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绵绵矜持了一下决定还是去看看,她得先还了救命之恩不是?

难得见沈又这么安静,以前他常趴在凶肆的柜台上睡午觉,枕着胳膊望着太阳,加上银宝儿在他旁边不停甩尾巴,怎么看怎么都没正形,今天,现在,蛋青色的幔帐,蛋青色的被子,沈又原本青紫的脸已经缓过了颜色,看着有些煞白,头发湿哒哒的胡乱披散着,眼睛嘴巴紧紧闭着。

以前没仔细看,原来沈又的鼻梁还挺高,眉毛也挺浓,睫毛居然还很长,比之宫中秀美见称的太子多了份阳刚之气,好像,还挺好看的嘛!

“公主?”

甄绵绵不悦,总是有人来打断她的思路,一回头,愣了。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不是恐怖片,摔!

喜事

楚王这种乱臣居然有空来看属下?难道沈又真是这么得宠?

甄绵绵客客气气给楚王请了安,楚王倒是比以前和气,略点了头坐下,示意太医看诊。年轻太医神情凝重,脸皱得很,弄得两位主子也跟着稍稍抻着脖子,甄绵绵寻思,这沈又到底得了什么罕见的病把太医难为成这样?楚王显然也很不解,有些不耐烦的问太医:“到底什么病?”太医将沈又的手放下,起身恭敬回话:“回殿下,沈总管的脉象很是奇怪,微臣从未见过,所以现下还好断言,请殿下容臣回去翻查医典再行定夺。”

甄绵绵闻听此言,心思快速转动,在狱中的时候沈又说过自己中的是牵机之毒,这种毒药不很常见,可也不至于太医这么见多识广的人都不知道吧?难道沈又还有其他的病?若告知太医……甄绵绵不自觉瞥了眼楚王,这个乱臣贼子这么看重沈又,谁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多半是和她一样,不过是旗子一颗,若他知道之后为了控制沈又不给他解毒反倒再利用这毒,那沈又这祸害离死可真就不远了。

“公主?公主?”

花无心微眯着眼轻声唤甄绵绵,这姑娘当了公主之后总是魂游天外,一张脸蛋表情丰富,这可不好,心思转的这么慢,什么事都想这么久很容易被人算计。

“干嘛?”不怪甄绵绵满脸防备,一回神,一张大脸近在眼前,两只乌溜溜的眼珠子盯着自己,不紧张才怪。

“公主,殿下说,正好太医在,也为您瞧瞧寒毒之症。”花无心笑着说道。

甄绵绵一听,明白这是花无心在楚王面前说了,立刻起身对着楚王盈盈一拜道:“谢楚王叔关爱。”楚王点点头:“一家叔侄,说这些见外,让太医瞧瞧,再难为之症本王也定会寻得天下名医治好你。”

说得好听。

太医瞧过,仍旧犯愁模样。甄绵绵叹口气轻声问太医:“太医,我的寒毒是娘胎里带来的,这么多年都没治好,你不用为难,生死有命,我不会难为你的。”可怜的太医,额头上都是细细的汗珠儿。

这么闹腾了一遭,太医唯一能肯定的是:沈又暂时死不了。于是,众人潮水一样呼啦退去,甄绵绵送到门口,想想又折回到床边看了看,沈又脸色仍旧苍白如雪,死人一样,气息缓慢,虽说死不了,但情况也不大乐观就是了,甄绵绵吩咐宫女:“留心着点,有什么事马上去禀告花大人。”

出了偏殿,甄绵绵立在廊下,夏末的宫苑依旧姹紫嫣红,舞榭歌台,庭院楼阁,黄色的琉璃瓦绿色的瓦珰,处处透露着富贵,唉,甄绵绵还是觉得这风景美则美矣却不鲜活生动,透着假透着阴气。

已经让楚王得知了自己的病情,不知道他会不会对她放松些戒备,一个不知道能苟延残喘到哪天的公主应该也没什么用的,难得甄绵绵有了些惆怅。

一个小黄门跑进垂花门,沿着游廊一路跑到甄绵绵面前,面上含笑,能拧出蜜水来:“公主,皇上有请。”

