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沈西菱都知道,姐姐不惜赔上自己的一生幸福也要保住这个公司,这个公司也是父亲一生最大的心血,他们都舍不得看到自己辛辛苦苦守候着的东西就这样流走,在逼着她就范的时候,何尝自己不痛。

但理解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她无法忍受他们失望的脸庞,无法让自己成为家族的罪人。每个人活着都如此艰难,她只能够妥协,做出她人生中最大的妥协。

进入了婚姻的牢笼,她只想要逃,她就是一个懦夫,不敢面对自己的现状,除了逃避,什么都不愿意做,她就是一只缩头乌龟。

沈东菱见她这副“任君宰割”的摸样,眉蹙得更深,语气也越发的不好起来,“怎么?又在想自己多么的委屈,别人又是多么的对不起你,你又为这个家做出了多么巨大的牺牲?”

说不出的讽刺意味,但对于沈东菱只是性格使然。

沈西菱这才抬起头来,摇摇头,“没有。”像在坚定自己一般,“我没有。”

沈东菱打量她几眼,也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过了,不由得软了语气,“你当初要出国,只是一个决定就走了,妈妈为此伤心了许久,还住进了医院。”她原本并非是一个会煽情的人,总是一直坚强着,也努力着,这一刻却有些不设防,大概也被沈西菱对自己那微微的排斥刺激到,有些心酸了,她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念书的时候,她就是充当着保护着的姿态,和妹妹一起上学,放学也等她一起,习惯了保护,也和别人一样将这个妹妹当成温室里的花朵,可突然有一天发现早已经不了解这朵花开放成了什么样子,她也不需要自己的灌溉了。

“对不起。”也不知道应该对谁说。

她一个人离开了,把那个烂摊子全都丢下,现在想起是多么不负责任的事。她总是想要一切都完美,却发现自己最没做到完美的竟然是自己的家庭,她对不起自己的父母,也对不起这个姐姐。

但理智这样想,却又偏偏无法接受现状,所以她自作自受。

“别说这些,妈知道你回来,一定会很开心。”沈东菱显得有点不忍心。

这次沈西菱没有再开口。

有时候她也会想到自己的父母,他们对自己从来都没有太大的要求,不会约束自己,也不会强迫自己什么,于是造成了自己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的偏执性格。生活真是最为生动的课堂,只用一件强迫的事,便能让人去否定别的,从而改变人生轨迹。

如同沈东菱所料,夏言看到自己的小女儿回来,十分的激动,上前就将沈西菱抱住,上上下下打量着沈西菱,摸着她的脸,揉着她的头发,嘴里反复的说着出去这么多年瘦了这么多,一定受了很多的苦。说着说着,眼泪便流了下来。

沈初文的情况虽然比妻子要好,但也难掩激动,眼眶也微微发红。

沈西菱看到他们这样,心中的愧疚越发浓厚。她不是没有想过回家,可她不知道以什么面貌对他们。她没有变成一个彻底坚强的人,也没有变成一个女强人,甚至也没有像他们希望的那样相夫教子,她是如此的失败,甚至还在心底对他们有着一定的埋怨。

但看到父母头上多起来的白发,她再也忍不住,眼泪滑落下来。

这一顿饭全是围绕在沈西菱身上,她也讲述着自己在国外的见闻,比如并没有像别人以为的那样外国人都是很有礼貌,较真起来的人让人难以忍受,当然也有无比绅士的人,可他们大都性子比较适合当一般朋友。她省去了一系列初到时的不适应,甚至一个人躲在角落里痛哭。不知道从什么开始,开始将自己懦弱难堪的一面掩藏起来,不让人任何人知晓,留在夜深人静时自己独自品味。

