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虹的手术在第二天下午进行。

  手术进行前,冯易良正好遇见宋乔生和苏顾然,他玩笑般地对宋乔生道:“这台手术你可得仔细点做,这是苏顾然向患者家属全力争取来的手术!”

  他们说话的时候,科室的另一名医生蒋海成刚好进来听到冯易良的话,他有些好奇地随口问道:“什么手术?”随手拿起一宋乔生放在桌子上的病例看了一眼,“胶质母细胞瘤?”他蹙眉,“这种瘤子手术价值不太大,后面不停的放疗化疗,一旦复发更是痛苦,不如安然过好生命最后的一点时间,还能少痛苦几天。”

  蒋海成的说法太过消极,苏顾然听着有些不满,反驳道:“随着病情一天一天的恶化也是会越来越痛苦,左右都是痛,还不如放手一搏,没准还能搏出一分生机!”

  她的语气很是激进,符合她的二十几岁的年龄,蒋海成放下病例看了她一眼,见她只是个实习生,目光就似是在看着一个孩子,微挑眉不置可否道:“也许吧。”态度却明显是在敷衍。

  苏顾然看着蒋海成,尽管对他的态度不满,却也无法再说什么。

  气氛一时有些僵,还是宋乔生先出声对她道:“我们走吧。”

  一路上苏顾然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宋乔生知道她还在想刚才蒋海成的话,想了想对她说:“劝陈虹手术这件事你没有做错,在这件事上我和你是同一个观点,她的病还没有到最糟糕的情况,尚可一试。”

  苏顾然轻轻应了一声:“我知道。”不然宋乔生根本就不会做这个手术。

  看来仅赞同她的观点并不能很好的激励她啊,宋乔生看了她一眼,又说:“而且我觉得陈虹很有可能会恢复的不错。”

  苏顾然突然抬起头有些期待地看着他,“为什么?”

  宋乔生很认真的想了想,又很认真的答道:“直觉。”

  “你真是……”苏顾然看着他,哭笑不得。

  虽然在医院实习已经一年半了,但对于苏顾然而言能进手术室的机会并不多,更何况是只有她一个学生同老师进手术室的机会,虽然只是观摩,但进手术室前的准备她做的格外认真。

  手术室的大门打开,病人已经实施了麻醉,苏顾然默默地跟在宋乔生身后站到手术台旁,头顶上是无影灯强烈的光线,眼前是医院新进的显微手术的设备,而手术室的中心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可以因为他们的作为而变得更美好的生命。

  在这一刻,医生这个特殊职业的神圣感与使命感涌上了苏顾然的心头,她想起她之前这么多年的努力,忽然觉得值得。

  她想要做最好的,即使付出再多。

  一台手术,宋乔生完成的从容,将肿瘤摘除,虽然周围会有水肿,但并没有影响到他,整个手术过程就像是在完成一个艺术作品一般,那样的流畅、细心。

  缝合头皮。

  宋乔生的动作优雅从容,必定是在下面练过很多很多遍才能达到的熟练,苏顾然忽然意识到,对于这些年宋乔生在美国的经历,她亦一无所知。

  她和所有的人一样,只知道他现在是前途无量的医学海归高材生,可是成为世界级大牛导师的学生、二十六岁前在国外攻下医学博士学位、《柳叶刀》的论文以及现在这样出类拔萃的手术技术,无论哪一样都是很多人努力许久都无法达到的。

  “苏顾然,完成这个手术结。”

  宋乔生忽然出声,让她有些意外,整台手术只差这一个结,他选择交给她。

  打结是她已经练了很久的技术,此时宋乔生给她机会,她坦然接下宋乔生手上的持针器和线,两只手腕轻转,快速的完成了一个非常正的结。

  手术顺利结束,宋乔生剪断缝合线的那一刻,手术里响起了一阵掌声,麻醉师还有手术室的护士们早已见多了各种各样的手术,但是今天这个年轻的医生却让他们感到赞叹,他的手术做的干净漂亮,尽可能将手术创伤对病人的伤害降到最低,别人可能要做到晚上的手术在他这里一切按部就班、顺畅地提前了时间。

  苏顾然也跟着鼓起掌来,这是她真心的祝贺。

  出了手术室,摘下口罩,宋乔生对她道:“结打的不错!”

  被人夸奖,苏顾然却并没有表现出高兴,反而问:“和你比呢?”