又有请,她这位皇帝爹爹……她实在有些不愿意见,见了没话说,压抑得很。

“哦,有事?”这还没到午膳时间呢,找她干嘛?聊天?逛花园?给她什么皇后的遗物?揣测着,甄绵绵施施然拖着裙裾去见了皇帝。皇帝似乎比前些日子更见老,无精打采的坐在宽大的罗汉床上,床上摆着一个炕几,上头摆着笔墨纸砚,还有一个白玉高脚盘的荔枝,荔枝带着绿叶挂着水珠儿,看起来漂亮极了,除了这,殿中还有一个比荔枝更显眼的摆设:年轻的楚王,虽是坐在下首,可气势却压过了皇帝。

甄绵绵琢磨难道是楚王和皇帝说了她的病情来卖好?行过礼,皇帝也命赐了座,甄绵绵扭着半边身子坐下,眼观鼻鼻观心,思忖着什么事,皇帝的一声“绵儿”令她生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着寒颤,甄绵绵恭谨答话:“陛下有何吩咐?”

不是她不想跟皇帝套近乎,可是“父皇”两字总是如骾在喉,咽不下去咳不出来,卡在那儿不上不下。楚王摩挲着茶碗微微咧了咧嘴角,甄绵绵看到,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今年二十一岁了吧?”皇帝问道。

“是。”无事问年龄,有鬼。

皇帝叹一口气,似是自言自语:“二十一年朕竟然才见到你,这些年生活在乡间,委屈你了。”

一点也不委屈,再说,我是生活在京城,算不上乡间。甄绵绵想到,嘴上却说着:“不委屈,只是这么多年没有承欢膝下尽一点孝心,女……女儿心里过意不去。”

皇帝朝她招招手,示意她坐过去,甄绵绵心里老大不乐意,硬着头皮挪过去立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皇帝伸手拉住她,他的手很柔软,有些温润,很秀气,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手,甄绵绵手心直发麻,努力压制自己想要挣脱的念头,自己的手被皇帝握着,细细的看着,皇帝神色有些不忍说道:“你王叔说这些年你在凶肆长大,要做很多活计才能勉强裹腹,这一双原本不该这样粗糙……”

“没事,我习惯了,不觉得怎样。”甄绵绵说道,心里却想着,您转弯抹角到底想说什么就直说吧,别藏着掖着的。

“朕为你寻一个天下最好的男子做丈夫,也算补偿你这些年流落在外的苦楚。”皇帝说着,甄绵绵心狂跳不已,天下最好的男子?给她?绕了这么大的圈儿原来是为了把她从宫里清理掉。心思迅速转着,如果只能用这种方法离开皇宫那也好,再怎样外面都不会有皇宫这样宫禁森严吧?万一有个万一,比如,她那位气定神闲的楚王叔弑帝自立她也可以早点逃跑——公主当了几天而已,若是为此而付出生命,那当一天公主的代价也太大了,她承受不起。

可是,这天下最好的男子,是谁啊?

甄绵绵低着头蚊蚋似的说了句:“全听陛下安排。”

皇帝见她如此很是满意,笑了,又说道:“朕这些日子瞧那大内总管花无心不错,绵儿你觉得呢?”

我觉得,我觉得有用么?

甄绵绵不语,心里的角落里有一丝不乐意,就像瓦楞缝隙里挤出来的小草,渺小而又顽强的昭示着存在。

“绵儿你是顾虑你表哥沈又?听说你们自小指腹为婚的?”楚王忽然出来接话。

甄绵绵一时脑筋打了结,把她指派给花无心到底是这两位谁的主意呢?若是楚王的,他的心腹花无心为何早上巴巴的把沈又留在她宫里疗伤?若不是楚王而是眼前这位“父皇”的主意,那是不是楚王没有如愿所以问这句话?

不好答。

楚王又笑:“沈又虽然也不错,但比之无心却还是差了一截,不提别的,无心的家世、样貌、人品、官职样样都配得上公主,沈又出身寒门,无父无母又无兄弟姐妹,一个不全之人如何配得上公主!”

