璷嫔一笑,目光向下,看看皇后肚子,微微叹气,“生于忧患之中,真不知道对小皇子来说,是祸是福。”

梅梅面上沉静,心中却涌起几分诧异:这些宫妃,果然都是有血有肉之人。平日里看着规规矩矩,一个个跟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到了关键时刻,还真有些胆识。

正在感慨之际,外头小太监隔着帘子通报:“主子娘娘,祺妃娘娘求见。”

梅梅叹气,“又来一个。”转脸叫璷嫔免礼站起。

璷嫔慢慢站稳,拍拍膝盖,淡笑着问:“主子娘娘,该不会想让祺妃娘娘也跟臣妾一样,留在西五间照顾‘皇上’吧?”

梅梅抬头,“怎么?你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璷嫔笑上一笑,扭头望望床上男人,轻轻说道:“祺妃出身高贵。她与婉妃,一个身后有贵戚世家,一个身后是包衣世家。若是能用好这两个人,主子娘娘,加上您的地位与威望,想瞒上十天半个月,不成问题。”说着,对着床上男人,轻笑出来。

梅梅眨眨眼,半晌方说:“叶赫那拉家的姑娘,果真——让人害怕。”

璷嫔回眸一笑,不置可否。对着皇后躬身行上一礼,举手拨开帐子,入内照顾病人去了。

说话间,祺妃与婉妃联袂而来。行礼之后,二人担忧皇帝,说是听闻消息,皇帝受伤了?

梅梅冲帐子努努嘴,“去看看吧。”

崔玉贵在内掀开帐子,请二人入内。祺妃与皇帝不熟,不过扫了一眼,就红着眼圈站住了。婉妃也曾得宠一时,仔细看了一遍。直到璷嫔笑着扭头,冲她眨眼,这才深吸一口气,回身看看皇后,低头不敢说话。

梅梅扶着王嫂站起来,吩咐婉妃:“你先陪着璷嫔伺候万岁爷吧。祺妃妹妹,随我到东五间坐坐。”

祺妃上前,扶住皇后胳膊,与王嫂一左一右护着,出门往东五间去。婉妃立在帐内,看一眼璷嫔,再看一眼床上男人,瞅瞅两旁侍立的太医、崔玉贵,一个个安安静静,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祺妃扶着皇后到了东五间,看皇后脸色苍白,不禁小心问道:“主子娘娘还好吧?”

梅梅摇头,请她坐在身边,拉着她的手,慢慢说道:“咸丰八年,我就曾病过一场。也就是那一年,你进的宫。还记得吗?”

祺妃点头,“主子娘娘洪福,身体一定会好起来的。”说着,双手握住皇后,试图驱散皇后手上冰凉。

梅梅苦笑,替祺妃抿抿耳边碎发,嘴里轻轻说:“傻孩子,你哪里知道,我这是有流产征兆了。”

祺妃手一紧,睁大眼睛,急忙说:“主子娘娘,您和小阿哥有上天保佑,一定不会有事的。我这就去请太医。”

梅梅听了这话,攥住祺妃的手,拉她坐下,眼泪就下来了,“好妹妹,别看咱俩平日里不常说话,可是,宫里头,能互相体谅的,就只有咱们俩了。咱们都是世家出身,都知道进宫,要把自己放到哪个位子上。眼下,皇上——皇上他,我也不知道,我还能撑多久。若是我——我们母子不能全活。姐姐求你件事。”

祺妃见皇后哭,想起皇后素日宽厚,念起二人出身同类,顿时起了兔死狐悲之意,含泪点头,“皇后姐姐您说。”

“若八个月后,我母子不能保全,好妹妹,姐姐就把这个孩子托付给你了。”

祺妃听了这话,心中一惊,“主子娘娘,贵妃她们——”

梅梅苦笑,“佟佳氏素来高贵,由你教导这孩子,皇上和我都放心。”

