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扬古守在养心殿外当值,一连几天,见皇帝与两位王爷忙着查账,有心添乱,趁皇后送饭之时,跟着溜进来,偷偷向皇帝建议,学学世宗皇帝。

“世宗?”胤禛?康熙乐了,老四最有名的手段,可不就是对付包衣世家时候练出来的?

抬头笑问费扬古:“你是说——抄家?”

费扬古听了,连连摆手,“可不是奴才说的,可不是奴才说的。奴才就是听曹雪芹曹先生说,皇上您体恤后妃,除了初一、十五后妃娘家可以递牌子进宫,还说了,有机会,就能让后妃们回娘家,与父母兄弟共享天伦。道听途说,不足为信,不足为信,呵呵。”

康熙听了,对着皇后笑笑,“这孩子,还跟朕打起马虎眼儿了。得了,就这么着吧。皇后回头跟嫔妃命妇们说一声,叫她们娘家好好准备准备,递上省亲日子,放嫔妃们出宫,跟父母团聚一日吧。”顺便把她们娘家家底掏上一掏,好多落些把柄,免得到时候,收拾起来费劲!

梅梅瞪费扬古一眼:你就得罪人吧!转而笑着答应:“皇上体恤妹妹们,六宫之中,一定会感恩不已。只是不知道,是就咱们家里嫔妃省亲,还是带上重华宫正妃、侧妃、庶妃们呢?”死也要拉上个垫背的。

康熙想了想,“你看着办吧。”非要难上你一难不可。

梅梅笑着回话,“万岁爷宽厚,等圣旨下达,臣妾一定好好跟嫔、妃们说说。”这种短期内落好,长期里得罪人的事,姑奶奶才不打头阵。

康熙听了,笑着点点头,摸摸下巴,“嗯,皇后说的是,你且回宫,静候旨意即可。”

不日,圣旨下达。梅梅领着钟粹宫众人,摆香案接旨,一面听礼部

侍郎在那里一字一句朗读,一面恨的牙痒痒。有没有搞错?让姑奶奶第一个省亲,你就不怕我们家债台高筑,日子过不下去了,找你这个皇帝女婿打秋风?

费扬古得到消息,立在养心殿外,忍不住缩缩脖子,哎哟喂,你们俩,别闹了。万一内务府没弄下去,你们先被窝里斗了起来!呃,“被窝”里斗?这么一来,我不是快要当舅舅了?

费扬古拊掌,行,斗吧斗吧,赶紧斗吧,越热烈越好!活了两辈子,我还没尝过当舅舅的滋味儿呢!嘿嘿!

42省亲省亲

话说钟粹宫接了省亲旨意,其他宫院主位也得了消息,知道每年都能回家一次,跟父母团聚。全都高兴的很,相邀着到皇后跟前凑趣,顺便打听下,省亲回娘家,可要什么规格合适。

梅梅正为这事发愁,见丽贵妃、玫妃、婉妃、祺嫔等人来问,苦笑着说:“万岁爷隆恩至此,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也没有先例可循。本宫也正琢磨呢。不知妹妹们如何看?”

丽贵妃莞尔,“主子娘娘您是后宫之主,臣妾等但听主子娘娘吩咐就是。”

梅梅无语,再看婉妃、玫妃,二人也说不出个道道来。倒是祺嫔,侃侃而谈:“主子娘娘莫急。后妃省亲,虽无先例。臣妾想着,礼部总要拿出个章程才好。等到御览已毕,定下相应规格,主子娘娘问一问,命人通知后妃娘家即可。”

婉妃听了,随即附和。梅梅笑着点头,“还是祺嫔妹妹想的周全。”转口说了几句闲话,又问:“重华宫那边,可定下来了?”

