不能忍受,只是,前两年,这个来的时候,不小心冻着了腿。膝盖难受。”

康熙听了,小声说:“御医怎么说?”

梅梅摇头,“这就跟月子病似的,得长时间治。”说着,“吱”的一声,咬牙忍痛。

康熙帮梅梅轻轻揉着,对着烛光想了想,“没事儿,你这应该是风湿。蒙古那边,有专门治这个的大夫。回头,让萨札克亲王找几个好的送来就是。”

梅梅“嗯”一声,“谢谢。”

康熙笑笑,“你我夫妻,谢什么。”这个时候,朕是不是该说些甜言蜜语,好烘托烘托气氛?话在舌头上转了半天,还是不合时宜地问:“你怎么会在经期受凉的?那些宫女们都是吃白饭的?”

烛光摇曳,梅梅半晌没吭,到最后,康熙都以为皇后睡着了,梅梅才嘟囔一句:“那天我去养心殿,请您放宫女出宫,跪了一个多时辰。”

康熙沉默了,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当时,自己还怀疑皇后。怪不得皇后不愿与自己亲近,原来,每个月,但凡刮风下雨,皇后就能得到提醒,想起朕为难她的事情!

长叹一声,康熙摸摸皇后头发,轻声劝:“睡吧,朕明天就让萨札克亲王找好大夫来。”

也不知是怎么了,梅梅只觉得鼻子酸涩,背对烛光,对康熙点头,“嗯。”

夜风顺着窗棂吹入室内,吹散了一屋子冰气。康熙一只胳膊搂着皇后,一只手捂在皇后肚子上,闭着眼睛,一再不解,自己为什么对皇后这么容忍?

动动大腿,脐下三寸、两腿之间那东西也跟着动了动。康熙蓦然失笑:是啦,皇后做的饭合自己胃口,所谓口腹之欲;皇后能激起自己做男人的本能,所谓性情。唉,男人,果然是因性而爱呀!

康熙迷迷糊糊想明白,渐渐沉入梦乡。留梅梅一个,忍受疼痛的折磨。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梅梅以为快要克服痛楚入睡之时,窗户外头,红云急慌慌小声叫起:“主子娘娘,主子娘娘快醒醒。出事了。”

梅梅“嗯”一声,支起一只胳膊,朝窗户小声问:“何事?”

“主子娘娘,重华宫来报,高佳氏早产,现在太医诊断,说是难产。重华宫那边六福晋派人来问,要孩子还是要大人!”

“啊?难产?”这么严重?

作者有话要说:要高佳氏活,还是孩子活?听听大家意见先

40皇帝咸丰

妾室本分

梅梅听闻难产二字,转头去瞧康熙。昏暗中,只觉得康熙脸色略沉,对着窗户轻声喝问:“妾室难产,怎么不去问皇太弟,反而打扰皇后休养?皇后身子虚弱,不宜操劳,重华宫不知道,你们也不知道吗?还不快回了,让她找皇太弟去?”

红云立在窗外,小心回话:“主子息怒。来人是乌雅氏庶福晋,说是六殿下现在军机处当值,寻常不得入,六福晋又说她做不得主,这才无奈,来问主子娘娘。”

梅梅叹口气,扭头问康熙:“您派人去通知六殿下吧?”

康熙“嗯”一声,隔着窗户吩咐崔玉贵:“传朕口谕,奕訢速回重华宫。着惇亲王奕誴入内,代为军机处当值。”

崔玉贵领命告退。红云等人也悉数退下。屋内再次陷入幽静之中。梅梅肚子稍微好些,小心起身,到耳房换条裤子回来,见康熙平躺着一动不动,还以为他又睡着了。小心躺回去,就听耳边,康熙小声问:“女人生孩子,真那么难吗?怎么又有难产的?”

