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车帘的一线缝隙,沈羲遥静静坐在车内,比起心里的痛,脚上的剧痛已经变得麻木起来。

“张德海,”他的语气听不出波澜,但内心的翻涌却是明显:“你说,她会知道是我么?”

张德海一愣,有些不解道:“主子,难道您不会告诉凌家小姐么?”

几乎是看不见的幅度,沈羲遥摇了摇头:“她心中的男子,不该拥有九五之尊的身份。”停了停又道:“那个男子,应该只有她一人。而不是。。。”他踟蹰了下:“而不是后宫三千。即使只想取一瓢饮之,现实的残酷,又怎能容许?”他浮上一个无奈的笑容:“更何苦,她还有一个权倾朝野的父亲。”最后一句,他说得极慢,又十分隐忍。

张德海点了点头,语气里也沾染上了身边男子的那份忧伤与悲戚,还有参透后宫争宠的淡然:“是啊,做为凌家小姐,她一定是希望有一个人,是真正‘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吧。”他看着沈羲遥:“而帝王,却不能给她那些。”

那边,凌雪薇站在江水边,看着奔流不尽的碧波,轻声歌唱起来。

“细柳垂金缕,寄烟波,相思脉脉,问君知否?灵燕衔来春符字,相约黄昏莫误。渐月影、盈盈弦步,携手清风穿竹径,与闲云、共赴桃源路。境过也,不曾晤。残红满地游丝舞,泪轻弹,江南怨女,对池冲杵。愁雨纷然随槌落,凭借苹花结旅。只恐那、消息仍阻,纵是千山难隔断,盼归鸿,带去殷勤语,春不老,梦中叙。”

凌雪薇双臂斜斜展开,蓬松衣袖渺渺舒飞,似蝴蝶恋花;玲珑的脚尖轻点地面,悬空旋转如梭,俨然如凌波仙子踏水而来。骤然,一片寂静之中,有靡靡洞箫之音,飘渺回旋,牵引着她的舞步,指引着她舞动的身躯。时而高山云海,一波万顷滚滚涌来;时而流水含情,月色相随影徘徊。或是花枝轻颤,雾锁重楼;或是梧桐黄昏,相思闲愁。

张德海看着身边吹箫的帝王,乌眸含笑,情意潺潺,温润一如春水。

沈羲遥深情地望着,她潋滟的眉目,如云的乌发,面晕浅春,缬眼流视,香姿五色神韵天然。

而她,动情地舞者,当他如海市蜃楼般浮现,这世上所有的男子,都变得无足重轻,隔着红尘三千丈,她的灵魂踉跄着,朝他飞奔。

她的舞姿随着他的萧声,他的萧声伴起她的舞姿。。。。。。

你是金风,我是玉露;你是孤骛,我是落霞;你是楚风,我是暮云;你是青峦,我是秋水。。。。。。

“多谢公子。”不知何时,凌雪薇已回到马车前,不顾皓月疑惑的眼神,一个手势制止了她上前的脚步。

凌雪薇正了正衣饰鬓发,敛衽为礼,鬓间缧红珊瑚流苏金步摇轻微地晃,如同她此时拼力才稳住的荡漾的心。

“小姐不必客气,那是我该做的。”沈羲遥极力控制着自己颤动的身体,掩饰内心的激动。

“这个,”凌雪薇伸出一双素手,手心里赫然是那块绯紫玉佩:“还请公子收回。”又解释道:“我即将出阁,这样的东西,一定是一双一对的。不适合留在身边。”

“我送出的东西,从不收回。”隔着车帘,沈羲遥递出一块羊脂白玉所制的玉珏,上面刻着“双飞”二字。“在下能理解小姐的担忧,这个乃是另一块,小姐一同收下好了。”

两人的手,在虚空中隔着短短的距离,却是无法再向前。

“我。。。”凌雪薇定定地看着那只手,咬了咬牙,努力忍住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滴:“不能收。”又似不舍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玉佩,终下了决心:“多谢公子相赠玉佩,可惜,不能成对。也多谢公子知己之情,救命之恩。从此一别,还望公子保重。”

沈羲遥含了笑,眉间却哀伤地紧皱起来:“恭喜小姐喜结良缘,相信小姐所觅必为佳婿,还望小姐从此夫妻恩爱,并蒂荣华。”顿了顿,似乎这是唯一表露心意的机会,又不敢言说般低语:“若是,世事不是如现今这般无奈,又没有那些牵绊该多好。我不会让你离开,不会。如有来生,我一定要在所有境况发生前,先遇见你。那样,便不会再有任何牵绊。”说罢,向已经回来的徐征远一示意,眼神决绝。