祺嫔一看,丽贵妃等人都扭头看自己,知道这话还要自个回答,谁叫重华宫那边第一侧福晋是自家姐姐呢!随即笑笑,“臣妾也不清楚。只听佟佳侧福晋提了两句,说六福晋已经给桂良大人府上通过气了。只是,桂良老大人孝期刚过,不便铺张奢华,说是按照平常姑奶奶回家准备即可。”

梅梅听了,对着祺嫔一笑,不置可否。

后宫忙着准备回娘家,养心殿内,康熙则是跟军机处众臣讨论洋务运动。经过这三年操劳,眼看南边开始显现成效。然而,张之洞上书,说有民间商人也开始办什么面粉厂、火柴厂、肥皂厂,更不用说原本的纺织作坊扩大建厂了。张之洞的意思是,此等工业,乃国家洋务,不应准许百姓经营,以免影响国企盈利。故而,请旨查办。

对此,朝中分为两派。支持者认为这些盈利颇高的厂子,本来就应该由朝廷把持。反对者则是觉得,朝廷不应与民争利,适当放宽,更有利于增加税收、充盈国库。

康熙稳坐龙椅,任由下头吵闹,不做定论。等到各个人都蹦跶的差不多了,才问奕訢、肃顺意见。奕訢首创洋务运动,一直以来,都是领军人物。对于民资汇入,心里既高兴,有担忧。高兴的是自己多日努力,总算得到民间赞同;担忧的是,一旦民资投入,国家所得利润,必将受到影响。因此,很是一番踟蹰。只说可以适当放宽,并且引导民间资本打开国门,开展海外贸易。市场扩大了,大家都能分到更多的蛋糕,国内自然就能和睦相处、一致对外了。

至于肃顺,更加务实。对于军工企业,绝对不允许民资注入。至于民生企业,要分门别类对待。例如盐、铁、粮食,朝廷要把持住,垄断了,以保障国民经济乃至安全。其他的,如茶叶、布匹,让步给民资,以求老百姓能赚钱,所谓藏富于民是也。

康熙听了,深以为是。命肃顺回去,仔细写好章程递上来。

众臣告退,康熙留下奕訢,问他对李鸿章、曾国藩等人看法。奕訢推举二人过后,见皇帝并无不悦之色,小心上前,轻声问:“皇上,大阿哥在承德,也有三年了。您看,是不是叫他回来?不管怎么说,他还小,还是在父母身边的好。”

康熙听了冷笑,应一句:“知道了。”摆摆手让奕訢退下。等奕訢退到门槛前,将要转身,出声叫住:“六弟啊,弟妹这次省亲,你可别想着俭省。不管怎么说,也是储君正妃,平日在家省就省了,好容易回去一趟,该有的排场,一定要摆足了。莫叫外人说咱们皇家小气,这才好啊!”

奕訢听了,拱手应下。回到重华宫,请来六福晋照实说了。六福晋皱眉,“妾身虽为正妃,毕竟——爷您也知道,主子娘娘历来崇尚简朴节约,咱们——总不好越矩吧?”

奕訢听了,对着六福晋笑笑。经过这两年多后宫生活,瓜尔佳氏总算成熟不少,对皇后,也懂得尊重了。因此,吩咐她宽心:“你只盯着钟粹宫就是。到时候,礼部所定,你大概会遵照皇贵妃规格。至于岳家嘛,随他们自己办吧。想大办就大办,想节俭就节俭。但有一点,对外排场,可是不能少喽。”

六福晋想了想,省亲日子大概要在农历十月,时间还算宽松,娘家应该能准备好,爽快点头应下。

皇后省亲之事,肃顺听费扬古说了,心中一动,又一个机会来了。瞒着费扬古,私下运作一番。

很快,礼部呈上章程。皇后省亲,摆半幅銮驾,按西洋钟时辰算,农历八月二十日,早上八点出门,下午四点回宫。期间,在承恩公府吃午饭。至于承恩公府如何接待,那是他们的事。

穆扬阿接了圣旨,心里琢磨,娘娘省亲日子,距今还有两个多月。这是要如何接驾呢?承恩公府虽然宽敞,可是,娘娘回家,不是一个人回,总不能让百十位宫娥、公公、侍卫们挤到穿堂里,一个挨一个傻站着吧?这么一算,就是把花园全盖上房子,也不够坐的呀!别看那些人都是奴才,出了宫,那就是贵人,寻常怠慢不得。唉!

几个儿子商量,咱们呀,也学丽贵妃、祺嫔娘家,到城外踏看地方,建园子去。

穆扬阿听了,拐杖险些没摔几个人头上,“混账,咱们能跟他们一样。那两位省亲都到年后开春了。咱们就剩两个月时间,建什么园子?纸糊的还差不多!”