孤儿啊,那不就不用伺候公婆大伯子小叔子大姑子小姑子还有三亲六戚?好像轻松得很呢。

甄绵绵仍旧不做声,皇帝以为她有所犹豫,便帮着楚王劝她:“朕听说这个沈又身患绝症,即便能医好,但与废人何异?绵儿将来要辛苦照料他,日子定会过得辛苦,不若花无心,既是名门望族,又是嫡系嫡子,朕看过了,相貌更是没话说,朕很满意。”

那你跟他过去吧,甄绵绵腹诽。

“绵儿你大概不知道,沈又以前流浪江湖,娶了一江湖女子为妻,所以若你嫁过去也只能做小,太**份了。”楚王又补充道。

沈又成过亲?谁知道是不是编排。

说来说去,我今天不听你们的话你们也不会善罢甘休的,这可如何是好,虽然沈又和花无心一样属于轻佻的浪荡子,可好歹沈又她了解一点,这个花无心就是只画皮狐狸,她可是一点都不了解。

见甄绵绵不语,楚王出来打圆场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绵儿,你父皇和王叔也是为了你好,要不,你先回去,再好好考虑一下,如何?”

甄绵绵赶紧的借坡下驴,借躬身行礼之机迅速把自己的手抽回放在身侧屈膝行礼:“绵绵告退。”

身后听到楚王桀桀的笑语:“绵儿定是害羞了,皇上也不必太逼紧了她,姑娘家面皮薄,回头想想就通了,花无心怎么看都比沈又好太多了。”

甄绵绵闷头往外走,一脚迈出大殿门脑门撞了人。

桃花脸,眯眯眼的笑,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公主怎的如此着急?”花无心问道,甄绵绵见他神色平常,心里有些疑惑,难道他也竟是不知?甄绵绵起了试探之心,于是说道:“陛下和楚王叔让我回去想想选哪个做驸马!”

花无心原本常年带着笑意的脸瞬时凝固了一下:“驸马?公主要选驸马?”

甄绵绵一边答着:“有什么奇怪,我都是老姑娘了,还不急着选驸马难道要老死宫里?”一边观察着花无心,可看他也是出乎意料的神态,难道竟真是皇帝和楚王两人临时起意?

花无心思索片刻,点头道:“没错,公主是该着急。”

甄绵绵提着裙子昂首阔步走了,留下一个莫名其妙的花无心。

驸马人选

驸马,这种东西她甄绵绵需要么?还是花无心那种吃人不吐骨头渣的妖孽。甄绵绵忽然有点后悔,其实,去年那个棺材店的少东家也挺好的,老是老了点儿,可起码小家小业的,没什么太多的算计,她自问动心眼这种事情不适合她。

都怪“叔叔”!否则她没准儿顺势就答应了。

甄绵绵换了胳膊支下巴,又想到玉钧,她当时怎么就放任这么个妙人在眼前晃悠而没收为己用呢!长得好脾气也好,还会哭……重要的是有财还是孤身一人,多么适合招赘的条件啊,失策。

再换一下胳膊,表哥,嗯,表哥就算了,此人好吃懒做心眼多背景又复杂还身负命案身中剧毒,还是她杀母仇人,缺点多得令人发指。可缺点再多,是他在凶肆成为废墟瓦砾的时候收留她带她行走江湖,带她去找神医(虽然没找到),而且也是他救了她一命,若没有他大方的把药膏拿出来给她,她早下去换个爹爹团聚了,况且,此人虽然背景复杂,可倒还算直率,一点不隐瞒自己贴上来的目的,也算个坦荡君子吧?还为了求得她原谅在池子里泡了一夜……

再换……

“公主一直唉声叹气愁眉紧锁,可是有难为的事?说出来让臣下乐呵乐呵。”声音虚弱沙哑,还能说出这么欠揍的话,甄绵绵不作他想,阴沉着脸回头瞪视倚门而笑的人:“再笑一声就让人把你剥光了身上抹蜂蜜搁到御花园槐树底下。”

原本笑意盈盈的人忽然噤声,好像被掐住了脖子,苍白着脸看甄绵绵,不知情的定以为是被“公主”给吓的。

沈又看着甄绵绵满脸阴郁之气,与平日不大相同,连忙收起了玩笑之心,继续沙哑着声音问道:“公主对臣下这样咬牙切齿,可是臣下住在宫里牵累了公主?”

