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笑着双手接过祁昊然手中的折扇,小心谨慎地拉开,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只见扇面上绘了一副花开富贵的牡丹图,构图丰满、设色艳而不俗、层层渲染的笔法把花瓣的层次刻画

的细腻而精致,实乃上乘之作。

茗收好折扇还与祁昊然,“小人愿意一试。”

望着递来的扇子,祁昊然面色稍显吃惊,“你都不需要以扇面图做参照吗?”

“小人见过一眼的图便能全部记在脑海之中,而且边绘边参照很浪费时间。”

“是吗?”祁昊然上下打量着茗,无名城是不是真的藏龙卧虎他倒要试上一试,于是他点了十二随行护卫中的二人,道:“你们等会亲自监督他刺绘。”

“谢世子,小人定会好好表现的。”一直挂在嘴角的浅笑让茗看起来天真而又美好,“前面就是歌舞伎一条街了,等世子选好地方之后,小人便开始绘刺。”说着,还不忘卑躬屈膝地奉承一句,“小人在此预祝大人玩的愉快!”

祁昊然乐乐地点头,心想,这小子嘴真甜,不过倘若绘刺的不满意,他还是会毫不留情地把他砍了的,到时候看他还笑得出来,哼!

轿子落定,祁昊然根据第一印象选了造型最为奢华的歌舞教坊。

“哗——”移门拉开了满地的奢华,精致的庭格屋宇内,红毯铺就的舞台上乐师、歌姬、舞姬早就恭候多时,见祁昊然一行人进来,教坊内响起了整齐地跪拜声。

“你们都给本世子滚出去。”跪拜声还未停歇,祁昊然就一挥折扇大声打断道。

被呵斥的一干人纷纷跪伏在地不敢抬头,他们不明白哪里惹到了贵人不高兴了,一旦惹贵人不悦,他们的主人一定会轻饶他们的。

“求世子大人饶命。”不明所以地他们开始求饶。

“把他们都拖出去杀了。”祁昊然声线低沉,每一个字都透着杀气,他讨厌别人违背他的命令。

他带来的侍卫很明白他的心意,令一下,十个劲装侍卫就纷纷跃上台,一手一个,把舞台上傻傻求饶的乐师、歌姬、舞姬全部抓了出去。

大开的教坊大门外,侍卫们整齐地拔刀、落刀,咔嚓咔嚓,仿佛在切西瓜一样,那些人被抓出去的人甚至连一句求饶都来不及喊就这样人头落地了,收刀之后,门外,只剩下数十具身首分离的尸体以及一地鲜血。

一直被祁昊然抓着的卫兰陵目睹了全过程,虽然在茗的强制训练下她克服了畏血的心理,但见到那么多身首分离的人惨死在面前,她很容易想起了当初父亲的死状。

你真没有人性,畜生!”铐住的双拳紧握,卫兰陵咬牙切齿地骂了看到死人眼睛就放光、表情可恶又狰狞的祁昊然。

“人性?”一路上都没听到美人开口,一开口就是粗话,祁昊然燃起的兴致再次被拔高,“从小到大,父亲就告诫,要维持我们今时今日的地位,首先要学会的一个字就是‘狠’。”

卫兰陵心里漫过一阵凉意,同是城主,父亲总是告诉她,要宽厚待人,只有拥有宽广的胸襟才能包容世间万物,才能赢得他人的心。但好像现在看来,那些无情无义地人要远比他父亲那样的人活得更长久更风光的样子,真是有够讽刺的。

“不过,你可没空同情他们,因为接下来就轮到你了。”祁昊然一脸得意与自豪,他拽着卫兰陵一把把她丢到舞台之上,而后自己跳上去跨坐在她身上,“女人,现在就没人打扰我们了。”