祺妃迟疑一刻,再看皇后满脸泪水,这才点头,“主子娘娘放心吧。您、您和小阿哥会平安的。”

等祺妃出了东五间,到西五间外行礼告退之后,心里才渐渐确定:只要皇上好好的,万一皇后有个好歹,自己怕是真的要统摄后宫了。肩上的压力——顿觉重了起来。

安抚住佟佳氏,不过是安抚住后宫一院。至于前朝,祺妃姐姐嫁到重华宫,以佟佳家族习惯,他们也会分成两派,分别支持皇帝与储君。眼下,就看祺妃自己能争取娘家多少势力了。

命王嫂唤来婉妃,叫她坐到身边,梅梅扶着额头,不知该从何开始。婉妃见皇后不说话,自己也不好说话。后妃二人相对无言,过了一会儿,还是梅梅自己打破僵局,“看清楚了?”

婉妃点头,“是,主子娘娘,看清楚了。”

梅梅拍拍婉妃肩膀,“本宫累了,不想多说什么了。你是个聪明人,想住在景仁宫正殿,还是想搬到寿康宫偏殿,自己琢磨琢磨吧。”

祺妃听了这话,瞧一眼皇后,只见她面色苍白如纸,嘴唇也白的吓人,看着镇定,一双手,指尖不断颤抖。见皇后如此神态,婉妃心中疑惑,顿时得到证实。不敢多问,只得点头,“主子娘娘您乃六宫之主,臣妾自然唯主子娘娘马首是瞻。”说着,站起来,恭恭敬敬弯腰行礼。

话说到这儿,再打马虎眼,就真没意思了。梅梅点头,叫婉妃起来,命她附耳倾听。

后宫之中,六宫皆惶惶不安,唯独储秀宫内,依旧是一派安静祥和。兰贵妃端坐在大殿之内,听安德海小声回话:“回主子,六殿下已经带着人,前往军机处召开会议。在此之前,就有人将万岁爷重伤不治的消息,告诉给六福晋了。”

兰贵妃微笑着点头,“大阿哥呢?叫他哪儿也别去,到养心殿给皇上侍疾吧。”

果然不出所料,此刻,军机处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作者有话要说:讨厌死邮政快递了,把我的衣服给弄丢了,居然连电话都打不通,气死我了!

某些国营企业,就是不知道什么叫做服务意识!

他爷爷的当自己老太爷呢!

支持除了EMS以外所有快递公司!

61心情新新

一团乱麻

前朝议事,自然轮不到后宫插手。对于军机处争议,梅梅有心无力,只得随肃顺他们周旋。

抓紧时间安排好璷嫔照顾“皇帝”,又与祺妃、婉妃达成共识,几个人结成统一战线,力求在皇帝平安归来之前,稳住后宫。

久不见璷嫔回储秀宫,养心殿消息管的严,璷嫔贴身女官带着宫人回来,只对兰贵妃说璷嫔被皇帝留在西五间贴身伺候,至于皇帝病情,则是毫不清楚。

所谓知己知彼,对军机处,兰贵妃可是没多少办法。国家机密重地,不是兰贵妃可以随意进出的,更何况,儿子没有当上皇帝之前,她也不敢肆意妄为。想了想,安排好储秀宫琐事,带着人到永和宫去找丽贵妃,巧舌如簧,哄骗丽贵妃与她一同前往养心殿,探望皇上。

彼时,梅梅动了胎气,实在没有精力应付这几个人。好在婉妃留在身边,与璷嫔一道,二人哄住两位贵妃,使得她们隔着帘子,朝龙床上瞄了一眼,便劝回宫院了。

出了后殿,丽贵妃挽着兰贵妃的手,一面走,一面抹眼泪。兰贵妃心里也不见得多好受,奈何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小心劝丽贵妃回永和宫,转身回到储秀宫,问及大阿哥何在。安德海躬身回答:“主子娘娘病了,大阿哥给皇上请安之后,说是护送主子娘娘回了永寿宫。现正在床前伺候。”

兰贵妃笑笑,“大阿哥果然仁孝。”顿上一顿,“重华宫那边——可是探望过万岁爷病情了?”

