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和谁?”

“裴瑟,还有——”在巴黎,将她带去庄园的年轻男子。

她看到裴瑟的时候,对方似乎回了回头。

她和小茹坐在灯光敞亮的靠窗处,她想对方也应该看到了她,只是她没料到只是这样普通的一个照面,竟引得对方主动找她。

对裴瑟,她一点好感也没有,并且还有些排斥。

不仅因为过去的事,还因为那次他对她说的话——他用那样笃定的口吻,让她尽快离开夏浔简,不可能会让人愉快。

她们走出饭店没多久就有一辆车滑至身旁,小茹见那人停车开门,阴阳怪气的哟了一声,连招呼都懒得打。

裴瑟还是那副春风和煦的礼貌模样,寒暄之后朝安颜然开口,“有没有兴趣聊几句?”

小茹刚想拒绝,却被安颜然拉住。

前面不远处就有家咖啡馆,小茹坐在店内叫了块蛋糕,她和裴瑟坐在露天阳伞下。

“从巴黎回来了?”

“裴理事,你还是入正题吧。”

他淡淡笑了笑,道,“我在南区开了间画廊,有没有兴趣过来帮我?”

“这个邀请来的好没道理,我们从来都不是关系和睦的双方,不如找高菲啊,她应该有兴趣。”

高菲的近况,小茹总像汇报战况那样一得到消息便一一说给她听。

抄袭真相见报后,裴瑟对高菲只要还抱有一点怜悯之心,她就不会落到如今那般窘迫的境地。

她不同情高菲,但对裴瑟这种人更厌恶。

“高菲?”他笑意像是更盛了,“安颜然,或许这么说有点无情,但我身边从来都不留已经没用的人。

我曾经低估了你,以前的事你现在想继续埋怨无可厚非,但就事论事,你在夏浔简身边那么久,还是看不清他是怎样的人?利用与被利用尚不会伤筋动骨,可就这样继续跟着那个男人,你迟早连你的事业也一同赔进去。”

她慢慢皱起眉,“你到底有什么立场说这些话?就因为你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有关他的事?”

虽然她承认,那个和他一起步出会所的年轻男子,才是她愿意跟他坐下来说话的原因,“不过有一点你真的想错了,我和夏浔简不是男女朋友。他没有必要把自己所有的事都告诉我,就算我知道了那些事,也不至于会带来你说的那种后果!”

裴瑟扬着唇角静静看了她许久,他低头喝了口咖啡,声音慢慢传来。

“安颜然,你太不了夏浔简了。不,或者应该说,你根本就不从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如果你知道我所知道的夏浔简,就不会轻易说出这些话。”

他顿了顿,直视她的眼睛,“那些事,你想知道么?”

她很想知道,但她拒绝了裴瑟。

交换条件是让她去他身边帮忙,她没必要做这么大的牺牲,只为探听夏浔简并不想让她知道的秘密。

小茹说她傻,先口头应付着答应,打探到想知道的再一脚蹬了裴瑟岂不更好。

可她却觉得这样对夏浔简是件很不尊重的事,她是很好奇,但她不想从别人口中知道。

她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夏浔简,她如今所有都是他给予的,就算像裴瑟说的,有天会将自己的事业赔进去,她也觉得没什么。

何况,对这句警告她根本不信!

