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她的生活里已经有了太多的不幸,悲伤,软弱和泪水,习惯了坚强如她,几乎忘记了怎么哭。

她将目光收回,在马路上转了个圈子,又转了一个,月华在她孤单的舞步中破碎了清辉,她一边走,一边漫无目的地转着悠游的圈子,后来她停了脚,低了一会儿头,猛地跑了起来,一口气猛冲到青山诊所门前,抬手用力敲门。

哐哐哐的声音,肆无忌惮地响着,隔壁的洗衣店人家又被惊醒,掀开窗子,看见又是常欢,眼睛扫着她衣衫不整的样子和不成规矩的一头披散着的长发,更为不悦地道:“又是你?你怎么总是半夜敲韩医生的门呢?”

“这是诊所,半夜有人要死要活的,当然要用力敲门——难道你想我敲你家的门么?”常欢冷冷地道。

“你怎么这么说话——”那店主不高兴了,指着常欢发脾气。

常欢正要反唇相讥,面前的门已经开了,韩岳站在门口,他似乎还没有休息,身上仍穿着衬衫长裤,显然他在里面已经听见了外面的争执,一边挥手对那边的店主示意,那店主跟韩岳关系极佳,不自禁对韩岳报以一笑,韩岳没有多话,收回手,将门口的常欢拽进里面。

常欢进去了,一声不吭。

“可以不用那么大力气敲门,我听得见——再说,门旁就有门铃,你怎么不按呢?”

“没注意。”她低声答。

韩岳无语了,看着她一身打扮,好像刚从床上爬起来,他鼻血险些流出来,不敢相信她就穿成这个样子穿越了大半个镇子!虽然晚上的这个时候,小镇的居民多半已经熟睡,可是万一有人看见她光着长腿,衣不蔽体地半夜闲晃,不知道要作何感想,更挠头的是,她穿成这个样子来敲自己的门,只怕明天一早,这消息就要传遍整个小镇了。

“你——找我有事?”他将目光非常辛苦地定在她的脸上,问道。

常欢点头,低声说:“小怡说,刚才我爸醒过来一会儿。”

“他醒了?”

“是,你能去看看他么?”常欢抬起头,看着他问。

韩岳嗯了一声,却没有动,他看着她的脸,自小一起长大的两个人,无话不谈的青梅与竹马,他不用她说什么,自然知道她此时心绪不佳。

“你怎么了?”

“没什么。”她太过利索地答。

韩岳没有做声,两个人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后来韩岳伸出手,指着犹在亮着灯光的诊室对她道:“你想坐坐么?”

“不想。”她很快地答,脚却没有向外走。

韩岳看了她一眼,自己先进了诊室,从柜子里拿出诊箱,听见身后的门微微响了一下,常欢站在门口,高挑的身子靠着门框,嘴角抿着一个倔强的弧度,好半天突然对他说:“我不想再在家里住了!”

韩岳微微惊讶地寻视着她的脸,见她脸上又是恼怒,又是激愤,像极了当年十七岁时那个叛逆不逊的小怪物,他点头道:“为什么?”

“他活过来了,我就不能跟他住在一个屋檐下,就这么简单!”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要搬到你这里!”

韩岳手里的诊箱哐地一下掉在地上,砸得他的脚生疼,他顾不上自己的脚,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般地看着常欢:“你说什么?”

“我要搬到这里!”常欢走到他跟前,双手撑在韩岳面前的桌子上,探身向前看着他,这个姿势配上她倔强的表情,本来很有威慑力,但是她胡乱扣上的扣子却因此敞开了一条缝,韩岳居高临下地看见了她透明粉红色的蕾丝睡衣,感到自己鼻血上涌,差点喷了出来。

他半天没有说话。

“你说话啊?”常欢生气地说。

韩岳移开目光,姿势有点僵硬地坐下,隔了一会儿才想起掉在地上的诊箱,他俯身拾起,看见立在自己身边的一双修长匀停的长腿,一直向上,向上,欺霜赛雪的肌肤消失在长长的衬衫下摆里——他抬身起来,额角在桌子边重重地碰了一下,他被撞得眼前发黑,不禁哎呦了一声。

“撞疼了么?”常欢忙伸出手,放在他额角上,手忙脚乱地帮他揉来揉去。

韩岳呆了足足半分钟的时间,感到她的一只手要把自己的脑袋烫晕了,他抬起手握住她的手腕,看着她轻声道:“不用揉了,不太疼。”

常欢哦了一声,收回手,脸上又恢复了先前定了主意的神色,对他道:“你到底同不同意我搬过来住?”

