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熙想不到自己还能跟员工福利挂钩,一时无语,便向满桌菜色看去。

大多是素菜,每道菜量不多,造型却摆得极精致。

其中一道素龙井虾仁竟是以山药为食材,仿照虾仁的模样,用手工一枚一枚雕刻而成。

唐欢舀了两勺莴笋炒山药给莫熙,道:“山药滑腻,不易夹,却对筋脉续长极好。”

莫熙默默吃了,爽口鲜滑,果然极好。抬头见唐欢只一劲儿看着自己,也不动筷。心中叹息,面上却笑嘻嘻道:“这样看着我,莫非怕我吃穷了你。”

唐欢笑道:“你若是真有这份能耐,怎么会那么瘦。该多吃些才是。”心中却道:你若是肯,我自是甘愿的。

当晚,夜黑风高。

一抹银亮月光下,风姿楚楚的唐美人卷起袖子,干起来了挖坟掘墓的猥琐勾当。

不过,莫熙发现唐帅哥干什么都养眼,便是手上拿着铁锹这样不协调的道具,也完全够得上时尚杂志封面男郎的水准。莫熙对围观挖坟掘墓已经颇有心得体会,于是老神在在地举着灯火,在一旁监工,美其名曰替唐欢把风。

唐公子效率颇高,费时不多便移开了棺木盖子,虽然并非空棺,但仔细翻找两遍之后,仍不见琅琊杖的踪影。于是只得将棺盖重新合上,填土、收工。

莫熙道:“若是唐门中人将唐仪的尸身领回安葬,琅琊杖未必会被随葬。毕竟它是唐门至宝。”她暗自思量着还须找个机会问问沐风亭,这厮说不定真知道唐仪父母的事迹。如此方可多些线索。

唐欢道:“姑娘所言极是。”

虽无功而返,他脸上却无一丝失望之色。夜色中的墓地不免有些阴森,唐欢却觉得一切如月光般静好。

直送到莫熙寝居门口,站了片刻,他才慢慢走回清辉阁。第一次觉得后山离崇遥台竟是如此之近。

欧阳双珠

冬日正午的阳光似金纱一般织进来,沁凉空气中的稀薄暖意让人仿佛可以闻到冰雪融化的气息。

一只雪尾大鹰从窗口如箭射入,将身上的素雪一抖,立刻把一张奢华无比,镶嵌着滚圆的绿松石、红珊瑚和白珊瑚的西宁大白毛地毯直糟蹋了个够本。自从它一连两个晚上被莫熙赶去外头露营之后,便生出了这个淘气的主意,每日正午来找莫熙喂食之前,必要在厚厚的雪堆中乱钻一气。

莫熙正和绿云同桌吃饭,见了它没好气道:“又来捣乱。”

绿云笑道:“姑娘昨日刚吓唬过它,今日就已不敢直接往桌上扑腾了。”

海雕像是听明白了似的,立刻仰起头,轻轻煽动两下翅膀,表达着因昨日莫熙作势要用玉筷打它,而留下心理阴影的委屈。

“也该让它长点记性。”话虽这么说,却仍是挑了桌上的两只炖鹌鹑,放在瓷碟中,蹲下来喂给它吃。

唐欢进来的时候正看到这幅情景,不禁微微一笑。

“还是四少眼光好,这只海雕对姑娘死心塌地的。除了四少和姑娘,谁也不理。”绿云见了唐欢,嘴上一边说着话,一边悄悄退了出去。

“这家伙胃口奇佳,我都怕自己养不起它。”莫熙自然知道唐欢来了,这句话也是对他说的。

唐欢笑道:“它其实自己会捕猎,未必就觉得这些熟食好吃,不过是借着往你手中取食的机会,跟你亲近罢了。”

有莫熙这个正儿八经的主人在前,海雕见了唐欢,连第二眼也欠奉。狼吞虎咽了一番,咚咚跳到莫熙身边,用油腻腻的喙擦了擦她的裙摆,才依依不舍地飞走了。

莫熙无奈暗叹:它这到底算是喜欢我呢,还是把我的裙子当免费纸巾用呢…

唐欢自然将她的一番懊恼看在眼中,心中又怜又爱。只是这鹰是他弄来的,若严格论起来,他才是罪魁祸首,为免引火上身,便强忍了笑意,佯作不知,直奔主题道:“在下想去踏雪寻梅,姑娘可愿同往?”

