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般啦,不是什么龟息功。”鹤唳正端饭过来,她把昨天猎的野猪也剁零落了,锅肉汤招待客人,谅他们也不敢嫌弃。

可他们偏偏嫌弃了,除了庄乔面不改色干了一大碗,丁清华和叶斯只是好奇尝了尝,然后一脸微笑的放下碗,不再触碰。

“你这样的功夫,我平生也只见过一回,那人说是龟息功。”丁清华笑着回忆,“这倒是我忘了,还有一个很老的门派,虽新近刚刚出现,追其根源,似乎远比少林还要久远,倒是值得关注一二。”

“是什么呀?丁大哥。”相比鹤唳几个对于宋朝的武林两眼一抹黑,叶斯这类反而关注的多,他立刻迫不及待的问了出来。

“墨门。”

“哐!”左颜失手摔了锅,见其他人都看过去,她手忙脚乱的捡起碎片,“哎呀,太烫了,我听入迷了,真是,恩,很有意思……”

她忍不住一脸抱歉的望向自己的“夫君”,却见“夫君”和“小姑”完全无动于衷的样子,一个给丁清华倒水,一个随意的点点头。

“是啊,很有意思。”丁清华喝水的姿势优雅如品茗,他向鹤唳道了声谢,“他们擅机关和小技,若隐于暗处,亦是无迹可寻,刺杀兀术,若是他们出手,则胜算更大。“

“那他们怎么不出手?”鹤唳一脸不忿,手指滑动着,一遍遍写着“们”字。

“谁知道呢。”丁清华笑意不明,“或许他们觉得,追随着岳将军,更有益处吧。”

第104章 风声雨歇

这么快就能在莽莽历史脉络中翻出目标的消息, 三人很是惊讶。

从丁清华的口中,他们得知出现在岳飞身边的墨门门人是一男一女, 在岳飞前阵子北上收复开封的时候出现, 意图不明, 但是很受重用。

岳飞虽然礼贤下士, 手下能人辈出, 但是他肩负重任, 并没有很多的精力去招待八方投奔的英雄侠客,所以有些呆得住的留下了, 有些感到有落差的还是离开了, 比如丁清华。

“军旅生活并非如常人所想, 热血拼杀什么的, 亦有勾心斗角,大多数时间还枯燥无聊。”他道,“岳将军忙碌, 时常周旋于朝廷和敌人之间,分身乏术,纵使有一身奇谋诡道也没有机会进言施展, 更遑论在下不过一届书生莽夫,智计平庸见识短浅,强留着反而不美,还是走了好。”

看来这位丁清华是在岳飞旗下的职场被斗败过的呀。

……会不会就是被墨门那两位?

左颜心里一动,忍不住望向鹤唳,却见她和青山都兴趣泛泛的样子, 便忍不住道:“看来墨门的两位侠士一定天纵奇才了。”

丁清华很假的笑了笑:“谁知道呢?”他看了看天色,沉吟:“不过,这兀术的大军怎的还没来?”

“他真的会来吗?”

“此处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虽然几经易手,但是放眼周边,再无更适合屯兵扎寨之处,若他要趁势南下,必会经过此地。”

叶斯和庄乔都点头。

左颜却还没放过方才的话题:“想问一下,那两位墨门的人是什么样的人?”

丁清华眨眨眼:“为何夫人如此在意?”

“因为……”左颜看看青山,按理她才是这个团队最具发言权的人,但是现在却总觉得底气不足,不由得有些懊悔,她摇摇头,“罢了。”

“因为我和我哥就是墨门的。”鹤唳利落的接上,她态度很大方,“不好意思,问你们打听了那么久,其实就想知道那两个贱人什么下落。”

……贱人。

丁清华不动声色:“可是有什么渊源?”

“什么渊源啊,就是仇。”鹤唳耸肩,“我们不让出世的,他们偏要,那师父只有派我们出来弄死他们咯。”

……弄死……

左颜深感无FUCK说,这么大咧咧说出来真的好吗!刺客真的这么办事的吗?像怪盗基德一样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要干嘛!

“既然有能力,为什么却不让出世,那所学又有何用。”丁清华反而维护起那两人来。

“你喜欢他们吗?”鹤唳问。

“……”怎么可能。

“好的主人身边,让人喜欢的,那就是忠臣;不让人喜欢的,那就是奸臣。你现在告诉我,他们讨不讨人喜欢?”