听了这话,梅梅眨眨眼,想起奉先殿内那位难产而死的皇后,陪着叹口气,轻声劝慰:“臣妾也不知道。不过,高佳氏选秀时候,太医都说身体不错。她今年二十六岁,正值壮年,比十五六岁生产,要好些吧?”

康熙听了,沉默不语。

第二天,康熙下朝,就召见萨扎克亲王德穆楚克札布,托他找几位擅长医治风湿的蒙医。不好直说皇后腿疼,只推说刮风下雨,自己偶尔有些虚。

德穆楚克札布一听龙体不虞,急忙答应下来。看皇帝别无他事,想了一想,请求为蒙古精锐骑兵配备火枪。康熙问缘由,德穆楚克札布支吾片刻,终究还是说了句,科尔沁亲王僧格林沁的祭日——快到了。

康熙见提起僧王,也是一阵难过。这位中国正史上,最后一位骑士,带领他的骑兵勇士,在天津,与英法联军进行了一场冷兵器与热兵器新旧时代的对决。最终,全军覆没。他的悲壮,不仅是蒙古骑兵的悲哀,也预告了泱泱大国裹足不前、闭关锁国的必然结局。

遂叹口气,“火枪不仅骑兵要配备,步兵、海军都要一一配齐。不仅是火枪,还有大炮、军舰等等等等,咱们不仅要有,还要会用,不仅要会用,更要自己会造,要造的好,造的先进结实才行。虽然,目前火枪还不能人手一把,但是,为蒙古漠南、漠东几个旗先配备一部分,还是不成问题的。”

德穆楚克札布听皇帝说话,拐了好几个弯,本来以为没戏了,哪知道最后,还优先考虑自己,急忙谢恩不迭。

康熙点头,命他起来,说:“这件事朕准了。老六在南边建了几个厂,专做火器。你去跟他说,先要一批,给兵士们发下去。至于以后,老六那里,还要负责南边军需,恐怕不能面面俱到。你跟喀喇沁王色伯克多尔济,再带上老七、沈桂芬,一同到西安、宝鸡那里去一趟。山西、陕西有媒,临近蒙古,铁需石什么的,运过去都方便。就是有一点儿,用水可能困难些。这也无妨,挑大河边建厂就是了。挑个合适的地方,建个厂子,再配一座纺织厂,面粉厂什么的,都能建起来。军队日子好过,老百姓也能跟着享福。国库也能积攒些东西。到时候,北边也就不用事事靠着南边过日子了。你们有些什么事,也不用找这个,求那个,平白与人置气。”

德穆楚克札布听了,急忙领旨遵命。给蒙古配备火器,他跟几位蒙古亲王早有想法。只可惜,六殿下一心在南边搞洋务,他又不是景笀,跟六殿下不亲,遇到事情,难免为难些。好在,皇帝总归是自家亲小舅子,无论如何,求个情,还能顶几分用。

康熙装模作样叹口气,接着忽悠:“四姐夫啊,原本,这建厂费用,理应国家全部承担。只是,你也看了,朝廷积弱已久,就连老六搞洋务,还是郑亲王得罪满朝文武,抄了多少人宅子、铺子,又把鸦片低价卖到东洋,才得了一些银子。按朕的意思,西安建厂前期投资,朝廷五、蒙古四,剩下一成,山西、陕西地方出。当然,地方上出的钱,只能用于民生工厂。咱们也学民间,按出钱多少控股分红。你看——可好啊?”最讨厌蒙古亲王在朕跟前哭穷,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那儿,金银珠宝煤铁需藏多着呢!还只进不出的!比吴三桂差不了多少!