凌雪薇面上浮上一层淡淡粉色,带了小女儿的娇羞与成熟女子的决绝,轻轻道:“后身缘,恐结他生里。然诺重,君须记。”

马儿一声嘶鸣,车轮辘辘,他终于离去,她低眉相送。忆起他淡淡叮咛,她微微浅笑。他渐行渐远,她茕茕孑立。

凌雪薇站在原地,胸中突然大恸,无可言说的感激与爱意,又是前所未有的绝望。仿佛人生已是尽头,哪怕这一生,或许还是那么长远。。。。。。

尾声此情已自成追忆1

雨淅淅沥沥下着,如轻烟薄雾般笼在皇城之上。张德海站在城楼上,身上却是一身身出着汗。带了极焦虑的眼神,落在不远处那个身影上。几乎被夜色遮盖,沈羲遥手上仅松松提一盏风灯,豆大一点薄光,让张德海能辨出前方那个九五之尊的身影。

自傍晚回到宫中,皇帝就一直在这里,没有穿避雨的油衣,拒绝了宫人的撑伞,甚至没有让太医更换脚上的伤药,摒弃了身边所有的侍从,安静地,带了寂寞,带了绝望的身姿,静静地站在这里。雨大了又小,小了又大,身上的衣服被淋得湿透,他却没有挪动一步。

透过细密的雨丝向远处看去。身前,是九城鳞次栉毗的城郭人家,是俗世的烟火缥缈。身后,是皇城金碧辉煌的金瓦红墙,是皇权的云烟幻化。一边,是他无双的爱情,一边,是他无奈的情感。而她,在两者之间,有着不同的身份,虽然,他能拥有她,却不是以她,或者他希望的方式。

她是凌相之女啊,又将是大羲的皇后。虽然,他可以与她做一对同心同德,凤凰于飞的帝后,可是,内心里,他却是向往与她那举案齐眉,鸳鸯碧合的俗世夫妻。

前朝的纷争,皇权的归属,他不得不接受了这样一粧无奈的婚姻。即使,对方是她,他一心求之的女子,可是,她的姓氏,注定了他不能给她宠爱,不能给她真相。

还有半月,便是大婚的吉日,他,只能选择,忘记那些前尘过往,就如同他从未遇见过她,就如同,他只是个帝王,纯纯粹粹的帝王。不能有爱,不能动情,只有玉露三千,而不能三千宠爱集于一身。

而那些后宫女子的争斗,堪比前朝,甚至更甚。他自小目睹了那些美貌的妃子,如何为了争宠而使尽手段,不惜姐妹反目,不惜骨肉相残。那么多的鲜血,早就浸染了后宫秀极的每一寸土地。只要他不给她宠爱,如同他从未遇见她,如同他一直耿耿于与凌相的权力之争,这样,就能保护到她,不受到那些侵袭,也不会卷入那些阴暗的斗争之中,永远保持那份美好,如天人般的美好吧。

雨逐渐大了起来,张德海打了个寒战,余光里突然出现了一个银白的身影,回头,竟是太后闵氏。

慌忙行礼下去,正想着该如何解释,只听见太后不急不缓的声音道:“皇帝白日里,见到凌家小姐了?”

张德海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回太后的话,是的。不过皇上和凌家小姐并未相见。”

太后点了点头:“遥儿他还是顾全大局的。”又看了看那边萧索的身影:“皇帝很倾慕凌家小姐吧。”

张德海垂了头,用轻微的声音道:“非常倾慕。”又鼓起勇气问道:“只是奴才不太明白,凌家小姐即将为后,皇上他不是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喜爱她了么?”

太后摇了摇头:“后宫中,宠爱犹如将女子置身炭火之上,这点,你我都看得太多。而前朝,宠爱犹如将亲眷置于得意的顶峰,恃宠而骄后的纷争是历代都不乏的。你想想,以凌家之势,如果其女儿入宫为后,又有皇帝无上的宠爱,还是皇帝真心实意的对待,能如何?”