安德海摇头,“回主子的话,军机处那边还没散呢。”

兰贵妃冷笑,“皇上生病,那些人,怎么能不去呢?唉,这会子,也只能等他们散了吧。”

安德海听了,躬身出去,找人撺掇六福晋去了。看着安德海出去,兰贵妃幽幽叹气,“可惜了,郑亲王殉职。如若不然,军机处那边,还能有人说上句话。”

军机处吵吵闹闹,从中午吵到晚上,又从晚上吵到凌晨。连带着御膳房值班,烧了十来锅茶水。御膳房总管还想问问用不用给大人们准备饭菜,垫垫肚子。军机处不传话来,御膳房不敢自专,想了想,还是报到永寿宫。

皇后躺在永寿宫,几次见红,太医薛辰好容易止住胎儿下坠趋势。王嫂哪里还敢劳动皇后费心。听了御膳房问话,直接以后宫不得干政为由,驳了回去。

于是乎,这些王爷、大臣们,熬到后半夜,又饿又累,一个个喝了半肚子茶水,强支着眼皮,惨淡应承。皇上重伤,连话都说不全。往后朝廷是何走向,尚且未知,关键时刻,就是饿死,也不能糊涂死呀!

就在众位王大臣即将一个个饿瘪之时,重华宫六福晋惦念六殿下一日未食,亲自抬着饭盒给相公送饭。顺便给每位大人发一个馒头。热腾腾的馒头到手,几口下肚,众位王大臣才算是有了精神,一个个眼巴巴看着奕訢一口一口拿酸笋老鸭汤,喝的吸溜吸溜的。

奕訢给瞧的头皮发麻,一抬头,好几双眼睛盯着自己——手里的饭碗。咽口唾沫,将自己桌上饭菜往前推一推,“五弟、七弟,众位大人,累了半夜,吃些压压饥吧。”

惇亲王、醇亲王听了,还有些不好意思。肃顺冷笑,对着奕訢拱手:“奴才多谢六殿下。”大大方方走上前来,抱起一大碗东坡肘子,躲到墙角一阵猛吃。啧啧,听地众人肠胃直抽抽。

惇亲王奕誴一看,好嘞,肃顺你个政敌都不怕,我还吃不得自家弟弟一碗饭?招呼醇亲王奕譞,一人抓俩萨其马,三个小笼包子,学肃顺模样,背对众人,面对墙头,狠吃一气。呃,哎呀妈呀,真饿狠了!

有了这三位开头,其他人也都放开手脚。各自上前挑了自己看中的饭菜抱走。留下奕訢,可怜见的悲催娃,对着半碗清汤,目瞪口呆。果然,再高贵的人,饿上三顿,也能化身叫花子。

最后,还是六福晋得知消息,实在心疼相公,又回重华宫重新做了一大锅烩菜,热了一篮子馒头送来,才解了众位王大臣燃眉之急。

众人吃饱喝足,接着开干。依旧是以“内阁”派、保储派为主力,肃顺、奕訢分别在后打气。怡亲王载垣咋咋呼呼故意搅浑水。一派说皇上重伤,理应皇太弟代理朝政。一派说军机处素来只听命于皇上,各部大臣各司其职。皇上健在,由六殿下摄政,名不正言不顺。

两派闹起来,居然闹出来此次皇上遇刺,情形十分微妙。同样出宫在外,为何六殿下安然无恙,皇上却屡遭袭击?矛头直指重华宫,就差挑明了说奕訢乃是幕后主使。

这个苗头一出来,性质就变了。直接由朝政归属,转向了夺位阴谋。话说到这一步,奕訢也不好多发言。只不过,脏水,也不能任由他们这么乱泼。刚想使眼色给心腹,叫他出来反驳,就听肃顺一声冷笑,“六殿下又不傻,皇上素来对皇弟如何倚重,咱们都看在眼里。哪个储君傻乎乎地明目张胆造一起刺杀爆炸,伤害帝王?今日行刺之事,自有刑部、步军统领衙门去查。如今皇上重伤,咱们身为臣子奴才,正是齐心协力、共保社稷安定才对。不说如何稳定朝纲,竟然想着如何搅乱国家。尔等究竟是何居心?”