目前,她还有件更重要的事得处理——那封,来自巴黎美院的邀请信。

六月初,她向夏浔简呈上了自己的最新作品。

这副作品是她根据自己在巴黎拍摄的照片所创作的,画面的主要取景是傍晚总统套房的阳台。那天她陪着他作画,几乎忙了一个通宵,快天亮才有时间在沙发上躺一会。

转醒时,天已大亮,阳台的落地窗开着,长长的窗帘在清晨微风里拂动,半透明的纱幔外,隐约可见男人修长的背影。

第三十八画

他端着咖啡,正在凝视天际渐渐浮出云层的晨曦。

逐渐蔓延的金红色朝阳为他镀上一层莹润朦胧的光,他的背影看起来有些疲惫,漂亮的下颚轻扬,带着天生的傲然弧度。

那一刻的夏浔简,背影竟透着些微寂寞,她被蛊惑了,轻轻拿出手机对着那一方阳台按了下去。

夏浔简与她生日在同一个月,一个在六月初,一个在六月末。这幅画她独自赶了好几个通宵才完成,就是想在他生日前完成这副礼物。

她承认自己有些习惯改不了,喜欢一个人,就想为他画画。

“生日礼物?”听到她最后对这幅画的总结,夏浔简投来的眸光里掠过一丝意外。

也难怪他意外,相处这么久时间,他们基本从不提也不过生日或是其他什么节日。

在夏浔简眼中,除夕也好,圣诞也罢,都是跟平常无区别的普通日子。

“嗯,其实我也想过花钱给你买礼物,不过觉得那样太老套,所以就画了这幅画给你。喜欢吗?”她回头看他,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移开目光,重新审视面前的画。

“不喜欢?”她追问

“什么时候拍的?”他答非所问。

“巴黎。你到底喜不喜欢?”他这么个不冷不热的态度,真让她心里不爽,“不喜欢就直说好了,我最多当是交作业。”

说着,她伸手去搬画,却被他抓着顺手带入怀里。

“偷拍的?”他眉心微蹙,唇角却似乎抿着一丝笑意,垂眸看向她。

“那叫抓拍。”她靠在他怀里,脸上有些发热。

“去楼上。”他拖住她手,转身朝楼上带。

安颜然诧异,这……什么意思,收了礼物就直接上楼,难道是打算用身体来答谢吗?大白天的,多不好啊~~(>_<)~~

事实证明,她的想法实在太不纯洁。

夏浔简进房片刻,取了个黑色的丝绒盒子,递到她面前,见她怔愕的看着自己,解释道,“你不是想要?”

“啊?”

“到底要不要?”他有些不耐的挑眉。她接过盒子打开,里面躺着那枚天价祖母绿胸针。

弄清楚他的意思,安颜然不禁有些气结。

这人,回礼就回礼吧,居然把从其他女人手里抢来的东西送给她。而且他到底记不记得这东西他是花多少钱买的!

“太贵了。”安颜然递还到他面前。

“我记得那次你很想要。”

“我哪有很想要,只是那时你一会说给我一会又拿走我没反应过来而已。”

他安静看着她,却没接回,片刻后才道,“我送东西不喜欢别人拒绝,喜欢你就拿着,不喜欢你就扔了。”表情还是那样,语气分明生硬起来。

她知道这是他不悦的前兆,她没再说话,顺了他的意思。

妥协而已,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再没原则没立场的事她也做的多了。

只是以前每次顺从,她心底大都坦然,而今却多了说不明道不清的不适情绪。

三天后就是夏浔简生日当天,礼物是送了,可收到那么贵重的一份回礼,当然不能就这样作罢。

画赛冠军的奖金很丰厚,足以她在城里的高级西餐厅订一桌精致完美的晚餐。

临行前,手机来了个陌生电话,对方是巴黎美院的教授,询问她学术交流的事考虑得如何。

这件事安颜然想了很久,基本已有了决定,现在只差最后一步。她让对方留下电话,表示三天之内一定给最后答复。

她提早了半个小时出门,结果到餐厅,他竟已经到了。

他早上就出了门,从他离开前接听的电话判断,大约是去见一个很久没碰面的朋友。

包厢灯光柔暗,高楼下方车流霓虹的夜光透过落地玻璃窗映在他漆黑眸底,折射出星火般璀璨的色泽。

天气暖热,他只穿了件黑色衬衣,视线透过玻璃,落在很远的夜幕里,搁在桌上的漂亮长指无意识的摩挲一把精致银勺。

听见她的脚步,他微微侧了侧眼帘,并没有看她。

他的心情似乎不怎么好,她有些忐忑,对今晚计划开口的那件事多了些担心。

然而她没有料到,还未等她开口,他已缓缓推了份文件到她面前,“签了。”两个字,没有任何解释,纯粹只是命令。

她接过,匆匆几眼就怔住了。

这是一份与国内某画廊为期两年的合约书。

合约规定在期限内她所有作品均由对方画廊代理,自己不得私下买卖。并且,未经对方允可,她不能去任何一所画廊或是学院以艺术交流为目的学习或进行有薪工作。

当然,对方给予的条件也相当优渥。

画廊的名头她听过,是国内一家极具风格的顶级画廊,这家画廊旗下的签约画家,基本都在国际拿过大奖。

这家画廊近年很少签新人,每年所展示出售的作品量也非常小,与伯翔画廊走的是两种风格。

两年时间并不算长,如果没有巴黎美院的邀请在先,这份合约对她来说是非常诱惑的。

只是现在,她自己已经有了方向,这份合约上面的约束条款就令她不怎么愿意去接受。

她合上合约,慢慢抬头,“其实,我之前——”

