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绵绵也很客气:“我去请安。”

沈又一躬身:“臣下恭送公主。”

甄绵绵见着了皇帝,此时他仍在伺候那些娇妃美人般的牡丹花,甄绵绵恭敬的递上嫁妆册,皇帝随手翻了翻露出笑意夸赞她道:“不过一晚已经做得这样细致,可惜不是男儿身,否则定能成就一番大事。”

“是陛下厚爱绵绵才敢这么放肆。陛下,绵绵还有一事相求。”甄绵绵笑得规规矩矩。

皇帝不甚在意的还了她嫁妆册随口说道:“说吧。”

甄绵绵便从袖中拿出刚写好的纸恭敬奉上,眼睛盯着皇帝白皙的手指展开纸张,然后眉头微蹙起来,满脸疑惑。

她从来不敢厚着脸皮昧着良心说自己是好人,事实证明她还真不是,所以,她干不出什么好事。

“你,为何要如此?”皇帝显然不解。

“陛下,就像您昨日所说,绵绵的寒毒年深日久,之所以能苟活到今日与陛下相见相认全是因为沈又不顾自己身中剧毒而将解药让给我续命之故,所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绵绵不敢忘这大恩德,所以……”甄绵绵绞着手指做出一副欲言还休的架势。

“那花无心呢?”皇帝更是不解。

甄绵绵低着头,声音低沉:“虽然我生在民间,也知道天下几大望族不屑与寒门通婚,哪怕是皇族公主,花家即便同意我进门也不会对我青眼相加,所以,我这样做,也是想表明对花无心的诚意,这样,将来得日子也许会好过一点。”

被她这么一说,皇帝似乎信了,点点头,准了。

甄绵绵仍旧低着头,这回却是窃笑。

第一个来找甄绵绵的是花无心。

作者有话要说:世界上最悲催的是,你吭哧吭哧写了两天的3000多字,就在你乐颠颠的准备复制了去更新的时候……文字消失了!!!消失了!!!!!比最悲催更悲催的是:重写!

大喜之日

花无心脸上仍旧挂着笑,能让人寒到骨子里,甄绵绵拿着丝绸帕子万分小心的擦拭一对粉红色的琉璃盏,花无心再吓人的笑她也没看见。

两人对峙片刻,花无心语气不悦先开了口:“公主这样做到底何意?”

甄绵绵慢悠悠举起擦好的琉璃盏对着阳光,看是否擦得晶莹剔透了,口气也很平常回道:“你说嫁妆的事啊?没什么意思,为了讨你父母欢心而已,怎么,花大人你觉得不好?”

花无心被甄绵绵“无害”的表情刺激的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当他“听说”公主将一半嫁妆在她死后归于花家之后他还觉得这丫头做人还可以,可是太监继续说,另外一半是给了沈总管,花无心胸口就开始堵得慌,太监觑着他,见他变了颜色,声如蚊蚋又说道:“皇上已经将这个嫁妆册子昭告天下了。”花无心登时只觉头顶充血,抬头一看,黄昏的天空好像翠绿翠绿的。

透过粉红的琉璃盏,甄绵绵看见一张扭曲的脸,哎哟,那颜色,粉嘟嘟的透着黑。

“花大人你若觉得不好就告诉我,我好改正,你也知道我是乡野长大的,规矩礼仪什么的都不懂,做错了人家笑我是小,要是连累到花家的名声我罪过可就大了。”甄绵绵语气诚恳。

花无心阴恻恻的表情,磨着牙:“公主那些嫁妆,随便一件都价值连城,这么多都赠送给花某,公主是想花某再无宁日吗?”

“花大人何出此言?”甄绵绵嘴角一撇,眼睛一眯,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花无心露出那种气极的笑,忽然站起,隔着桌子凑到甄绵绵面前,这么忽然放大的一张脸多少让甄绵绵吓了吓,身子立刻往后往椅背上贴了贴,花无心却还是寸寸紧逼,眼看鼻尖都碰到了一起。

“就算不是乱世,财不外露的道理你懂吧?这样昭告天下,是想那些亡命之徒灭了花家吗,你?”