这句话就像一道命令,门外的侍卫应声关上了教坊的大门,现在偌大的空间内只剩下了满眼欲|火的祁昊然和手脚受缚的卫兰陵。

卫兰陵并没表现出任何害怕的情绪,心里甚至想,“是啊,没人打扰了。”她镇定地望着骑在自己身上的祁昊然,这样正好,茗所说的色|诱根本派不上用场,既然这混蛋直接用强的,她也没什么必要留手了。

“吶,女人,你有没有被男人强|暴过?”祁昊然一手拉起卫兰陵被铐住的双手慢慢把它们压到她的脑后,一只手则开始在她光裸的颈脖、肩头、胸前游移。

“没有。”卫兰陵不动不挣扎,“不过,我觉得,你今天可强|暴不了我。”

她的声音细如莺啄,媚人听觉,她的媚眼在逆光的光线中更加俏丽,祁昊然实然感到身体内一阵燥热,一股柔情迸发在即。

“这个世间就没有本世子强|暴不了的女人!”

教坊外一片宁静,静得只听得到淅淅沥沥的雨声;教坊内也极其安静,静得只听得到祁昊然淫邪的嗓音以及他撕扯衣衫的声响。

咚,当祁昊然兴致勃勃脱下卫兰陵的鞋子时,一把匕首从里面掉了出来,他好奇地捡起那把匕首,讪笑道:“哎哟,还带了匕首,是想刺杀本世子吗?”发现之后,他还故意把匕首抽出鞘显摆,“刀身灰白、双刃、刀身两面还雕有血槽,真是一把…”说着说着,他的手突然僵硬在空中,他的大脑就突然间充塞了无数混乱的杂念,变得无法思考了,因为他认得这把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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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把匕首够不够让世子大人身首分离呢?”卫兰陵嘴角扬起的笑意直射入祁昊然的心坎。

“这是…冻云…”

“好眼力。”卫兰陵双腿一曲,毫无准备的祁昊然身子猛然朝地下扑去。

喀拉,刀光、人影、锁链、断裂声,一切的一切,祁昊然还来不及回味,他就发觉自己手中的匕首已经被身下的女人给夺取了,不仅如此,这个女人双手的镣铐也已经被砍断了。

呼,他只觉得耳畔生风、颈脖的肌肤传递出微小的刺痛感,刺,回过神之际,他眼角瞥见了一抹鲜血正从自己身体某个地方喷溅而出,啪,之后腹部紧接着一痛,他的身体就飞了起来。

在飞落的过程中,祁昊然看见那个在舞台上只差一点就被他剥光的女人手握匕首很潇洒地砍断了自己脚上的镣铐,然后未作停歇便手持带血的匕首朝他逼来。

“祁昊然,今晚就是你的死期。”卫兰陵嘴边一抹难解的笑意,直逼而来的尖锐刀刃上反射出她夺目的杀气。

“怎么会…”脖颈间传来的痛感让祁昊然渐渐清醒,此刻,他脑子里被很多疑问所困扰,这女人为什么会有冻云?这女人被锁住手脚是怎么砍到他的?还有…这女人莫非从一开始就是瞄准他的性命而来的吗?

砰地,祁昊然重重地摔倒了舞台之下。

“乒——”

就在慌乱的闭眼中他听到了另一种不和谐的声音,微睁开眼,祁昊然才发现有一个影子挡在了他身上,抵挡住了卫兰陵刺来的匕首。

卫兰陵一点都没看清这影子是从何而来的,现在与她刀锋相抵的是一把刀的影子,青色的光晕散发让人炫目的神采,修长的刀柄展合撩人的刀气。

“是谁?”心头压抑不住地咆哮,卫兰陵本能地去看来人,那张脸平淡无奇,却拥有一双琥珀色流转着美丽的阴晕的双眼,凝着那双勾人夺魄的眼睛,她仿佛看到了去年,拥有相似眼睛的刺客砍杀自己父亲的画面。