丁清华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这,我个人的喜好,也有诸多因素在其中,若要说他们平素为人,风兄其实还是很有侠士风范的。“

风!左颜竖起了耳朵。

“你居然还觉得他英雄风范?我的天,他最会指使着雨歇做坏事了,两个人里就数他最坏!”鹤唳很自然的利用其了新到的消息,同时还摆出一脸不高兴,“不过两人的实力确实不错,大概是在门里被捧多了,觉得自己这么了不起不救国救民一下太可惜了吧。”

丁清华表情并没什么变化,显然雨歇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并不陌生,于是左颜三人无需眼神交流便已经确定了这一次的目标。

风声!雨歇!传说中最难缠的两人。

难怪会做到这一步,逼得研究院不得不穿越到已经改动的历史前进行强行变更,现在虽然在一切发生之前到达了,可是听到是这两个人,即使完全不认得,但是想起过去看到的那些资料,她还是有些心悸。

墨门十三刺客,鹤唳真的是最不起眼的一个,完成率不是最高,量也不是最大,综合之下完全不突出,相比之下,风声和雨歇就出色的多,一度是墨门对外业务的代言人。

传闻风声一直是十三刺客中的最强,但最后成为新门主的却是雨歇,老门主不愿透露其中的任何细节,只是强调他们谁当门主都不掺水分。于是研究院一群文科生都开了脑洞,其中各种虐恋情深情比金坚患难与共……反正不管什么剧情,墨门一直扮演魔窟的角色,而勤勤恳恳为国家提供线索的老门主,自然是当仁不让的大反派了,就连鹤唳偶尔都还能客串一下当事人,做个童年悲惨心灵扭曲的小配角。

也不怪他们脑洞大,墨门的人他们只接触过鹤唳和老门主两个人,老的老不正经,小的小神经病,怎么都不像好人,那么宁愿穿越时空到马桶都没有的地方也要离开墨门的其他刺客们该是遭受了多大的折磨,才会做出这样的牺牲啊。

根据资料。风声和鹤唳是前后脚进的墨门,风声资质奇高,很快就蹿升到门中宝的地步,与其他天才比如雨歇雁鸣几个成为了一个梯队;鹤唳则一直缓步前进,不声不响,泯灭于众人。

其实总的来说信息还是很贫瘠,因为这一波人已经将近十年没有见面了,差不多要超出了他们在门内相处的时间,突然召集他们内讧,和跟陌生人对战没什么两样。

她已经偷看了鹤唳还有青山好几次,没有一次得到过丝毫回应,这次干脆不指望了,管自己咽着食物听八卦。

她自然是看出了丁清华和叶斯对饭菜的嫌弃的,可她却奇异的并没觉得难吃,究其原因大概是心底里已经认定来古代就是吃苦的,所以只要能填饱肚子已经很满意,竟然无暇去纠结口味问题。

丁清华并不愿意在墨门两人身上纠结很久,兀术不来,他们几人在此处逗留就没了意义,三人商量之下,决定再往开封去看看,杀不了兀术,打探下军情也好。

叶斯对此格外赞同,站起来磨刀霍霍,问道:“你们也去吗?既然是墨门的,一定也很厉害啦!同去吧!闲着还可以切磋一下!”

且不说他们有正事,现在青山带着伤,自然不可能跑去刺杀那个八年后才死的兀术。

左颜心里有点沉重。

这三个青年都这么优秀,却要做一件明显没有成功的事情,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可若要阻止吧,她又完全没这个立场。

鹤唳却没这个心理负担,她开心的站起来:“切磋?现在就行呀,来啊!”

“咦,现在?”

“对啊,要切磋就赶紧,这有什么好等的?”

“我,我要养足精神去杀兀术啊。”

“那你回不来怎么办?”

“……”叶斯目瞪口呆,他甚至觉得自己听错了,“啊?”

“反正我觉得你们成功率不大,就问你现在比不比,不比就再见了,谁闲得慌等你啊?”

“咳咳,鹤唳,那个……”左颜听不下去了,“人家爱去去嘛命中注定的。”

“……”嫂子诶你这么说话好像也不大对!

左颜顶着鹤唳谴责的目光果断闭嘴了。

振奋人心的刺杀敌国将领行动还没出发就被八卦和诅咒(?)弄得异常尴尬,丁清华和庄乔两个成年人表情很平淡,叶斯却恼羞成怒了:“你们不去就不去吧,怎么可以这么说!”

“我说什么了?”

“你说我们不一定回来!”

“壮士一去兮嘛,不复返很正常啊。”鹤唳还拽起文来,“你连死的准备都没有,还去什么去?你以为去猪圈杀头猪啊?”

“你!”