“我没意见。”他毫不迟疑地应允,但是加了一句:“只是我这里是诊所,半夜经常有急诊,你受得了?”

“我又不是大夫,有什么受不了?”

“还有,我这里人来人往,你——”韩岳说到这里,目光在她的身上转了一下,意有所指地对她道:“你要真的住在这里,衣着要尽量得体才行。”

常欢听了,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大衬衫,无所谓地耸肩答允道:“大半夜的我才穿着这样来找你,你当我喜欢被别人免费参观么?”

韩岳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问她道:“你想什么时候搬进来?”

“今天晚上,行么?”

韩岳险些失笑,十年了,她还是这副急性子,定了主意的事情,非要立即办到,一刻都等不得,遂问:“我去看你父亲,你要是有行李,我是不是要顺便帮你运过来?”

常欢理所当然地嗯了一声,没再说话,转身向外走去。

=========================常怡看着姐姐将为数不多的春秋衣服放进了箱子,她摇头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离开,而且偏要去小山大哥那里住?”

“我不想跟他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就这么简单。”常欢一边将箱子拉上拉锁,一边答。

“爸爸就算醒了,也说不出来话,姐,你不用躲他——”

“我没有躲他!”常欢摇头否定道:“我不是躲,而是在他身边我根本没法呼吸!我当年离家出走,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我真的忘不了他害得母亲一生痛苦的事实,我不想花他的钱,不想住他的房子,不想看他活得自在得意!现在也一样,我若是不马上离开,我就会立即问他谁杀了母亲?还会不怀好意地告诉他韩嫣跑了,带着孩子跟着别的年轻男人跑了,这是他罪有应得的报应——我会害得他再次爆血管的,与其那样,我还是不要住在他的房子里比较好。”

常怡默默地听着,很轻地嗯了一声,低声道:“可是,就算这样,你也不用住到小山大哥的房子里去啊?你要是怕没有地方住,我可以跟云忠说一下,你跟云忠母亲先——”

常欢摇头对妹妹笑道:“别为我担心,你跟云忠正需要好好相处,我胡搅进去做什么?”

常怡抿着嘴唇,半时不语,末了抬起头很是忧虑地说:“姐,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可是我真的很担心——我知道你不在意别人说你什么,但是这毕竟是乡下小镇,跟大城市不一样,你跟小山大哥孤男寡女地住在一间房子里,你以后——”

她没说下去,常欢接着妹妹的话茬帮她续道:“我以后怎么嫁人?”见常怡不做声,相当于默认,常欢毫无喜意地淡淡一笑,低声道:“我从未打算嫁人,所以别人爱说什么都随便。我只希望你能嫁个好人家,将来的日子,比我们的妈妈过得幸福就好。”

常怡心中微感,看着姐姐,犹豫了半天,还是说出自己心里最大的隐忧:“姐,你去小山大哥那里住,是不是——是不是还因为你想报复韩家?”

常欢对她抿嘴一笑,无所谓的腔调道:“你什么意思?”

“你——”常怡抿着嘴,没有说下去。

“莫非你以为我故意住进小山家,勾引他,然后通过他来报复韩家人?”

常怡抬起头看着姐姐,大眼睛睁圆了问:“姐,你不会这样做的吧…”

“我会!”常欢刺啦一下拉上箱子拉锁,拎起行李,笑嘻嘻地看了半天妹妹,似乎将刚才坦承的事情完全不放在心上,她轻描淡写地对妹妹道:“不过你放心,真正无辜的人,绝对不会受到我的伤害——谁都不是傻子,韩家人尤其如此,他们对自己想要的东西,清楚得很!”