  她的话挑衅意味十足,宋乔生看着她自信的样子,微牵唇角,忽然来了兴致,“想不想试试?”

  这是“战书”。

  正中苏顾然的心思,她爽快的应道:“求之不得!”

  同宋乔生一起去了练习室,找齐器具,一人一个模型,就比最初级的间断缝合,拼的就是基本功。

  一切就绪,只等宋乔生的医生口令,苏顾然的双眼微眯,心底的那份好胜与信心在她眼中汇聚成最耀眼的光芒,她抬头的那一瞬间,宋乔生不由一怔。

  很久没有见到这个样子的她了,自他回国见到她的第一面起到现在已经有不短的时间了,他从没有见到她露出这样的表情,就像很多年前的她,会在考试结束后还疯狂地算着一道数学题,只为了证明自己可以,然后向他得意地笑着说:“我做出来了啊!”

  那个倔强、不服输的姑娘,是她一直留在他脑海中的模样,这才是真正的苏顾然,那个带着光华灼灼的苏顾然。

  “3、2、1,开始!”

  开始的口令出来,苏顾然与宋乔生同时开始了手上的动作,计时三分钟,她心无旁骛,只专注于眼前的缝合与打结。

  可她的身边,宋乔生的手上虽然一直没停,却总是忍不住斜眼偷看苏顾然。

  她身侧的窗户里照进阳光,映着她侧脸的轮廓,那样的干净美好,她鬓边的碎发垂落,她却恍然未觉,只是继续做着手里的缝合。

  很多年前,这是他们曾经设想过的场景,他们两个人,身穿着白大衣,并肩而立,一起练习着外科的基本技术。

  不用多说一句话,因为他们的默契,彼此之间心中所想全都明白。

  苏顾然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直至完成手里这最后一个结,她放下手中的器械,抬头看到宋乔生正注视着她,眸色深沉。

  原本的“偷看”被人发现,宋乔生却一点避闪的意思都没有,就那样继续注视着她。

  不对了,已经不对了。

  她低下头,说了一句“我先回科里了”紧接着就要离开,却被宋乔生突然从身后抱住,他强行将她的身体掰过来,正拥着她入怀。

  “宋乔生,你放手。”六个字,苏顾然强压住自己心里复杂的情绪,以最平静而决绝的语气说出。

  宋乔生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她,没有放手。

  怎么可能再放开?他找了十年,十年那么久,久到……

  久到什么呢?

  从最初的焦急、担忧,到后来的念念不肯忘,时光过的那么快,一转眼竟然就有了十年之久。

  他忽然笑了,“顾然,你知道吗?我在美国的时候,身边唯一两个听我说起过你的人告诉我,即使我能找到你,我也不可能再找回你了。”

  找到,找回,两个词,相差甚远的含义。

  他很可能找不回她了,这是他这么长时间以来心中的恐惧所在。

  那年的冬天,他将她一个人丢在了这座城市里,他怎么也想像不出,这个姑娘扎着如现在一般简单的马尾辫,穿着他们高中白色的运动校服,在那个寒冷彻骨的急诊室里,是以怎样的形容熬过的那个夜晚。

  他是那样的了解她,可是他却想象不出,他害怕看到她痛苦的模样。

  他们啊,在那一天走失了。

  他们那么努力地给彼此打了几十通的电话,可越是努力,越是徒劳。

  都是错过。

  从来没有想到,原来再也找不到一个人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好像忽然之间,这个人就从你的生命里被谁给勾去了。

  “可是我不死心啊,顾然。”

  耳畔是宋乔生近乎叹息的一句话,苏顾然就听他继续道:“不是你亲口说的,我就是不死心啊。”

  眼角染上了些许湿润,她开口,声音却冰冷:“我们回不去了。”

  霎那间,死寂。

  屋子里的温度似要降至冰点,空气都仿佛要被凝结。

  苏顾然感觉到抱着她的那双手臂明显一僵,她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她听到宋乔生说:“即使你说了,我还是不死心。”

  他轻吻上她的眼睛,她被迫阖了眼,眼泪终于流了出来。

  他的唇沿着她的泪痕一路向下,停在了她的唇角上,这个吻里是他这十年的思念,那种纯粹的美好。

  她的眼泪越下越快,她竭力想要控制却怎么也控制不住。

  她哭了。

  宋乔生看着心疼,小心地替她拭去泪水,只是怎么也擦不干净,他长叹了一口气,轻轻捧起她的脸颊,与她四目相对,神情是那样的认真,“顾然,我很想找回你,请你帮我,好吗?”