莫熙已经好几日没出门了,受伤不能练剑是一方面,再加上唐门的主要产品是毒药、机关和暗器,商业机密太多,她客居在此,不便到处乱晃。只是再如此下去,她可就成了一名宅刺客,岂非贻笑大方,于是欣然应允。

二人一路穿花拂枝,唐欢始终落后莫熙半步。

唐门的梅林在后山之上,墓园之前。高处有座“集鹤楼”,登楼望去,眼前梅林似烟似雪,虽不似蜀山那样成浩瀚花海之势,却贵在品种齐全。按花色花型就有红颜淡妆的宫粉,胭脂点睛的朱砂,素白洁净的玉蝶,洒金、照水,等等。

唐欢笑问:“听绿云说你每日把海雕赶出寝居,让它在冰天雪地过夜,好不凄凉。这却是为何?”

莫熙回过头,淡声道“它本为搏击长空的飞行之王,是何等自在,又是何等傲气。若是因为我的驯养照顾,让它磨灭了猛禽的本性,无异于亲手折断它的双翼,只会害了它。”

唐欢闻言,心道:你又何尝不是如此。我想替你挡去一切风霜雨雪,又怕你反为我所累。

莫熙却不知唐欢所思,一路下得楼来,往梅林深处走去。

走到一树花如碧玉萼如翡翠的绿萼梅跟前,她尤喜其碧色清新挂雪,不免停步细细赏玩。

唐欢望着她林中身影,掏出玉箫来,幽幽吹起《一望成欢》。

莫熙一转身,看见箫声惊起一团素雪悠悠落在他发上,不禁暗赞:好一幅玉人吹箫图。忽然地想起“砌下落梅如雪乱, 拂了一身还满”一句,便一时起了玩心,手上运了一分力向梅花树干推去,刹时梅瓣与素雪纷扬齐飞。

不知是否因上次有人在场的缘故,这次的箫声比在遥河边初奏之时更多了一丝缠绵之意。

一曲吹罢,二人身上皆落了数瓣冷香。唐欢却也不拂,只望着莫熙眉眼含笑。

一时天地无声。

忽然,啪地一声似爆竹般的爆响打破这一片静谧。紧接着白尾海雕似离弦之箭从低空向莫熙直直俯冲过来,躲在她身后,像是受了惊吓的孩子寻求庇护。

莫熙竟闻到风中传来一丝淡淡硝烟,微皱了一下眉。心道:莫非有人捕鹰!匆匆几眼之下,她才稍稍放心,幸好它除了一双小眼因惊疑不定而乱转之外,并未受伤。

当下打算先让它飞到安全距离再说。海雕得了她一声清啸便一飞冲天,很快只剩下一个小黑点。

这时一个五彩身影从远处掠了过来,人未至,声已到,只听一声娇喝:“这是你的鹰么?”竟是带着几分内力,是以传得还算远。

那少女身披一件孔雀毛织成的斗篷,头戴绉纱雪帽,一袭鹅黄色蝴蝶穿花缕金长裙,腰间束了一条明珠串成的长穗如意绦。柳叶眉下一双杏眼,看着莫熙的时候却是带着三分骄傲之气,接着道:“我喜欢这只鹰,要多少银子你开个价。”

她见莫熙不答,便凑上去欲挽唐欢的胳膊,声音仍旧娇若春柳,却换了一个调子道:“唐哥哥,此人是谁?怎地如此无礼,问话也不答。”

莫熙知道唐欢又惹了桃花债上门,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唐欢只侧身避开,淡声道:“这位是木姑娘。”一顿,他对莫熙道:“这位是霹雳堂的欧阳瑾姑娘。”

莫熙一听到霹雳堂三个字便已猜到方才是对方用火药弹欲捕猎白尾海雕。心道:这女孩子好生霸道,说是喜欢,却为了将海雕弄到手,不惜用火药炸伤它。当下客客气气向欧阳瑾行了一个礼,道了一声“欧阳姑娘”。

欧阳瑾瞥了莫熙一眼,见她眉眼清淡殊无丽色,穿着深青色薄棉衣,腰间颈上环佩皆无,通身上下只一支普通玉钗,连耳铛都无,便放下心来。毫不理会莫熙,只对唐欢道:“唐哥哥你认得她,太好了。你叫她把那只鹰让给我吧。”