“可是小山大哥就是无辜的啊?”

“在这件事里,韩家没有人无辜。”常欢无所谓地答,她摸了摸妹妹的头,安慰小姑娘般的口吻对她说:“小山是这个世上你最后需要担心的人。你还是多考虑一下云忠的事,快点儿从往日的阴影走出来,开开心心地活着。”

常怡嗯了一声,绝对二姐最后说的那句话,其实何尝不适合二姐自己呢?她隐隐地觉得二姐搬进小山家里这件事不妥,事情从此以后难免失控,可或许这就是二姐想要的吧?

她看着二姐决心已下的脸,每次遇到这样刚硬强悍的性格,比如韩滨,比如二姐,她总是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姐妹俩到了楼下,等在客厅的韩岳听见楼梯脚步声,走出来,高挺的身子站在常家走道里,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更为挺拔。他看了一眼两姐妹,等常欢走到身边,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箱子,这时站在常欢身后的常怡对韩岳道:“小山大哥,我有句话跟你讲,你能先出来一下么?”

韩岳好奇地看了一眼常怡,连常欢都觉得十分诧异,向来凡事毫无主张像个小孩子一般乖巧的妹妹,竟然有话要单独跟人谈了?

常欢忙笑道:“你们说,我想起来,我忘了拿牙刷。”说完这句话,目光转向韩岳,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秒,转身离开。

韩岳对常欢微微点头,让她放心,方转过头看着常怡,说话时的语气就如对待小妹妹:“小怡有话叮嘱我?”

“嗯——”常怡嗯了一声,又连忙摇头道:“不算叮嘱,就是想告诉小山大哥,好好对我姐。”

韩岳清隽的脸不动声色地看着常怡,在她殷切的目光里,对她点了点头。

常怡却心事重重地仿佛没看到,她接着说:“我虽然不像姐姐那样能干,但我心里知道,这些话跟小山大哥说没错。我姐——”

说到这里,似乎接下来的话有些费思量,她顿了一顿。

“你姐怎么样?”韩岳很好奇她要说什么。

“我姐她看起来很坚强,脾气很不好,可是——”常怡说道这里,回头向楼梯的方向看了看,似乎觉得自己的话是一种泄密和背叛,有点儿怕常欢突然出现听了去,她没发现常欢的踪迹,方才接着道:“可是我知道她其实很脆弱,从小爸爸就不喜欢我们,妈妈又是那样的死法,姐姐这辈子其实很可怜,她对人能豁出所有地付出,却从来没有人给她相等的回报——姐姐当初很喜欢你,她长这么大,就喜欢过小山大哥你一个,可惜后来发生的事,弄得她现在什么都不信了,心里整天想着的是一个人过一辈子——小山大哥,你能帮帮她么?起码她住进去你家的这段时间,好好对她,别让她再伤心?”

韩岳眼神微动,张开嘴正要说话,就听见楼上脚步声响,常欢已经从楼梯上边走下来,边道:“怎么样了,你们说完了么?”

常怡对韩岳秀气地笑了一笑,嗯了一声答姐姐道:“说完了——这次东西带全了?”

常欢点头,扬了一下手里的牙刷,招呼韩岳道:“走吧。再磨蹭天都亮了。”

韩岳伸手拿起箱子,跟常怡点头说:“你说的我都记住了,你别担心——我会马上叫人给你父亲买一副轮椅,你以后有机会,叫人多推他出来转转。具体到每天的复健,我会给你一个规划,饮食上配合一下,他的情况或许会更乐观一些。”

常欢听韩岳这么说,以为妹妹单独跟韩岳谈的是父亲的身体,她摇头对妹妹道:“他这一生,除了生了我们,对我们俩没做过任何好事,你照顾他可以,但千万别把自己累坏了,他不值得!”