  陈虹在术后进了重症监护室,这种手术之后病人一般在五到六个小时苏醒,苏醒时间是检验手术成功与否的重要标准,早就到了下班时间,苏顾然并没有回家,而是选择留在医院等着陈虹醒来。

  宋乔生猜到了她会如此,去食堂为她带了饭菜回来,和同事换了班,留在医生办公室里陪她。

  因为诊断学很快就要考试了,苏顾然抱着她的诊断学书在努力复习,她的嘴里念念叨叨,默背着知识点:“脑脊液化学检查:正常脑脊液内蛋白含量为20到40毫克/公升,当脑膜或脑实质有炎症、肿瘤等病变时,脑脊液蛋白质含量可增加,定性试验为不同强度的阳性,正常脑脊液内氯化物的含量为700到……到……”

  卡住了!

  到多少来着?她明明记得她刚才看到过,怎么就突然想不起来了呢……

  “760毫克/公升。”一旁,宋乔生开口提醒她。

  对了,就是760!

  可紧接着,苏顾然转过头去怒瞪着宋乔生,“我马上就要想起来了!”

  这反应跟他原先预想的真是一点也不差,宋乔生伸出手心情甚好地揉了揉她的脑袋,“这样吧,咱们两个交换问,看谁卡住的次数最多怎么样?”

  苏顾然有些不满地看着他,“神经这部分你是老师,欺负学生不太好吧?”

  倒是宋乔生满不在意地一笑,“谁说就神经这部分了?范围是这本书上全部的内容,这些内容你是初学,而我则是有些部分许久不用,这样比下来总还算公平吧?”

  苏顾然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点头。

  “来吧!”

  苏顾然问他的时候竭尽全力避开他最熟悉的神经科内容,从循环系统到腹腔疾病甚至到生殖器,她倒真是一点也不含糊。

  宋乔生也不和她客气,越问越细节、越问越刁钻,几次下来,两个人互有输赢。

  苏顾然问到胸腔穿刺的时候,宋乔生忽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给病人做这个人经历,饶有兴味地对苏顾然讲了起来:“虽然先前在模型上练了很多次,而且当时老师也在身边,但真到自己对病人动手的时候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宋乔生同她说起自己在美国时的经历,苏顾然听的津津有味,待到他说起自己导师Wilson的一些尴尬事的时候,苏顾然笑的险些直不起腰来,她禁不住对他道:“我觉得你说你不回美国,Wilson心里估计得高兴死了!”

  后来夜深了,累了,苏顾然趴在桌子上就睡了。

  这一觉睡的很深,待到她半夜因为觉得硌不舒服,好不容易迷迷糊糊醒了过来,窗外是树影婆娑、夜风声作响,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往四周一看,竟然只剩下了她一人,若不是此刻她的身上还盖着宋乔生的外衣,她恍惚以为之前留下来陪她的宋乔生都是她臆想出来的。

  她忽然就醒了。

  也不知怎么了,她的胸口处突然有一种空荡荡、空落落的感觉,就好像突然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一天,她满面的泪痕中,拼命地给那一个手机号拨去电话,可怎么打怎么都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那是她很久不敢去回想的场景,这么多年,第一次,突然变得那般清晰。

  那是他的离开。

  她怎么找,他都不在。

  “顾然,你醒了?”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她猛地抬起头,看到他,随后别看了目光,轻应了一声:“恩。”

  宋乔生察觉到此时的苏顾然有些不对劲,不由担忧地问:“做噩梦了?”

  苏顾然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刚才有个病人有点情况,我去处理了一下。”

  苏顾然目光怔怔地看着桌角,似是没在意般应了一声:“恩。”

  宋乔生走到她身边,坐下,看了眼表,随后道:“时间快到了,没什么意外的话,陈虹快醒了。”

  苏顾然闻言抬头,揭晓结果的时候到了,她隐约有一点紧张。

  的确没出什么意外,陈虹顺利地醒了过来,宋乔生为她做了一些检查,术后各项指标和功能均正常,苏顾然为她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夜晚就变的特别的漫长而难熬,明明已经很疲惫,苏顾然却怎么也睡不着了,趴在桌子上,眼前一幕幕晃过的尽是十年前碎片般的记忆,像是被解了禁一样,疯狂的向她袭来,都像是一场梦,让她分辨不出现实与虚无。