花无心原本咬牙切齿,可是看到甄绵绵的脸蛋越来越红口气就不自觉软了软,然而,下一刻,甄绵绵长出了一口气推开了他的脸道:“你这么有权有势怎么没把圣旨拦下?”

花无心一张俊脸严重变形,有一种狰狞的恶狠狠的“美”。甄绵绵仿若无睹一边随手拿起个香包闻了闻一边又说道:“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呀,花大人,要不,等我死了你把那些宝贝都捐了去修路造桥造福百姓吧。”

“你、你……”花无心红着一张脸却说不出话来,看甄绵绵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花无心觉得自己多说无益,况且他也没力气跟她纠缠这个问题,反正就如她所言已经这样了没办法了。偏甄绵绵还故意说了句:“花大人你脸红了。”

转眼间,只见纱帘微动,那人比花俏的花大人徒留一阵淡淡的香风,人影已在数丈之外。甄绵绵拿起另一只琉璃盏,笑着自言自语:“金银财宝万般好,什么人都能放倒!”

殿中安静,甄绵绵斜倚着大迎枕打瞌睡,手边摆着几个新奇的小玩意,睁眼,擦擦嘴角,见殿中寂静无声,殿中大桌上的茶也丝毫未动,翻个身朝向里甄绵绵心里琢磨:这位还挺沉得住气!连句谢谢都没有。

黄昏至,橘黄的夕阳洒斜斜的铺在院中,照着那花草那亭台都柔和了许多,甄绵绵起了,坐着喝茶,闲问太监:“沈总管今天可在宫中?”

太监一弯腰回道:“公主,听说沈总管昨晚腹泻几乎脱水,皇太弟殿下免了他这几日的班。”

“说到这个我倒想起来了,你来,替我跑趟太医院……”甄绵绵对着太监如此这般的吩咐了,太监衔命而去。

晚膳时分,太监回来复命,说均已送到,沈总管命谢公主,花大人……太监口气颇为踟蹰,一脸为难,甄绵绵吞下一口米饭淡淡说道:“他一定喜极而泣,我知道,你下去吧。”

太监嘴巴张了又闭上,出去了,还是为难。

甄绵绵一高兴吃多了,想走走消化消化,顺便就去给皇帝请了个安,廊下两个宫女正捧着金盆和澡巾缓步前行一边说着悄悄话,被甄绵绵听了去。

一个说:听说公主让小德子给花大人送了一筐西域的丁香果,公主还没嫁呢就这么明目张胆郎情妾意,果然是乡下丫头,见了漂亮点的男人一点脸面都不要。

另一个表示不同意说道:说你没见识,那丁香果是干嘛用的?

一个表示惊讶:含嘴里的呀,怎么了?

另一个贼贼的笑了道:“听说今天花大人想亲公主被公主推开了,然后就让人去送了丁香果,你看,公主那么大一批嫁妆都分了一半儿给花大人,这得多喜欢啊,可是,这么喜欢都不让亲……你说为什么?”

先头那一个想啊想,然后顿悟似的提高了声音:“呀,花大人口臭!”

另一个忙碰了她一下训了一句,左右看看便加快脚步走了。

甄绵绵毫无顾忌的笑了,顺便带出了个嗝儿。

接下来的许多天,甄绵绵闭门不出,让人拿了《列女传》之类的书天天装模作样的看,然后竖着耳朵听宫女们嘀嘀咕咕,比如,花大人最近很恼火,许多同僚送去了各种含嘴里清新口气的东西,南到交趾,北到罗刹国,包罗万象不知凡几,皇太弟殿下知道也命太医去给开了降火的方子,花大人称病闭门谢客,连宫里都几天没来了。

宫女的口气里有一种幸灾乐祸,大概是平日将花无心当成天仙仰慕却他一次青眼相加,如今听说神仙也口臭心里就有了一种满足感。

甄绵绵也幸灾乐祸,忽然明白为什么男人喜欢玩阴谋,原来看人家憋屈是见如此下饭的事情。可是沈又的热闹她还没瞧见,此人自从前些天腹泻到现在还没露面,但因为没有收到来自沈家的报丧贴应该不是泻死了,难道这么快就被江湖人士追杀?没道理啊,她的嫁妆还没出宫门呢。