甄绵绵摆摆手,下巴点点,示意沈又过来坐下,寝宫门口立着的小太监十分机灵的扶着沈又稳当坐下了。

“表哥,你除了已断绝来往的兄嫂已经无父无母了吧?”甄绵绵问道,她可没忘记他当年装可怜,包袱款款来投奔的样子,问这话……是问给殿中有心人听的。

“是,父亲早逝,母亲多病,也于去年身殁,兄嫂因我是庶出所以赶出家门,我当时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才去投奔表……公主。”沈又语气变得低沉,配上他此时苍白的脸色看起来竟然有点楚楚可怜的意味。

甄绵绵点头表示满意,又问:“表哥如今年俸多少?可够妻儿衣食无忧?所中之毒可有解药?还能活多少时日?”原本沈又就摸不清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又来这么一长串的问话,沈又心中奇怪,于是便用玩笑的口吻回答:“难道公主要给臣下说亲?”

“很奇怪么?我没记错的话,呵,表哥你虽然看着还年轻,好像也快而立之年了吧?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再说你身中奇毒,保不住哪天就蹬腿去了,将来年节的连个上坟烧纸的都没有表哥你不亏得慌么,来,说说刚才我问你的问题。”甄绵绵说道。

沈又心中更是奇怪,甄绵绵平时话少,今日简直是话唠,这姑娘到底要干嘛?

“臣下大概命不久矣,所以不打算娶妻生子,连累人家姑娘守寡不算还要为我沈家拉扯孩子,臣下虽自问非好人,但这种伤阴德的事儿还是罢了。公主今天怎地如此关心臣下的私事了?”沈又笑眯眯转移话题。然后就见甄绵绵单手托腮,一脸惆怅状回答:“没事,我在挑驸马。”

沈又没坐稳,差点从椅子上栽下去,语气都变得迟疑:“公主,这种事,怎么好说……”

甄绵绵白他一眼:“有什么不好说?我又不是烧杀抢掠。看来,你不合适啊,算了算了。楚王叔花无心不错,皇上似乎也看好他,表哥,你和他同在楚王叔麾下,可知他到底什么样的家世?人品如何?”

沈又眼角在抽搐,于是沈又说:“臣下和花大人不熟。”

甄绵绵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转头看看沈又,比之刚进门好像还红润了些,有了些生气。

“看来表哥你好些了,我让长兴送你出宫吧,在这里总不方便。”甄绵绵说道。

沈又整个表情僵了一下,起身:“臣下还识得出宫的路,公主不必费心,臣下这就告退。”沈又在甄绵绵注视的目送下离开了,甄绵绵叹口气自言自语道:“可惜啊,可惜。”

甄绵绵的驸马还没尘埃落定,朝堂上又掀起了风波,虽然传到后宫来的时候已经延迟了几个时辰,不过对百姓来说甄绵绵知道的还算早。

据说,大臣们一致上书要求册立楚王为皇太弟。

据说,有几个胡子白花花的老爷爷反对,于是被大臣们一致攻讦,导致其中一位气血上升,脸色青紫,手脚剧烈颤抖,终于,在一只脚迈出大殿后殒命,据说,死相恐怖,七窍流血,死不瞑目,据说死前还手指楚王骂了一句“谋逆!”

据说,皇帝从善如流,已经命人起草诏书一并收拾东宫了。

甄绵绵听到这里,腾出手使劲揉太阳穴,都这样了,还有哪个傻男人乐意当驸马啊?看楚王也不是个耐心的性子,没准儿过一段时间就伺候她傻皇帝爹“驾崩”了,她这个公主不是比经了霜的白菜还要可怜?