德穆楚克札布想了想,这主意新鲜,能光明正大分红,总比私下里偷偷摸摸做假账要好。只是蒙古不是他一人说了算,这事,还得找兄弟几个商量商量。没有当下吐口,只说圣上英明。表明个人很赞成,并愿意回去说服其他几位亲王。

对此,康熙很满意,夸奖一番,命他回去好好办差。

建军工厂之事非一天就能搞定,找大夫却不难。当天下午,德穆楚克札布就送三位蒙古大夫进宫,说是专治风湿腿痛。

康熙装模作样看了病,贴了两片膏药。顺口说皇后也得了这样的病,带着三个蒙医,就往钟粹宫去。

到了钟粹宫,并未见到皇后。钟粹宫总管太监书海泉回禀,说重华宫高佳氏庶福晋到现在还没生下来,皇后娘娘到佛堂上香,求佛祖保佑皇家子嗣去了。

康熙听了,点点头,“皇后如此做,甚好。”重华宫一个小妾生孩子,老六媳妇居然都敢半夜到重华宫找事,分明是想趁机折腾宠妾高佳氏,顺便叫皇后替她担责任。不用说,今天八成也派人请了。皇后借口求佛,不去正好。

康熙命三位蒙医暂且到太医院歇着,等皇后回转之后,再行传召。蒙医走后,康熙坐在钟粹宫大殿问小书子,“重华宫那边,是怎么说的?”

小书子摇头,“主子娘娘身体不好,钟粹宫宫务又多,奴才还没来得及详细打听。只听乌雅氏庶福晋来请主子娘娘时,顺便说了句:六福晋当着六殿下的面发话,大人孩子她都要。六殿下陪着守了一个早上。现在,六福晋累病了,两位侧福晋带着人守着呢。”

康熙听完笑了,皇后最擅长隔山观虎斗、借刀杀人,连带她身边的人,一个个也学的贼精贼精。乌雅紫椹才不过来请了两趟,就被这小子惦记上,毫不留情地捅到朕跟前,平白惹朕厌烦。摆摆手:“知道了。”乌雅氏,但愿,这里头,真没你什么事!

到了晚上,梅梅拜了半天佛,看了大夫,贴了膏药,坐在屋里,捂着肚子陪康熙说话。外头重华宫小太监来报喜,说高佳氏生下一位小阿哥,母子平安。

梅梅听了,笑着恭喜康熙添了侄儿。康熙笑笑,按例赏赐。梅梅也随着赏了。

第二天,就有重华宫大小福晋前来请安,一个个满嘴奉承,出手都是珠宝古董等好东西。

恰巧祺嫔来陪皇后说话,帮着送走重华宫大小福晋,站在皇后座旁,略略思量片刻,嗤地一声笑了。

梅梅扭头,柔声问:“什么事,这么高兴?”

祺嫔急忙赔礼,“嫔妾失礼了。只因刚看到六福晋与富察侧福晋,想她二人,平日里还算姐妹和睦,怎么如今反而处处话藏机锋?怪不得,前几日听璷嫔姐姐说,叶赫那拉格格这两天常常提起,说是重华宫三阿哥,不知道得了两位福晋哪一位的缘法呢!”

梅梅听了,微微一笑,随即叹气:“说起来,重华宫这两年,不是添格格,就是添阿哥。着实比咱们这边热闹多了。”斜眼瞥见祺嫔脸上笑容淡了一些,幽幽叹口气,拉着祺嫔的手,认真地说:“好妹妹,我是成日里体弱,不敢求再大的福分。实指望妹妹你们,趁着年轻,身体好,好好给皇上添几位阿哥公主啊,叫咱们这边,也好热闹热闹。”说着说着,自己鼻子一酸,率先掉下泪来。

祺嫔听了这话,心中酸涩,也没了嚼舌根的兴致,略陪皇后一会儿,就借口身体不适,回承乾宫去了。

红云过来,撤下桌上茶杯,小声问皇后:“主子娘娘,祺嫔娘娘那句‘三阿哥得了哪位福晋缘法’,什么意思啊?”

梅梅冷笑,“还能有什么意思。八成,是佟佳氏姐妹俩,想要学孝脀仁皇后呢!”