张德海打了个冷战,其实他不是没有想到。而皇帝,也是如此顾及的吧。那么,以眼下之态,凌家小姐入宫,一定是会被皇帝弃之的。尽管,他爱慕她如斯。

“再过半个时辰,就让皇帝回宫去吧。这雨,越发大了。”太后留下幽幽一声叹息,转身离去。

张德海躬身施礼,见太后身影渐行渐远,终抹了抹额头站起来。

远处那点昏黄突然凌空跃入高墙之外,张德海一震,连忙奔上前去,只见沈羲遥的身子晃了晃,倒在了瓢泼大雨之中。

“来人啊!快来人啊!”张德海尖利的声音在夜空中格外凄凉惊心,脚步声纷沓而来,一道惊雷闪过,映照出沈羲遥紧闭的双眼,还有苍白绝望的面容。

尾声此情已自成追忆2

“小姐,用些粥吧。今日回来,您就什么也没有吃了。”皓月端了一盅冰糖雪燕粥到凌雪薇面前:“那您用一些姜汤可好?”

凌雪薇定定坐在软榻上,手里轻握着那一块玉佩,目光落在窗外房檐滴落下的银丝上,若有所思。

“小姐,您这样,叫我该如何是好呢?”皓月有些着急起来:“您今日淋了雨受了风,不驱驱寒,病了怎么办?还有半月,就是您大婚的日子了。可是不能有任何闪失的。”

话音落了,皓月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提什么大婚,那可是小姐心中最不愿面对的伤啊。今日那个男子,就是小姐的意中人吧。她虽未听小姐细说起,但小姐言谈之中偶尔的流露,她还是能察觉的。以小姐的天人之姿,倾国之才,需要的应该是一个一心对她的男子,相知相守一生。而皇帝,却最是不能给她如此的人啊!

“小姐,”皓月再一次将粥递到凌雪薇面前,带了执着的姿态:“小姐,您一定要用一些。”

凌雪薇幽幽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接过了那只粉彩鹧鸪斑碗,用小银匙搅了搅,又撂下了:“我并不想吃,你去倒壶酒来吧。我想一个人独自待会儿。”凌雪薇给了皓月一个勉强的笑容:“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把一切捋清了,捋干净了,心也就死了。”

皓月看着眼前落寂的凌雪薇,胸口一颤,喉间涌上微酸,眼眶紧起来:“小姐,”她踉跄着上前:“您大可不必如此的。”她说着上前一步拉起凌雪薇:“您去跟老爷说,您不进宫了,那个男子,才该是与您共度一生之人啊。”

凌雪薇用茫然而奇怪的眼神看着皓月:“不进宫?”她喃喃道:“我如何能改变我的命运呢?如果我不是生在凌家,或者如果父亲只是一般小吏,我自然不会被礼聘皇家。可是,现实却非如此,我也没有选择。”她停了停又道:“你说让我去跟父亲讲,我不进宫。可你是否想过,我要是跟父亲说了,他又该如何去回了皇帝?虽然我们都知道这只是简单的政治婚姻,毫无爱恋可言,那个人,也绝不会是我想要的一心人。可是,我还是得顶着凌家的荣耀,一步步走进那个我根本不愿提及的地方。”眼前浮起一层雾气,终化作泪滴落下,静静淌在腮边。

“小姐。”皓月不知再说什么,只是喃喃道:“可是,这样一来,您不是太委屈了么?还有那位公子,你们。。。”

“不要再说了。”凌雪薇掷了手中团扇,声音清寒起来:“委屈?怎么是委屈?多少女子费尽心机都不能得到的荣华,我已握在手中,我将是皇后,要说我委屈,说出去岂不给父亲惹来大祸?”

皓月忙止了声音,默默看着凌雪薇:“小姐,皓月知错了。”

凌雪薇摇摇头,拉起她的手:“我知道你一心为我,可是,即使生在如此钟鸣鼎食的人家,也是有更多常人无法理解的不如意的。今日之事,不要对任何人说起。那个人,就当。。。”她咬了牙,沉重地说道:“就当,我从未遇见过他。”

将手中的玉佩小心归在妆匮里,又仔细地落了锁,凌雪薇长叹一口气,看了看滴漏道:“不早了,我安置了。你也早些睡吧。”