再见到花无心比较出乎意料。

风和日丽,秋风送爽,甄绵绵心情好得一塌糊涂穿着薄棉衣裙去给皇帝请安,楚王在,顺便也请了,抬起头,看见楚王身后立着的那个人,甄绵绵闭了下眼睛又睁开确认自己没看错,那人却虎着脸移开目光,好像谁杀了他全家一样。

“咦,五叔,这位难道是花大人?”甄绵绵疑惑。

皇太弟殿下略咳了咳点头。

“花大人这脸是怎么了?喝醉酒摔跟头脸先着地啦?”甄绵绵继续求解。

不怪她做如此想,脸上青紫的面积太大,很难想象随便撞到门上柱子上会有这么大的撞击面。

皇太弟殿下的好涵养告罄,利落的瞪了花无心一眼,示意他这种丢人的事自己回答。花无心虽不想开口可慑于主子淫威不情不愿的开口道:“与人切磋而已。”

甄绵绵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不够似的又加了一句:“人说打人不打脸,那人跟花大人不共戴天吧?怎么净朝脸上招呼?”

花无心冲着皇帝和皇太弟行了大礼:“请容微臣告退。”

两人首肯花无心一刻都不愿多留飞也是的逃走了,甄绵绵嘴角微翘嘴上却做无意状轻声嘟囔着:“不知道这伤能不能好啊……”那样子,就像被男色迷了心的花痴女。

“绵儿!”皇帝不悦的叫她。甄绵绵“回神”:“陛下?怎么了?”

“都是你这个丫头的馊主意害花无心和沈又打了一架,闹得你五叔颜面无光!事已至此,为了断这些谣言,朕和你五叔商量之后决定立刻为你和花无心举行婚事,尘埃落定。”皇帝口气微微不悦,皇太弟脸色不霁。

看吧,这就不是亲自养大的,说往火坑里推一点都不含糊。甄绵绵在心里可怜自己。

“绵儿,依五叔看,无心倒是喜欢你的,嫁过去,有你父皇和五叔在,哪个敢低看你,况且,五叔在京里为你们安排了府邸,不用回复州,你放心好了。”楚王说道。

是啊,放在京城多方便你无声无息的让你爪牙弄死我啊,然后你再弄死你哥,万事大吉了。

甄绵绵低着头,揪着裙带,心里盘算着,都是死,为啥不拉着这些人都垫背呢?

当然,能不死最好。

上位的两人却以为她是害羞,手一挥让她回去看刚从江南送来的嫁衣。

红彤彤的嫁衣,描龙绣凤,纯金打造的凤冠亮闪闪,富贵逼人哪,甄绵绵不顾宫女的反对把嫁衣穿在了身上在镜前左照右照,叹口气道:“可怜一个好身段,不知何人毁了。”

宫女低着头肩膀轻轻抖动,以为公主恨嫁如斯。甄绵绵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问宫女:“你们说,花大人脸被打得都要变形了,成亲那天可怎么办?要不我把盖头借他算了。”

噗嗤。宫女终于没忍住,笑了起来,甄绵绵却仍旧对着镜子给自己设计头发。

因为“即时”出嫁,这两天澜风殿里忙翻了天,张灯结彩,大小箱子盒子摆得殿中无处下脚,都是宫中人送的礼物,颇有点打发瘟神出门的味道。

沈又还是没露面,连礼都没送,小气得紧。

到了正日子,甄绵绵连口水都没喝上,一直被摆在镜前涂涂抹抹缠缠绕绕,直到黄昏时分被架上八抬大轿,一屁股坐下似乎是尘埃落定。

送亲队伍出了宫门,甄绵绵坐在轿中,忽然想到一句不合时宜的诗:贲如,皤如,白马翰如;匪寇,婚媾。

不知道会不会有抢亲的。

某人出现了

其实,甄绵绵真的是多虑了,出了宫门口到花宅,三星在天,寂静得只有几家狗被锣鼓声惊吓吠得连绵起伏。抢亲的人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甄绵绵只能下定决心自救。

轿子热热闹闹的进了花宅,轿子走了停停了又走,外头说吉祥话的起哄的不少,虽然她是公主,可那轿帘上的一箭也没省略,根本没算计这一项的甄绵绵被吓得使劲往后缩了下,以为抢亲的没有要命的来了呢。拜过天地,因皇太弟赏脸来了,自然不能扔下贵客,于是甄绵绵这个新娘子连盖头都没掀直接被晾在了洞房。

