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淳迟疑一刻,想了半天,才明白过来,葆初所说的“皇后”,指的正史上同治正妻嘉顺皇后阿鲁特氏。“阿鲁特氏——”载淳一拍手,“那不就是妍儿吗?”

妍儿正忙着管理恭王府外铺子庄子,一大早就出去了。载淳父子俩找了半天没找着。等到晚上回来,听载淳提起两位公主婚事,略一皱眉,小心说:“论理,公主出嫁都有章程,阿玛在礼部任职时候,我也陪着忙过。只是,皇上、帝君把这个重任交给爷,我怕我一个人,帮不上多少忙。反而耽误了爷办差。”

载淳好说歹说,总算劝妍儿应下。接下来,妍儿少不了进宫、去礼部、找内务府多方协调,整日里忙的不可开交。相公、儿子、女儿全都交给奕訢帮忙照看。其他闲事,更是顾不得操心。

一个月后,总算紧赶慢赶,风风光光办好两门婚事。回到家里,还没歇上一歇,就听管家娘子谷惠容回话:“主子,大牢里那个人——快不行了。”

妍儿坐着端茶,慢慢喝了半盏,低头问:“不是按照爷说的,好吃好喝好伺候,怎么着就不行了?”

管家娘子谷惠容慢慢说道:“家里银钱少,往日里她吃的喝的,都是主子您从嘴里省下来的。饶是如此,还是不够。丽皇贵妃慈悲,每个月悄悄送肉送菜,才算够用。”

妍儿没说话,静静听着。谷惠容慢慢说道:“谁知道,丽皇贵妃这个月忙着给两位公主准备嫁妆压箱之物,竟然忘了交待下人们送吃的。等奴才们忙完,再去送时,那人已经饿的只剩骨头,余下半口气。奴才们吓了一跳,赶紧喂饭。却没想,一时吃撑了,更加不好。不敢跟爷说,特来请示主子,是不是请个大夫——去瞧瞧?”

妍儿低头,摸着茶杯靛青花纹,闭目忖度。过了一会儿,竟似睡着一般。

谷惠容不敢大声叫醒,只得小心伺候,“主子,主子?主子要是累了,就躺床上歇一歇吧?”

妍儿慢慢睁开眼,轻轻摇头,“扶我去花园,请爷示下。”

谷惠容赶紧伸出手来搀扶。哪知,刚走到门前,将要迈门槛时候,妍儿咬牙晃上一晃,一头冲地上载去。

谷惠容大惊失色,赶紧伸手,堪堪抱住,困在门内,只得向外喊人。门外两个丫鬟见状赶来,吓的直哭,团团转着,不知如何是好。

最后,还是奕訢、载淳闻讯赶来,请太医的请太医,扶回房的扶回房。葆初在宫里听说,姐姐竟然因为操劳过度病倒,急忙骑马来看。

折腾半日,太医开了药,灌下去,妍儿才算苏醒过来。见了葆初,不肯说话,只是紧紧握住弟弟的手,静静流泪。

葆初还以为姐姐受了什么委屈,拿出帝君款儿来,对着载淳一顿训斥。载淳好是委屈。如今全家都指着妍儿活命,谁敢给她气受。少不得分辩两句,葆初更是火大。闹起来,还是奕訢出面,才算劝解开。

葆初一直守到半夜,看着妍儿渐渐入睡,关照一双外甥、外甥女,给奕訢道了乏,才算带着太医回宫。

谷惠容见状,更是不敢把大牢内,载淳之母杏贞事情说出,免得惹来祸事。

第二天,妍儿醒来,见载淳守在床边,眼底青紫,这才沙哑着声音说道:“爷,昨天我昏过去了,一直没能张口。您——您抽空去趟大牢。我这忙了一个多月,都没能顾得上探望探望那人。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一双儿女的祖母啊。”

载淳听了,心中不以为然。架不住妍儿拿孝道说事,只得答应,等太医来看了,说妍儿没事,再去大牢。

一直耽误到吃了午饭,谷惠容念在昔日主仆情分,趁着无人之时,磕头恳求,含含糊糊说了昨日之事,载淳才肯抽出空来。带着两个小厮,拎上一盒糕点,晃晃悠悠转悠到大牢。使了银子进门一问,才知道,今日一大早,就发现犯妇叶赫那拉杏贞死在牢房。那狱卒不住咂嘴,“这人真不知道咋想的。吃点儿东西都能噎死,临了临了当了个饱死鬼,也算有福了。”

载淳听了,目瞪口呆,愣了半天,终究掉下两滴泪。取出三两银子塞给狱卒,请他买张破席,包裹包裹埋了。也是多年夫妻、母子情分。

狱卒乐呵呵收了银子,伸手往兜里掏半天,掏出一小块银子,掂了掂,约莫一两重,递给载淳,说是找零。

载淳叹口气,接了银子,带着小厮回去。路上,偶遇百姓婆媳吵架,忍不住叹息,叫来小厮,买两刀草纸,对着西方路口默默祷告:“果然是一报还一报。上辈子你逼死嘉顺皇后,这辈子,最后折在嘉顺皇后手里,也不算可惜。只是,我就不明白了,你不应该饿死吗?怎么反而是撑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