黑衣劲装的陌生男人,但他琥珀色的瞳孔,卫兰陵一辈子都忘不掉,自此,回忆开始在她的脑海里翻江倒海。她没有认错,不会有错,这个人就是杀她父亲的凶手。

血仇

“世子大人,属下救驾来迟,请责罚。”男人先一步挑开卫兰陵的匕首,挡在祁昊然面前关切地询问他的情况。

“你这个废物要是来得再晚一点,本世子就要去见阎王了。”祁昊然勃然大怒,他狼狈地倒在地上,刚才若不是情急之中本能地用纸扇挡住了匕首的致命一击,现在他的脑袋恐怕早就不在脖子上了,但尽管如此,那条鲜血狂飙不止的血口也让他痛极了。

“世子,您先走,这里交给…”

“你个蠢货。”祁昊然怒斥道:“你以为我们走得掉吗?没见守在外面的侍卫都没动静啊!”虽然双方动手没多招,但他这次带来的侍卫都是训练有素的,有丝毫动静都会察觉,现在除了眼前这个藏在暗处的影子杀手,外面静得实在太蹊跷,搞不好已经全军覆没,如果那样,这一定是事先预谋好的,所以现在呆在里面反而是最安全的。

“那——”

“先拿下这个可恶的女人,记得留活口,本世子还有话问她。”

卫兰陵也向后微跳一步,谨慎地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从祁昊然的话中她判断出,茗已经解决了外面的侍卫,此刻应该在某处暗暗实施他的计划,所以她根本用不着担心外面的状况。

“正好,我也有问题要问你。”卫兰陵举起匕首直指男人,隐埋在心底的仇恨之火正在慢慢被点燃,“去年三月三上巳佳节,在卫国刺杀国主卫希烈的可是你?”

“…”

“怎么?敢杀不敢认?”

“…”

“不出声,我就当你默认了。”卫兰陵努力地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琥珀色的双眼、青色的背影,你的模样我可是在梦中都忘不掉呢!”

“那天,你在场?”一直沉默的男人听到这里,琥珀色的瞳孔微微一怔,刺杀卫国国主的事,他做梦也忘不掉,因为那是他成为杀手以来杀过的最高官,但在那下着大雪的春日里,他却不记得有这么一位妖娆、功夫甚好的女子在场。

“是啊,我亲眼看见你割下了卫国国主的头颅。”卫兰陵出口的嗓音非常平淡,她只是把全身所有的力量加注在了匕首的刀柄之上,死死地握着它,直到滚烫,“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刺杀卫国国主呢?”

“…”男人再次沉默,他只是个卖命的杀手。

“为——什——么?”卫兰陵咬着唇瓣,颤抖地吐出了这三个字,她一直想不通,恪守本分的父亲为什么会惨遭横祸,因为权力之争吗?可他们一家从来没有野心,只想尽心尽力为皇帝为王朝效忠。

“因为卫国的存在打破了其余三国三足鼎立的格局,倘若卫国偏帮哪一国,哪

一国的势力必将占优,所以各国都在争取卫国的势力,但卫希烈偏偏又是个顽固不化的犟驴,以为保持中立死守皇权便是正道,于是我们祁国就帮他做了一个决定。”祁昊然慢慢地站了起来,他盯着卫兰陵认真地说道。

“决定?”

“决定让他去黄泉继续效忠天兴王朝,而我们祁国则把他的势力收归囊中,倘若有一天,我们祁家问鼎了皇权,本世子定会亲自为他立碑建庙的。”

“呵呵呵呵!”卫兰陵闷声笑了起来,父亲遇刺身亡之后,她曾经怀疑过是其余三国甚至皇帝所为,但还没有找到足够的证据她便得罪了皇帝而被发配至此,进来之后,她就失去了卫氏家族的一切联系,现在终于知道了,原本属于他们家的东西已经完全落入了祁国手中。

“本世子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告诉了你,你是不是至少也该告诉本世子你的身份呢?”祁昊然甩了甩手中的血渍,“能伤到本世子的女人,你可是第一个。”

卫兰陵冷哼一声,绷直的嘴角随即卷起了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你知不知道,你也算是支持我在无名城苟延残喘生活下去的动力之一呢!”