夏言则不停的为沈西菱夹菜,嘱咐她要多吃点,碗里装满了各种菜,堆积成一座小山,惹得沈初文忍不住笑自己的妻子。

吃过饭,夏言则拉着沈西菱,想问很多很多,可看着自己的女儿,又说不出什么来,说出来的话也有些语无伦次。

沈西菱心中滑过感动,她的确不是一个人,她还有自己的父母。

直到一辆车开到屋前,车灯直直的钻进来,接着是沈初文亲自去开门。沈西菱停止了和母亲的对话,站起身,看向门口。

展易铭跟在沈初文身后走起来,他的姿态随意,脸上的笑意也恰到好处,和沈初文不停的说着什么。

夏言看到展易铭,也走上前去和他说话。

这些年来,虽然沈西菱一直没有待在本市,但夏言和沈初文的生日或者别的节日,展易铭也会出现。公司有什么重大的酒会,展易铭也一定会出席,在公众场合很给沈家面子,对此他们也对展易铭有着感激。哪怕展易铭在私底下的生活并不太好,可如同一般人所想,男人嘛总会这样,只要不出格,也就算了。

沈西菱瞧着那说话的人,眼神慢慢转冷。

沈东菱站在她面前,“和爸妈无关,是我给他打的电话,让他来接你回去。”

沈西菱不开口,只是表情清晰的透露出她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仿若刚才那番亲情都是演戏一般,现在是真相揭露的时刻。

沈东菱见她这样,继续开口,“既然嫁给了展易铭,你就是他的妻子,我不管你会怎么想,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段婚姻,就好好去经营。”

她瞪着自己的姐姐,“你了解他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吗?”

“无论他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他都是你的丈夫。”沈东菱的眼神变得锐利,“如果你嫌他在外面花天酒地,那就拿出你的本事来,让他为了你放弃外面的花花草草。怎么,觉得不屑吗?去看看那些网站上正妻抖小三的帖子,你会发现,人争的可不只是廉价的感情。”

沈西菱抿紧唇,如果一个男人连守住身心都做不到,为何还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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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言和沈初文很是热情的招呼展易铭,语气中包含着一丝微不足道的讨好,并且用眼神示意沈西菱,让她和展易铭说说话,但沈西菱假装没有看见。她这才发现,无论是结婚之初还是几年后的现在,身边所有人的态度都不曾有着改变,还是希望她和展易铭好好过日子,还是尽可能的将她推到这个男人怀中,没有人会过问她究竟愿不愿意,也不会有人去关心她的感受。

夏言见她并不配合,不由得叹气。沈初文则拉着展易铭去看他新买回的一幅画,让展易铭鉴赏鉴赏,顺便缓解这一对夫妻间的尴尬。

展易铭在准备走进屋子时,故意停顿了一下脚步,缓缓转过头,对着她笑了一下。他的笑太过平常,如同真是来妻子的娘家接她回家。可她感受不到里面的温度,甚至觉得冷,这种冷一直持续到展易铭进了屋子,她的视线再也看不到他的影子。

沈东菱坐到沈西菱的对面,很多东西都没有改变,比如沈西菱的固执。她会因为自己的笔记本坏了一个角而立即丢弃选择另一个新的,她也会因为不用别人的梳子宁肯披头散发,这样的沈西菱却一直用着一把老式的梳子,从小学一直用到现在,从未想过丢弃或者换掉。

沈西菱沉默,是不是当一个人拥有了金钱和地位,就会理所当然的觉得他比自己的地位高?也许都是人之常情吧,就像念书时成绩好的同学有着骄傲的资本,绘画不错的同学有着骄傲的情绪,家世不错的同学言行中透露出一丝傲慢。

也许,只是她自己没有想通。

沈东菱则打量着自己这个妹妹,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妹妹不再将自己的不快直接吐出来了,大概还是成熟了不少,哪怕并未做到将自己的情绪也一同遮掩起来,可至少不会直接将心底那些愤怒一一表达出来。

沈东菱用手敲敲石桌,语速放缓,表情也刻意认真,“你不要忘记了自己有丈夫有孩子。”

用责任去束缚一颗随时都想飞走的心。

沈西菱的右手捏紧,太过用力,青筋显露在白皙的手背。

所有人都想提醒她,她已经结婚了,她还拥有着一个孩子,她必须完成自己当妻子的责任,她必须为此而活着。她也知道,这些全是事实,但她很想问一句,为什么?