  她转头,那边,宋乔生睡颜安然。

  迷迷糊糊半睡半醒直到天亮,鼻端萦绕着浓浓的茶香,她睁眼,是宋乔生为她准备的。

  接班的医生已经陆陆续续来了,宋乔生要去交班,她主动说:“我去买早餐。”

  出了科室往楼外走,因为睡眠问题,她的脑子此时并不太清明,却有一种感觉,好像有人正在盯着她看,那种目光算不上友善,她突然回身望去,只见远处似有一个衣着光鲜的年轻女子在注视着她,可是等她想要看清的时候,那个人却已经不见了。

  她揉了揉额,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心外科,主任办公室门外。

  精心打扮过的胡静颜抬起手,轻敲了敲门,听到屋里的人说“进”,她才轻按下了门把手,进了房间。

  一进屋,她先是站在那里,微笑着格外礼貌地对宋志民道:“主任您好,我是前天和您电话里约过的,古月集团胡静颜。”

  宋志民抬眼打量了她一番,“我记得,你是为你爷爷的病来的对吧?”他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座位,“坐吧!”

  胡静颜这才走了过去,还不忘客气道:“谢谢您了。”

  她费大心力查出了与宋乔生有关的一些情况,除了苏顾然父母的事情,能知道宋乔生父亲的情况也算是一大收获。

  当年宋志民对苏顾然母亲的误诊就已经注定了苏顾然和他之间的关系不可能和睦,苏顾然恨他,他又怎么会让一个恨他的人进宋家的家门?

  这就是胡静颜的胜算。

  以她爷爷的病情作饵,接近宋志民,她自然有办法让宋志民认定她就是宋家最合适的儿媳!

  她将自己爷爷的病情与宋志民详详细细的描述了一遍,其中内心的焦急与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为病重的爷爷如此担忧,宋志民也不由安慰她:“也别太担心了,还是会有办法的,不过总要先见到病人再说。”

  胡静颜看向他,眼中充满着期待,“我爷爷身体太过虚弱,来不了A院,能不能请宋主任您去我们家一趟?”像是怕被拒绝,她赶忙又补充道:“会有司机专程接送您,保证不会耽误您很长时间的。”

  宋志民迟疑了一下,还是同意了,“这样吧,今天下午我正好没有手术安排,下班后可以去看一看病人。”

  胡静颜惊喜地笑,“太感谢您了!”

  到了下班的时间,胡家的车早就已经在A院门外等着了,胡静颜站在外科楼外,见宋志民出来,很快迎了过去,带着宋志民走到了车旁。

  这一次来,胡静颜特意选用了一辆奥迪,最常见的商务车,并没有那样乍眼浮夸,但也重视了宋志民主任的身份,她一向懂得该怎么在这些细节的地方下功夫。

  因为晚高峰,车在路上堵了一段时间,胡静颜一边不停地向窗外的车水长龙望着,一边转过头来充满歉意的对宋志民道:“抱歉之前没有想到今天的路上会堵成这样,耽误您时间,请您别着急。”

  宋志民先前心里是有些焦急,听胡静颜这样一说却反倒平静了下来,笑了一下对她道:“你不用道歉,是我挑的时间,路上的情况也怪不得你。”

  终于到了胡家。

  是在市区里的独栋别墅,因为胡静颜先前报了自己的来历,宋志民此时倒也算不上吃惊。

  跟着胡静颜进了胡家,门口的地方有早已为他备好的拖鞋,他换好,胡静颜引着他走过客厅,向上楼的楼梯处走去,在经过一套沙发的时候,家里的电话忽然响了,胡静颜向他歉意的一笑,赶忙去接电话了。

  宋志民站在原地,无意间一低头,看到茶几上放着几张照片,最上面的那张是胡静颜摔倒时一个人用专业的手法试探着她脚腕的伤势,那个人虽然是侧脸对着镜头,但是宋志民还是认了出来,那是……

  乔生?

  胡静颜与乔生曾经见过?