“动力?”祁昊然凝着卫兰陵嘴角微妙的笑意,心里蓦地升起了一股不明的情绪,而当他的视线落到那把沾了自己血的匕首之上时,他恍然大悟道:“冻云,莫非你是…”

“啊…”卫兰陵兀自点点头,刻意拉长了音调,尾声消散之后,她即刻换上了另一幅腔调,“他们叫我,兰陵!”声音坚决而掷地有声。

兰——陵——

卫——兰——陵——

有一刻,世界安静无比,滞留着人的喘息。

哒、哒、哒——

另一个空间内,则有轻微的脚步声在停歇,微弱灯光中,男子的黑绸上泛着异样摄人的光泽。那道光来自他手中握着的一把七八寸长的叶状匕首,剑刃的柔和曲线混合着银色的光芒折射进他墨色的眼眸,泛滥出一阵冷冷的寒光。

听着楼下隐隐传来的对话,他闭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次睁眼的时候,他的眸中除了坚定的杀意,还浮现出几丝狡黠的喜意。

他吹灭了矮桌上的烛灯,屋内顿时黑沉一片。踱步到移门前,他最后一次回望屋内,黑暗落在十一具失去呼吸的尸体上,滋滋滋冒起的无色无味的白烟正在侵蚀他们的躯干骨血,用不了多久,他们便将彻底从这个世间消失。

“兰陵,原来你的身份真的是…嘻嘻!”轻轻带上门,他的脸上扬起了满足而轻松的笑意,转身消失在廊檐的尽头。

卫兰陵在说出自己的名字之后就再也没有犹豫,提刀倾身而上,她出手极快,祁昊

然的影子杀手也不弱。两人一左一右的交战,打得难分难解。酒桌、舞台之上留下了一地的刀痕,被砍得七零八落的桌椅,散落了一片的酒渍,被割裂的红毯,散落了片片红絮,弄得教坊的屋宇内满地狼藉。

额前的碎发被削落在地,影子杀手顿时觉得有温热的液体从额头滑落过眼角。

“滴滴答答…”地上,有鲜红色的血迹。

“呵呵,看来是我小瞧你了。”影子杀手自言自语道,他一抹额上的血迹,向右迈开一步,刚摆定动作,刹那间便鱼贯似的直攻而来。

卫兰陵顺势用匕首一挡,影子杀手却瞬间在她眼前消失。转身背到她的身后,“唰——”卫兰陵转身避让不及,只觉小腹火辣辣地一阵疼,鲜血已撒了一地。

但卫兰陵并未让刺进自己身体的刀刃轻易抽出,她左手握住刀刃一个用力,嚓,让原本刺进皮肉的利刃直接刺穿了自己的腹部,大半截被鲜血染红的刀刃暴露在体外,影子杀手的身体也随之倾了过来。

嚓,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再次传来了利刃刺进皮肉的声响。

滴答滴答,血急坠的声音扰动着几个人的神经。

目瞪口呆的祁昊然大气不敢喘一声,在他面前的是什么,自己的影子杀手从背后看去好像已经完全抱住了要刺杀他的女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喂,把刚刚刺进她身体的剑拔|出|来再刺啊…”等了许久,两个人都不见动静,有些慌、有些急的祁昊然试图走过去看一看。

铿锵——

迈了几步,祁昊然的脚步顿在了半空。

“你的影子杀手已经死了。”卫兰陵用冻云沿着自己小腹劈断了刀刃,然后一脚踹开伏在她身上的影子杀手,“世子大人,现在轮到你了!”