傍晚,梅梅换了膝盖上膏药,带着克食去看康熙,顺口提了今日重华宫几位福晋表现,以及祺嫔原话。

康熙听了,略思一刻,叹气:“祺嫔身体不好,想要皇子,怕是难了。”

梅梅听了,低头不语。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要知道,祺嫔无论在咸丰还是康熙眼里,都是稳当当的“皇后备胎一号”。万一康老头儿脑子一抽,把那个什么排行第“三”的阿哥抱祺嫔宫里,或者干脆跟祺嫔生个阿哥,祺嫔要是再得罪了钟粹宫,钟粹宫想反击,可就得掂量掂量呢!

第二天,康熙传旨,将祺嫔待遇提高到妃子品级,就等着五年一次大封后宫,提祺嫔为妃。不管怎么说,那是生母娘家人,多少应该照拂一些。至于重华宫三阿哥归属,毕竟是皇弟家务,康熙不便也懒得插手。一切,全靠她们自己本事吧。

哪知,佟佳氏侧福晋十分厉害,根本没用祺嫔怎么使力。不过老老实实不吭声,冷眼看着瓜尔佳氏与富察氏明争暗抢一番,六殿下就亲自把三阿哥送到自己怀里。

佟佳氏抱着三阿哥,如珠如宝似的,对着奕訢盈盈一拜,“殿下六爷放心,妾身一定会好好照顾三阿哥,努力把他抚养长大。”

奕訢微笑着点头,“这不仅是爷的嘱托,也是高佳氏的意思。往后,你们姐妹,要相亲相近。”

佟佳氏低头一

笑,“是,请爷放心。”高佳氏?果真是个聪明人呢!

重华宫后院,高佳氏屋子里,紫椹端着药汤,一勺一勺喂高佳氏。两个人姐妹情深,屋子里伺候的人见左右无事,都安安静静在门口守着。趁宫女们不备,紫椹小声问:“姐姐,为何要托付给佟侧福晋?爷那么看重您,嫡福晋那里又有孩子,三阿哥碍不着她。您使把劲儿,求爷个恩典,自己养着不好吗?毕竟,孩子还是自己带着才亲呢!”

高佳氏苍白着一张脸,听了乌雅氏问,摇头苦笑,“好妹妹,听姐一句话,咱们做妾的,要知道做妾的本分。”

“本分?”紫椹陪着冷笑,指腹小心划过小腹。

等到梅梅膝盖上膏药换到第三次,重华宫再次传来好消息,乌雅庶福晋有喜了。

费扬古受肃顺之托,挎着个小包袱,给钟粹宫送金银首饰零花钱。听了这话,对着梅梅眨眨眼,“乌雅氏?哎哟,那可是个成功率百分百的姓啊!这一回,那个乌雅紫椹该不会——真的——又要生一位潜龙吧?”

梅梅一巴掌兜头拍下来,嘴里笑骂:“老实看戏,说什么闲话!”就不信了,高佳氏、魏佳氏这两个资深内务府世家,斗不过一个乌雅氏旁支?

梅梅没有猜错,接下来,果然有人跟内务府斗了起来。只不过,不是紫椹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对于高佳氏,她的出身其实并不低,至少人家是书香世家,娘家内务府、朝中都有人,比乌雅氏要高调的多。可能是让上头更加忌惮吧,所以,压力更大。不过,恭亲王第三子、第四子都夭折了,这是真的。

下章开始准备收拾内务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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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窝里斗

梅梅说完闲话,再看费扬古送来的首饰。其中一个碧玺镯子上,内壁刻着一朵六瓣梅花,小而精致,不仔细看,瞧不出来。“吱,这个——是你定做的?”