费扬古捂着鼻子在一旁哼哼,“实在不行,嫌家里窄,就到郊外接驾嘛。咱们家庄子前年刚翻修过,都是新的。又有活水绕村而过,碧树黄花金庄稼。娘娘要是喜欢,到河边钓鱼、到凉亭吟诗赏菊吃红枣,不都好么。”

穆扬阿听了,直摇头,“一国之母,回个娘家,坐到地上钓鱼?不好不好!”

费扬古不说话了。

正在众人抓耳挠腮想办法之时,外头小厮飞奔着进来禀报,说是郑亲王来了。穆扬阿一听,急忙让进来恭请上座。

端华也不客气,坐下来抿口茶,笑问穆扬阿:“内弟啊,你这忙什么呢?怎么把侄子们都叫来了?”

穆扬阿苦笑,拱手回话:“王爷,这不是娘娘要省亲,日子眼看就到。我这儿着急怎么接驾呢!”

“哦?”端华一听乐了,“福晋昨天还说呢,娘娘要回来看看。我就想着过来瞅瞅,有什么地方能帮忙的。既然你这么说,我给你出个主意。你看这样…”

穆扬阿一听,微微摇头,“皇后到郊外庄子上去?这——虽说我们那庄子刚修过,平日几个孩子们也去玩耍。可是——毕竟没有接过驾。这,这万一要出了什么事,可该如何呢?”

端华一听就乐了,“你怕什么?不是还有爷的么!福晋也说,平日里在宫里见到娘娘,规矩多,亲姑侄俩都没时间多说话。这不,临来时候,一个劲儿嘱咐爷,说她也要帮忙。你呀,只管先把庄子里弄干净。到时候,正是秋收,地里的好庄稼,也摆出来,叫娘娘看看。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叫做什么来着?哦,归去凤池夸!等娘娘回宫,跟万岁爷说起来今年收成怎么怎么好,万岁爷一高兴,啥都好说。再说了,你要是怕人手不够,郑亲王府说一声。实在不行,把肃顺也叫来帮忙。”

穆扬阿急忙摆手,“不敢劳动王爷大驾。”

端华具体吩咐几句,一个劲儿说要帮忙。最后,穆扬阿推辞不过,才说到时候请郑亲王夫妇一同接驾,帮忙照应。

至于肃顺,非亲非故,那人又是皇太弟政敌,可是不敢往家请。不参与朝党相争,那是钮钴禄家家训!

事情定下来,端华拍拍屁股走人。穆扬阿领着儿子们一路送到门口。费扬古走在最后,盯着端华背影琢磨:“肃顺?姐姐省亲,他激动个什么?难道,还贼心不死呢?”

趁着在宫里当差,小心将消息传到钟粹宫。梅梅听了,仔细琢磨一番,连连叹气:“这死人——我真是上辈子欠他的!”

费扬古皱眉,“他又想带你走?”

梅梅点头,“昨天肃顺夫人来,说是有一批孩子,大概都是十来岁,要坐船去欧洲留学。隐约提了,说肃顺也想跟着去,就怕来不及给皇上说。我当时没当回事。现在想想,他八成是打算趁我在郊外,带我直接去天津乘船离开。”

费扬古啧啧称叹,“好主意啊。咱家庄子就在东郊,往天津去,快马几个小时就到。这要一旦大船出港,茫茫大海,又没个卫星定位系统。想要找你,可就难喽!”

转头问梅梅:“怎么办?圣旨都下了,你总不能不省亲吧?”

梅梅揉着额头叹气,“当然不能随意取消。算了,我就见他一见吧。该说清楚的,早晚要说清楚。我上辈子欠他的,早晚要还。”

费扬古看梅梅一眼,犹豫一下,还是伸出手来,拍拍姐姐胳膊,咧嘴笑笑,“放心。前男友是破衣服,亲姐弟是真手足!谁敢欺负你,我第一个不答应。”

梅梅伸手,覆在费扬古手掌上,轻轻拍两下,笑一声,苦涩酸甜,一齐涌上心头。

金秋八月,眨眼即至。忙完八月十五中秋节,略作休整几日,到了农历二十,礼部前引,皇后乘銮驾出神武门、朝阳门,一路向东,沿途百姓山呼,一直到了承恩公府上庄子,名为梧桐村,方才稳住凤辇。