“对上面的条件不满意?”深寒的眸光投来,让她心口一滞。

她突然意识到,夏浔简并不是在与她商量未来两年的安排,而仅仅是做出安排让她接受。

不管她愿不愿意,他要的只是听从。

可如果她现在签字,也就意味着未来两年内她哪都不能去,包括巴黎。

“你是不是知道了巴黎美院的事?”那封信她并没有刻意藏起,他若想看,随时能看到。

她低低出声,“我知道你安排这些都是为我好,可是我不能每次都在你的羽翼下生活。这次,我希望靠自己的实力去努力。”

凝视她的眼眸微微眯起,那注视让她心里发毛,“这些方面你不需要自己努力,我早就说过,你唯一要做的就是把画画好。”

“可是——”

“反驳的话我没兴趣听!”男人的眉宇间多了抹戾气,“你还没到能自己做主的时候。”

“我知道,你是我老师,给我安排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我们现在这种关系,早就不是单纯的师生,是你让我改口叫你夏浔简的!”

“所以呢,我给了你某些权利,你就以为能为所欲为?”

“我怎么会这么想,我只是觉得巴黎美院这个机会非常难得,我自己也很喜欢那里的人文景物,所以——”

“所以,这件事你连问都没问我,就直接自作主张?”他的尾音,收在清脆的碎裂声里。

他到底动了怒,扬起的手拂落了桌上的高脚杯,酒红色液体在黑色的大理石地面静静蜿蜒,颜色鲜明的有些刺目。

她完全没料到他会如此生气,“我没有自作主张,本来今天打算和你说这件事的,我是想——”

“够了,废话我不想再听。”他蹙眉起身,“合约我已经给你,你知道应该怎么做。”

见他欲离开,她忙站起,“你现在就走?可今天是你生日,而且这顿饭……”

“我没兴趣,你自己吃吧。”丢下一句没温度的话,他拉门离开。

包厢内只剩她一个人,还维持着站立的姿势,感觉有些傻。她低头看桌上合约,想露个自嘲的笑容,然而这个微小的弧度却怎么也拉不出来。

他离开的背影让她的心变得空落落的,哪里都不对劲。明明满腔的委屈,却被丢下无视。

她只是想依靠自己的能力继续走这条路,不希望永远借着他的庇佑才能前行,只是希望与他站在更平等的位置。她错了么?

还是她无论如何努力,所有一切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些无谓的小事?

要追上去么?跟过去每一次一样,放□段放低姿态,不论原由只重复说些“她错了原谅她”之类的话?

安颜然一咬牙,还是追了出去。

第三十九画

她赶到停车场时,他已开车离开。她看看拽在手里的合约,匆匆上街拦车回别墅。

他车速比她快的多,她回到别墅时灯已大亮,他正在厨房冲咖啡。

她叫了他一声,他没回应。片刻,他冲好咖啡出来,她便跟着他一路走到客厅。

“夏浔简。”她又叫了他一声,仍旧没回应。

那双掩在浓密睫毛的眼瞳始终不曾给她丝毫目光,她探不到他的情绪,一颗心越沉越低。

她叹了口气。好,他不给回应,那就由她自己来说。

“夏浔简,这份合约我真的不想签。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才安排的,可是我也有自己的意愿,我真的想去巴黎——”她的话被他搁下杯子的重响打断。

他赫然抬头,冰寒眸光猝不及防朝她投来,“说够了没有?”

“你每次都打断我,你好歹也让我说说自己的想法好不好!每次一生气就这样,你这样我怎么跟你沟通!”她的委屈渐渐转为怒气。

“我说了不想听废话。”

“你听都没听怎么知道是废话?”

他冷冷看她一眼,“总之,我不会让你去巴黎。”

这句话,像是突然让她明白过来一些事。她站在那里看了他半响,突地开口,“夏浔简,你到底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你自己没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