“鹤姑娘说得对。”庄乔忽然道,“在下受教。”

他站起来,一口喝完破碗里的水,举重若轻的放在桌上:“告辞。”

丁清华也站起来,他笑眯眯的拍了拍叶斯的肩膀,抱了抱拳:“多谢招待。”

叶斯不说话,瞪了鹤唳一眼,气哼哼的走了。

“对了,鹤唳姑娘。”丁清华走到门口,忽然回头,似笑非笑,“岳将军此时处境艰难,所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若你没有风声兄那般襄助岳将军于危难之时的魄力和打算,还望在动手之时,想一想这黎民苍生。”他弯腰从容作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他身后,等待的庄乔看过来的目光也冷冷的。

“……切!”鹤唳朝左颜摊手,“瞧你给的都什么事儿。”

几人萍水相逢,相逢的轻易,离别的也轻松。

左颜僵硬转脸,沉默的看着远去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对鹤唳的言行有那么一瞬间的认同。

把人气走,总比依依惜别好……万一真的再也不见,来日回想,也会惆怅多过忧伤吧。

这边鹤唳已经检查其青山的伤口来,啧啧称赞:“哎呀!看起来不用逗留很久嘛,怎么样,去临安还是去淮西?“

闻言,左颜心思活络起来,她当然知道鹤唳的意思,现在罪魁祸首显然已经出现了,坐标也非常明确,直接去临安当然远好过去渺茫无期的前线。

根据他们现在的时间,岳飞刚刚被十二道金牌召回去,此时可能刚刚在途中悲愤怒吼“十年之力废于一旦”,回到临安后他理所当然被冷藏了,被冷藏了不算,他自己要求解除军职归乡养老也没被批准,便一直坐着冷板凳,直到几个月后正月期间,兀术再次南侵,岳飞领兵驰援淮西,人生最后一次抗金。

他把兀术死死堵在了淮河以北。

然后朝廷决定议和。

于是“和平分子”中的那个“失控的狂战士”——岳将军的死期到了。

“有一点你说错了。”左颜深深吐口气,微笑纠正,“没有临安,是行在。不是朝廷,是行朝。”

“哈?”

“行在,天子所巡之地。”左颜摆出标准播音员脸,红唇轻启,吐气如兰,着重道,“跟我念,巡~”

“……巡……”

“乖~别嫌弃人家讲究字眼,迁都or南巡,这关乎尊严,一点都不能错。一旦承认了临安是都城,那就代表朝廷拱手让出了北方。马蹄南去人北望,说的就是这个。”左颜说着,意犹未尽,还唱了下去,“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

鹤唳死鱼眼:“不好意思我没听过这歌没法跟你合唱。”

“什么?!那你平时都听什么!”

“动次打次……什么的……”看左颜表情不对,鹤唳无辜脸,“所以我说我对即将要做的事情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你不信……偏要带一个奥特曼来……”她指着青山,“他会来主持正义的你信不信。”

青山闻言,立刻收起认真听讲的严肃脸,沉声赞同鹤唳:“如果那个岳飞真的英雄含冤,我们必不能助纣为虐,做不义之事。”

“……”左颜转身就走。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是杭州人,我还是得说,借南宋成为六大古都,心里还是很不得劲的

南宋皇帝都不乐意承认咱,都叫咱行在,意思是南巡的行宫,朝廷也叫行朝,南巡时的临时朝廷

多委屈啊,多勉为其难啊……

从高宗登陆越州借绍祚中兴(继承国统收复河山)的感叹把它改名为绍兴

又坚持让临安叫行在

处处都存着“我要回家我要回家”的呐喊

让吾等土著情何以堪……

不过后来实在没办法了,还是正儿八经的做了几年首都的= =,可外号依然是“南开封”,摔!

第105章 死牢刺客

青山的伤说轻不轻, 但说重,对他来说也不重。

几天后他就已经行走无虞, 虽然还没完全恢复, 但三人深感山村中消息闭塞, 决定先去去一个村镇打探消息。

开封往临安去, 沿途大小城镇不少, 而且都是曾经最为富庶繁华的名城, 就算只是路过也很有意思。

这时候鹤唳不得不庆幸同行的是没有特别朝代倾向的左颜了。

随着时代推移,社会经济越来越发达, 对于那些专门研究这个朝代的人来说, 简直就跟进了一个三维立体的博物馆一样, 周围都是活文物, 像当初前几任,虽然刻意隐忍,但无不是迎面见个人都恨不得扒光了研究一下的样子。