这话一说,早先那些猜测的混话,暂时压制下去。又有大学士灵桂开口:“军机处,素来听从皇命行事。如今,万岁爷重伤,咱们也该前往探视。看看皇上是何安排。免得我等没了主心骨,乱作一团。”

肃顺听了这话,心中有鬼,垂眸不语。载垣也不好多说,只有坐在椅子上,冷眼瞧着众人。

奕訢听了,心中不知作何感想。顿上一顿,这才点头,“是孤一时着急,担忧社稷,竟然忘了探望皇兄。既然如此,请诸位王爷大人与孤一同前往养心殿,听从皇兄吩咐。”

天刚蒙蒙亮,璷嫔一夜枯坐,与龙床上男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夜。到了凌晨,好容易趴在炕桌上眯瞪一会儿,就听崔玉贵上前悄声回话,说皇太弟与军机处众位大人探视万岁爷来了。璷嫔听了,叫来太医问询:“皇上他——现在适合见大臣吗?”

太医院院正王致和、喜来乐互相看了一眼:啊?见大臣?娘娘您还怕这慌撒的不够圆?

二人齐齐摸摸脖子,王致和对着璷嫔拱手:“璷嫔娘娘,这——皇上需要静养。更何况,如今太阳还没出来,正是人体阳气虚弱之时,实在不适合召见大臣。”

璷嫔垂眸,看看床上之人,那人恰好醒来,也在睁眼看她。璷嫔脖子一热,扭头问崔玉贵:“主子娘娘呢?”

崔玉贵低头慢慢说:“正在保胎。”

璷嫔皱眉,“怪不得,昨日她脸色如此苍白。罢了,就说皇上还没醒,请六殿下与诸位大人中午再来吧。”

崔玉贵刚要出去回话,璷嫔叫住他,小声吩咐:“若是皇后能起身,请她务必在中午之前赶来。若是——若是实在不能来,也要请一位高位妃子过来。本宫一人——能做的,太有限了。”

崔玉贵答应下来,托着拂尘出去传话。

两位太医给床上之人诊脉、换药之后,复又退出去,到门外眯瞪着小睡一会儿。

眼见屋内无人,璷嫔扭头,看看床上之人,苦笑一声,轻声说道:“如今,你我的命运,居然连到了一块儿。说出来,都没人信!”

床上男人眼睛眨了眨,伸出手来,想要拍拍璷嫔,让她安心。手指离璷嫔有半寸距离之时,垂到床上,不敢再向前。

也许是璷嫔刚刚睡醒,心智有些低迷。看男人想要安慰自己,却又怕唐突宫妃,愣是起了作恶心理,手指往前一伸,跟男人十指交缠,搅在一起。

男人吓了一跳,使劲要抽离出来。哪知,重伤在身,动弹不得,反而被璷嫔一把按住胳膊,欺身上前,一张粉脸,都要贴到纱布上。男人嗯嗯两声,颇为窘迫。

璷嫔噗嗤一声,轻笑出来,回身坐好,对着男人小声威胁:“守活寡我都不怕,还怕你给皇后告状?老实点儿,别动!”说着,一双手,照着男人腰间,狠狠摸了两把。

男人禁不住痒痒,接连打了两个喷嚏。璷嫔怕牵动他伤口,只好停住。意犹未尽地瞥男人一眼。瞧见男人眼神躲闪,噗嗤一声,又笑了: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跟一个男人,在一个屋子里,呆了这么长时间!璷嫔起身,望着窗外鱼肚白,扭头看看床上男人: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几天?