正说话间,唐德已经紧赶慢赶地追了上来,对着欧阳瑾恭敬道:“欧阳小姐原本在花厅用茶,吩咐老奴去找掌门,一转身却已不见了踪影,倒让老奴一通好找。”

欧阳瑾不耐拂了一下肩上细雪,不以为然道:“你这管事,不过要你通传一声,告诉唐哥哥我来了,却久久都不见你回来。我等了半天才亲自出来找的。你反倒先怪起我来。”

唐德早瞥见莫熙也在场,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不妙,嘴上也不辩驳,只道:“老奴不敢。”言罢,只垂首立在一旁,静待唐欢吩咐。

正尴尬间,又有一女子撑着一把青绸油伞缓缓行来。只见她着一领青缎彩绣折枝海棠花披风,头插一枚蝶恋花银钗,身穿月白缎袄,白绫素裙,眉间点着一朵五瓣红梅,一双丹凤眼泣露含情,站在雪中清雅若一树梨花乱雪。细看之下,容貌却与欧阳瑾有三分相似。

她倒是未语先笑,笑容中含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媚,声音更像三月的雨滴,柔亮中带着一丝勾人暖意:“舍妹失礼了,唐掌门勿怪。”伞柄轻轻转过一个弧度,又向莫熙道:“木姑娘还请见谅。”

莫熙轻道:“无妨。”心道:好一对各有千秋的双珠姐妹花!

唐欢向唐德道:“德公还请先带二位姑娘去花厅奉茶,我随后就到。”

欧阳瑾虽心有不甘,动了动唇,却终究没说什么,跟着唐德走了。

唐欢满怀歉意地向莫熙道:“唐门跟霹雳堂虽有生意往来,欢事先却并不知晓今日那二位姑娘会前来拜访,免不了要前去应酬一番。扫了姑娘的雅兴,还请莫要怪罪。”话刚出口,他已心中后悔。这话听着合情合理,只是不免太过生疏客套。思及此处,他心中一急,一时却越发不知该如何补救。

莫熙微微一笑道:“唐掌门客气了,还请自便。”

唐欢听她这样称呼自己,心中一堵,想说些什么,却不知如何措辞,踌躇再三,终是先行一步去了。

莫熙见他走远,吹了一声哨,把海雕召唤下来。待它降落在足边,便蹲□子,再次将它细细察看了一番,确定真的没有任何不妥,才叮嘱道:“这几日你自己乖乖玩儿吧。别来找我,也别让人瞧见。否则就会被人炸来下酒。知道么?”海雕用脖子亲昵地蹭蹭莫熙的手,也不知听懂了没。

莫熙吹了声哨,示意它飞走。海雕低低绕着莫熙飞了两圈,才向高空冲去。莫熙看着它的身姿越变越小,心道:小王子驯养了一朵玫瑰,每日浇水、施肥、除虫,这朵玫瑰对他而言就与世上千千万万朵玫瑰都不同。我原本以为自己不是小王子,即使这世上就只有我一个人,也不会驯养一朵玫瑰。只因为我知道一旦驯养了就是一生一世,而这一世未免太过漫长。我这样的人,今日不知明日事,如何能以命相托。不过,既然你已经是我的玫瑰,我断然容不得别人欺负你。

左手右手

清辉阁。

唐德垂首立在一旁,等着唐欢的吩咐。不过四少显然并未专注在各地药材收购的简报上,而是极少有地走神了。那份简报不过两页,唐欢却足足读了一炷香的功夫,还未批示。

唐德心中暗笑,但终是看着这位小主子长大的,不忍见他如此自苦,忍不住轻咳了一声。见唐欢回过神来,为免他尴尬,便道:“两位欧阳小姐的住处已经安排好了…”唐德迟疑了下,又道:“只是好不容易木姑娘来了,这…”

唐欢皱了皱眉,食指轻敲着案头上的一方白玉双头螭虎书镇,果断道:“暂时不宜得罪霹雳堂。你且留心着些,莫要让二位欧阳小姐冲撞了她。晚上的接风宴也不必请她去,让绿云陪着她就好。”

唐德正要领命而去,不料唐欢又道:“德公且等等。还是请木姑娘同去吧。”