依肃顺暗中引导,穆扬阿接姑奶奶回家,并未大肆铺张。饶是如此,红彤彤的辣椒,挂满屋檐,黄橙橙的玉米、金灿灿谷穗,堆满院子,野兔、野鹿地里、林子里乱窜,鸡鸭鹅猪听到鞭炮、鼓乐,咯咯哒、嘎嘎、哼哼着往圈外蹦跶。好一派农家乐,只是,影影绰绰中,雕焀痕迹过于明显。尤其是接驾用的三进院,红砖蓝瓦,簇新簇新的,进院子里伸鼻子一闻,好一股石灰味儿!

梅梅来到庄子里正中三进院,凤辇直接进了二门。停稳之后,轿夫退出二门外,外头郑亲王福晋亲自来接。扶着郑亲王福晋的手出来,望着院子里谷堆,梅梅笑着轻声问:“这就是今年收成?”

郑亲王福晋说话实在,“娘娘您别看到什么就信什么。刚才我拿手一翻,才知道,就上头一层是真谷子。下头全是高粱。还混着高粱杆、玉米杆儿呢!”

梅梅一笑,这种事情见多了,不过是糊弄糊弄上头的一些小手段而已,不足为奇。只是没想到,为了接驾,承恩公等人真是大胆到连卫星都敢放啊!

承恩公府内眷都按品大妆,列班在二进院里等着。听说銮驾来了,哗啦啦跪了一地。未等梅梅发话,早有小太监飞奔上前,搀扶起来。

梅梅笑着对众人点头,大夫人、姜夫人得了准许,几步上前,一左一右扶着皇后入第三进院。郑亲王福晋领着侄女、侄媳妇等人紧紧跟着。到了内堂,梅梅免众人列班行礼,绿叶、红云上前请皇后更衣。

众人这才悄悄抹了眼泪,告退出门,到厢房歇着,恭候召见。

梅梅喝半盏茶,摆摆手,命绿叶、红云退下,只说今日坐辇乏了,要小睡一刻。二人安置好屋里东西,换上茶点,这才领着人退下。

梅梅仔细瞅瞅室内摆设,也不换衣服、卸钗环,转了一圈,来到内室,仔细打量一番,伸手敲一下红木衣柜,沉声说道:“出来吧,有什么话,咱们今天说个清楚明白。”

“吱呀”一声,柜门打开,里面站着一人,赫然就是海军大臣、青岛海军学院院长肃顺大人!

肃顺刚要开口,就见眼前人影一闪,费扬古由屋顶跳下,蹦到二人之间,悄声嘱咐:“姐,有话快说。皇上跟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哦,放卫星这个问题,其实,从古代就有哇!

悲催的我明天不想更了,可是,我榜单还没完成!

唉,接着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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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扬古说完,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枪,塞到梅梅手中,钻窗户不见了。

梅梅叹气,接过手枪,握在手中,对着肃顺苦笑,问:“你以为,谁都爱戴绿帽子吗?”

肃顺冷着脸回答:“如果是你做的,我不介意戴一会儿!”

听了这话,梅梅恨不得掐死眼前这个死人。咬牙压下心中怒火,问:“啥事?”

肃顺也知道时间紧迫,言简意赅说道:“走!”

“不!”

听了这话,肃顺心中憋气,虽然他不是什么官二代大少爷,但好歹也是个爷们儿,这么多年,一心一意对待她,结果,多少次被拒绝?是个人,都有些气恼。登时涨红了脖子,沉声喝问:“你就那么舍不得荣华富贵?”

梅梅不甘示弱瞪回去,“是。要不然,我怎么会不要脸到去做小三?”

肃顺听了“不要脸”三个字,一阵心疼,当初自己盛怒之下,脱口而出的话,终究还是伤了她啊。

肃顺长吸口气,压住胸中翻腾火气,盯着梅梅,一字一句说道:“别闹了,以前是我说话难听,我道歉。跟我走,马车就在后门。我们紧走几步,到了天津,出了海,以前的事,就都如浮云一般了。”

梅梅苦笑,侧过身,冷静回答:“晚了。皇上活着,我守活寡;皇上死了,我守死寡。你走吧,从今以后,我们之间再没有交集了。”

“你——”肃顺还要再说话,外头渐渐安静下来,侧耳细听,踢踢踏踏一阵脚步声,细微而整齐。肃顺脸色一变:大内侍卫,还是自己亲手训练的那支特别纵队。

梅梅看肃顺一眼,伸手扳下手枪扳机,对着肃顺一努嘴,“走!”