第二天一早,卢幽姌便来了凌府,前一天她与凌雪薇在大雨中走散,又因着雨大不能来探望,于是一早便过了来。

“妹妹,昨日可吓坏我了。到底怎么回事?”卢幽姌一袭杏子黄绫纱绉裙,因疾行那长长的拖尾稍显凌乱。

那边,一袭淡青色岁寒三友褶裙的凌雪薇,因晨起而简单梳妆的如意髻上只点了几枚翠玉钿花。正歪在贵妃榻上就着窗外明媚的晨光看一本《史记》。闻声而起,已是带了浅笑:“姐姐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端了新沏的普洱,皓月逆着春光笑盈盈道:“卢家姐姐,昨日大雨,我们那车夫不是府里的,不想跟错了车。可别说,那辆马车跟我们的一模一样,可是巧呢。除了。。。”皓月想了想道:“除了车前系了一只紫金铜铃,可是那么混乱的场面,如何能注意那么细小的地方。”

卢幽姌笑起来:“你们啊,我说还是要用府中的,可是你们偏让车夫在我那车上,昨天我到了凌府才发现你们没跟上来,可是着急呢。”

“是我的意思,怕被人认出。”凌雪薇端了一盏茶,慢慢地喝着:“不过,我还真感谢这场大雨。”

卢幽姌与皓月对视了一眼,慢慢把话题岔开了。

尾声此情已自成追忆3

沈羲遥自那日淋了雨,便受了风寒,这一病来势汹汹,几日都起不来床,却还在前两日里强撑着上朝,不过总是少言,因为多说两句,便有剧烈的咳嗽涌上,十分不适。如此,三日后,早朝便暂停,除非紧要国事不能面圣。

太后那边虽焦急,但意外地没有治御前侍从的疏忽之罪。张德海心中明了,太后那日是有意放任皇帝随性而为,只是,大家都没有想到这病来的如此凶险吧。

“遥儿,可好些了?”太后亲自端一碗汤药到沈羲遥面前:“把药喝了,再睡会吧。”

沈羲遥几日来一直高热不退,可是吓坏了一班御医,纷纷拿出十二分的本事,细细照料。后宫妃嫔按皇帝的意思,无一可面圣,柳婕妤与众妃在养心殿外站了几日,都未得见,也只好作罢。

“母后,让您费心了。”沈羲遥就着太后的手饮着苦药,比起心中的苦,这药又算得了什么。“儿臣不孝,让母后担忧了。”他说着咳起来,惟面颊一线潮红,更衬得其他部位的苍白异常。

“又是何苦呢?”太后轻轻叹了口气:“她不是,就要进宫了么?”此时太后的心意也有了松动。

“进宫。”沈羲遥的目光透过事事如意绢纱窗纸,外面已是和风煦煦的春日阳光。他浮上一个与明媚春光截然相反的凄凉笑容:“母后,如果您同意,我就按自己的心意,给她前所未有的宠爱,视后宫三千为无物。可是,我能吗?”

他的目光炯炯直盯向太后,那边身子一颤,似乎很久的以前,也有一个人曾经对她说,他只要她,什么功名利禄,什么荣华富贵,他都可以不要。可是,她却在他那样明亮的眼神中,一步步走进这个金碧辉煌的牢笼中,负了他。

“我不能,因为我是皇帝,因为她是权臣之女。所以,为了社稷江山,我不能。”沈羲遥第一次没有称“朕”,此时的他,多希望做一个普通的男人,只要不是帝王,他便能与她携手一生吧。

“遥儿,”太后叹了口气:“那待她进宫,你又该如何呢?”

“我。。。”沈羲遥的眼里流过一丝温情,又被决绝替代:“我就当从未遇见过她,我,不会给她宠爱,也不会,与她相见。”他说到最后,声音已低缓下去,伴了一阵剧烈的咳嗽,他重新躺回了御榻上:“母后,这样,她也能永远如最初一般,想着那个我吧。”

太后抬起袖子轻轻拭了拭眼角,再说话时,声音已经恢复了太后的严肃端正:“皇帝,只要你想好了,不介怀什么,那便好了。”她将沈羲遥身上的被角仔细地掖好:“你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母亲相信你。”

之后调养了数日,沈羲遥身体已大致恢复。凌相那日回到府中,凌夫人自然关心大婚之日是否会因皇帝身体原因推迟。凌相摇摇头,“没有,皇帝身子已大好了。不过经了这场风寒,皇帝的声音倒是变了。”

“啊?如此严重么?”凌夫人正在帮凌相换上便服,听他一说,手上的藏青如意纹锦袍差点掉在地上。

“是啊,只是不知缘何得病。不过也好,以前皇帝的声音与裕王相似,现在却是不同了。还多了天子威仪在其中,庄重了许多。更是有天家气度了。”