中午,梅梅从昏睡中醒来,下意识摸摸肚子。王嫂、李嫂守在床前,见皇后醒了,急忙上前回话:“主子娘娘放心,龙嗣安好。”

梅梅点头,扶着王嫂坐起来,“养心殿有什么消息吗?”

王嫂便把六殿下要带着军机处人探望皇帝之事说了。说完,欲言又止。梅梅知道她心中隐忧,只是,事到如今,并无别的办法。老是拦着不让见,反而容易让人起疑。更何况,六殿下不过是明面上需要担忧的。背后,还有谁在操纵旁观这一切,还真是说不好。梅梅接过来李嫂盛来的热粥,一勺一勺,强忍着腹内翻江倒海往肚里咽。吃了一碗,又强咽了半碗。把王嫂、李嫂看的直想哭,“主子娘娘,若是实在咽不下去,少吃点也没关系。”

梅梅苦笑,“不为我自己,也得为孩子着想啊。”放下碗,接过手帕擦擦嘴,慢慢吩咐:“既然他们要来探望,就让他们探望好了。璷嫔累了一夜,让祺妃、婉妃赶到养心殿伺候,替替璷嫔。传我懿旨,璷嫔也不用回储秀宫,就在东五间歇着吧。另外,丽贵妃主持宫内庶务,叫她多加小心。如今,九门关闭,城里头——乱的很!”

王嫂得了吩咐,出去传话不提。李嫂则是小心给皇后换衣服,一摸后背,才知道皇后一身睡袍,都已经湿透。含泪宽慰:“主子娘娘,您就放心吧,万岁爷不会有事的。”

梅梅抬头,望着窗外明媚阳光,轻声感慨:“你究竟在哪儿啊?快回来吧,我就要撑不住了!”

郊外一家马厩里草堆里,康熙阿嚏一声,摸摸鼻子,“谁在找朕?”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去看同学儿子,听她说怀孕经历,偶的小心肝儿一跳一跳的。

母亲,果然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职业!爸爸们不要生气,算你们第二!

呵呵

62那些傻二

东躲西藏

梅梅稳住胎气,担忧半天康熙。听闻六殿下带着军机处、并六部大臣,守在养心门外,静等皇帝召见,长叹一声:“就看璷嫔她们如何圆了。”伸手摸摸肚子,闭目沉思:皇帝不见踪迹,怎么费扬古也没了消息?

话说昨日,费扬古于街上恶斗之中逃脱,抱住性命,却不得不眼睁睁看着姑父郑亲王端华中暗枪毙命。焦急、忧心之下,只得先派人到宫中报信,自己扶了姑父灵柩,回郑亲王府报丧。

郑亲王福晋钮钴禄氏于内堂得知,当场晕了过去。丫鬟、婆子忙着掐人中、灌热水,好容易唤醒过来,郑亲王福晋哇的一声大哭:“王爷,王爷啊,你这一去,可叫我们孤儿寡母,日后如何过呀!”

也难怪郑亲王福晋哭。端华无子,只生了一个闺女,嫁出去没几年,就去世了。眼下嗣子,还是过继肃顺的。一时间,没了当家人,叫她一个女人,无依无靠,见了娘家侄子,除了痛哭诉苦,还有什么法子?

费扬古听了,只觉脑仁儿疼。还孤儿寡母呢,眼下,天都要变了。好容易安抚好姑母,带着随行侍卫们出了郑亲王府,街面上,九门提督已经派兵戒严,九门关闭,街面清场,往日郑亲王府门前,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如今,倒成了门可罗雀。凭借着御前侍卫当值腰牌,费扬古才得以带着随行侍卫来到紫禁城门前。奈何“皇帝”进入养心殿之时,就有“圣旨”传出,紫禁城内,只准进不准出。费扬古带着人躲在西华门外仔细观察,看着军机处、六部大臣陆陆续续进入宫门,宫禁较之平日,愈发严格。心中生疑,细细琢磨一番,带着人,悄悄钻进胡同,按照之前定下计划,查看是否有遗漏疏忽。