左颜冷静得多, 她更关注任务。

确切说,她是抱着一种救父的心情来的,与前面那几个“救世”的截然不同。

这么几天, 村中依然只有老幼妇孺,没有一个壮丁回来过。而秋收却已经开始,山村边谷中的田地金黄却稀疏,可听村中的老人说,这已经是近年来收成不错的一年了。

但凡有点力气的人都出去收庄稼了,鹤唳三人走时留下了这些日子攒的鱼干和肉干, 只和村正家打了个招呼,便利落的出了山。

黄河边一直在打仗,盘坳村附近也渺无人烟,三人断断续续走了三天,才看到一个空落落的小镇,过了小镇一路再往东南去,进了庐州。

一路都对方向自信无比,到了自认为合肥区域的地方发现城墙上写的居然是庐州,鹤唳惊了。

“我还以为是庐山的那个庐州呢!”

“合肥在古代就叫庐州啊。”沿途两人都以合肥称呼,此时发现鹤唳竟然这么惊讶,左颜也觉得有点好笑,“刚才你那什么表情哈哈哈!”

“我真的以为我们居然走到江西去了!”鹤唳还是呐喊脸,“哎!叶氏三十六路刀法就在这里呐,我们去踢馆好不好?”

“你居然还记得啊。”左颜笑,“先找地方安顿一下吧,休息两天再走。”

庐州近年还没受过战火荼毒,且是开封到临安行在必经的大城之一,自然是人流如织、店铺林立。三人在街上走了一会儿,发现往来的人中,不少人背着形状各异的包裹,一看就知道是江湖人。而巡逻的捕快对此却视而不见,只是在看到这样的人时,会多端详两眼。

又有一队刀客急匆匆过去了。

鹤唳下意识的看着他们路过,回头,见青山也正看着他们。

“有事发生。”青山道,“走吧。”

“你居然不想管?”

“你想管的话,就有关了。”

“嘿嘿嘿!”

“你们看!”左颜忽然指着前方,那是一个小巷,很多人在往里面走,巷口挂着一个白灯笼,灯笼旁边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叶氏镖局。”

刚提起叶氏三十六路,转头就看到这个,他们很难不往某个不好的方向想,跟着人群一路进去,就看到刀馆的大门朝南开着,门口的石狮子上披了白布,门边挂着白绸,还有穿着孝衣的人在门口迎客,表情悲凉。

进去的人纷纷道着节哀,痛苦和愤怒交杂着,场面异常肃穆。

鹤唳正打算按习惯拉着一个人问情况,却被左颜拉住了,她望向青山:“让他来吧,宋朝对女性……不是那么宽容,还是低调点好。”

“哦。”鹤唳很乖的应了,立刻低眉顺眼的跟在青山身后,捅捅他的背。

青山无奈,他随意拉了个从里面出来的人问道:“这位兄台,请问这叶家是哪位前辈没了?”

“不是前辈。”那人咬牙,“是他们叶家的首徒叶寻晚。”

“哦?是怎么回事。”

鹤唳和左颜对视一眼,首徒,会不会就是叶斯的大师兄。

“他月前跟随忠义军一道镇守开封,开封失守后便听闻忠义军全军覆没,叶家派人去寻,发现包括他在内不少武林义士刺杀兀术失败被囚,本想把人救出来,结果被金兵发现,叶寻晚掩护同门出来的时候……没撑住……”

言语间那场面仿佛已经历历在目,别说心软如女子左颜,就是旁边已经知道的人再听一遍,也不由的眼眶通红,咬牙切齿:“听闻开封府中囚着不少门派的侠士,那狗贼分明是想用那些人引着我大宋武林人士前赴后继,好消耗我们的有生力量!可恨那狗朝廷居然说这是民间义士所为,不愿出兵讨还!”

“你们已经问过朝廷了?”

“原本是报与岳将军了,可他本就被朝廷勒令罢兵,便求了朝中的其他官员,结果给了这么个答案,岳将军昨日也派了亲兵送了悼书,可那有何用!”还是有人流了泪,“我们本是为了这大宋,为将军打抱不平,还指望能刺杀了兀术,好帮岳将军再将开封夺回来,可现在,仿佛我们是自食其果,这算什么,这算什么呀?”

周围一片哭骂,他们没参与刺杀,此时却仿佛比参与的人还要难过。负能量积聚多了,哭得比失去亲人的叶家人还要响亮。

“这就是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你那些小伙伴要穿越。”左颜竟然冷静了,低声在鹤唳身边道,“除了唐朝,再没有比我们所生的国家在世界上更有发言权的时候了。你看看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