因为她结婚了,所以她就必须在家乖乖等着她那个丈夫回来?期待他对自己宠爱有加?因为她有小孩,所以她就必须为了这个孩子牺牲一辈子?

这不是她要的人生,也不是她选择的一生,她不要过这样的日子,不用一辈子就这么得过且过。既然已经选择了自私,那就一直走下去,哪怕全世界都说她错了,她也不想放弃。

沈东菱自然看懂了她脸上的隐忍,但却装作没有看见,“你对展易铭的行为不管不顾,以为这样摆出你根本不在乎不介意的姿态,你就真的高高在上了?以为不世俗的像别的女人那样围绕着自己的丈夫,你就比别人高贵不少?你醒醒吧,你什么都不做,别人不会因为你的不在乎而觉得你多清高,只会觉得你可怜而已。”

连自己丈夫都管不住的女人,该是多么可怜。

“我没有。”沈西菱急切的开口,“我没有。”

坐上了展易铭的车,她还是保持着沉默,可脑海里反复播放着沈东菱的那些话。她没有为了显示自己清高,也没有觉得自己高贵,她是真不在乎,她就是真不在乎。她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她一点也不在乎展易铭在外面做了什么,她不在乎他的事业做得多大,不在乎他在外面有多少红颜知己,但凡关于展易铭的一切,她通通都不在乎。

她不是在显示自己多不在乎,而是打心底里就不在乎这个男人。他只是她结婚证上的一个名字而已,没有任何意义,因为迟早有一天,结婚证上的两个名字会分开,就像她期待的那一样,这一段华而不实的婚姻也分崩离析。

车内的气氛僵硬,两位成年人丝毫没有打算缓解这种氛围,明明在陌生人面前还会刻意找话题,但他们这对夫妻,也许连陌生人都不如。

沈西菱斜躺着,她刚才坐得笔挺,身体有些僵硬。

“南华小区。”她报出自己住所的名字,只将他当成一个送她回家的司机而已。

展易铭从观后镜中看她,眼神阴厉,表情比之前更冷上几分,“你真当我这么空闲跑来给你当司机?”

他吐字清晰,每个字都如同刻意强调。

沈西菱不想理会他,无论他说什么都和自己没有关系,反正她也不在乎这个男人,他的喜怒哀乐都与自己无关,这种念头竟然让她胸口滑过一股前所未有的爽意。

展易铭也没有再开口,只是加了速度。

车又开了一段距离后,沈西菱才发现了不对劲。他是故意的,并且故意得那么明显。他将车开到南华小区的主路,却并不停车,直接开走。如果他单纯的不想她回她自己的住所,完全可以走另外一条路。可他不,就是要和她作对,还做得那么明显,就是要让她察觉,要让她不痛快。

她坐直了身体,“停车。”

展易铭根本不为所动。

“我让你停车。”她继续说道,声调抬高,眼睛直直的看向他。

如果她眼中有火,一定会全都扔到他身上,最好烧得他又痛又难受。

展易铭的车速很快,可他偏偏立即踩刹车,车由于惯性和路面距离摩擦,声响大而刺耳。沈西菱则因这突如其来的刹车,身体猛的向前扑去,撞到前面的座椅后背上。并不怎么痛,可她的头似乎因此有些犯晕。

她大口的喘气,许久才平复自己的心情。

她不看他,连恼怒的眼神都不给予,完全将他当成透明。她用手去推车门,却怎么也推不开,于是气急败坏的用脚去踢,全然不去想这车号称全球限量五十辆。

展易铭也不转身看她,就从观后镜中瞧她的动作,嘴角的笑有那么点阴毒,像在看一个小丑表演。

终于,她不打算自残,转过头看他,“我要下车。”