又过了两日,甄绵绵绕路到东宫,却见已经换了新气象,原太子清疏雅淡,现皇太弟气势恢宏,戒备森严,显然都是楚王旧部,从东宫绕回来,甄绵绵在连绵宫殿的飞桥之上遇见了花无心。

如虹般弯曲的飞桥之上,花无心一袭白衫缓步走来,如墨发丝有几许飘扬起来,整个人像谪仙一般,如果再配上几个童男童女就更像了,甄绵绵一边欣赏一边想到。

花无心也看见了她,原本凝重的表情瞬间变得鲜活,忙趋前请安:“公主是从东宫来?”

甄绵绵点头:“对。”

花无心便笑:“皇太弟殿下仍在南营,一时应当不会搬进东宫。况且,等皇太弟殿下进了东宫也定会知会公主,公主不必心急。”

甄绵绵咂摸咂摸,这话味儿不对啊,绵里藏针的,心急?她有什么心急?转念一想,哦,明白了,一定是楚王与他讲了“驸马”之事,嗯,高门望族的嫡子不乐意大概又不敢反抗楚王,于是逮着她便讽刺一下。

也是啊,她这个公主……慢说别人不信,她自己都晕乎乎的。可是,凭什么讽刺她?又不是她死气白赖看上他了,甄绵绵抬袖掩嘴,她记得燕虹楼的姑娘们就常做此态,男人们好像偏生还好这一口。

果然,花无心的桃花眼眼梢微微吊起,甄绵绵更刻意将声音放轻柔道:“听王叔说,花大人出身名门,又是族中嫡子,请问花大人父母可还健在?兄弟姐妹几人?几个嫡出?几个庶出?”

如果说刚才花无心是有些好奇,那现在的神情就像是被雷劈到,眉头聚起,眼睛睁大着,看见不可思议物事一样,见甄绵绵眉眼弯弯瞧着自己,花无心咬咬牙答道:“小臣高堂尚在,赖老天和祖宗庇佑,身体还算安康,至于兄弟姊妹,小臣家中行二,下有兄弟六人,姊妹四人,只有长兄与三妹与小臣同母所生。”

甄绵绵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又继续问道:“花大人追随皇太弟多年,又是殿下股肱之臣,想必薪俸不错?”

花无心的眉头皱得更厉害,语气就不像刚才那样客气,有些反感和不耐烦的回答:“承蒙皇上和殿下错爱,小臣如今食二等俸禄。”顿了顿不客气的反问:“请问公主问这些有何用意?”

嗯,乖,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甄绵绵放下袖子,改成掰手指,一边念念有词:“父母健在,那就是嫁进门就要侍奉公婆,像你们这种高门规矩定是极严的,行差踏错一步都会落人口实,不好。二来,你虽是嫡子,但上有长兄,下有庶弟,家产想必是分不到什么的。三来,姊妹四人,想必也还都待字闺中,嫁进门有四个小姑子想想也很头疼啊。四来,大人是殿下爱将,俸禄极高,想必将来能更进一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亦未可知,如此身份地位,置个三妻四妾藏个金屋之娇更是风流韵事……”

“公主似乎十分不满意花某的家世!”花无心打断甄绵绵的嘟嘟囔囔。没想到甄绵绵还真肯定的点了点头,用着十分诚恳的口气对花无心说道:“皇太弟王叔想必对我不满,才要把我推进花大人家的火坑,我刚才急着去东宫,就是想问问王叔我错在哪里,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可也要让我知道到底哪里错了,花大人你说是不是?”

花无心一双狐狸眼眯着,想从甄绵绵脸上寻出一点说谎话的痕迹,可惜,甄绵绵眼睛大睁与他对视,坦荡荡的样子,于是,花无心心里窜出一股无名火。

他啊,江东望族的嫡子,名满天下的美男,未来皇帝的股肱之臣居然被个乡野丫头给嫌弃了!