开始,还有几个丫鬟守着她,后来丫鬟们凑到一边去花痴花无心的美貌去了,再后来,丫鬟们决定偷偷去宴席趴大柱子后面看面如冠玉的花无心和英姿飒爽的皇太弟殿下,甄绵绵不禁感慨——运气真好啊。不过还有个小问题,丫鬟都跑了,还得麻烦她现到外面捆一个回来冒充新娘子,蹑手蹑脚走到门边将门开了条缝儿,左右看看,确定这附近连只耗子都没有之后三下五除二扒下嫁衣,露出里头一身纯白丝绸里衣,再脱,还露出一身贴身的夜行衣,为了不引起怀疑,她可是忍了里三层外三层。

对甄绵绵来说,无声无息抓一个丫环回来还不算难度太大,弄晕了更是小菜一碟,只是换衣服、捆起颇费了一番功夫,好不容易倚着床头摆正了,这个小丫鬟面容清秀,看起来不过十六七的样子,甄绵绵有些过意不去,转念又一想,楚王不过是想弄死皇帝的骨血,如果被换了,以楚王的性子应该会全了他自己的好名声——然后暗地里再派人把她甄绵绵灭了。那么一点过意不去就被甄绵绵自己这样劝没了。

临走之前,甄绵绵没忘了把自己另外誊写的嫁妆册子放到姑娘的袖子里。出了房门,甄绵绵并不急着立刻离去,她还得去放把火拖延下时间,从腰带里摸出火折子,甄绵绵躲躲闪闪的前行,终于在这到处都热闹的府里找到了一处安静的所在。

杀过人放过火,她甄绵绵这辈子也算圆满了。眼看着火势大起来,甄绵绵唯恐人不来救火粗着嗓子用了吃奶的劲儿喊了声着火了,救火了,然后翻上墙头顺势爬上房顶伏在瓦片上观察下动静,果然,有杂沓的脚步声、喊叫声,知道目的达成,甄绵绵利索的走人,翻出花宅尽量贴着黑暗的地方往城门移动,她应该还有足够的时间混出城,之后就好办多了。

如果不出意外,甄绵绵的打算可谓圆满,可惜,她的好运气又到了头——城门今日居然关了,借着城门上的灯笼可见守卫之森严,以甄绵绵这种土生土长在京城的人来说,这种阵势就意味着京城有大事发生。

她可不会那么自视甚高的以为是为了抓她。

为了什么,甄绵绵想知道也没法知道,看样子只能等明早才能出城,暂且得找地方歇歇脚攒攒力气。这一晚,甄绵绵潜回了奉洛里去棺材铺家偷了几件女人的衣服,原因无他,只因为他家她熟,不会因地形陌生而弄出响动,况且就算有响动她也可以装作诈尸逃走。

一切妥当,天亮之时,甄绵绵一身粗布衣衫混在人群里和这京城任何一户普通人家的闺女没有差别,她自己还比较满意,做淡定状行至城门,守成士卒正仔细盘查过往人等,甄绵绵排在队伍里,半天才能前进一步。

脖子里忽然凉凉的,好像落了水,甄绵绵也没在意,今天有点阴,也许是个小雨点。

前面的人不知怎么引起了怀疑,正被兵卒们按倒搜身,后面的人只能扯着脖子看热闹。

脖子里又落了水,甄绵绵甚觉奇怪,这也没有雨啊,怎么回事?一边伸手去擦水一边抬头,然后猛得倒退几步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脸色煞白,腿都在轻微的抖动,顺着她仰头的方向,旁边的人也看了两看,之后便用一种“真没出息”的眼神瞥着甄绵绵,各个神态自若,居然还有人打开了油纸伞。

其实,搁在以前甄绵绵也不怕,真的,老皇帝还在的时候就喜欢杀人,在城门口挂个人头真是太平常不过了,她小时候怕过,看多了就习以为常了,毕竟那些人多是朝官,与他们这些黔首的生活离得太遥远,可如今,上头挂的那个是楚王!皇太弟殿下!昨天还是权势熏天万万人之上,今天只剩一颗头颅无精打采挂在那儿,她昨天还叫过叔叔,还收了他很贵重的一颗夜明珠,今天他用这种突兀而可怖的方式出现,她怎么能不瞬间心跳加速。