展易铭慢慢的转过头,刻意带着平和的表情,“求我。”

她对他笑了一下,“展少,我求你开车门。”

她毫不犹豫的回答让他怔愣了片刻,随即按下了某个按钮。她再去推车门,果然顺利推开,随即下车,头也不回的大步向车相反的方向走去。

展易铭的双手握紧方向盘,越来越用力,一脚踩在油门上,发动车开走。但视线扫到后视镜中离他越来越远的那一抹身影,又立即踩下刹车。

他拉开车门,直接下车。

女人走路的速度很快,虽然算不上跑。

展易铭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到他追上女人。身后的脚步声让沈西菱感到诧异,才回头便看到展易铭那张被放大了的脸,她像被吓到了一般,向后退了两步,稳住了身体后才看着他,“你要干什么?”

展易铭因跑到而有些微微喘息,但不仔细注意也观察不到,他轻笑着,如同平日里最常有的那张面具,随意至极,“这条路,你买下了?”

她能走,他就不能走了?

沈西菱抿紧嘴瞪着他,片刻后向左边移动了两步,“那我让你走。”

她那副不想看到他的摸样如此清晰,连骗自己看不到都没有用。

“我现在,又不想走了。”他故意开口,瞧着她脸色的变化。

她的双手捏紧,“你究竟想做什么?”

“大概无聊吧。”他笑笑,凑近了她,“也许还有那么点空虚寂寞,你看你也走了那么多年,我可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你如今回来了,你说我想干嘛?”

沈西菱因他的话心中警铃大震,几乎不可思议的看他。

“你走开。”

他如同偏偏要和她作对一般,将她逼到围墙靠着,“我偏不。”

她推攘着他,他就偏偏靠近她,一只手撑在墙上,哪怕那墙凹凸不平,撑得他的手难受。

她还是推着他,甚至用腿去踢打他。

他的眼神慢慢转冷,左手捏住她的下巴。她就这么厌恶他,这么讨厌他,这么排斥他,他就偏偏要靠近她,就要恶心她。他低下头,吻在她的唇上,在她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前开口,“你这次准备回去漱多少次口?”

恶意的舔舔嘴唇,讽刺的笑笑才转过身准备离开。

她怔愣的看着他的背影,竟然忘记了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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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西菱在工作中的状况不断,连很低级的错误都能出,甚至在改过后还是有错,同事关切的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她也只是摇头,然后继续修改。这种状况还不只是出现在工作中,连接一杯水都能将自己烫到,哪怕并不严重。

她开始迷茫,自己回到这座城市,究竟是为了什么?想看看,她的亲人会不会因她不在而有所改变?谁又能离开谁都不活了吗?

上班的空隙,夏言打了个电话来,意思是让她多回家,毕竟那是她的家,她也连连点头。她有家人,有丈夫,有孩子,可还是轻飘飘的,仿若这座城市没有谁能让她的心安稳下来,让她感到安定,她好像一直在流浪着一直流浪着,偏执的想要寻求一处最佳避风港,却总是找不到。

去公司附近某餐厅吃午餐时,又碰见了某个高中同学,高中的时候她们关系还行,毕竟家世性格什么的都差不多,也有共同语言。对方问起她现在的生活,也主动提及了自己的生活,见到沈西菱就是一脸的惺惺相惜,说她家那男人和沈西菱的老公是一副德行,只知道花天酒地,对于这种男人,你如果去较真,一定会将自己给气死,干脆各过各的生活,互不影响,自己活得开心,也不让自己的父母担心,两全其美。

沈西菱一边吃饭,一边听着,也不想插话,直到对方最后来一句,“我还是挺羡慕你的。”

沈西菱用纸巾擦着嘴角的油渍,这个时候终于抬眼,“为什么?”对方家世相貌都属于偏上,完全不用羡慕自己,哪怕她们的婚姻看上去也挺像,想到这里不由得苦笑。

“至少你有一个知心朋友啊,现在才发现有一个好朋友多好,哎…”