肃顺不想走,多年感情,他深深明白,今日一旦离开,往后,就真的与眼前人再无交集。胡梅梅是个自私而且狠心的女人,如果你入了她的心,她会一心对你好;而一旦你与她隔膜了,那么,你与她的关系,不如路人。

“我…”肃顺还要做最后劝说,梅梅手一抬,枪口直接抵住自己太阳穴,双眼中,只剩下一片白加黑。

大内侍卫特别纵队来的悄无声息,费扬古刚找到穆扬阿,还未开口,后腰就顶上一个硬硬的东西。等到穆扬阿与儿子们明白过来,全家上下,无论男女老幼,还是丫鬟小厮,全都给压制在原地,不敢动弹。咦,那黑洞洞的枪口,泛着清幽清幽的寒光。大夫人、二夫人姐妹俩互相搀扶着,大眼瞪小眼:咋了咋了?姑奶奶好容易回一趟娘家,怎么后头还跟着抄家的?郑亲王福晋带着侄女、侄媳妇坐在屋里,担惊受怕不敢言语。前头郑亲王还想问两句,哪知,直接被侍卫抬手劈晕。都是肃顺教的好:执行命令是天职!

康熙披着斗篷,迈着一长一短两条“咸丰”腿,从三门外进来,侧目看到厢房门口,两位丈母娘疑惑紧张地站着,看见他来,两人都想说话,也不知问什么好,只有领着闺女、媳妇们默默跪下,心里暗暗祈祷:但愿姑奶奶没出什么事。郑亲王福晋暗暗嘀咕,皇上啊,您这是肿么了?皇后娘家怎么说来就来,连个招呼也不打?莫非是…?

不说厢房内众女眷如何纳罕,绿叶、红云带着宫人们站在走廊下,对着大内侍卫黑黝黝的枪口,一个个倒显得冷静而沉着,见到皇帝驾临,依旧如同在钟粹宫一般稳稳行礼。康熙冷笑:皇后果然会教导人才。越过众人,一脚踹开内堂大门,侍卫们随后紧紧扶住门扇,不曾发出一丝声音。红云在身后小声叫到:“主子,主子娘娘在换衣服!”

康熙没搭理她,几名侍卫垫着脚、率先入内,做贼一样,四下遛遛,查看外面并无不妥,对着康熙点头。至于皇后所居内室,这几个人没敢进。除了公公们,也就只有康熙能大摇大摆进去了。

康熙冷冷瞧一眼外面,瞪的红云、绿叶一阵头皮发麻、低头再也不敢言语,这才甩披风进去。珠帘一挑、雕花门一推,赫然入目乃是皇后光洁白皙的后背。

当然,皇后并非□,至少,还能看到双肩肩带,以及肩胛骨下带扣,下半身一袭湖绿色把幅裙。也就只有那么一眨眼功夫,皇后胳膊一抬,一件淡绿色的夹袄就套在身上。果然是现代穿来的,外头看不出来,脱了外衣,就能瞧见内衣了吧?

康熙摸摸鼻子,四下瞅瞅,屋里只有皇后一人。哼,换个衣服也不叫人伺候,分明有鬼!

也许是听到身后声音,皇后头也不回,淡淡吩咐:“红云,过来给我系下扣子。另外告诉绿叶,今天中午做些农家菜,别太铺张浪费了。”

康熙没说话,轻轻走过去,从皇后肩膀上伸过手去,轻轻捏住皇后衣领上纽扣。

皇后似乎吃了一惊,不等康熙将这粒扣子系好,大声尖叫:“啊!来人呐!”扭头一拳,冲着身后人面门而去。

康熙伸手接过皇后一拳,暗自感慨:幸亏自上次被压之后,朕学了这一手。

梅梅这一拳出去,着实用了全力,拳头呼呼带风。心中恨恨:哪个龟孙把肃顺之行泄露出去了,害得姑奶奶险些被抓奸?等姑奶奶找着了,灭你满门办不到,女的扔进重华宫,男的塞进小馆馆。叫你宫斗死,叫你憋屈死!