人群移动了下,甄绵绵却无力站起,已经稍微回过神,她有些鄙视自己的胆量,皇宫这种地方不能待,容易胆小,唉,如今这世道,人心不古,她这样一个年轻姑娘摔倒都没人怜香惜玉了,感慨间,一只白皙的手从旁出现,甄绵绵往旁边躲了下,她只是抱怨下,并不真的需要人扶,察觉到了这边的异常,兵卒看过来,厉声质问他们在干什么,眼看着就要走过来了,那只白皙的手瞬间搭在甄绵绵手臂上,轻轻将她扶起还说着:“怎么坐在地上,要是动了胎气可怎么办?”

如果说甄绵绵刚才是被人头吓了一跳,这回几乎觉得自己见鬼了。侧头,那温文有礼的样子不是玉钧是谁?

这跟见鬼好像也真没有大区别,自从凶肆被查封玉钧就不见了踪影,音信皆无,与死何异?今日又是这样诡异的出现,可怕。

玉钧和那兵卒赔笑客气几句,然后不顾甄绵绵的不愿手上稍稍用力就将她拽出了人群。玉钧仍旧笑得人畜无害样儿,好像他们很熟似的跟她说了句,真巧,掌柜的。

打宫里混过时日的人都不会轻易相信别人,甄绵绵当然更不会傻到以为是话本里小姐和书生故人相见。

作者有话要说:开始嫁的过程了哈

那个谁也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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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目相对,无言。//面对玉钧从容的笑脸甄绵绵问道:“如今你在哪家凶肆高就?”这句话令玉钧的脸色僵了一僵,莞尔一笑答她:“蒙王爷不弃,不才如今在长沙王麾下效力。”

甄绵绵将皇室近支族谱想了一遍,挑出这个长沙王,原来也是她“叔叔”。听玉钧这口气,在长沙王那儿还算吃得开,既然助手在此,怕是长沙王也在不远处,再回首望望城门上死不瞑目的楚王,甄绵绵大概明白了,直勾勾看玉钧,此人硬是了得,十分镇定道:“掌柜的,可有疑问?”

甄绵绵语气十分诚恳问道:“王叔殿下会不会把我的头也挂在城门风干?”

玉钧语气亦十分诚恳回答:“这,我就不知道了,王爷行事属下不好去猜度。”

甄绵绵垮了垮肩膀,心里再一次同情了自己一遍,又斟酌了下眼前的形势,如果把长沙王的狗腿放倒不知道自己还够不够时间逃出去。

玉钧明亮的眼睛看着她,思忖片刻出言安慰她道:“掌柜的你放心,看在花大人的面上,王爷应该不会对你怎么样。”

花大人?花无心?这……

“玉大人,你说的花大人是何名讳?”甄绵绵问道,她就认识一个姓花的,还是楚王实打实的狗腿子,难道改朝换代了不应该把为虎作伥狗仗人势的狗腿子什么的都拖出去汤镬了?尤其花无心这种心腹应该剁碎了包丸子。

玉钧神情疑惑,似乎甄绵绵的问题相当蠢。

“自然是花无心花大人。”玉钧道。

若如此,那……

“原来是个吃里扒外的。.不管他扒不扒,只要她暂时能借光留下小命一条就好。

玉钧微微扭头装作自己没听见甄绵绵这句话。

“那,王叔殿下不会秋后算账或者卸磨杀驴什么的吧?”别怪她问题多,活在当下乱世要是想得少了一步也许就命丧黄泉了。

玉钧表情奇怪,像在隐忍又像无可奈何,甄绵绵也觉得自己的蠢了,立即说道:“谢玉大人,那你有时间来府里坐坐,喝喝茶再让花无心陪你下下棋,修身养。”

玉钧轻飘飘的笑了,笑得甄绵绵牙根子都凉飕飕的,问他笑什么,玉钧轻飘飘问道:“掌柜的见风好使舵呀,难道昨天逃婚放火烧了花府的另有其人?掌柜的你是被人胁迫不得已才离开花府?”