对方主动的请客,沈西菱也没有怎么推脱。已经很久了,没有人提醒她曾有过一个知心的朋友,一个可以互相将心里话,躲在同一个被单中悄悄讲述着某个男生长得还不错,班上的哪一个男生似乎对自己特别好,那些隐秘的小事都愿意同对方分享,不会担心她有一天会将自己出卖,相信她就像相信着自己。

这一天下来的几件事,都让她的情绪有些低落,尤其是听到向知瑶的名字,竟然让她的心微微酸楚。

她始终记得,在高中时期,那个让全校都为之疯狂的女子,一举一动都成为众人的焦点,永远的特立独行,永远我行我素。当时的向知瑶是众多男生心中的女神,同样也是沈西菱最羡慕的那类人,永远为自己而活,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

向知瑶会穿着一双精致的拖鞋站在操场做操,指甲精致,耳钉亮眼,就连头发也是学校里第一批染色的。只要有她在的地方,一定引起人关注,美丽的脸庞加上随意的打扮,成为校园中被谈论最多的女生。

而这个女生是沈西菱最好的朋友,她知道向知瑶只是性格使然,并非刻意的去吸引别人目光,甚至于别人的目光她根本都不在乎。

已经很久很久了,她没有想起这个好朋友,连同那一段岁月被保存起来。她也没有再关注向知瑶的信息,好像这个人从不曾走进她的生命,究竟是时光太过无情还是人太善变了。

回忆中的过去,连自己也单纯到极点,不知为何,她特别想找一个地方,好好的大哭一场,狠狠的哭泣,没有一点压抑。

那个许下“我一辈子只爱一个人,只和一个人白头偕老”天真誓言的时光,总是提醒着我们是如何慢慢堕落慢慢变老。

下班时间到的时候,沈西菱觉得自己像被关进牢笼的时间到达一般,终于可以拥有自由了,哪怕她一个人也没有什么好的去处,也对下班后的生活没有任何安排,可却还是想找一个地方,安置今天不寻常的心情。

但上天似乎特别喜欢和她作对。

才走出公司没有几步,就看见那一辆显眼的车停在公司楼下。此刻,车里的男人摇下车窗,对着她给出一个笑来。她抿了抿唇,或许是对这个男人天生带着偏见,于是他的一个笑就能让她联想到虚伪二字。

怕被别的同事撞见,也害怕他的车停留在这里造成更多是非,于是快步过去,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展易铭一直瞧着她看,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配合让他感到诧异,反正就是看着她,也不说话,也不开车。沈西菱忍了一会儿,然后拉开车门,走出去,又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做完这整套动作,展易铭才慢悠悠的准备开车离开。

“你又想做什么?”她放缓了语气,没有准备吵架,至少她那高中同学某一句话还是说得很对,各过各的生活,彼此不用干涉,这样对大家都好。

展易铭看她一眼,“来提醒你还有一个家,有丈夫有女儿。”顿了一下,打量她的神色,“你该不会忘记了吧?就算忘记了也没有关系,我可以来提醒你。”

他还是笑着,全无那天晚上那般脸上有着阴厉昭示他心情不好。可相比而言,她更加不喜欢他现在这样子,让她无法判断他话语里的真假,也捉摸不透他究竟是心情好还是特别坏把自己当成消遣。

但他提到女儿时,还是让她全身都顿了顿。

她的女儿,生下来时那么小,因为疼痛,她泪眼朦胧的瞧着那个孩子,却怎么都看不清楚。那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痛的是她,可她丢得那么容易,说走就走,没有回一次头。

甚至在无数个夜晚,她不敢去看安安的脸,什么事都甩给保姆,自己不管不问。而展易铭回来看到她这样子,便开始大吵,骂她枉为人母。她听到展易铭这样骂自己,竟然觉得他骂得真对,自己确实不是一个好的母亲,也不配当一个妈妈。