唐德虽不明唐欢为何临时改了主意,却也知道这种事谁也无法替他决断,于是颔首去了。

待唐德退了出去,唐欢才站起身来踱到窗边,望着窗外一地残阳细雪,久久未动。

莫熙随绿云赴宴的时候欧阳姐妹已来了。欧阳瑾换了一套淡粉色的长裙,荷叶边袖口,裙摆似荷花花瓣相叠,整个人看起来如花骨朵一般娇艳。姐姐倒是不曾换装,只在左手手腕上套着两个水头十足的翡翠镯,动静之间叮当作响,称得她肤色越发莹白。

宴席的位置摆得很有趣,并非前几日仙翁还在时设的圆桌,而是每人一方小几,一个坐榻。唐欢的主位自然居中,欧阳姐妹作为主客,一左一右。欧阳瑾在右,欧阳惠在左。

欧阳瑾道:“唐哥哥,不如让惠姐姐坐我身边吧。我们姐妹两个也好说话。”

欧阳惠笑道:“只怕你一会儿根本不得空同我说话。”又对唐欢道:“唐掌门如此安排甚好,不必换了。”

欧阳瑾闻言低下头去,捏了捏衣带,一时不再言语。

莫熙刚落座,本该坐在欧阳瑾临桌的沐风亭忽然走到莫熙身边,笑着对绿云道:“麻烦这位姑娘将我的席位搬过来,木姑娘手伤未愈,在下实难心安,需得照看着些。”

绿云不禁向唐欢看去,见欧阳瑾正缠着他说话,好像并未留心这边动静,又见莫熙并无反对的意思,心中一叹,只得照做。

开席之后菜品似流水一般送上。众人的都一样,独独莫熙的菜品,器皿用的是一样的,只是里头的菜色仍以清淡为主。比如这花鸟浅绛彩瓷碟,别人盛的都是蜜汁乳鸽,独莫熙的是一尾清蒸桂鱼。

沐风亭坐在莫熙左手边,不待她动手,便将碟子整个移到了自己面前,取出他那把从不离身的嵌宝匕首,用桌上的酒将刀刃淋了个遍,才开始动作。莫熙见他三两下便将整根鱼骨剔除,抽了出来,剩下的鱼肉仿佛丝毫未动,看起来仍像一尾整鱼,不禁佩服万分。

沐风亭笑着将盘子重新放回她面前,道:“如果还能吃出鱼刺来,在下任凭姑娘处置。”

莫熙笑道:“一言为定,如果吃出鱼刺来,就罚你最擅长的。”

沐风亭满怀希望道:“是做菜么?”

莫熙摇摇头道:“讲故事。”心道:幸亏这厮没想到自己的本职工作,再次兴起采访自己的念头。

沐风亭耸了耸肩,佯作挫败道:“还以为姑娘对我的厨艺念念不忘呢。”一顿,他眼睛又亮起来,道:“我知道你要听什么故事,是不是关于唐仪父母的?”

莫熙笑嘻嘻道:“嗯。聪明。”

二人相谈正欢,只听啪地一声,紧接着欧阳瑾一声娇呼:“唐哥哥,你的手!”看她眼眶含泪,如丧考妣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唐欢得了不治之症。

只是不知怎么的,唐欢手中的青花瓷小盅好端端的就碎了,还割伤了手,一串血珠自掌心缓缓渗出。绿云见了也不免轻呼一声:“四少!”

唐欢起身淡淡道:“在下失陪一下,各位请自便。”绿云不放心他,也跟着去了。

欧阳瑾欲起身跟去,一旁唐德热情道:“欧阳小姐是贵客,请再用些。掌门一早吩咐过要好生款待。”

欧阳瑾无法,只得耐着性子坐下。

只是唐欢这一离席,却再没回来过,欧阳瑾顿时失了兴致,随意用了些,便盼着早早散了,好去看他。主人不在,宾客若还是大快朵颐,未免有失礼貌。是以其余几人相继草草用罢。

散席之时,欧阳惠盯着莫熙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沐风亭的住处在云霞台,却仍是绕远送莫熙回崇遥台。

莫熙惋惜叹道:“方才果真一根鱼刺都没吃到。看来这故事是听不成了。”

“姑娘想听,在下随时奉陪。只是今日天色已晚,姑娘还请早点回去歇息。”

见沐风亭这么好说话,莫熙笑着点头谢过,双足一蹬,直纵到自己的寝居窗口,一探身,穿窗而入,顷刻没了踪影。沐风亭知道她这是不耐烦崇遥台的百级台阶,微微一笑,也展开轻功向云霞台行去。

莫熙一早便感到室内有人,却是绿云。

绿云正用食指绕着衣带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连莫熙站在身后都未曾察觉。

莫熙问道:“这是怎么了?”