正常人听了这话都会自觉羞愧,至少得意思意思脸红一下,可甄绵绵自小时常被爹爹教导:做人要理直气壮。

“我这是去死就生,楚王多行不义,百姓怨声载道,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花无心又没告诉我其实他是为忠君爱国的长沙王叔效力,出于人奔着生的本,我要是不跑那不是自己作死么!”甄绵绵说道,半点愧色也无。

玉钧嘴角抽搐,重复着她的话:“忠君爱国……”

“那,我们回见?”甄绵绵问道。

“忠君爱国的王爷说,楚王余孽未净,你若回去花府怕会被误伤了命,所以让我暂且送你回宫小住几日再做打算。”玉钧说道,理由也很理直气壮!

谁知道是不是马上立刻就卸磨杀驴弄死花无心啊!

虽然花无心那个人也不怎么讨喜,可是……唉,算了,谁生谁死她也决定不了。眼下,乖乖回宫待着,眯着,最好长沙王再想不起她。

估计她是史上最窝囊的公主,被一群王爷们呼来喝去。

回去皇宫的路上,玉钧表情严肃,一句话都没再跟甄绵绵讲,一路板着脸到宫门口告退了。

再回皇宫恍如隔世,宫里到处充斥着不安的情绪,想必昨晚也不安宁,瞧瞧,那平日储水灭火的大铜缸缸沿上搭着的几条腿,不知道是被人杀死投进去的还是想爬进去避祸反倒溺死的。

可怜,好在她昨天没在,否则没准缸里也有她的身影了。

没回澜风殿,急急的先去给皇帝请安,这是规矩,甄绵绵本身也有点挂心,不说这爹是聪明还是傻瓜,自打她来到皇宫对她不错的人,假太子算一个,他也算一个,甄绵绵多少还是有点担心。

皇帝宫里挺热闹,如今取楚王而代之的是长沙王,和楚王当年一样和皇帝对面而坐,不同处在于,年轻的楚王当年把不可一世写在脸上,而这位年长于楚王的长沙王面容恭肃,听皇帝说话的时候身子向前微微躬着,一副倾听之状,偶尔还点头表示附和,君臣有礼焉!

此情此景,甄绵绵想到了一句话:咬人的狗不叫。

不过她没什么心情琢磨狗的问题,这位也定不是一位善茬,敬而远之活得比较长久。

长沙王说,丫头昨日受了惊吓。甄绵绵回说,没有没有,我一向胆子大,我以前还给死人入殓过。

于是,皇帝脸色不悦,长沙王惊诧,就说了这么一句话甄绵绵就被皇帝给轰回澜风殿待着去了。甄绵绵走在殿外,其实很想折身回去问问花无心有没有反悔,想想作罢免得讨个无趣。偏巧,她才走到御花园,就见花无心陪伴着一个人迎头走来。甄绵绵愣在当场,表情如见鬼一般。

人说世事无常,她虚度二十几载春秋,这一年多来才深刻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果真很无常。那原本被关押在金雀台在她想法里应该早就被毒死或者勒死或者黄纸贴面捂死,至少也该是形销骨立不成人形的前太子殿下——此时,不能说春风得意,但好歹跟萎靡不振一点都不挨边儿。

什么世道。

想着,眼见着人走到跟前来了。甄绵绵犹豫着,这前太子虽然精气神儿不错,可也没穿太子龙袍,她该怎么问候呢?前太子万安?假太子金安?

“想什么呢,还不给太子殿下请安?”某个人话一出口就带着火硝味儿。

甄绵绵很大度的表示理解,怎么说,那一场谋政变血流成河也是发生在他家里,心里怎能不作呕。况且,虽他面罩寒冰,可这出言提醒明显是好心。

还得是一家人啊,虽然没喝合卺酒也没行周公之礼,可花大人人家乃是郡望大族,怎会在乎这些虚套?

甄绵绵好好的请了安,太子却对她有些生疏之意,略微点了点头便向前行,花无心与他一步之距,侧头恶狠狠剜了甄绵绵一眼,他走过去,甄绵绵后知后觉的打了个寒战。

这——他刚才又施展了那传音入密的功夫告诉她:“你给我等着。”

莫非,他要休妻?然后不管她死活?

这可怎么办

花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