直到自己的影子杀手的身体轰然倒下后,他才看清他的胸口被开了一个大洞,鲜血如泉水般的咕噜咕噜直冒,没想到,自己手下最厉害的杀手居然就这样被一个女人以命赌命的方式给杀死了。

“就算你杀了我,也改变不了卫氏的结局,卫氏早就退出了历史的舞台。”退了几步,祁昊然立定,昂首挺胸地蔑视起了卫兰陵,“尤其,你还是个女人。”

“男人、女人、历史、权利什么的…”卫兰陵捂住淌血不止的腹部,扯了扯嘴角,“我才不在乎呢,我才没有兴趣呢,我只是想要杀掉出现在我面前的仇人以慰父亲在天之灵罢了。”

听到此话,祁昊然不觉讶然。

卫兰陵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向他靠近,每走一步,地面就会洇出一个血印,但她的神色很平静,甚至脸上还一直保持着微笑。

那股从容不迫的气势迫着祁昊

然呼吸急促了起来,他不由自主地咽着喉咙,脚步也缓慢地想大门那边撤。

“好不容易得知刺杀真相,好不容易遇见了真凶…”卫兰陵的双眸散发着夺魄的杀气,艰难地逼近,“我记得世子说过,为了要维持地位,首先要学会的一个字就是‘狠’,那么你父亲还有没有告诉你,报仇也应如此呢?”

“哼!”事已至此,祁昊然依然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你连走路都那么困难了,还能冲过来杀了本世子吗?”他自知有软猬甲护身,只要不是一击击中脖颈,他就大有希望逃出去。

卫兰陵岂不知祁昊然身上的要害,“不试试,怎么知道?”

开口的一瞬,祁昊然也已经接近了大门口,抱着侥幸的心态,他飞快地转身然后拉门闩。

“休想出去。”卫兰陵大喝一声,然后手中的匕首紧跟着飞了出去。

咿呀,嚓。

大门半开,祁昊然一只脚几尽跨出门,但还未落地,携风势而来的匕首便准确的扎中他的大腿,疼痛带来的冲击力让他膝盖一跪。

“今日,这里便是你的葬身之处!”

一袭嫩绿色的身影紧随夺命的声音而来,卫兰陵憋足一口气几步跃到祁昊然身边,一手摁住他的脖颈,一手抽出腹部插着的断刃,撕拉,断刃溅血封喉。

只一刹的功夫,原本一个完整的人已经被迫身首分离了。

咕噜噜,一个类似西瓜般的圆脑袋在雨水的冲刷下缓慢滚进泥泞里,黑的发髻黑的泥,让人已看不清面貌。

“呼哈——”气竭,卫兰陵的身子瘫软地顺着门扉滑下,“父亲、父亲…”开口的声音抑制不住的颤抖,念着念着,眼眶顿然一湿。

一滴一滴的晶莹,不是为了成功杀死仇人,也不是因为身体的疼痛,她只是太想念太想念自己的父亲了。午夜梦回,那些哽咽在喉的话,她终于可以说出口了。

——父亲,现在的兰陵算不算成长为了一个独当一面的人了?

——父亲,为了卫家的荣耀,我走过了这样一段的路,您看见了没有?

——父亲,我很想念您!

——父亲,…

呓语间,卫兰陵的视线亦愈渐模糊,慢慢地,她觉得脑袋也越发的沉重起来,好想睡一觉,沉沉地睡一觉,睡很长很长时间。

“兰陵,你哭了吗?”

“兰陵,你若是不在了,我要怎么办?”

“兰陵,你不能睡,我们还要出城呢!”

徘徊在梦醒与现实间,卫兰陵似是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随后,她的脸颊也传来了熟悉的温度。

“是…父亲吗?”

“把我错认为孟婆之后还要将我错认为‘爹’吗?

我是不介意的,反正吃亏的是你呢。”

“嗯?”卫兰陵勉强睁睁眼,挂着泪珠的睫毛有些影响视力,于是她想伸手揉揉眼睛,可才抬了一抬,手就被另一只手捉住了。

“嘶——”被捉住的手被洒上了什么东西,刺激的伤口有些疼,她本能地想缩回来。

“不要动,你伤的不轻。”

模模糊糊间,她看见有人正在给她包扎手上的伤口,包好之后,那个人又开始脱衣服,脱下之后又盖在了自己的上身,然后自己淌血不止的腹部也被什么东西给摁住了。

“是你啊…”尽管看不清楚,但卫兰陵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

“我是谁啊?”