常怡抿嘴笑了,很乖巧地答应姐姐,拉着常欢的手,一直送到了大门外。她看着小山大哥与姐姐在月色中并肩而行越来越远,心中喟然长叹,一个人立在门口看着他们拐过街角,默默地伫立良久,方才回房去。

================================韩岳带着常欢打开诊所侧面的大铁门,穿过一道长长青石板的巷子,绕到了青山诊所的后面,他边走边对他说:“我给你一把钥匙,以后你就从这里走,可以不必经过候诊室,右边是药房,左边上了这道楼梯,就直接到二楼居室了。”

常欢嗯了一声,跟在韩岳身后,上了安全楼梯,他开了门,站在门口等常欢进了室内走廊,在她身后轻轻带上门,安安静静的一栋房子,就只有她跟他。

“我住哪间屋子?”常欢问他。

“左手边的这间屋子有两扇窗户,光线好一些,但我现在住的屋子要宽敞得多,你喜欢哪个选哪个好了。”韩岳提着她的行李箱,看着她曼妙的身姿立在自己的居室里,有一种极强的不真实感,那些青涩的年纪时幻想过的爱情与婚姻,家庭与幸福,那些他跟她厮守在一起,朝朝暮暮永不分开的渴望,在这一刻竟然这样接近于实现。

常欢对他的心事一无所知,只是走过去,在两间屋子的门口望了望,愣了一会儿,突然扭过头对韩岳道:“白雪萍在这里住过么?”

韩岳看着她,眼神微动,默默地盯了她很长时间,后来移开眼睛,摇头不答。

常欢问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感到自己的紧张,屏着呼吸,见他没有肯定,心里涌上来的一股子高兴,把她自己吓了一跳。

她那么在意白雪萍有没有跟他住过一间屋子么?

“天色不早了,你早些休息,需要什么,都在墙边的柜子里拿,实在找不到东西,可以敲我的门。”韩岳对她淡淡地说完这些话,向自己的屋子走去,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合上了。

常欢瞪着紧闭的房门,不懂这家伙怎么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刚才明明好好的,突然之间冷着脸做什么?

想到这里,她也不拿箱子了,走上前哐哐地敲韩岳的房门,韩岳拉开门,身上还是那身衣服,显然他还没有洗漱,他好看的眼睛盯着常欢,不动声色地问道:“你找我?”

“你生气了?”常欢单刀直入地问韩岳。

韩岳清朗的眼睛在她脸上转了一下,摇头否认:“没有。”

“别骗我,你骗得了谁,都骗不了我——你要是不喜欢我在这里住,可以直说,我再找别的地方…”

韩岳没说话,只默默地看了她半天,看得常欢脸上的温度渐渐升高,他才移开目光,说了句:“你知道我绝对欢迎你到这里来住,不要说傻话——时间不早了,我明天早上还要门诊,睡吧。”

常欢眼睁睁地看着他将门轻轻合上,她抱胸站在他门口怔了一会儿,心中一霎时盘旋过无数的念头,最后自己回身拎起箱子,进了对面的房间。

草草地洗漱完了,她铺开自己的行李,躺在床上,好久好久,难以入睡。

心事蹁跹,小镇宁静的夜晚只有聒噪的虫鸣与失眠的她为伴,隔着卧室窗帘的缝隙,看着窗外夜空的漫天繁星,回到家乡的这段日子,若说此地有什么真让她觉得独一无二的,就是这朗彻澄净的浩瀚星空了吧?

噪音空气水源全都受到污染的城市,这样宁静与通透的清宇,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她心事浮沉地想了很久,小镇人家的晨鸡啼唱时,她才渐渐入睡。

梦中又梦见了母亲,还是那样温柔的一张笑脸,永远不会责骂自己的柔和声音,她穿着一件藕荷色的纱衫,站在学校门口等着自己放学,安静慈和得像是夏日的一缕和风,放学向外奔的自己,单单只是看见母亲的娇小身影,就会忘记一天所有的烦恼,由衷地感到幸福。

有妈的孩子是个宝啊!