一查之下,费扬古惊的连气都不敢喘了。尸体自然是早就被肃顺处理了。然而,匆忙之中,难免疏漏。只见一只鞋垫儿,带着血,一半埋在土里,一半露在风中。鞋垫上绣花,别人不认识,费扬古可是看的清:六瓣梅花,不就是姐姐亲手绣的纹样?一般人,哪能得到姐姐亲手绣的鞋垫。分明是皇帝姐夫出事了。费扬古扑到地上,抱着鞋垫直想哭:“姐夫呀,你死了不要紧,丢下我姐姐他们孤儿寡母的,生下个女孩儿还好,万一生下的,是个嫡子,前有奕后有‘慈禧’,我姐姐、我外甥可怎么活呀!”

费扬古正在悲恸姐姐命苦之时,冷不防身边一个角门,悄悄开了一条缝,葆初钻出小脑袋,对着费扬古小声呼喊:“费扬古,费舅舅——?”

费扬古一个激灵,“谁,谁叫我舅舅?”

葆初趁四下无人,对着费扬古勾勾手。费扬古看清来人模样,心中迟疑:这不是大阿哥——伴读么?脚下则是慢慢走过去,伸手摸摸葆初脑袋,“乖,你咋在这儿?不是过几天就要去欧洲了么。”

葆初勾头,瞅瞅费扬古身后十几名侍卫,个个灰头土脸、衣襟带血,一把拉过费扬古,“叫他们跟上,快!”说话间,人已经带着费扬古进了小院。

十几名侍卫眼看头儿进去了,不敢迟疑,刷拉拉全都跟着进门。最后进门的,还不忘向身后查看一下,以防被人跟踪。

等这几人进了小院,才见一人吊着胳膊,半躺半坐在堂屋当门。仔细一看,不是皇帝——贴身侍卫、海军学院学生会会长端方,又是何人?费扬古心中一喜,想要上前问询,又怕此人已经投靠大阿哥,只得停住脚步,强压心中忐忑,装出一丝镇定,等待端方先开口,以期谋定而后动。

端方对费扬古,可没那么多猜测。费扬古乃是皇后亲弟,钮钴禄家又没有嫁到宗室近支的姑娘,他心里,自然是一百个忠于皇帝。因此,走到近前,小心将皇帝下落说了。末了,又说:“万岁爷这一回为了揪出幕后主使,可是遭了大罪了。小国舅,如今,咱们可要想个万全的法子,安全送万岁爷回宫才是。以免夜长梦多啊!”

费扬古听了这话,放下一半心来,嘴里附和:“可不是,只是,里头情形,我也不太清楚。着人去打听,也打听不出来什么。怕只怕,宫里头,早就闹翻天了。”

葆初钻出去一会儿,转脸回来,对着二人说道:“别忙了,宫里我有人,说是肃顺弄了个假皇帝,放在养心殿养伤呢。皇后病了,窝在永寿宫养胎。现在丽贵妃带着一帮嫔妃们管着宫务。”

几个人详细说了一遍,费扬古还是心存迟疑,想要见皇帝一面。葆初冷笑,“到底是正经国舅,咱们说话,都不管用。如今九门关闭,你想出去也难。不过,万岁爷那边,倒是应该见一面,安安你的心。正好,咱们也该接万岁爷回城了。”

费扬古扭头去看端方,端方笑着摇头,低声说道:“这孩子,年纪不大,本事不小。城内危及四伏,到处都是暗枪。多亏了他,万岁爷才能平安突围。”

费扬古看看葆初,伸手摸摸小孩儿脑袋,“小伙子,你也知道九门关闭。那咱们还怎么出去接皇上呀?”