当然,心中咆哮在与康熙对眼之时,立马化作诧异、迷惑、惊喜多重交织,并且准确无误地展现在脸上,“皇上?怎么,是您?”

康熙刚要点头,就见皇后“呀”的一声,捂着衣襟钻到自己怀里,闷头拉着披风,一个劲往身上裹,喃喃着跺脚埋怨:“叫他们出去,快出去呀!我还没换好衣服呢!”你大爷的,姑奶奶为了自保,连美人计都用上了,我容易我么我!

康熙再次摸摸鼻子,对后摆摆手,怀里抱着美人,心里思量着回去要不要把刚才那几个侍卫调到新疆,去驻守伊犁。

随着这几个人安全退出,院子内警报随之解除。费扬古推开后腰上长枪杆,几步蹿到三门外,勾着头对着里头小声喊:“额娘,娘,姐姐妹妹、嫂子们,你们没事吧?”

大夫人还好,见到大内侍卫井然有序退出,勉强应一句:“额娘们没事,你姐姐妹妹嫂子们都没事。去跟你阿玛说,叫他准备准备,一会儿开席。”

姜夫人可是吓坏了,站在大夫人身后,双腿一软,歪到地上,嘴里一个劲儿嘟囔:“我的老天爷呀!”

绿叶、红云眼瞅着大内侍卫按序退出,等了半天,看见费扬古侍卫都转悠两圈,说什么饭菜做好了,还是不敢站起来。直到里面皇帝传唤,这才小心拍拍膝盖上的土,领着人进去,给皇后重新梳妆打扮。

经过这么一出,就是山珍海味,也没人吃得下去。康熙在二门内坐席,穆扬阿领着一帮儿子战战兢兢陪着,郑亲王迷迷瞪瞪醒来,只推说头晕,憋在厢房里不肯出来。梅梅坐在内堂,跟两个娘,姑姑,以及姐姐妹妹嫂子们一起吃饭。

席间,姜夫人还想问闺女出了什么事,怎么侍卫们来势汹汹,走时轻轻?大夫人则是一个眼神甩过去。一屋子人,没一个敢再说话。只闻见饭菜香味儿,夹杂着脂粉香气。

一时饭毕,康熙茶也不喝,吩咐一声,起驾回宫。也不知这人怎么想的,居然命皇后同坐御辇,大摇大摆从东华门入紫禁城,一路上,紧紧捏着皇后一根指头。等下了辇,梅梅缩回手,抽在袖子里一摸,呜呜,都掐掉一层皮!金三康你大爷的!

康熙回头一看,知道皇后腹诽不断,直接命皇后回钟粹宫静养。当晚就下旨,说什么皇后感染风寒,暂停内命妇每日请安。

没过几天,因为皇后在钟粹宫“养病”,康熙饭菜不可口,生了几天闷气。前朝跟后宫,全都缩着脖子过日子。

直到肃顺奏请前往青岛管理海军学院,康熙才缓过劲儿来。捂着肚子下旨,命皇后移宫,居于永笀宫,紧挨着养心殿。同时,正式晋祺嫔为妃。宫中庶务,交由丽贵妃、祺妃、玫妃、婉妃打理。至于皇后,每天只需负责养养病,顺便给皇帝做做饭。

梅梅扶着绿叶在永笀宫院子里转圈散步,心里一阵大骂:不就是让你看了没让你吃嘛!当皇帝的果然都是小心眼!

转了半天,迫于皇权压力,依旧老老实实地去小厨房给皇帝做饭,做好了顺着永笀宫连接养心殿之间那条,据说不知道顺治还是光绪开出来的小路,“偷偷摸摸”给皇帝老儿送去!啊呸!咋不吃死你!