她在梦里长长地叹了口气,翻了个身,觉得有人轻轻碰了一下自己的肩膀,耳边听见一个男子的声音道:“欢欢,醒醒,该吃饭了。”

常欢听出来韩岳的声音,她睁开眼睛,见果然是他坐在自己的床头,她美梦被打断很恼火,加上清晨才睡着,现在十分困倦,翻了个身嘟哝道:“去别处玩去,让我再睡会儿。”

“醒醒,你以为我们九岁呢?你让二十九的我到哪里玩?”韩岳的声音喋喋不休地继续吵她。

常欢用被子捂住头,闭着眼睛白了他一下,不肯说话。

不想被子被韩岳不客气地一把拉开,推她道:“起来,已经中午了,你没吃早饭,午饭必须起来吃一些。”

中午了?

常欢猛地掀开被子,睁开眼睛看着韩岳,“中午了?”

韩岳点着紧闭的窗帘答:“你看看外面的天色就知道了。”

常欢看了一眼,翻身坐起,不好意思地笑了:“哎呀,换床睡得不好,真是起得太晚了。”

韩岳将她酣睡初醒的模样看在眼里,有一刻没说话,然后他站起身道:“洗漱好了就到饭厅来,我做了一点儿你爱吃的东西。”

常欢听了,惊讶得睡意全消,看着韩岳奇道:“你还会做饭?”

这花溪镇跟绝大多数的北方乡村一样,此地的男人是极少进厨房的。

韩岳脚步顿了一顿,他回过头看着常欢,若无其事地说了一句:“为了做给你吃,我现学的。”

常欢哦了一声,隔了一会儿,又哦了一声,不觉看着韩岳,两个人对视,后来常欢起身爬下床,险些在被子上绊了一跤,跟有贼追她一样一溜烟钻进洗浴间,把门在身后碰地一声合上。

韩岳看着常欢逃命一般的样子,嘴角微微一抿,眼中闪过一抹颇具意味的神色,若是常欢看了他这个表情,立时就会知道他脑子里在转着坏主意。

可惜现在她在洗浴间。

等到常欢洗漱出来,高高的马尾吊在脑后,清汤挂面的脸一点儿脂粉也无,只涂了一点儿润肤露,肌肤赛雪一般地白皙,她心情忐忑地顺着声音走到饭厅,见韩岳在一张宽大的紫红色饭桌上摆放碗盏,听见她进来的声音,韩岳抬起头,将她梳洗之后清丽的样子看在眼里,目光停留了在她脸上足足两秒,方移开目光,对她随口道:“快点儿吃饭。”

常欢走过去,看着桌子上的清蒸鱼和粉蒸肉,一盘凉拌沙拉,颇为惊叹地说了一句废话:“两个菜都是蒸的?”

“我不喜欢油烟,高温油做出来的食物也不健康——你试试看,喜欢吃的话,以后我会常常做给你吃。”韩岳帮她挪开椅子,让她入座。

常欢嘴巴合不上地坐下,看着眼前他煮的食物,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后来她冲他僵硬地笑笑,举起筷子夹了一块肉,入口软糯,十分美味。这些年她自己带着妹妹在外辛苦谋生,有一顿就凑合一顿,在吃上向来不讲究,蔡嫂是本地口味,做菜口重,并不如何可口,此时吃着韩岳的手艺,那精细而又毫无偏差的味道与火候,像极了他这个人。

用一个医生的严谨与耐心来煮一道菜,那味道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要是不好吃,你多担待,这毕竟是我第一次下厨——”

常欢送到口边一段清蒸鲈鱼顿在空中,她抬头看着对面细嚼慢咽的韩岳,迟疑了一下,问他:“特意为了我下厨的?”