而当时她的某个大学同学实在没有办法,便打电话来向她倾诉。那个女生结婚一年多了,现在怀孕了,可也是在这个时候发现自己的丈夫出轨了。女子的丈夫态度很明确,他不会和那小三分手,也不会断了关系,你要生就生,不生打了也没有关系,想离婚也行,不离婚就这样过也可以。

沈西菱听得十分动怒,让同学趁孩子还小打掉离开那个男人,但同学却哭着说不行,她舍不得打掉自己的孩子,舍不得,于是一定要生下来。

沈西菱就默默的听着,脑海中却全是三个字:舍不得,舍不得…

她不愿意有一天这三个字也将自己纠缠起来,她害怕她看着孩子一天一天长大,会喊她妈妈,会陪着她睡觉,会和她一起小手牵大手。她害怕出现这些画面,它们全都是加大了剂量的罂粟,会让人上瘾,会让人舍不得丢下,舍不得放下。

可她的这段婚姻已经千疮百孔了,原谅她的自私,不愿意这个孩子牵绊她一生,不愿意有一天她决定离开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舍不得。

她并不愿意生下这么一个无辜的生命,像完成这段婚姻的仪式。可当时展家对她似乎有着不满,对她的抵触情绪也有,她提议出国的事直接被驳回,尤其是展家不知道从哪里得知她有一个相爱多年的男友,便更不准许她出门。在她坚持一定要出国,一定要离开的强硬态度下,展启浩和倪文霈也妥协,生下展家的骨血后就允许她出国,否则免谈。

女人都是水做的,有着自己的缺点,最大的缺点便是心软,如果生下孩子,会让她对家庭更加花心思,也能让自己的儿子成熟一些。当时展启浩和倪文霈原本是想着让沈西菱生下孩子,或许她就不会离开了,会为了这个孩子留下来,却没有想到她还是坚持要走,并且行动果断决绝。

见沈西菱一直沉默,展易铭也没有动怒,继续开口,“那天你父母和我说了很多,我突然觉得他们的建议也不错。”

“他们和你说了什么?”沈西菱被他话语中的内容吸引,忍不住侧过身子看他。

“他们说你才回国没有多久,让我对你多担待点,也说了你的性格,让我对你宽容一些。当然提得最多的还是我是个有家庭的男人,应该多花点心思在我的老婆身上。”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盯着她,眼神意味不明。

沈西菱又觉得自己有些冷了,很冷。

“你会信他们的话?”她的声调有些高,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有些激动,像是在害怕。

“为什么不信?”展易铭勾着嘴角,“我可是很尊重长辈的人,他们的建议我一向实行,比如几年前爷爷让我娶你,我也就照单全收。”

“你不用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我知道你对我没有兴趣,以后我们也可以照常按照以前的生活方式…”

展易铭打断她的话,“你怎么就知道我对你没有兴趣?”他的视线快速的滑过她的脸,“你长得不错,虽然不是我最喜欢的类型。”他竟然伸出一只手,很是□的在她胸口比划了一下,“身材也不错,对于培养感情的事,当然可以考虑。”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她脸上怒气横生。

他的眼神和动作,就好比看到了一个陌生女人,对她还挺感兴趣,于是有了几分兴味。

“一个女人。”他用手指比了一个“一”。

沈西菱憋红了脸,总不能去否认他,她不是一个女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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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在开进“西铭居”范围时,沈西菱再次感到冷意袭来,哪怕车窗关得死死的,即使外面吹着风也绝对不会吹进来,可她就是感到自己很冷很冷,而且是捂不温暖的冷。在过去,每一次回到这里,她都有难以忍受的情绪,每一次都需要狠狠的压抑,她都怀疑自己会不会有一天被自己别扭的情绪逼疯,然后成为豪门里一个可怜的贵妇。

曾经熟悉的压抑感又袭来,让她很想要逃。

她抬头,向展易铭的方向偏了偏,脸上有刻意的讨好,“我的东西全都在公寓里,住在这里会很不方便,这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