凌夫人点点头:“女儿就要进宫了,不知皇帝,会不会善待我们薇儿。”

“善待不知道,毕竟。。。”凌相没有往下说,却回答了凌夫人的话:“但起码,不会亏待。”

凌夫人点点头,凌相之后去了书房,凌夫人走回内室,从床边的红檀五斗柜里取出一支玉簪,想了想,如果皇帝不善待自己的女儿,那么,她看到这个玉簪,多少也能记起往昔,也会好好待他的女儿吧。于是收拾起来,去了凌雪薇的“萋霏阁”。

“薇儿。”凌夫人带了和煦的笑意走进凌雪薇的书斋:“再过几日便是你入宫的日子了,你父亲准备了许多东西给你带进宫,母亲还有一陪嫁之物,你也带去吧。”说着拿出包在锦帕中的玉簪,对着女儿,撒了一个谎:“这碧玉木兰簪,是我出阁时我母亲给我的,现在我把它给你,只望以后你见到这玉簪,能想起你父亲与我,想起你是凌家的女儿。”

凌雪薇郑重地接过:“母亲,您放心,不论我在哪里,都不会忘记自己是谁。”

满城的张灯结彩,彩练漫天纷扬,沿街百姓的笑脸在不停地变换,仪仗队随着喧天的喜乐在缓缓行进……

紫禁城雄伟的城门“轰”地一声,那厚厚的皇宫的大门在她身后重重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也隔绝了她的……

眼前是龙凤红烛,是精美的喜宴。凌雪薇坐在床边,头盖喜帕,耳边隐约传来喜庆的乐曲,和着人们道贺行礼的声音。

悄悄撩起喜帕,这是她的大婚之夜,从此起,她便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姐,而是,大羲名正言顺的皇后。

有人走了进来,浓烈的酒味随着风一起飘进来。他的声音威仪,带了天子尊贵与矜持。凌雪薇攥紧了凤袍,心中没来由地紧张起来。

“你就是朕的皇后?”还没等凌雪薇回话,这个声音继续说道:“你听着,朕不愿娶你,其实太后也是必不得已,你的使命现在已经结束了。所以……从今往后,不会有任何宫妃来向你请安,朕也不会临幸于你,你更不要与任何人接触,你就在这坤宁宫里好好做你的皇后吧。这是你凌家要的,朕给了。”

没有人发现,沈羲遥的表情在酒醉的掩盖下那般痛苦,似乎每说出的一个字,都在他心上狠狠地划下一刀,而待他勉力将那些绝情的话说完,心早已血流遍地。

凌雪薇木然地坐着,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一切,甚至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

她起身向他行礼,隔着堆叠的喜帕,她看不见他的容颜,而天子的身份,更给他笼上一层拒人千里的薄雾,迷惑了她的感觉。

“皇上,臣妾会谨记的。”凌雪薇淡淡道,这样也好,不是吗,她就可以安全地,在不影响凌氏尊荣的情况下,想念一个人,倾慕一个人。即使,那个人,已经万里千山。

“皇上,您就真的不再见凌小姐了么?”张德海在前面打着灯,沈羲遥漫步在九曲长廊之上,远远的灯火通明,钟鼓和鸣,烟花璀璨,一切切大婚的繁华都似乎与他无关。

“如果,”沈羲遥站在烟波亭里,看着远处的牺凤台,露出淡淡而释然的笑容:“如果,我能再遇到她,在这寂寂深宫里,不是以皇帝与皇后的身份。”

凌雪薇卸去晚妆,皓月将那凤袍仔细地收好。“小姐,这饰品真美。”皓月摆弄着凤袍上的装饰,金垂头花瓣、小金叶、金如意云盖、金长头花、金钟、白玉云朵。没有人应,她回了头去,凌雪薇已闭上双眼沉沉睡去。皓月抿了抿嘴,将凌雪薇身上的被子盖好,将那凤袍小心地收进了衣箱之中。这套衣服,恐是除了极重要的场合,不会再穿了吧。而小姐,已被皇帝下了那样的旨意,恐不会再用了。

凌雪薇睡着,所以她没有发现,在本该缀着白玉祥云玎珰的地方,是一块羊脂白玉珏。正是沈羲遥那日,递上的那块。

也许,这样的错过,便真的是一生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