绿云一见莫熙便像得了救星似的,忙道:“姑娘快去看看四少吧。他自回了清辉阁便吩咐所有人都不得打扰,连我也赶了出来。也不知手上可有上药。以前可从未如此过。”边说边轻摇着莫熙的胳膊,生怕她不允。

莫熙暗自叹了一口气,终是跟着绿云去了。

绿云敲了敲门,自己却不敢进,只用眼神恳求莫熙。

门并未拴上,莫熙轻轻推开,却并不进去。屋子里才燃了数根蜡烛,浅淡烛光下,唐欢背对着门,望着漆黑一片的窗外,也不知在想什么。

只听唐欢闷闷道:“不是说了谁都不让进么。”

莫熙轻道:“那我走了。”

唐欢急急转身,见到莫熙站在淡银色的月光里,似笑非笑看着他。一时心中涌出无数滋味,就像甜酸苦辣都混在一处,怎么都分辨不清,只觉得一颗心跳得厉害。

他怔怔看看她,仿佛痴了,半晌才轻声道:“你别走。”

莫熙见他衣袍上染了几滴血渍,轻声责备道:“你是我的大夫,自己的手都弄伤了,还怎么给我治。”

唐欢柔声道:“一会上些药,不碍事的。”一顿,他又道:“你进来好不好?”

莫熙刚跨过门槛,身后的绿云便已经替他们关上了门。

莫熙无奈道:“你现在就涂药。”

唐欢轻轻“哦”了一声,从怀中摸出一个透明的水晶小瓶,一边伸手递给莫熙,一边将头轻轻扭开,不看她。

莫熙用左手接过,握过他的手掌,向他掌心看去,血倒是止了,不过伤口明显未清理过,是自然凝住的。遂打开瓶盖,轻轻将药抹在伤口上。

唐欢凝视着烛光下她专注的眉眼,忽然轻声道:“你伤了右手,我伤了左手,正好。”

莫熙心中再叹:这孩子得有多想不开,才会觉得这样是正好啊…手上的动作却不免更轻柔了些。

两人靠得甚近,莫熙忽然笑嘻嘻地对他耳语道:“你的桃花来了。”

唐欢即刻扬起右手,顷刻间室内所有烛火皆被他的掌风扑灭。

黑暗中他的右手轻轻滑入莫熙的左手掌心,将她又拉近了些,轻轻捏了捏,示意她别出声。二人已近得呼吸可闻。莫熙身上并无一般女孩子有的香气,唐欢却有一种温香软玉入怀的错觉,一时盼着外头的人快走,又觉得那人永远不走才好。

果然,片刻之间门外便传来欧阳瑾的声音:“唐哥哥的手没事吧,我去看看他。”说着便要推门。

只听绿云道:“四少已经歇息了,欧阳姑娘还请回吧。”

欧阳瑾望了好几眼,见室内确无丝毫灯光透出,只得迟疑着走了。

唐欢听她脚步渐远,忽然贴着莫熙的耳朵轻声道:“你放心,我一定想个法子把她给送回去。”

莫熙轻道:“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唐欢闷声道:“是,不放心的是我。就怕你不高兴。”一顿,他又轻声道:“从来没有人能让我上一刻如此欢喜,下一刻又如此难受。”

沉寂了片刻,黑暗中,莫熙又听唐欢道:“我有时真不知该如何待你才好。”

莫熙心道:我又何尝不是。

过了片刻,唐欢又肃然道:“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吧。”

“别再叫我唐掌门了。”一顿,他又道:“为了这个,我难受了一下午。”

莫熙听他语气带着三分委屈,终是轻轻“嗯”了一声。

不过是一个音节,唐欢却立刻开心起来,又道:“你应了我一件事,我也该许你一件事。上次说的琅琊杖不算。”

莫熙心道:他怎么还没忘啊......一时也不知求什么,便无赖道:“先欠着。以后我再来讨。”

黑暗中唐欢笑了起来,道:“就怕你不来。”

破卷楼

又过了片刻,唐欢终是道:“夜深了,我送你回去。”

二人也不点灯,径直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