“公……”刚说了一个字就被甄绵绵打断:“花大人,我不是欲迎还拒,只是我长在闾巷,野惯了,觉得人生最大的快意便是能自由活着,所以,花大人家对我来说真如龙潭虎穴。若有言之不当处,花大人你海涵。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甄绵绵没给某人说话的机会,走过花无心身边的时候嘴角都是翘的,嗯,其实她说的也不全是假话,龙潭虎穴四个字的评价还是真的。

脊背上有凉飕飕的感觉,甄绵绵刻意忽略掉了。什么望族,她还瞧不上呢。

嫁妆册

甄绵绵仔细想了又想,然后决定去跟皇帝回话。她选了个天气不错的时间,太阳正好,够明亮又不刺眼,昨天又刚下过绵软的雨,把皇宫花花草草上的灰尘清掉了,这时候在阳光下看起来有种舒心感。殿前的青石地面上摆满了不知道谁送来的各色牡丹,盛开的花围在汉白玉栏杆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矜贵。皇帝正拿着精致的金剪刀修修剪剪,看起来心情不错,甄绵绵便轻声细气的表达了自己不想嫁给花无心的想法,不成想,皇帝手一抖将一朵魏紫砍了头,艳丽娇贵的花朵落在青石地上,看起来有点凄惨,皇帝俯身将花捡起,想了想,抬手插在甄绵绵鬓角,面无表情说道:“再名贵的花也不能左右自己的命运,何况是人?不如顺时顺势吧。”

是谁说当今皇帝是傻子的?单从这句话来看,哪里像啊?

“可是花家……”甄绵绵试图反抗一下。

“绵儿,你的寒毒年深日久,能活到什么时候还不一定,嫁个美男养养眼开开心也好。”皇帝又补充了一句。

花无心,花大人,委屈你了,太屈才了,想你风流倜傥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文韬武略,在别人眼里不过和一颗翡翠雕的白菜差不多,只是用来养眼的。皇帝大概也觉得这样说话太伤人自尊心再次补充道:“至于嫁妆,朕已经吩咐了礼部按制去准备,除此之外,这宫里你到处转转相中什么便都写到嫁妆单子里带走。”

语气好像不过了,散了吧!

“谢陛下恩典,绵绵这就去准备。”甄绵绵请辞倒退着出来了,寻思着,虽然皇帝是这个意思,也知道他寝宫里一定宝贝最多,可是她总不好拿到主人家头上,不如先去皇后宫里转转,她那个“娘”嚣张跋扈,后宫里最好的东西一定在她那儿,如是一想,甄绵绵立刻朝皇后宫中迈进。

世上有种东西叫阴谋,还有种东西叫做无巧不成书,甄绵绵气定神闲经过走廊看见檐下挂着的翠鸟时缓缓走了过去,没想到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说着:“那丫头和沈又自幼便有婚约,殿下这样做事陷我于夺人妻子的不义境地,再者,以那丫头的资质我父母怎么会让她进家门!”

如果说这声音像即将要喷薄的火山,那么劝他的那道声音便如蜿蜒山间的流水,淙淙作响,极其悦耳:“殿下做事,一向如此,我们多担待些就是,况且,呵呵,我们都知道无心你心念博陵崔家小姐,这有何难?那丫头身中寒毒,能不能治,治好了能活多久还不是你说了算?委屈一下全了殿下的好声明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我若是男子,定不会把这个邀功的机会让给你的。”

就有那么一种人让老天爷都不待见到换着法的整你,整得你生不如死,大概我甄绵绵可以算作一个,老天爷给了我公主的命格却没给足够长的命,这么多人算计着我还能有活路么?甄绵绵自嘲的无声的笑了笑。

花无心的声音平静了些又继续说道:“可她不过一个乡野女子,能生出什么波澜,殿下是否思虑太过?”

悦耳的女声仍旧悦耳,说出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殿下只是不想节外生枝,等今上的骨血都清干净就好了,她喝那个窝囊废物的太子,根本没有一点皇家风范,死了也不值当可惜。”

因这句话,甄绵绵终于想起这女人是谁了,原太子心心念念的裴姑娘裴卿。甄绵绵不想听了,蹑手蹑脚的走开。

该着被算计的命她也躲不开,还是该挑嫁妆挑嫁妆,生的委屈,活的艰难,嫁的不顺,死的冤枉——那总得让她这辈子能风光一回吧!