葆初冲着费扬古一阵鄙视:“你不知道,我爹在九门提督府,任副提督吗?”当即,从袖子里取出九门提督府通行令牌。这下好了,一行人大摇大摆亮着牌子出了四九城。

至晚,一行十来个人,趁着夜色朦胧,来到郊外一家庄子上,端方躲在麦秸垛后面,四下观看,头顶一弯新月,耳边犬吠遥闻。冲身后一摆手,几个人这才跟上前,溜到一家农户墙外,也不敲门,直接翻墙进去。费扬古断后,瞧见葆初短胳膊短腿儿的,伸手想肘他一把,哪知道,葆初小孩儿硬是自己上去了。费扬古摸着鼻子感慨:“古代的小孩儿果然成熟早啊!”

翻进院子,费扬古还以为皇帝在屋里。哪知,葆初一摆手,示意众人噤声,悄悄溜到西边牲口棚里,对着里面“汪汪”叫上两声,屏气凝神隔了半天,才听见皇帝慢悠悠回应:“是葆初啊,来了?”

费扬古听见,下巴都要掉下来,“不是吧?皇帝老儿什么时候这么落魄,都混到把牲口棚当养心殿的地步了?”

葆初低头小声笑一下,抬起头时,立刻沉了一张脸,对着里头拱手,“葆初无能,让您受苦了。”哈哈,瞧见老爷子憋在牲口棚里,上辈子的委屈,顿时少了很多啊!

康熙捂着鼻子钻出来,拍拍葆初肩膀,“家里头怎么样了?”

葆初笑着回话,将宫中事务说了。康熙听了,先是点头,后是皱眉,对着费扬古吩咐:“你先回家,告诉你姐姐,朕平安无事,叫她不用担心。往后,就留在家里,照顾你姐姐,不用出城了。”

费扬古点头应是。

葆初看看四周,对康熙咬耳朵。不一会儿,爷儿俩就收拾东西,搬到隔壁村子马棚里住。费扬古挨到天亮,拿着牌子回京。到了中午,又折返回来。康熙奇怪,还未问他缘由,就见费扬古脸色一阵青黑,闷着气说道:“外蒙古宣布独立了。炮制了国书,刚刚由正阳门送达。”

葆初抿嘴,“这下子,皇帝必须露面了。”

费扬古看着康熙摇头,“只怕没那么容易。昨日发的通行令牌,今天已经作废。咱们想要进城,怕是得想别的法子了。”

端方吊着一只胳膊,坐在骡子屁股后头,忍着骚气,捏着鼻子发愁:“哪有那么容易,你当咱是水车、粪车,说进就进,说出就出啊!”

“咦,这是个好法子!”葆初眼睛一亮,扭头冲着费扬古,“你们家包衣,有干这一行的没?”

费扬古一听就急乐了,“我们家是果毅公之后、功勋世家,又不像孝和睿皇后,跟婉妃娘娘他爷爷有牵连,哪里来的包衣赶水车、粪车,轻易进城啊?”

葆初一听,脑袋耷拉下来,蹲到驴屁股后头接着闻臭味儿,呃,不,想法子。

或许艰苦的环境最能激发人的潜力。康熙率先想出来了,“费扬古,朕记得年前,你姐姐以前贴身女官蓝莓进宫看她,说是她就住在郊外,好像就在这附近。她婆家人,就是婉妃娘家仆人。这一代刚刚赎身,消了奴籍。现在跟婉妃娘家还常来往。蓝莓一向记着你姐当年恩情,婉妃娘家也是忠心耿耿的。你去找他们,让他们想法子。”

费扬古听了,想了一想,点头应下,拐到邻村偷了一套农夫棉袄,像模像样地骑驴望蓝莓婆家去了。

也是凑巧。蓝莓女婿考取举人,家里日子也跟着好过,盖上了砖瓦房子,院子方方正正,分前后两进,均为青砖铺地。在村子里,也算是一问就知道。

费扬古到了门外,门大开着,大门里头,停着一辆大车。四处小心打探一番,挪步入内。大门以里,二门以外,一个三四岁小娃娃,正在玩毽子,旁边一个老家院看着。见了费扬古,小孩儿摸摸脑袋,张口就问:“你找谁呀?我爹不在家,我娘只见内眷。”

费扬古一听,笑着哄骗:“娃娃,我是你姥姥家人,你姥姥有信儿,叫我捎给你娘。”

娃娃听了,放下毽子,对身后家院吩咐:“去告诉我娘一声。”转头对着费扬古伸手,“信呢,给我吧。”

这回,轮到费扬古挠头了,随口胡诌,这仓促间,哪里去找信来?