  那边胡静颜很快应付过这通电话,走了过来,见宋志民正看着茶几上的照片,解释道:“这些都是我一两年前去美国的照片,今天翻出来刚好整理一下。”她说着,弯下身去,把她摔倒的那张照片压到了下面去,露出的照片是她在美国游玩时留下的。

  宋志民犹疑地问道:“刚才那张照片是……”

  胡静颜不好意思地一笑,“就是我去参加一个制药公司的新品发布会,脚崴了一下,摔了,多亏当时在场的一个医生,说起来,后来都没什么机会当面好好谢谢他,还挺遗憾的。”

  她停顿了一下,审视了一下宋志民的表情,从这个表情中,她看的出,她的目的达到了。

  “宋主任,您跟我来吧!”

  她将宋志民带到她爷爷的屋子里,老人家卧病在床已经有不短的时间了,先是神经系统出现了问题,后来心脏也有了毛病。

  宋志民看过之后也只能叹了口气,“这情况比单听你描述里来的复杂多了,目前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是维持,能维持多久也不一定。”

  胡静颜的表情一下僵住,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此时有些心灰意冷。

  她敛了眸,低声道:“谢谢您了。”

  宋志民安慰她:“你也别太难过了,尽人事,知天命吧。”

  胡静颜点头。

  送宋志民回家的一路上,胡静颜的情绪一直有些低落,却还在强撑着笑颜,充满歉意地对宋志民道:“抱歉让您白跑这一趟。”

  富家小姐里能有似这般礼貌客气的并不多,几番下来倒让宋志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抱歉没能帮上忙。”

  胡静颜赶忙摇头,“您别这样说,是我爷爷的病太重了,医生不是圣人,我懂的。”

  这话引得宋志民不由一声叹息,“是啊,医生不是圣人,有的时候我们也会觉得自己很无能。”

  “怎么会呢?最起码在我们家里一直都很佩服医生的,我觉得肯定有很多人像我们家一样。”

  “哦?”这话让宋志民有些意外,“是吗?”

  “是啊,因为医生身上有一种特别的神圣感,我妈还时常说,以后我要是能嫁给一个医生就好了!”

  她将这后半句话说的像是一个玩笑,同时有确保要让宋志民听进去,语气拿捏得分寸真是多一分也不对,少一分也不行,可偏偏她就是有这样的能力。

  她看到宋志民眉眼间微小的弧度变化,心知自己已经博得了他的好感。

  此时若是再多说就会有些过了,好在很快就到了宋志民家楼下,她下车将宋志民送至楼门口,晚辈对长辈的尊重之礼真是半分也不差,待到眼见着宋志民上了楼,她面上的笑容才卸了下,一面揉着自己的脸颊一面坐回车里,将车窗摇下大半,她对司机冷声冷语道:“先会胡家,然后你去云景酒店接厨师去”,她看了眼表,“一个小时之内必须赶到。”

  对晋城基团董事长车玉英的第二次会诊时间比第一次还要长了一个多小时,宋乔生下班的时间也因此晚了许多,来到自家所在的院子门口,迎面正出来一辆奥迪,两辆车相对而过的时候,他无意间一瞥,从那辆车半摇下的窗户中看到了一张算是熟悉的面孔,胡静颜!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宋乔生的心里立即警觉了起来,若说是碰巧,他绝对不信。

  回到家的时候,他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家里,并没有外人刚刚来过的痕迹,他的母亲看着他有些奇怪地问:“怎么了?”

  他摇了摇头,心中却并没有因此而觉得安心。

  胡静颜,似乎从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的时候,他的心里就隐隐存下了一分戒备,若说原因,大概就是两个字:直觉。

  后来她的所作所为的确证实了他的这个直觉,之前她拿着自己查出来的关于他和苏顾然的资料来威胁他,虽然他并不怕她的威胁,可他担心威胁不成之后的胡静颜会再做一些什么,不是对他,是对顾然。

  胡静颜的好胜心也极强,大概因为家庭的原因,从小到大总是如愿,上一次他领教了这个女人的手段,她绝非善类,若她敢对顾然做些什么……

  胡静颜,胡家……

  宋乔生的眼微眯,透着危险的光芒。

  一旁的母亲接过他手里拎着的袋子,问道:“今天怎么样?”

  宋乔生含糊应了句:“还好,我累了,先去休息了。”说完径自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他的身后,宋母眼见着他离开,不禁长叹了口气。

  自从乔生知道了十年前苏顾然母亲的事以后,家里的气氛就大不如从前了,乔生一向懂事知分寸,从前虽也有不高兴的时候,却也从没有像这般,真是不知道这样的情况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苏顾然啊,这个女孩子真是个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