费扬古歪头一瞅,“那不是你的标志吗?我怎么会用。”

梅梅摩挲着梅花花瓣,沉默半天,还是明白了。心里一酸,小声嘱咐费扬古:“往后,他的东西,不必要了。他的俸禄也不算高,况且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活呢。”

费扬古嘿嘿一笑,“别呀,人家白送的,不要白不要。再说,你的俸禄算起来,又能高到哪儿去?平日里,打赏宫人、赏赐命妇,不都要钱?他给你,你就拿着,等将来咱们铺子有了盈利,再还给他就是。”

梅梅叹口气,“往年也没人给我送东西,不也过了?我就是再笨,做个小生意,贴补贴补家用,还是能保障收支平衡的。这些你全拿回去。要是给外人知道了,不知道怎么惦记呢!”

费扬古听了,一阵唏嘘,“真是皇后难为啊!”

姐弟俩正收拾着,康熙带着人进了后院。众人一番行礼之后,康熙看着桌上包袱,并未包裹严实,一角露出明晃晃一色银光来。推开费扬古,亲手拿起来瞧瞧,原来是块千足银。康熙瞅着费扬古笑了,“怎么?娶媳妇没银子,找你皇后姐姐要来了?”

费扬古也不慌张,对着康熙嘿嘿一笑,“瞧皇上您说的,哪儿能啊!奴才这是前些日子,开了个铺子,得了些金银。听母亲说,姐姐进宫时候走的急,连嫁妆都没好好准备。怕姐姐平日开销大,特意送来,好叫姐姐应急的。”

“应急?”康熙笑了,坐到桌前,“一国之母,还会缺银子花?你可真会编瞎话。”

梅梅亲手奉茶,就听费扬古在一旁咋呼:“可不是吗?我原先想着,皇后一年几千两金子,还会不够花?可是,前两天跟姐姐奶娘张嬷嬷聊聊,才知道,宫里头不比别处,那个物价高,高的离谱。听张嬷嬷说,万岁爷您刚登基那会儿,想喝前门外老鸭汤。内务府造的册子上,都说是一千二百两银子一碗。这还是便宜的,过了几天,就涨到五千两了。啧啧!”

康熙看一眼梅梅,“真有此事?”

梅梅张张嘴,低头一笑,“万岁爷想喝老鸭汤,何必巴巴喝外头的。永和宫丽贵妃、延禧宫玫妃熬的都挺好。”

康熙皱眉,皇后俸禄不够花,尤其是到了嘉庆之后,中宫多少都要有些外快,他是知道的。隆裕为了抹平账面,甚至偷偷把龙袍送到宫外当铺,足见中宫日子艰难。只是,一碗老鸭汤要几千两、甚至上万两银子,着实是自己疏忽了。这些年,吃饭都由皇后、嫔妃管,忙于朝政,竟然没有查过账册。若费扬古所言属实,怕只怕,内务府背地里,不知道黑了皇家多少银子呢!

想到这里,康熙无心与费扬古调侃,跟皇后打个招呼,径直回养心殿去了。送走康熙,梅梅瞪眼,伸手掐费扬古一把,“你说的都什么话,这下好了,把内务府上上下下全得罪了。”

费扬古捂着胳膊直喊疼,委委屈屈解释:“总比让他看到那些金银首饰,继而怀疑你跟、跟那啥——好吧。”

梅梅翻个白眼,“你就作吧。”

一包袱金银,梅梅到底还是拿了两块银子赏赐钟粹宫宫人,其他的,全都让费扬古还回去。既然跟他分了,梅梅实在不想藕断丝连,徒增悲伤。

好在康熙忙于查账,并未意识到皇后这两日心情不好。

皇帝日常开销账册,全由内务府、敬事房掌管。康熙一人也忙不过来,此事事关内务府,不便找奴才来。不得已,只好宣召惇亲王奕誴、醇亲王奕譞,兄弟三人坐在御书房里,一人守着一个算盘,一张一张翻看皇家账本。

奕誴一面看,一面咂舌:“这些奴才,心也太黑了吧?五十两银子,都够寻常人家娶一房媳妇了。结果倒好,到了紫禁城,连个咸鸭蛋都买不了。啧啧!”