皇后变相禁足,后宫之中,无人坐镇,四妃开始明争暗斗。其中,祺妃出身高贵,丽贵妃生育有功,婉妃娘家内务府、御史台有人,跟孝和睿皇后有关系,玫妃则纯属心有不甘凑热闹。一时间,精彩纷呈。惹得重华宫也跟着看了一场好戏。

到了年底,费扬古因御前失仪,降为二等侍卫。咸丰十五年春,宁夏将军都兴阿上奏,请求派熟悉新政之人参与军务,康熙直接把费扬古踢到宁夏。

临走时,费扬古跑到梅梅跟前撒娇,死活不想去那苦寒之地。

梅梅“磕蹦磕蹦”嗑着瓜子,含糊不清地说:“你自己得罪上头,也不说找个有用的人求情。我这会儿,可是自身难保。”

费扬古翘着二郎腿,陪着嗑瓜子,“别哭穷了。谁不知道,皇上现在可宝贝你呢!因为怕接下来收拾内务府牵连到你,瞧瞧,把这个永笀宫都给你住了。要知道,这可是董鄂妃住的地儿呢!嘻嘻…”

“呸!”梅梅张嘴吐了两片瓜子皮,“你懂个屁!他就是欲求不满,纯粹粹、红果果的报复!”

“啊?欲求不满?姐,你俩是不是——”我快要当舅舅了吧?

梅梅瞥他一眼,掂起鸡毛掸子往外撵人,“走走走,赶紧走!记住,内务府那帮人没收拾干净之前,给我呆在宁夏,不准回来,听见没有?”

费扬古捂着屁股,蹦跶半天,总算出了永笀宫宫门。晚上交接完毕,回家收拾行李。穆扬阿听到信儿,坐在书房见他。听费扬古说完朝中近况,慨叹一声,“去吧,听你姐话。内务府收拾完之前,别回京了。”

看着费扬古恭敬告退,穆扬阿坐在书房,望着墙上水墨画,暗暗琢磨:内务府几大世家,赫赫扬扬两百年的日子,怕是真要到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明天不想更了,因为我想不起来该收拾内务府世家里头,世家是哪几个姓氏了。总不能收拾魏佳氏吧?他们家都没什么有名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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抄家审案

穆扬阿虽然荣养已久,但毕竟是皇后之父。为了姑奶奶与家族平安富贵,平日里,对朝中事务,多少都要留些心思。费扬古犯了点儿小错,就被踢到宁夏,由不得他不深思。

联想皇后省亲之时,皇上作为,心里多少有谱。叫来几个儿子,连同两位夫人,一一嘱咐,命他们这些日子安生做人,少出外惹是生非,尤其是不准打着皇后娘娘名义出去闯祸。

姜夫人想起宫中娘娘“静养”数月,不由担心。大夫人笑笑,柔声安慰:“主子娘娘好着呢,前天我去看她,精神挺不错的。”

姜夫人低眉顺眼,抿嘴笑笑,不再答言。

永笀宫内,绿叶、红云两个人挎着包袱,跪在皇后跟前磕头。

梅梅微笑着站起来,一手一个扶起二人,嘴里笑着说:“好了,你们也算熬出来了。出宫以后,找个好人家好好过日子。蓝莓不也在外头嘛,听说,她男人考中同进士,做了候补知县。你们同在宫外,见面方便,安定下来,就走动走动,也好有个照应。”

二人红着眼睛答应下来,绿叶握住皇后的手,“主子娘娘,奴才们走了,谁伺候您呀?”

梅梅噗嗤一声笑了,“哪一年没有小选?不碍事的。”

红云则是抿抿嘴,站在一旁踟蹰一番,凑上来,对皇后耳语几句,紧接着嘱咐:“奴才也不敢肯定,道听途说。主子娘娘往后见了她,面上也别显出来。您心里有个底儿,往后多防着些就是了。”

梅梅垂眸沉思,“是她?”我说呢,怎么姑奶奶刚到郊外省亲,皇帝带着特别纵队就跟上了?原来,是有人偷摸报信儿!对着红云笑笑,“知道了。你们在外面也要小心,往后闯了祸,再想我罩着你们,可是不能了。”