两人正说着,蓝莓得了信儿,带着小丫鬟来到二门,隔着门槛往外看,身后陪着女客。费扬古几年未见蓝莓,多少有些不熟识,站在二门外,迟疑着不敢认。往蓝莓身后一瞅,可是乐了,“哟,我说那谁家大车呢!原来——是你来了。“

与此同时,紫禁城内,奕訢与众臣暂且散去,相约过了中午再来看望皇帝。回到重华宫正殿,坐立不安。六福晋跟着皱眉,“外头大臣私下说,我都听见了。说什么国不可一日无君,爷,如今——可是到了骑虎难下的地步吗?”

奕訢闭目,满心疲惫,“皇上不能理事,眼下内外不安,外蒙又趁机闹事。只怕,这两日,就要有人上表试探了。”

六福晋点头,“那——若真到了那一步,您打算怎么做?”

奕訢摇头,“再看看吧!皇后不是一直没有露面吗?”

说到皇后,六福晋心里咯噔一声,永寿宫那位怀上的,若是男孩儿,可就麻烦了!

夫妻二人还未说完,就听外头传话:“不好了,永寿宫急召太医,说主子娘娘饭食中,发现红花、马齿苋了!”

“啊?”六福晋腾的一声站起来,嘴里喃喃,“那,那可都是打胎的药啊!”

作者有话要说:红花不说了,马齿苋确实是孕妇禁药。

康熙住马棚,哈哈!偶又要得罪某些喜欢方便面滴人了,哦哦

63、新更

63、新更新更

闯宫喂药

此时距离皇帝遇刺不过两天时间,然而,奕D却觉得似乎度过了两年之久。先前皇帝在时,对于国家朝政,奕D只要说明白自己的想法,只要征得皇帝同意,之后计划施行期间,奕D便可义无反顾,全心全意改革创新即可。康熙很欣赏这个世孙,将朝政上一切顽固派压力全都挡了过去。使得奕D无有后顾之忧。

然而,凡事有利有弊。皇帝一旦不在,那些顽固势力便开始直接朝奕D刁难。更何况,今日外蒙古竟然递交“国书”,扬言要独立。内外夹击,奕D还要设法稳住宗室、朝廷,甚至要留意后宫、阿哥所。两天下来,累的不成样子。

乍然听闻皇后饭食中出现打胎药物,奕D登时懵了。说句心里话,三月初,乌雅氏故作不经意说出皇后有孕,奕D不是没有想法。然而,皇帝失踪,中宫嫡子又在这时候出事,毕竟于风评上有碍。万一处理不好,就是一子下错,满盘皆输。毕竟,他并未完全掌握朝政。顽固派暂且不提,一直被皇兄压制,手中没有实权。然而,肃顺、载垣等人,可是实打实的保皇派。就是皇后袖子里,也藏着上百名大内侍卫调动之权。妇人痛失儿女,最怕心智失常。万一到时候有心人一撺掇,这两派联合起来,借机发难,那可就…

这样的后果,六福晋瞬间也想到了。站起来安抚奕D:“爷您别急,我带人去永寿宫看看。实在不行,咱们只有――”

奕D叹息,“知道了,你守在永寿宫照顾‘皇嫂’吧。”

六福晋听了‘皇嫂’二字,心中有底,略微屈膝行礼,出了门,招呼贴身女官、内侍,坐着轿子,一路向南,赶往永寿宫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