奕譞不比奕誴长年混迹市井之中,听了这话,随口问:“五哥,那一个咸鸭蛋市面上多少钱?”

“多少钱?”奕誴摇头笑笑,伸出两根手指,晃上一晃。

“二两银子?”奕譞想了想,点头附和:“那些奴才是黑了点儿。”

奕誴摇头,“哪儿呀,两个大钱——一斤!”

“啊?”一句话说的,奕譞都气乐了,“这帮奴才!回头,我也查查府里账本,可不能给他们糊弄了。”

奕誴冷笑,“你府里不是还有太妃在嘛。她老人家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会让你吃亏?”

奕譞听了,想起自家母亲出身内务府世家,必然有门路、有人脉,舅舅家断然没有自己人坑自己人的道理,也就闭口不言,老实查账去了。

奕誴接着摇头,佯装疯癫,“起先我府里也是这样,一捆青菜都想要我十两银子。后来,我亲自换了葛布小挂,到田间地头,直接买了农民菜地,叫他们做佃户,天天给府里送菜。就这样,内务府那帮鳖孙,还挡着拦着,收买流氓吓唬老农民。叫我知道了,拉到院子里,当着全府上下的面,叫来那时候内务府总管大臣舒兴阿,一件一件说明白。舒兴阿自己都不好意思,赔了礼道了歉,带走那几个,还说要再挑好的送来。”

奕譞笑笑,“再送来能有多好?还不就那样?”

奕誴哈哈大笑,拍着奕譞胳膊,“到底是亲兄弟,你可是说对了。内务府里头,经过前头几朝,世代联姻,宗族、姻亲、主仆、同僚、上下级,各种人脉牵连,那里头关系,牵牵绊绊、树大根深,都是墨汁染的,谁能比谁白多少?”

奕譞点头,“那五哥后来怎么办的?”

“怎么办?我直接指着舒兴阿鼻子说,‘这事儿你也别忙了,爷虽说出继了,也不缺那一两个不省事的奴才,往后,爷这府里,不用你内务府了’。”

奕譞摸摸鼻子,“这也成?”

奕誴笑笑,这么做当然可以,只不过,得罪了内务府,没过几天,自己就直线下降为贝勒。爵位直到到咸丰十年才复位亲王。可见,内务府势力,即便是皇上,也要忌惮三分,唉!想到这里,抬头瞧瞧上头皇帝。不容易啊,四哥,爷知道,你也苦啊!

奕誴、奕譞老老实实查账,不再说话。其实,别看忙的跟什么似的,俩人心里清楚,查了也是白查。内务府既然敢把账本搬过来,明显就是做好了的。不过,既然皇上要查,好歹拨拨算珠,做做样子不是?

康熙坐在上首,一面划拉算盘,一面留神听两兄弟对话。听到后来,他反而无话可说。若说紫禁城内物价高,后世,比这个物价还高的,多了去了。再说,这物价也不是什么好调控的东西,之前奕詝曾试图压低内务府采购物价,结果呢,闹得整个京城物价飞涨,百姓怨声载道。可怜一个皇帝,给内务府几个奴才玩弄于鼓掌之中。

如今,明知是内务府作怪,账面上又看不出什么。毫无疑问,内务府的存在,已经不合时宜,逼得老五不得不赶了人出府。更甚者,还会威胁皇权稳定与传承。不可否认,无论是东西六宫,还是重华宫,都有内务府世家女儿为妾。她们可近身伺候,稍微不小心,枕头风事小,下毒谋害,事情可就大!康熙敲敲算珠,嗯,明朝末代皇帝还能生好几个孩子,可是清朝从载淳往后,自家世孙就再也不能生育。说不定,跟内务府有莫大关系。不能留,不能留啊!

可该如何做,才能彻底根除内务府这个毒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