二人含泪,带着永笀宫几个到年纪的宫女,排队往神武门而去。小书子领着两个小太监一直送到神武门外,等宫女们家里来人,一一接回去,这才回到永笀宫复命。

梅梅跪在佛像前,一面数念珠,一面叹气。要说起来,乌雅紫椹在钟粹宫当值时候,自己对她,算是不错了,连句重话都没说过。这也就是康熙没看上她,要是看上宠幸了,无论如何,钟粹宫也要给她谋个“贵人”当当。前头有玉贵人、吉贵人先例,说不定,她运气好了,生个一儿半女,还能弄个嫔位。就算康熙没看上她,跟了老六,宫里宫外,谁不因为她伺候过皇后,多看她一眼?往日,赏赐什么的,何曾少过?怎么,她还知道告密?她又是从哪里知道肃顺藏在庄子里?通过什么渠道透露给康熙呢?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是她一人所为,分明是多方势力联合才对。只是,什么时候,自己得罪了这么多人呢?

书海泉回到永笀宫,召来新晋女官牡丹、芍药,一同到皇后跟前磕头。

梅梅扶着书海泉站起来,点点头,“牡丹往后照管小厨房,芍药就管本宫首饰、衣物吧。”

二人答应告退,各自回去熟悉业务。小书子扶皇后坐到炕上,瞧见皇后神色黯淡,心里琢磨琢磨,赔着小心问:“主子娘娘可是为红云临走时候说的话发愁?”

梅梅瞧一眼小书子,苦笑一声,“也算不是发愁。本宫只是觉得,不管本宫对别人怎么好,只要碍着了她们,天大的恩德,都能抛之脑后。趁人不备,狠狠地扎上一刀。没一刀捅死,算是本宫福大命大。”

小书子回想皇后省亲回宫以来,每日深居简出、不管庶务,各宫娘娘明争暗斗,一个个的全把中宫当成摆设,心里也跟着难受。小声安慰:“主子娘娘莫要想太多了。万岁爷还是惦记着主子娘娘您的。”

梅梅听了,但笑不语,可不是惦记着,没姑奶奶,他就要饿肚子呢。

中午去给康熙送饭,恰巧碰到费扬古入宫辞行。当着康熙的面,姐弟俩不好多说什么,梅梅送了一双新鞋,嘱咐弟弟路上小心。费扬古这个做弟弟的,平日做事再不靠谱,亲姐姐不高兴,也能感觉出来。想安慰几句,问问原因,奈何圣命难为,皇家规矩森严,不敢多言,只劝她凡事想开点儿,不过一个小说世界,何苦那么认真敏感,徒增烦恼。

等费扬古离开,梅梅依旧呆坐在康熙对面,看康熙吃饭。饭菜收拾下去,胳膊都没抬一抬。康熙瞧一眼,吩咐众人到外头候着,轻声问:“怎么了?弟弟走了,心里舍不得?”

梅梅抬头,对着康熙干笑一声:“不是,他总是要有自己的事,不能老围着我转。我不高兴,不是因为弟弟。”说到这儿,尴尬一笑,“您大概不想听这些。不说了吧?”

康熙听皇后这么说,反倒来了兴趣,挪走炕桌,凑近了盘腿坐下,“说,朕看了一上午奏折,正好换换脑子。”皇后能跟朕说说心里话,好事啊。

梅梅笑笑,亲手端茶奉上,重新落座,慢悠悠说道:“算起来,我平日做事,都遵循规矩,轻易不敢多说一个字,多行一个脚步。就是底下人做错了事,也是能不打就不打,能不骂就不骂。尽力宽厚仁慈,如有可能,就多为他们着想,不管是放宫女出宫,还是接我奶娘回家荣养,或者是提高大小选的年龄,我都尽可能安排好,让他们日子过的好点儿,再好点儿。我不求他们报答,只希望,不得罪人就行。一直以来,人人见面说我好。我就真以为,所有人都能记着我的好了。呵呵,哪知道,”抬头看康熙一眼,重新低头,“一旦有人觉得我碍事了,往日的好,就全不记得,只剩下算计,无休止的算计。贤德、仁厚,在他们眼里,不过就是懦弱、无能。”

梅梅看看康熙,长叹口气,“我终于能明白,为什么圣祖之后,世宗皇帝宁肯拼了名声不要,也要力行反腐。却原来,在那些奴才们眼里,皇家,或许,只是他们攀附牟利的工具?而臣妾这个皇后,有的时候,或许,还不如——呵呵,不说了,今天话——有点儿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