“茗啊。”

“算你还没糊涂。”

茗紧盯这卫兰陵左腹一道很深的伤口,血已经染红了她的衣衫,那样的红色真是撩人眼球,搅人心绪。他轻叹一口气,跪坐到她的身边,取出随身携带的包扎布条和止血散,小心仔细地帮她包扎起了伤口。

“你知不知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很傻啊?”

“呵呵。”面对茗的责怪,卫兰陵惨白的嘴唇勾了勾,“反正你说过,没有你的允许我不能死,所以我根本不认为自己会这样死掉啊。”

茗低头看着眼前女子笑得惨烈的神情,嘴角慢慢浮现一丝柔软的笑意。

教坊穹顶上方投射下来的灯光仿佛也变得温和起来,门外的雨声渐轻,安静的空气里偶尔传来悉悉索索的包扎声。

“你说得没错,你不能死,你还没告诉我,你和它的故事呢。”

伤口包扎好的卫兰陵,意识稍稍清晰了点,她眨眨眼,茗的脸很清楚地映入眼帘,同时她还在茗的手中看到了擦拭干净的冻云。

喔,她想起来了,茗说过,再见面的时候,希望她告诉他,自己与冻云的故事,换而言之就是自己的身份与过去。

“我叫兰陵啊。”卫兰陵没有迟疑,丝毫不隐瞒地说出了自己的身份,“姓卫,名兰陵,我父亲给我取的名字,也是你给我取的名字。”

茗略略一惊,没有说话。

“卫国世子是个女人,你很惊讶,对不对?”

不惊讶是假的,尽管他之前无数次猜测过卫兰陵的身份,但每每到性别上时,他便会否定自己荒谬的想法,一国世子接受皇帝受封、还曾任皇帝的伴读,姑且不论为什么没有被发现的,可一旦露馅,那可是诛九族的重罪,他一直不信,那个安分守己的卫国国主会做出如此危险之举。

“我卫氏一族人丁单薄,好不容易能被皇帝器重,所以父亲想延续家族的荣耀,只能把我变成儿子。”埋藏在心中有苦难言的话语,此刻平平淡淡地说

出口尽也不觉得多么苦涩,反而倒觉得些许轻松。

卫兰陵表情中所呈现出来的豁达让茗有些不解甚至有些嫉妒,因为他的家族,自出生起想要什么都必须要自己去争取,性命、荣耀、地位,一切的一切…而面前的人却轻而易举地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尽管是被迫的,所以说,在这个世间,命运总是爱捉弄人。

“如果不被发配至无名城,你难道就要将这个身份一直延续下去吗?”茗很好奇。

“我曾经问过父亲这个问题,那时候父亲的回答是‘等有一天你能独当一面或者找到足以庇佑我卫家的那个人的时候或许…’”说到这里卫兰陵顿了顿,她在努力回想过往的一幕幕,想着想着不觉会心一笑,“那句话父亲由始至终都没有说完整,我想,对于我是否能真正成长为一个独当一面的人、是否真正能找到强大的、愿意庇佑我一族的那个人,那句话更多的是为了给我继续走下去的勇气吧!”在无名城经历过一些人和事之后,她好像能更好地体会父亲话中的深意了。

“难道就不会觉得父亲很自私?难道从未恨过他吗?”

“很多时候都曾经产生过这样的想法,但是渐渐的就改变了,如果我不是世子,我便不能去道场学习剑术、便不能进宫成为皇帝的伴读,因为这一层身份我背负了更多的东西同样也见识到了更广阔的世界,比起待字闺中什么的…”卫兰陵吸吸鼻头,咧着嘴、弯着眉眼灿烂一笑,“还有若不是如此,也就不能遇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