对于甄绵绵的如入无人之境和大肆搜刮,各宫的太监宫女们大多表示出了谅解,因为全天下的人心里都明白她这公主不过是权宜之计,等楚王篡位了登基了就没她什么事了,甚至有好心的宫女向她投来同情的一瞥,更有甚者,将宫殿原主子的心头好拿出来主动献宝都被甄绵绵不客气的收入囊中。

皇宫很大,甄绵绵走得腿酸回到澜风殿时早已过了晚膳很久,原本疲惫不堪无精打采的甄绵绵踏进殿门时立刻被璀璨夺目的宝贝刺激得神采奕奕。看了一圈摩挲了一圈,甄绵绵立刻唤来太监让他去司珍局把管事的叫来。

一个时辰之后。

已近花甲之年的管事带着玳瑁镜子凑在一个花瓶前端详着说道:“这是美人觚,虽是前朝的,但因是官窑所出,而且仅做一批二十个贺太后千秋所用,后来碎的坏的赏的只剩了两个,值钱得很。”

甄绵绵在一边赶紧奋笔疾书记上。

再一个时辰之后,老管事身形不稳的飘出了澜风殿,甄绵绵对着厚厚的一叠纸让太监去拿缝书的丝线和黄绸子封面,太监和宫女们打着哈欠去翻箱倒柜找了来,甄绵绵穿针引线忙得不亦乐乎。

殿门口悄然出现一个身影,修身长立,单手举着一个托盘看向殿中大大的八仙桌边埋头于针线的人影。听说,这丫头今天折腾得司珍局现在全员都在找这些物件的册子撕白描画图呢。迈步进殿,无人发现他,为了显示自己的存在感,他将托盘请放在八仙桌上说道:“公主,宵夜。”

忙于针线的人头都没抬,漫不经心应了句:“放那儿吧,一会儿吃。”

应完了,过了片刻,手上的动作停下来,侧头看了眼,眉头微皱:“花大人怎会在此?”

花无心笑笑:“小臣今天值夜,听闻公主晚膳未用特意送来宵夜。”

甄绵绵“哦”了声便转移了话题,腾出一只手指着满殿的宝贝问花无心:“你看,这些东西够不够好?”

花无心很是客气的回答:“这些都是内宫珍品,自然够好。”

甄绵绵放心似的点了点头又问道:“作为嫁妆不寒酸吧?”

她看着他,花无心硬生生稳住了自己的脸皮没有让表情变得扭曲:“何止不寒酸,简直都价值连城,可以买下几个花家。”

“那就好,我可以放心了。”甄绵绵笑着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甄绵绵灿烂的笑让花无心心里堵得慌,随意找了要去巡视的借口走了,到殿门口又被叫住,甄绵绵冲他招招手道:“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吃宵夜,会胖死的,你拿走吧。”

花无心的脸终于还是扭曲了一下下,一瞬间,答甄绵绵的话便有些不耐烦:“那公主就赏给下人们吧,燕窝鱼翅,浪费了可惜。”

看他硬着脊背走进黑夜中,甄绵绵抿嘴笑了笑。

天大亮的时候,甄绵绵面前摆了一本黄绸子封面的册子,还散发着墨香。笔墨在旁,甄绵绵提笔,斟酌着片刻,小心写下几个簪花小楷:嫁妆册。

因一夜未眠,甄绵绵神色黯淡,草草梳洗一番匆匆用过早膳,甄绵绵又坐回八仙桌边提笔写了两张纸,小心折好放进袖中,又对镜瞧了瞧有无不妥之处便怀抱着嫁妆册去请安了。

路遇沈又,明明是对面走来,沈又像没看见,又像是故意躲开似的**旁边拐去,被甄绵绵一声唤住,慢步踱去打个招呼:“表哥气色看来好了不少!”

沈又很客气:“谢公主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