韩岳深邃的目光抬起来,看了她一眼,又垂下,若无其事地点头答道:“你喜欢吃的话,我以后常常做给你。”

常欢这辈子还没有任何人特意为了她做过任何事呢,父亲也好,母亲也好,不喜欢三姐妹就统统不喜欢,喜欢孩子的就对她们三个一视同仁,她年少时候种种叛逆出格的行径,很大的原因是想在父母心里争得一点点多余的注意力与关爱,此时她心中五味杂陈,手里的鱼掉到饭碗里,看着韩岳,心里感激,还有点儿失措,要静静地待好半天,才能语气如常地挑眉看着他问:“干嘛对我这么好?莫非想打什么坏主意?”

韩岳看了她一眼,下颏微微绷紧,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没有答话。

常欢见他英俊的脸一直盯着自己,默默地不言不语之中,气氛蓦地紧张,她心有点儿怦怦跳,这感觉让她不喜欢,非常不喜欢,她移开目光,将筷子放下,再抬起眼睛看着他时,嘴角含笑地问:“为了我,愿意这么麻烦?”

韩岳没说话,沉默地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她身子微微前倾,看了一眼他碗里的鱼肉,微笑着轻声问:“那你愿意喂我?”

这句话让韩岳猛地呛住了,他用餐巾纸挡住嘴,好一阵没顾上回答她。

“怎么?不愿意?”她笑了,一边说话,一边拿起自己的筷子,胃口突然好了,打算大快朵颐。

她对面的椅子微动,她抬起头,见韩岳起身坐在了自己的旁边,她瞪圆了眼睛,看见身边的韩医生眼睛亮亮地,端着碗夹了一点肉,声音十分低沉地对她道:“既然这样,你张嘴——”

她呃了一下,瞪眼看着韩岳,不由自主地摇头道:“不用了——我开玩笑的…”

“是么?”韩岳看着她,伸出筷子,在她上下嘴唇处轻轻一撬,常欢嘴巴不由得张开,话只说了一半,嘴里就多了一块肉,听韩岳一边往自己的嘴里塞肉饭,一边问她道:“小时候我也喂过你吃饭,你忘了么?”

“那是我们玩过家家,我装生病了,怎么——怎么算数?”常怡很辛苦地咽了嘴里的食物,险些被韩岳喂饭的速度噎住。

“那时候你装生病,我才喂你吃饭,现在不用装,只要你愿意,我天天喂你吃。”

常欢被这句话惊到了,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韩岳,他也回视着她,香气四溢的饭厅里,无限的感慨与温馨占满了常欢的心口,她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摸着韩岳的手,顺着他修长的手指向上,拿过他手里的筷子,放在桌子上,起身猛地跨坐在韩岳腿上,双手扳住韩岳俊朗的脸,对他说:“既然你这么好,我不吃饭了,先吃了你!”

韩岳猝不及防,手里的饭碗险些掉在地上,他只来得及把碗推上桌子边,常欢的嘴已经低下来,他头被她牢牢地捧在手里,避无可避地被她亲了个够。

一个绝对常欢式的吻,肆无忌惮,侵略性十足,将他的唇舌或爱抚或蹂躏,韩岳听见自己不能自控的呻吟声,身下的椅子硬邦邦地不舒服,他微微动了一下,感到一直捧着自己脸的常欢右手突然下移,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她的手已经到了他的裤子拉链处,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非常不识趣地说了一句:“欢欢,你——”

“你忍着点儿,一会儿就好了——”常欢在他嘴边喃喃地安慰道。

韩岳觉得自己的脑子嗡地一下,二十九年来足以为傲的自持自律,土崩瓦解,他一下子起身,将身上的常欢抱起不甚温柔地放在结实的饭桌上,俯身看着她红润的脸颊,仿佛着火了一般,他感到自己的脑子里也烧着了,胸口扑通扑通地,双手不能自控地探进她的短裙——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的走廊有个人的声音喊道:“韩医生在么?”

最后一次更新及送书名单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的走廊有个人的声音喊道:“韩哥在么?”

韩岳手上的动作停了,他欠身而起,身下的常欢跟着坐起,看着他轻声问:“是谁?”

“是许鸣。”韩岳探手向下,整理好自己的裤子,还没来得及提醒常欢许鸣可以自由进出楼上,饭厅外人影一闪,许鸣已经走了进来。